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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千金是黑莲花 第148节

  李令玉执笔在宣纸上胡乱书画,半天不成一文。她却不慌不忙,装出认真的模样,实际在等候。
  侍女们进来添茶。
  大侍女为李令玉添茶时神色自若地将纸条塞进李令玉之手,众贵女们忙于自己的书画,根本不曾发觉这里的猫腻。
  大侍女做完事一瞥四下,见人人低头耽于己事,未曾有人察觉,才冲着李令玉轻轻点头,才端着托盘离去。
  李令玉把右手捏着的字条悄悄塞回左手,用拇指轻轻搓开,一首规整清丽的叙宴之词跃然纸上。
  她瞟一眼字条抄写一句,丫鬟守在她一旁把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她终于作好了词,而后不动声色地借着喝茶,将无用了的字条压在茶碗下藏好。
  这时候撕毁字条动静太大,待宴会结束后再销毁证据最佳。
  祝清若写了首七言绝句歌颂宴会,悉心润色后方用簪花小楷认真誊写在纸上,检查无误将之规整折起。
  她自觉发挥甚佳,不说头魁,前五应是没问题的,喜得自己不自觉扬起唇来。
  隔着屏风一看,香炉中有凝神静气之效的檀香方燃了三分之一,大多数贵女尚在对纸紧锁眉头,并未完成作品。
  祝清若环视一周,将竞争对手们的动作与纸上之物收入眼底,心头稍松。
  除去冯妙妙与另一鹅黄衣裙的贵女以外,大多数贵女都选的是作诗而不是绘画。
  她心中有数,并不打算争过李令玉与冯妙妙,但也自信自己胜得过他人。
  祝清若不自觉看向祝星,见她桌上物件原封不动地摆在原处,其人含笑望着众人,半分要动笔的意思都没有,两眼就是一黑。
  祝星竟真打算一字不写么!
  她有些崩溃,若祝星什么也不写,她哪怕位列前三,也要和祝星一起成为笑话,她们都祝家人!
  祝清若浑身发冷,后悔极了劝祝星来赴宴。
  她宁愿暂时不报复祝星,也不想跟祝星一起丢人!
  然而此时祝清若什么也做不得。书画会有规定,为保公平,香尽之前不得交头接耳,私相传递更是大忌。
  祝星自然察觉到祝清若的目光,见之面色苍白,不必思考也能猜出其心中所想。她慈悲地与之对望,还举起刚添了茶的茶杯对人示意。
  祝清若被气得更惨了,深以为祝星铁了心要拉她共沉沦!
  她脑海中什么扬名的念头都没了,满是一会儿祝星交了空无一字的笺纸后祝家沦为笑柄,她被所有人嘲笑的场景。
  香越燃越少,贵女们也渐渐停笔,各自将纸笺对折,以砚台压好。
  只剩下三人未完成。
  两个画画的正在着色,还有一个祝星纸笺依旧空白。
  贵女们用包含各种负面感情的眼神望着祝星,对她这样自暴自弃的行为感到不齿。
  香只余短短一截,眼看就要燃尽。
  在贵女们瞩目之下,祝星终于动了。
  花椒研墨研得极快,大有把墨当成刺杀对象之意,看得人后脊发凉。
  祝星改左手执笔,挥毫而书,一气呵成。
  有花椒挡着,加上谁都不愿离她近些,贵女们压根看不清纸上写的什么,依稀是几行字。
  她们看着祝星的目光中又多了些可怜,均以为她是临时抱佛脚,胡编几句应付完事。
  虽然比交白卷好些,但依旧是要丢大人的。
  祝清若并不觉得好受,就像从倒数第一成了倒数第二,这能说是进步么?
  祝星从头到尾都是笑盈盈的,谁也看不出她对这作品抱有什么样的期待。
  既已完成诗作,她慢条斯理地将狼毫蘸水洗净,又在笔架旁的木盒中挖出小块茉莉香味儿的香膏化入另一碟水中,反复浸泡后才将笔重新挂起。
  众贵女看着她细致周全的模样,恍惚间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
  乡下来的丫头怎会行诗书之礼行得如此行云流水。她明明不会写诗也不会作画。
  香尽。
  大侍女高声道:“时辰已到。”
  屏风另一侧的京官们终于提起精神,纷纷坐正。
  花厅中由静谧再度变得热闹起来。
  李令玉潜意识当祝星是胡乱应付,已经急不可耐地要让她丢丑。且有她在前,更能衬托出自己才华出众。
  是以李令玉慢慢站起,对着祝星高声道:“星姑娘,你今日来得最迟,我还不曾罚你。便由你打头阵,交出诗作,如何?”
  祝清若忙凑过去试图阻止李令玉,未果。
  她如今想不想报复祝星已经不重要,李令玉铁了心要让祝星丢人,也不曾想过祝清若会不会被牵连。
  京官们纷纷交换信息,俱不曾听说过哪位贵女名讳含“星”字的。
  虽说李令玉是商量的口吻,但大侍女已经从屏风另一侧过来,去收祝星的笺纸。
  花椒眉眼冷厉,欲阻拦。
  然而祝星抬抬手,由着大侍女将笺纸拿去。
  祝清若几乎要跌坐在地上,极想找个地缝钻下去。然而她恍惚抬眼,就见祝星更离谱,已经将幂篱戴好,做出随时离开的准备。
  贵女们失态,一个个娇声笑起,连拿着祝星大作的大侍女也忍不住掩唇轻笑。
  屏风另一侧的京官们不明所以,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大侍女捧着折好的纸笺走到屏风中央,面向诸大人时笑容已然收起,还有些紧张。她扬了扬手中纸笺,先介绍道:“这是京中六品祝侍御史家养女祝星所作。”
  祝清若听到“养女”二字时心头一沉,骇然看向祝星。
  奈何隔着重重白纱,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见祝星依旧坐在椅上。
  官员们或多或少露出轻鄙之色,原来是六品小官的女儿,还是个养女,怨不得他们什么名头也没听过。不少人赞李令玉与人交友不拘门第,听得李令玉更是喜滋滋的。
  祝清若更觉心寒,原来自己的身份在达官显贵们的心中始终排不上号,无论她怎么努力。
  大侍女缓缓将纸笺打开,正欲诵读,待看清纸上所写后神情呆愣,似在憋笑,怎么也诵不出口。
  “怎么不读了?”李令玉有些着急,催促道。
  官员们本对一个六品小官之女的诗作并不感兴趣,然而见大侍女这副古怪样子,一个个胃口被调起来,跟着催促起来。
  “写的什么?”
  大侍女深吸口气,压抑着颤抖的嗓音读:“无聊生辰宴,人人笑满面。寿星不过生,她想打我脸。”
  花厅中一片死寂,紧接着爆发出巨大的笑声,有男有女。
  “这是什么诗!真是笑煞人也。”
  “我空活五十余载,从未听过这样的诗作,今日真是开了眼了!”
  “是养女……作出这样的诗也不奇怪。”
  “可见祝家是个什么样的家。”
  ……
  祝星在嘲笑声中依旧淡定坐在椅子上,宛如局外人。
  官员们或抚掌大笑,或拍股而笑,都没了为官风度,笑得牙不见眼。唯独卫太傅稍微收敛些,不过也是连连摇头,眼中笑意盎然。
  贵女们指着祝星笑得花枝乱颤,不住地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祝清若直接滑坐在地上,偶尔有人笑话之余同情地看她一眼。被家中这么个养女拖累,实在是家门不幸。
  李令玉目的达成,眼泪都笑出来了,回过味儿后对祝星道:“星姑娘,你这最后两句为了押韵也是煞费苦心。”实际上是暗中表示祝星后两句纯属杜撰,为了押韵为之。
  反正祝星如今已经烂到极致,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下一刻,少女清澈冷冽的嗓音便在花厅之中响起:“不是我为了押韵煞费苦心,是李姑娘你为了让我丢个大人煞费苦心。”
  所有人脸上笑容顿住。
  就听她继续道:“自我今日从祝府出来,你指使下人,联合其他贵女频频对我刁难。上马车时车夫看不起我,下马车时马凳被冯大姑娘冯妙妙抢去。无你授意,李府下人竟敢如此猖狂,看来也是李府管教不力。你为何频频针对于我?因为我是养女身份低微?还是听了祝府亲女儿的话为她打抱不平?你且先问祝清若,究竟谁是养女,谁是亲女。”
  终于还是来了!
  祝清若被贵女们齐齐盯着,艰难开口:“星姑娘,我知道你恨我,但你不能……”颠倒黑白四个字还未说出。
  “非要我在此将家事摊开了说个一清二楚?”祝星直接打断她的矫揉造作。
  祝清若再不敢多言,生怕祝星真发疯,将十余年前之事悉数道出,到时整个祝家都会背上“麻木不仁”、“有悖道德”的骂名。毕竟当年明知原身身份却义无反顾地将她扔在幽州的是祝家。
  她闭嘴疯狂想办法,却发现进退维谷,前后左右都是死路。
  众人也回过味儿来,察觉话题渐渐向不对劲的方向发展。
  贵女们看祝清若缄默不语,有些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俱愕然。
  李令玉亦是面色难看,不知是被祝星数落,还是因为祝清若身世被点出,又或是好好的生辰成了这副模样。
  “我已言明我不会作诗不会画画,你却非要我参加你的书画会,不参加,便是不体恤百姓。你体恤百姓,很好。但你以体恤百姓为剑,逼我不得不就范,我不知你爱民之心有几分真。”祝星口齿清晰,语速不疾不徐,字字掷地有声。
  京官们都不是傻子,几乎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再一想到眼前的书画会,均有些膈应。
  明明是闺阁之争,却要扣上如此大的帽子,甚至要以此来博民心,博美名,这李姑娘真是好心机。
  李令玉没想到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撕破脸皮,慌乱之下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李中书令脸已黑成锅底,恨不得让小厮进来将祝星拖出去。奈何屏风后是一众贵女,他也担不起唐突如此多贵女的责任,只好瞪大侍女一眼,期她去找些力壮的婆子来制止祝星。
  大侍女知事情不妙,转身匆匆离去。因着心中藏事,手上写着祝星诗作的纸笺落在地上也没发觉。
  祝星仍道:“你办书画会,我也无权置喙。但你自己投机取巧,罔顾公平,便是你逼我参加的正直态度么?”
  “你胡说什么!”李令玉慌乱极了,“星姑娘吃酒吃多了,在这里胡言乱语,你们快扶她去休息。”
  大侍女带着一群婆子从身后厢房出来,欲拿祝星。
  贵女们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事情闹到这一步,本以为只是对一个普通养女小惩大戒,却连累着李令玉和李府名声都坏了。
  官员们都是人精,神色各异地或饮茶或看穹顶来装作对此事漠不关心,其实一个个都竖起耳朵。
  这李姑娘,仗势欺人,投机取巧!
  “你可敢将你桌上茶盏拿起?”祝星不紧不慢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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