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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蜀国密码_分卷阅读_7

  这是鱼凫一族最大的秘密,而从少年嘴里,却轻轻道来,仿佛根本不是什么值得隐藏的。
  “实不相瞒,我和鱼凫一族有极深的渊源,但是,鱼凫国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我也只听了一二传说,真正的关键之处并不知道。来汶山之前,我便打算,若是能成功上九重星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就顺道去湔山走走。”
  黑云盘旋在湔山上空,山下的涧江开始躁乱不安。
  已经足足半年滴雨未落,河床早就干涸,地面寸草不生,空气里充满难闻的腥土气,唯有渴不死的苍蝇在各种黑乎乎的肮脏的悬浮物里飞来飞去。
  箭媚竹大片大片开花枯萎,竹林下面,随时可见渴死饿死的熊猫尸体。
  柏树是鱼凫国的国树,国土上下,随处可见。柏树上原本常年栖息着成群结队的白色鹳雀,最盛的时候,几万几十万只白灌一起在柏树顶端煽动白色的翅膀,把整个湔山都染白了,所以,很长时间,鱼凫国被称为柏灌国。
  鱼凫王却不太喜欢柏树,他先是将金沙王城的柏树砍伐一空,但湔山这里,也许是太远,他便懒得搭理,所以,柏树林得以大片保存。
  但凡美丽,都经不起摧残。
  干旱太久,白鹳几乎绝迹。
  但现在,最是耐旱的柏树也大片大片枯黄,柏树上的松果也一串一串萎死。
  就连居中那颗有名的千年柏树王也呈半枯死状态,一半叶子苍翠,一半叶子焦黄,风一吹,黄色的细细叶子便落满一地,捡起来一捏,焦枯成粉末。
  江花烂漫的涧(jian)江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弃的滩涂。
  长嘴的鱼鹰、脱毛的土狗、憔悴的松鼠,瘦变形的獐子、人脸猴身的山臊,红眼长耳的魍魉以及三五只瘦骨嶙峋的大象……所有幸存的动物争先恐后挤在涧江最后的一点水源里,很快,这唯一的一点水源便被消耗殆尽,它们纷纷嗷叫着便往小鱼洞的方向冲去。
  跟在动物后面的,是附近的难民。
  他们皆青衣短衫,面黄肌瘦,小童则赤身露体,晒得黝黑的身上一排排肋骨清晰可数。
  难民人数,多达上千,但是,他们并不敢贸然靠近小鱼洞,只是远远看着。
  有七嘴八舌的议论:“起码一百年没有遇到这么凶的大旱了,再找不到水源我们全部都要渴死……”
  “小鱼洞里不是一直有水吗?为什么我们不能冲进去?”
  “你倒是冲进去试一试?你没看到到处都是白骨吗?”
  “听说鱼凫王会来湔山打猎。历代鱼凫王的百年寿诞都会到湔山田猎,算来,这一代鱼凫王的百年寿诞就是这几天了……”
  “鱼凫王来了,我们是不是就有水喝了?”
  ……
  议论声停止,大家竖耳倾听小鱼洞里传来的潺潺水声。
  小鱼洞四周,古柏森森,清澈泉水,盈满一地。这里有地下泉,无论多大的干旱,泉水也永不会干涸。
  人和兽,都贪婪地砸巴着嘴,尤其,那水声近在咫尺,更烧得人类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渴焦了。
  小鱼洞外面的一排奠柏将他们隔绝。
  “再等下去就要被渴死了,横竖都是一死,怕什么……”
  冲在最前面的獐子和土狗忽然发出惨叫,奠柏长长的卷须伸向四面八方,随着风吹摇晃,就像一只大手,轻而易举抓住了撞上来的獐子、土狗,随即,卷须分泌出一种绿色的汁液,顷刻之间,土狗獐子便被融化成了一堆白骨。
  别的动物见此,再也不敢擅闯,纷纷畏惧后退,唯有一只大象不甘示弱,它踢踏踢踏走过去,每走一步,地面便震动得尘土飞扬,如一场小型的地震。
  它旁若无人,走近奠柏。
  奠柏所有的卷须从同一个方向伸来,大象怒吼一声,象鼻子便折断了一大把卷须,可是,那些长达三四丈的卷须毫不示弱,它们如分工协作一般,很快便将大象的四肢、鼻子、耳朵团团缚住,大象越是挣扎,就被捆得越紧,只见漫天的绿色汁水一股喷射,很快便将大象湮没,不一会儿,奠柏树下,便只剩下一颗长长的乳白色象牙。
  尾随在后面的一群山臊本想捡个便宜,见此情形,一个个吓得浑身发抖,蜷缩着尾巴,甩着一手一足仓皇后退到了江边的柏树林里。
  赤黑的魍魉(wangliang)摘下一棵干瘪的松果砸在一只大山臊的头上,尖锐嘲笑:“看你们还敢嚣张?奠柏先吃了你们这些丑陋的黑家伙……”
  大山臊(sao)大怒:“你这黑炭似的小鬼,居然还敢嘲笑我们黑?”
  魍魉幸灾乐祸,“活活渴死的滋味可不好受吧?幸好我是从不需要喝水的。我饮风吸露便已足够。”
  大山臊跳起来要揍它,它翻一个跟斗便跳上了另一颗柏树。
  难民们见此,步步后退。
  一时间,竟然再也没有任何人敢于擅闯。
  就在这时,乐声响了。
  奠柏外层,柏树王旁边,巨大的祭祀台冉冉升起。
  八十一名玉甲武士四列陈开,中间是高高的香火台,缭绕的青烟已经点燃,有牛羊肉的香味顺着青烟往天空升去。
  乐声,是从编钟里发出的。
  本文出现的重大事件,均出自史料记载或者民间传说,绝非信口胡扯。我会在以后的章节里一一解释这些典故的由来
  第九章 柏灌(bo guan )大王
  三层八组的巨大编钟挂在金色的钟架上,高约一丈,长约三丈,由六个佩剑的青铜武士和几根圆柱承托。铜架上刻着人、兽、龙等花纹,铜色已经变得深绿,显是有了上万年的历史。
  十六名彩衣侍女组成演奏乐队,她们分别用丁字形的木锤和长形的棒分别敲打铜钟,气势宏大、壮观无比的曲子便隔着涧江远远地传到了湔山四周。
  刚从湔山上奔下来的鹿蜀扬起前蹄,又顿下,似在侧耳倾听这优美之声。涂山侯人更是兴奋得双目放光,大叫:“天乐!比《九韶》更强悍的天乐!蜀中竟然有这么牛的乐师。凫风初蕾,你知道他是谁吗?我一定要跟他切磋切磋……”
  凫风初蕾脸上却隐隐现出恐惧,委蛇的双头也不安摇摆。真是奇怪,周围原本奄奄一息的柏树林,忽然恢复了葱茏苍翠,可是,明明还没有下过一滴雨。
  涂山侯人顺着她的目光,也落到居中的一面硕大的半身铜像上面。
  铜像被安置在一块方形的大石上面,居高临下,俯瞰众生。
  这铜像眉尖上挑,双眼斜长,眼球呈柱状向前纵凸伸出达半尺;双耳向两侧也约莫伸展半尺;他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整体造型精绝雄奇。
  “天啦,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千里眼顺风耳?”
  凫风初蕾摇头,脸上的不安之色更深。
  “这么巨大的祭祀台,纵然是当今大禹王也未必能办到,鱼凫王可真了不起。难道,鱼凫王是要举行祭祀祈雨?”
  “这祭祀台不是鱼凫王搭建的。”
  涂山侯人奇道:“要不是鱼凫王,其他什么人敢摆出这么大的祭祀台?”
  委蛇发出嘶嘶的声音:“那是柏灌王的神像。”
  柏灌王!
  涂山侯人没有追问下去,他已经知道凫风初蕾为何会面色仓皇了。
  古老的蜀国已经有几万年历史了,但是,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个国家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开国之君蚕丛早已消失在漫长的传说中,第二任国王便是柏灌。
  但和他的前任一样,柏灌王也显得很神秘,仿佛从天而降,和中原诸国几乎没有任何交流,由于秦岭阻隔,漫长岁月里,中原诸国根本不知道这个古蜀国的存在。
  柏灌王的统治,持续了一万多年。
  直到一万年之前,柏灌王离奇失踪,古蜀国的王者突然变成了鱼凫王。从此,古蜀国逐渐以西南霸主的身份为外界所知,只不过,因秦岭阻隔,鱼凫国从不和外界通音讯,就显得更是神秘。
  同样,鱼凫王也来历不明。
  他也是从天而降,任凭中原诸国如何查询,都无法勘知他的来龙去脉。从尧舜开始,每过一些年便会派出使者到蜀国,但是,历代鱼凫王从来不接见,甚至没有让使者进过金沙王城。
  也因此,鱼凫王就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这些年来,大禹王南征北伐,渐渐一统九州,明年春天将在涂山召开万国大会,所有附属国都已经派出使者回应,唯有鱼凫国岿然不动——很简单,因为鱼凫国并非大夏的附属国。
  前些年,大夏也曾令一些属国明里暗里攻打鱼凫国,无不以失败告终,甚至根本无法越过秦岭,就一败涂地。
  大禹王志在中原,所以很长时间也没有再去考虑鱼凫国。
  直到九州一统。
  大禹王也许是觉得西南一隅不在自己麾下,终究是一件憾事,所以,特意发函邀请鱼凫国。
  对于大禹王发出的邀请函,鱼凫王的回应也很有意思——他并未有任何表态,反而派出使者,也给大禹王发了一封邀请函,邀请函的内容是请大禹王参加明年八月将在金沙王城举行的公祭娲皇活动。
  大禹王一看这封信,气得七窍生烟。
  因为,大禹王的先祖,乃华夏共祖黄帝大人;可鱼凫王却以娲皇后裔自居,而众所周知,娲皇乃人类共祖,正是她创造了人类。
  对于这文雅的挑衅,大禹王自然火冒三丈,奇怪的是,大禹王并未立即痛下杀手,更没派大军压境以显示自己的权威。
  也不知大禹王是出于忌惮还是别的原因,反正大禹王什么都没做!
  但此时此刻,涂山侯人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杀气腾腾——这种杀气并非来自大禹王,而是这突如其来的柏灌王神像。
  那微笑的神像,一如活人。
  在街头巷尾的八卦中,鱼凫王的上位可是不清不楚,甚至,柏灌王的死都跟他脱不了关系。
  按理说,鱼凫王即使在田猎之前要祭天,也是祭祀历史上的鱼凫诸王,岂有祭祀柏灌王的道理?
  可是,偏偏那高大的祭祀台上,柏灌王的神像以魏然的姿态,俯瞰天下,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在说:别急,别急,所有谜底,今日便会被解开。
  头顶上那团乌云忽然加速了,旋转着,就像一张巨大的黑网,铺天盖地把涧江上空彻底覆盖。不过才食时三刻(上午8点半左右),可天空竟如午夜,偏偏黑云又留了一道光芒,仿佛夜幕撕开了一道口子,足矣令方圆十里的距离请清清楚。
  从这道口子仰望,太阳就像被囚禁在一个小小的匣子里,金色的光芒忽强忽弱,仿佛受伤了,无法维持一个恒定的能量。
  涂山侯人生平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景,再看凫风初蕾,但见她面色苍白得出奇,目中的恐惧之色也益加深浓。
  乌云,慢慢地企图将囚禁的太阳彻底赶走,众人以为要下大雨,动物们也张大嘴眼巴巴地望着黑云嗷叫,可是,过了半个时辰,雨也没下来,而那团黑色的乌云却越来越厚,光线也越来越弱。
  暴躁的山臊终于失去了忍耐,大吼:“死了死了……”
  幸灾乐祸的魍魉也尖声附和:“死了死了……”
  十几只松鼠悄然奔向小鱼洞,它们体型小巧,悄无声息,贴着地面匍匐,奠柏的卷须一动不动,似没有发现这小动物。
  眼看它们就要突围,就连难民们眼里都露出羡慕的神色,一些大胆的,也匍匐在后面,想要一起爬过去。
  忽然,卷须快速摇摆,十几只松鼠、七八个难民,无一例外,全被高高卷起,这一次,他们连尸骨也没有留下,只有卷须舒展时,一阵绿色的腥臭的汁液洒在地面上。
  风吹树摇,就如奠柏砸巴的嘴唇,仿佛对这一顿美餐十分满意。
  所有人,面如土色。
  忽然,马蹄声声划破一江的喧闹,大家的目光顿时看过去。但见西南方向,六匹赤红的骏马拉着一辆金色铜车踢踏而来。六匹马皆火红,通体上下竟然没有一丝杂色,而那铜车更是气派非凡,三十根密集辐条,车厢上有一门三窗,门在车尾,三窗分列车厢两端,前窗可以上下启闭,左右两扇窗板则镶嵌在两个凹槽之间,可以来回拉动,闭之则温,启之则凉,细看,窗板竟全是最上等的琉璃打造,通体透明。
  马车上,一面鲜红的旗帜,旗帜上,一个金色的大圆圈,周围等距分布有十二条旋转的齿状光芒,四只凫鸟首足前后相接,朝同一方向飞行,远远望去,就像是一轮金色的太阳。
  凫!
  鱼凫金箔!
  那是鱼凫国的王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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