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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遍修真界_分卷阅读_109

  寒千岭对赤云蟒并无需求,何况收藏这么一条蛇形异兽的价值还不够给他心里添堵的,便直接把整条大蟒都交给队伍里分,自己则只身进了山洞。等他片刻之后再出来,手里已经捧上了一朵叶子蜷曲如水滴般的墨色垂丝花。
  不知是否由于常年生活在阴暗少光的山洞里的原因,那花朵通体漆黑,几乎不透一丝光芒,墨色浓郁欲滴,偏偏花尖上顶着一滴晶莹露水,随着寒千岭的步履在花蕊上微微颤动,看起来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淇心露,外敷明目,内用清魂。”寒千岭简单交代了一句,便以手示意小刃走近一些。小刃回头看看封雪,在收到肯定眼神后便毫不犹豫地站到寒千岭身边,再按照他的指令就地盘膝而坐,五心朝天。
  “运转真元。”寒千岭吩咐道:“口服效果还是要差上一些,你全心运转灵气就好,我会在合适时间把花露打进你眉心上丹田。”
  关于小刃的问题,封雪一直猜度是下断水一脉的制造者给她神识上过什么禁制,或是直接就做了些手脚,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不然根本没法解释小刃这种几乎只剩下本能和杀戮技巧的情况。
  但在寒千岭看来,小刃的关节不是出在神识上,而是源于魂魄。她人魂上似乎有个小缺口。
  或许是由于和外界交流始终有些迟钝的原因,小刃进入自我的状态所需时间极短,通常也并不受环境干扰。即使眼下被寒千岭洛九江还有姐姐三个人齐齐围着,小刃照样一闭眼睛就进入了入定状态,看起来简直有点没心没肺。
  寒千岭欣赏她的省心。
  在封雪紧张而急促的鼻息作为背景音里,那颗几乎要被她焦灼目光点着的露珠终于送进了小刃的眉心。
  寒千岭做完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步,便能功成身退。他侧过身,任由封雪第一时间抢在了小刃身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尚在打坐的小刃,和她面对着面。
  从死地里相处开始,封雪就在期待着这一天。她在过程中曾无数次地怀疑过自己:跟随自己能否让小刃活下去?她能不能解决小刃的问题?她对小刃的承诺——即使小刃对此一点也不在乎——会不会没法完成?
  如今只差临门一脚,那等待便变得格外漫长。封雪无意识地收紧了手掌,只觉得自己指尖冰凉凉的,手心里沾满了冷汗,潮湿得甚至握不紧,一旦试图握紧,就必然要打滑。
  她吞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吸得了满肺腑的焦躁。山涧里那湿润潮湿的空气清新怡人,可落在她肺里却只点燃了一把直逼心底的火。
  而另一边,寒千岭则把手里那枝垂丝花在洛九江襟上别好。这花对他来说摘与不摘其实都可有可无,摘下也只是暂时当个一时半刻的露水容器罢了。
  但这朵垂丝通体墨色,气质上竟然有那么一两分像洛九江。
  寒千岭当即就多花了一点功夫把它折下,如今在洛九江衣上虚虚一比,发现果然黑得严丝合缝。这点儿由他亲手创造的小趣味不由令他翘起唇角,目光都软了几分。
  “还有六天就是你的生辰。”寒千岭提醒道。
  “我?”
  “我们。”
  洛九江这才点了点头。他目光有点懒散,显然对这日子并无太多打算:“就是不用布置,这生辰也比上一年好多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在死地里几番险死还生,最终送给自己的礼物乃是捅破了死地界膜的惊艳一刀。
  那进步不是不让人欣喜的,可当时他的身边没有寒千岭。
  眼下虽然身处圣地密林之中,位置前后不着,除了队伍以外人际罕寻,可既然千岭还在他身边,还能和他一起过他们共同的生日,洛九江就绝不会有任何憾恨。
  寒千岭对此倒是相当郑重其事。当初洛九江人不在他都要把这一天做成庆典在北地狂欢,如今洛九江就在身旁,他自然心思更多。
  “只是可惜此处荒山野岭,这等生辰还要再过三回……”寒千岭方才叹了一声,就被洛九江一口截住,“青山绿水,哪里不好。我们可以互赠礼物,保证年年举世无双。”
  寒千岭向他投去一眼。
  “我送你一个十六岁的洛九江,你也送我一个十六岁的千岭。”洛九江微微一笑,眼睛亮的仿佛装进了星星,“等到明年,我们还可以再送一次十七岁的对方。”
  寒千岭的呼吸登时一乱。
  他抓住洛九江朝向自己伸出的手,一如当年那个孩子握住另一个孩子的手。
  洛九江的手心上分明干干净净,空空如也,然而寒千岭却只觉得自己手腕一重,就好像承接住了某些重达千钧的情意,像是一整段他最爱之人最灿烂的年华,像是热烈到不必遮掩,袒露无余的爱。
  而这些东西洛九江都一股脑地塞给他,不介意他会不会由于抱不住而失手跌下一两样,也不考虑寒千岭值不值得,配不配得上。
  他又一次度给寒千岭赤诚而炽热的爱,就像他递给寒千岭那串佛珠,给他带来新衣服与桂花糕,再和他分享自己的生辰和同一碗长寿面。
  洛九江让寒千岭能从他眼眸的倒影里,得窥一丝半缕不沾染恨意的世界是何模样。
  “比起你的提议,我的就要逊色许多了。”寒千岭贴着洛九江的耳朵轻声道:“九江,你想不想看看龙神遗迹?”
  洛九江湿润的呼吸也同样挨着寒千岭的脖颈:“是吗?我还以为……龙神最珍贵的宝物,眼下正在我怀里呢?”
  “是啊。”寒千岭哼笑道:“六天以后,他还会把自己未来的一年当成礼物,全都打包送给你。”
  “这我期待至极。”
  ——————————
  在封雪期待得几乎要脱眶而出的眼神里,小刃的睫毛终于颤了一颤。
  古人诚不我欺,封雪暗暗地想: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心情,我今日方知。
  实际上她大脑已经乱糟糟地混成了一团,别说都紧张到开始回想中学古诗,嘴里甚至都已经开始不自觉地默背起圆周率。
  小刃那轻微颤动的睫毛动作幅度甚至不如静止的蝶翼,然而落在封雪眼底,连眼皮肌肉的一丝扯动都能算是擂在她心底重鼓的巨响,还带着让她心潮难宁的声声回音。
  寒千岭是不是还没说过失败了会怎么样?小刃会变得更糟吗?她之前才学会了怎么买盐。她会忘记我吗?如果那样封雪希望她能顺便忘记死地里那段挣扎求生的日子,这样还能让她稍稍感到一丝安慰。
  ……睫毛又动了,她是要醒来了吗?!
  小刃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顶着封雪如火炭一般的目光,小刃露出了一个最纯净的笑容。
  她抬手摘下了封雪发间的金钗,正如她们初次见面时一般,由封雪如瀑的青丝纷纷垂落下来,落在自己和她的肩膀上。
  “好看。”她简短地说。
  过往和如今的时光,仿佛在恍惚之中重叠了。
  封雪期冀急迫且不可置信地看去,第一眼就望进了小刃漆黑的眸子里。
  那双眼睛失去了某种近乎无机质的冷漠单纯,转而变得极为有神。
  “姐姐。”小刃将那枚金钗举在她和封雪之间,“我来给你梳起来。”
  第156章
  小刃的恢复是件让营地当晚行了篝火长宴的乐事。
  这两支由于首领的特殊关系而拼在一块儿的队伍里,本来女性就非常稀少, 去掉小刃封雪以外就只剩一位原身乃是蝎子的妖族。半年相处下来, 足够除了寒千岭以外的所有人都混得纯熟, 洛九江就更是如鱼得水。如今见小刃补全了灵智,所有人都认为这值得酩酊一醉。
  见他们忙着布宴整席, 洛九江二话不说就爽快掏尽了自己带进圣地来的所有美酒,立志今夜不醉不归。
  如此喜事,只浮三大白又哪里够?
  寒千岭站在那足以垒成小山的酒坛面前沉默了片刻, 不知是不是旁人错觉, 总觉得看他再转过身来时脸色有点发青。
  “我本该在你沉渊公子醉酒以前, 就兑现了我对封雪姑娘的承诺的。”半晌之后,他深沉地对洛九江说道。
  洛九江讪笑着耸了耸肩膀:“我和沉渊喝的广玉酿, 我也仅有那么一壶。”
  寒千岭唔了一声, 表情还是令人捉摸不定:“这些酒都是你从枕前辈那里拿来的吗?”
  “背着他悄悄拿的, 搬空了小半座酒库, 只怕我一走就有人报上去了。”洛九江笑道。
  寒千岭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很为洛九江的未来忧心:“那枕前辈若是得知, 只怕要生你的气。”
  洛九江玩笑道:“是啊, 这回回去, 大概要应付十八个元婴傀儡才行。”
  寒千岭的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枕前辈还是这样吗?他不应该打你。”不等洛九江为自己师傅转圜说和, 他又很快补充道:“不过这次他做得对。”
  洛九江:“……”
  这等有损灵蛇界少主威严的谈话细节具体不表, 总而言之,大家为小刃的恢复好好庆祝了一场。
  自从人魂修补完毕以后,小刃的理解能力和学习能力就突飞猛进。从前她几乎不和洛九江与封雪之外的人开口, 然而现在她不但愿意在别人搭话时回答别人,甚至还可以主动学习。
  ——她不止学习了其他人的沟通方式,还学习了旁人的威慑手段。
  至少某一次洛九江无意间从某地路过时,就讶异地发现小刃用剑鞘把营地中的某人推在了树上。
  洛九江:“!!!”
  这是……在私下里处理什么恩怨吗?
  洛九江揉揉眼睛重新打量了一遍,确定那个被小刃一把摁在树干上的兄弟乃是队伍里出了名的老好人,脑袋里闪电一般把此前几次他和小刃同时出现时的情况翻了一遍,也没想明白他究竟有哪里会招惹到小刃。
  或者这是在打家劫舍、强取豪夺、自立山头……总之一切从收取保护费做起?
  想到此节,洛九江登时眉毛一跳,心下惴惴,不能脱俗地闪过和古往今来的万千家长相同的担忧:小刃这别是学坏了吧?
  正当洛九江就要上前阻止之际,便听小刃那一把相当具有辨识度的声音冷冰冰道:“你笑一个。”
  洛九江:“……”
  不!这情况好像比强行抢钱还严重些啊!她都开始暴力逼人卖笑了!
  那老好人突然遇上这一出,大概也不怎么笑得出来,遂表情紧张地扯了个假笑给小刃看。小刃看起来也不怎么介意这人笑得好不好看,只见对方脸皮动了,也就继续冰凉凉道:“你这样的美人儿,怎么不见多笑一些?是为人所欺,还是俗事劳心?果然还是要我把你抢回去日日供起来才好?”
  话毕,小刃半垂下头,好像微微地思索了下一步该如何进行,再抬头时眼中精光一闪,手腕挽花一般轻转了个角度,那压着老好人锁骨的剑鞘滴溜溜挥出一片残影,然后连剑带鞘重重地擦着对方耳朵戳进了他背后的粗糙树干之中!
  “再笑一个吧,我好好疼你。”
  那一下是真听起来就疼,也真听起来就狠。剑鞘足足没入成人手掌之深,当时便凿得木屑飞溅,吓得那人猛一闭眼一缩脖,脸白得像只被老鹰抓在爪子里的小鸡仔。就是不远处的洛九江听到这一声捣木声,牙床都不仅酸了一酸。
  但是……但是这不对啊!
  小刃说的那些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这不是……这不是……
  那边小刃正不满地看着这吓得都快缩起来的男人,反手拔出自己细剑,不甚耐烦地“啧”了一声,口吻里居然还有几分怨念:“别人都高兴的,你怎么不高兴?”
  老好人:“我是乐不可支,乐极生悲……女侠饶命!”
  小刃出手时的迅疾模样,以及那一击毙命的手段,他们也都是见过的。
  小刃再不耐烦与这人周旋,她重新还剑在腰,转过身来和早就被她听见动静的洛九江说话。她相当不解地提问道:“怎么你那么做,寒宫主就高兴,这人就不行?”
  洛九江:“……”
  他想起来了。
  前几天的时候他和寒千岭两人外出探路时走到个幽辟无人之地,他兴致一动,随随便便演了个打家劫舍的山大王。他演得不甚走心,千岭人却颇为捧场,不当当场就付诸一笑,还设计了个黑吃黑的戏本……
  现在看来,那地方并不是真的幽辟无人。
  小刃嘴准是漏勺做的,眼看洛九江不回话,她就继续无知无觉地往外抖搂细节:“你这么说了,寒宫主就笑,就抱你,就反把你抵在树上亲,为什么我这么做就没用?”
  洛九江:“……”
  行了,这连黑吃黑的具体细节都看见了!
  洛九江万般无奈地吐出一口长气,先是把缩在树根处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无辜人士送走,再背过身来好声好气地跟小刃问道:“你要是想看千岭笑,抓着人家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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