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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记_分卷阅读_129

  ☆、161晋江原创发表
  后宫的事,瞒不过昭文帝。
  何况这等大事。
  听过袁忠的回禀,昭文帝感叹,“皇后已深谙权谋之要。”
  大内总管袁忠不敢开口。
  昭文帝先去了慈宁宫,方太后令人将那封告状的信交给昭文帝,叹道,“好端端的立太子的当口发生这种事,皇后避嫌未看,哀家近年来精神头儿短了,皇帝看着办吧。”
  昭文帝命手下人接了信,并没有立刻拆开来看,反是对方太后一番嘘寒问暖,看老娘没啥事,便道,“朕去看看皇后。”抬脚走了,去凤仪宫的路上命人将永安宫上上下下的围了,宫人内侍无一幸免,都入监察司受审。
  说起监察司,规模不大,刚建立不久,不过,名声却极臭。无他,监察司的作用与什么锦衣卫、东西厂差不离。
  昭文帝登基多年,手中密探肯定有一些,但,却从未这般大张旗鼓的设立特务监察机构。如今弄个监察司,也很好理解,吃一堑长一智,都是四皇子逼宫之事闹的。
  虽然设立特务机构的帝王,一般历史上都会给史官不阴不阳的提一笔,不过,名声再重要也没性命重要啊。昭文帝死活要设立监察司,朝臣死活拦不住,也只好随君王去了。
  监察司的头领是昭文帝心腹中的心腹,姓林,名随;性别,男。
  其他的,一无所知。
  就是宋荣也不大知晓林随是从哪儿旮旯里蹦出来的,但,若非帝王心腹,昭文帝怎会令他统领监察司?
  昭文帝到凤仪宫后,宋嘉言刚刚练完剑,额间微汗,双眸湛然,颊生红晕,英气勃勃。身旁一儿一女都跟着瞎比划,正玩儿的热闹,见到父亲,都跑过去行礼问安。
  “陛下来了。”宋嘉言一身劲装,将宝剑交予一旁宫人,拱拱手,算是行礼了。
  昭文帝含笑打量一二,打趣道,“这是谁家少年郎,好生俊俏。”
  不待母亲说话,五儿已瞪大眼睛,惊讶道,“父皇,这是母亲啊,你不认得母亲啦。”
  听着这童言稚语,昭文帝与宋嘉言俱大笑起来,小九儿瞧妹妹一眼,心说,这胖丫儿肯定又闹笑话啦。虽然他也觉着父皇认不出母亲这件事挺不可思议的。他可是一眼就认出母亲的。
  宋嘉言直接去内室换了寻常的衣衫,又洗漱过后,方出来陪昭文帝说话。
  昭文帝道,“德妃的事朕已经交给监察司去查了。”
  宋嘉言点点头,“我已经告诫后宫妃嫔,事情未有结论前,不准她们多加议论,省得传出什么没边际的话出来,叫八皇子听到,岂不是令孩子多心么。”
  昭文帝表示满意。
  宋嘉言又有些不好意思,“我一时生气,就把陛下昨儿说的立太子的话,说出去了。”
  昭文帝笑,“朕也没打算瞒着,说就说吧。”昨晚宋嘉言还一口一个“小九儿年纪尚小,迟几年也无妨”,今早就把立太子的话放了出去。这等说话不算话的本事,完全不顾及皇后身份……故而,昭文帝才感叹,宋嘉言深谙权谋之术。
  权谋之术的精髓是什么?
  让昭文帝说,四个字:皮厚,心黑。
  其中,皮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敢出尔反尔。
  这当然不是什么美好的品质,不过,却是重要的必备的品质。
  见昭文帝没生气,宋嘉言放下心来,“我一直担心陛下不悦。”
  昭文帝一笑,吩咐宫人去传早膳,对宋嘉言道,“朕当时说的时候,并未令宫人禁口,就是打算叫人知道的。只是,你这个时候说出来,前朝定有人拿德妃之事做文章。”
  宋嘉言直言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并无亏心之处。那些人若是拿德妃之事做文章阻碍立储,小九儿还小,没人会说他什么,冲也是冲我来。我向来不怕人说的。”
  这倒是,宋嘉言不是那种特别爱惜名声的性子。
  昭文帝无奈,“阿离……”也不能太不把名声当回事啊。
  宋嘉言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以前都是爹爹护着我。现在我就指望陛下了,有陛下在,我什么都不怕。”
  这话,倒是很让昭文帝龙心愉悦。
  一家子痛痛快快的用了早膳,昭文帝便去御书房议事了。
  果不其然。
  不要看大臣住在宫外,他们的消息也是极其灵通的。
  何况,是立太子这样的大事!
  朝臣们向来认为,天子无私事。换句话说,他们觉着,天子的事就是他们的事。
  立太子啥的,朝臣们倒是双手赞成。
  对九皇子,也没啥意见,毕竟是嫡出皇子。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这是士人阶层普遍的认知。
  嫡皇子的身份完全符合士人阶层对于皇储的期待,就是,士人对皇储的娘意见比较大。
  前朝对妇人的约束极其严厉,到今朝民风逐渐开放,女人的地位日渐提高,虽然远不足与男人相比,起码比起前朝那种“足不出户、面不外露”的情形要好许多。
  但,也远未到可以有夫之妇勾引皇帝,继而嫁做中宫的事。宋嘉言此举,非但士大夫清流阶层难以接受,还给了他们无限的想像力。
  今德妃之事一出,虽然是后宫之事,且尚未有个子丑寅卯,前朝便有人将此联系起来,经过一天的酝酿,第二日大朝会上本,话里话外的说中宫不慈。
  昭文帝正要立太子,有人上这种奏章,不要说昭文帝,就是重新上朝许久的彭老相爷都想抽死那几个没长眼的愣头青。
  彭 老相爷做首辅十来年,当初也是死看不上宋嘉言,若不是被亲孙子彭彥容背后下了黑手、捅了一刀、吃里爬外的去支持宋嘉言,以至于彭老相爷气个好歹,无力再管 朝中之事。否则,彭老相爷是宁可血溅金殿,也不能叫宋嘉言如了意。事已至此,如今宋嘉言都做皇后好几年了,关键是,儿女都生了。生个女儿不稀奇,无非就是 个公主,哪怕嫡出公主,无非就是得宠些,以后多陪送些嫁妆。关键是,人家还生出了嫡皇子。
  嫡皇子只要正常,日后必是太子,是皇帝。
  何况,如今昭文帝这把年纪,想早日立储,也是跟内阁通过气的,彭老相爷双手支持。他也不喜欢宋嘉言,可是,嫡皇子要做储君,那么,生母身上便不能有任何道德暇疵。这不是为了宋嘉言,这完全是为了东穆国下一任皇帝的体面!
  一 般来说,御史进言这种小事,不用彭老相爷直接出面,直接一个礼部侍郎就能弹压住这几个小御史。不过,深谙政治斗争的彭老相爷很明白,此刻他表态方能震慑住 许多想混水摸鱼的小人,以免事情搞大,耽搁立储之事。于是,彭老相爷声色俱厉,痛斥道,“目无君父的东西!皇后离宫为太后祈福一年有余,天下至孝之人!如 今为一贱婢污蔑,尔等不问青红皂白便诋毁国母,是何居心?”
  彭老相爷乍然开口,倒把朝中官员惊了个好歹,尤其彭老相爷赞宋嘉言的那一句“天下至孝之人”,唉哟,简直叫人不敢相信,还以为幻听呢?心说怎么这老家伙突然转了风向,跟皇后一条心了啦。彭老相爷一表态,立刻有人附和,说起皇后种种贤德之事。
  当 然,也有人有不同意见。左都御史郑博见大家把自己手下御史骂的死狗一般,顿时心头火起,大声道,“皇后德行有无暇疵,自有公论!不是说皇后生了嫡皇子,便 是道德圣人!臣知陛下立储在即,嫡皇子乃中宫所出,身份尊贵,立为储君乃天经地义之事!但,皇后德行,天下有目共睹,且累及陛下声誉,实乃邀妲己、褒姒之 妖媚,行吕后、武曌之手段,惺惺作态,勃勃野心,陛下不可不防!”
  若是别人敢当朝说出这种话,那十有八九是个疯子、活够了。但,此话自郑博之口说出,大家就不觉奇怪了,因为,此人本就是个疯子。
  郑 博出身晋中洪洞县某村,都说洪洞县内没好人,人空郑博郑御史就是难得的好人。非但人好,且官声清廉到丧心病狂的程度。贵为正三品左都御史,现在还跟老婆孩 子租贫民区的房子住呢。先时,昭文帝听说他家中贫寒,本想赏他座宅子,郑博直接拒绝了,道,“陛下赏了大宅子,臣家贫,买不起仆婢打理,倒白瞎了好宅 子。”昭文帝想连下人一并赏,郑博又道,“有仆婢,臣囊中羞涩,出不起月钱。”
  他从不宴请,从不收礼,与人交往也就是三个核桃两个枣之类,就靠着那些俸禄过日子。郑博就是这样的异类。当然,在郑博的带领下,御史台涌现出一帮子又穷又硬的御史。
  前番宋嘉言立后时,郑博还远在甘肃做知府,立后这种档次的事情,他插不上嘴。不过,郑博向来认为食君之禄,耽君之忧,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耽君之忧很久的郑博终于有了发言的机会及地位。那满肚子的意见,自然喷勃而出。
  甭说是彭老相爷的面子,就是昭文帝的面子,郑博也没有顾及分毫啊!
  昭文帝的当下便沉了脸,他对宋嘉言并无不满之处,怎能容人这样指责宋嘉言?何况,没哪个帝王听到郑博这些话会心情愉悦的。
  昭文帝并未开口,因为秦峥先开口了,秦峥高声质问,“郑大人将皇后娘娘比作妲己、褒姒,难道郑大人视陛下为殷纣王、周幽王之流吗?郑大人深受皇恩,不思回报,反污蔑君上,该当何罪!”
  秦 峥张嘴就是杀招,朝中有人就好奇了,也不知这秦家小子像谁?想当初他祖父秦老尚书可是再和气不过的人了,八面逢源的脾性。如今秦峥,当然也不是不和气,只 是,这小子经常突然性的放杀招,叫人好难招架则个。就像现在,你一个五品兵部郎中,若不是大朝会,根本连上朝都没资格。人家御史干你什么事儿啊?
  秦峥直接要把郑博往死里整,郑博自觉全凭一片忠君爱国之心方有此谏言,郑博做了多年官,也不是愣头青,自然知道上此谏言,是有风险的。昭文帝一直是个和气人,但,昭文帝毕竟是皇帝。
  他 爱国忠君之心岂容秦峥扭曲,顿时双目圆瞪,怒喝,“秦安臣!”秦峥,字安臣。郑博喝道,“秦安臣!我一片忠心赤诚,岂容尔等小人随意污蔑!陛下自登基以 来,以孝治国,以仁抚民,天下百姓无不称颂圣明!皆因一时耽于狐媚女色,而陨陛下一世英名!朝中百官,难道是瞎的吗?我等食朝廷俸禄,怎不知侍君劝君之 道!至使陛下声名蒙尘!臣实在愧死了!”说着,郑博心下大恸,双眼一红,方方正正的一张脸上,竟滚下泪来!可见实在是对宋嘉言之事恨到极致!
  能 在这朝中有一席之地的,都不是简单人物。秦峥朗声道,“郑大人,难道陛下是贤是愚取决于皇后娘娘吗?似殷纣、周幽之昏庸,哪怕没有妲己、褒姒,照样亡国! 郑大人未曾与皇后娘娘蒙面,怎知皇后是忠是奸是贤是愚呢?如今又因一些流言蜚语,就听风就是雨的对皇后大不敬!郑大人,我素听闻大人有清廉名声,此时也不 禁怀疑,大人是否受人指使,刻意污蔑皇后,以达到不可告人之目地呢?”
  郑博赤诚忠心,哪禁的起此话,顿时就要驳斥秦峥。不过,秦 峥深谙朝中谏言之道,那就是一字——快,且不能间断,一旦被人打断,你要说的话就要被断章取义了。故此,秦峥丝毫不给郑博插嘴的机会,继续迅疾而高声道, “天下皆知,陛下要立嫡皇子为储,在此关头,忽然就暴出德妃之事来!恕我直言,德妃与皇后乃亲生姐妹!再者,后宫中尚有太后娘娘坐镇,德妃身为四妃之一, 但有冤情,不论是面陈太后,还是御前直书?都比这样死了之后再让宫人死谏的好吧!毕竟,什么样的冤情能比得上性命重要!别忘了,德妃先时是孕有皇嗣在身 的!此事疑点甚多!尔等直言皇后是非,到底所为何来!”
  “陛下刚要立太子,就有人诬蔑皇后清明,我倒要问问,此人是何居心!”秦峥冷冷道,“如今陛下四位皇子,嫡皇子为皇后所出,有人构陷皇后,无非是不希望嫡皇子立储!”
  “郑 大人!我请问你,若你对皇后立后之事有异议,你做左都御史也有一年的时间,怎么早不说晚不说,偏要这时候说!若你对德妃之死有疑异,此事事涉后宫,陛下已 将此事交予监察司查办,监察司尚未有结论,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扣在皇后头上,是何道理!”秦峥喝问,“都说郑大人清廉耿直,行事公允,如今看来,不过人云亦 云、目光短浅、不明是非之辈而已!”
  郑博两眼通红,恨不能一口咬死秦峥,不过,他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怒道,“皇后因何立后,天下皆知!圣君之名因一妇人蒙尘,本是事实!这样心机深沉的妇人窃君后位,实非圣君之福!这话,我放在哪儿都是这样说!”
  缓一口气,郑博道,“但,德妃之死的确疑点甚多!臣不敢因此而怀疑皇后娘娘,请陛下彻查此事,是清是浊都给天下一个交待!”
  秦峥瞥郑博一眼,转身正对御座,正色道,“皇后娘娘光明磊落、胸襟坦荡、侍君至诚、垂范天下,如今有人窃取储君之位而构陷皇后娘娘,请陛下彻查此事,还天下一个公道、还皇后一个清名。”
  一番唇枪舌剑之后,郑博暂且偃旗息鼓,秦峥也做了总结,朝中也得以片刻安宁。
  宋 荣方缓缓的开口,他悲痛万分,一字一句道,“臣的女儿,臣很了解。德妃身居德妃之位,后宫之中,自皇后起,戚贵妃之下就是她了。皇后不会去刻薄自己的亲妹 妹,太后也很喜欢她,德妃身边一直有太后娘娘派去的嬷嬷照顾她的起居。再者,德妃有皇嗣在身,若有冤情,不论怎样,都有直陈冤情的机会。”
  “皇 后是光风霁月之人,德妃早有八皇子在膝下,并非不稳重之人。德妃一死,冤情方出,本身就可疑的很。”宋荣提出更大胆的猜测,道,“臣以为,定是有人设计害 了德妃,进而构陷皇后,阻碍立储。如今,德妃已逝,请陛下还死者一个清白吧。”如今,宋家贵为后族,宋荣愈发的爱惜名声。宋嘉语的性子,他很了解,若是往 日,憋憋屈屈的死了,也有可能。但,此时非同往日,别忘了,死前,宋嘉语是有孕在身的。一个怀孕的女人,怎么可能明知有人陷害而慷慨就死?就算不为自己, 还有腹中孩子呢?
  宋嘉语的死,哪怕是有人刻意为之,她先前也绝不知道,更不会写下什么鬼书信来!
  马上就要立太子了,宋荣,是绝不允许这盆污水泼到自家头上的!
  ☆、162晋江原创发表
  昭文帝直接发落了几个找死的小御史,夺官去职,逐出帝都。甚至连郑博也因无故中伤皇后,语出不敬,降三级留用。
  这也表示了昭文帝对中宫强硬的保护态度。
  不得不说,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女人哪,还是要靠肚子说话,宋嘉言生出儿子来,哪怕看在儿子的面子上,昭文帝也不会凭人中伤宋嘉言。
  不过,早朝这一番吵闹,也够帝王扫兴堵心的。
  昭文帝也是人,有了堵心的事没个不想找人倾诉的。宋嘉言呢,又是个善解人意的,一见昭文帝下朝时的脸色,宋嘉言亲自服侍着昭文帝换下皇袍,穿上寻常轻便衣衫,温声道,“陛下似有心事?”
  “朝中御史烦人,吵的耳根子疼。”
  “御史就是靠嘴皮子吃饭的,他们要说,也不过是陈词滥调,炒一炒旧年的剩饭而已。”宋嘉言道,“我都不气,陛下就更不必气了。”
  昭文帝失笑,“你倒是大度。”
  “不是我大度,实在是陛下的御史也没什么新鲜本事,唱不出新腔调,左右不过说我妲己、褒姒、吕后、武曌之类。”宋嘉言笑,“再有,无非就是说我出身寒门。这些话,早在当年就听遍了,如今再听,老生常谈尔。”
  昭文帝眉心微解,“下次上朝,朕该带着你去。有阿离的口才,能把郑伯岩驳个体无完肤。”郑博,字伯岩。
  宋嘉言嗔道,“陛下别乱说话,叫人听到,坏我名声。”
  昭文帝哈哈一笑。
  宋嘉言忽露恍然之色,问,“陛下,那个叫郑伯岩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郑博吧?”
  “阿离也听说过他的名声?”
  “小时候听爹爹说起过,鼎鼎有名的清官,做官十余载仍是两袖空空,家里穷的叮当响,为官极清廉耿直,官声一流,人称郑青天。”宋嘉言啧啧两声,“他竟然在帝都做官?”
  “郑伯岩现在是左都御史。”
  宋嘉言点点头,“刚正不阿,官声且好,做御史倒对了郑大人的脾气。我倒有个想头儿,德妃之事,单由监察司查也不好,不如请三司与监察司一并审理。也省得朝中大臣猜度,叫他们亲自查一查,也堵了这些人的嘴,免得他们有事无事的就在朝中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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