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走到她身边站定,便将娇小的她都罩在了自己的阴影里,闻到一股幽幽的荷花香,一垂眼就能看见那白腻的脸庞,卷翘的睫毛,他收回目光,顿了顿道:“走吧,我带你四处走走。”
  殊兰迟疑的道:“佟姐姐呢?”
  胤禛细长的眼里闪着戏谑的光:“你这么聪明,定要问出来?”
  殊兰一怔,旋即脸上一红,在不看胤禛,只将个侧脸留给他。
  胤禛向前走,见她还跟着,便跟她说起了话:“想见见你,自从苏州之后,一直没有跟你好好说过话。”
  “怎的爷现在就有了时间?”
  “觉得还要在等一年,时间有些长。”
  他冷着一张脸,一点多余的神情都没有,干净利索的说出这些引人遐想的话,惹的殊兰用帕子遮了脸:“公子爷也太…..”
  胤禛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可见她还是将他只当做他。
  却见她不在往下说低着头道:“是殊兰鲁莽了。”
  她一张脸红到脖子上,粉嫩的好看,胤禛不知怎的起了逗弄之心,指着不远处的海棠道:“看那一株西府海棠红不红?”
  殊兰不解其意,强装着淡定道:“到是鲜红可爱。”
  胤禛淡淡的点头:“用这鲜红可爱来形容到是贴切。”
  殊兰怔了半响才知道胤禛是在说她,羞的眼里都有了泪意,那雾蒙蒙的眼里就似乎飘起的花瓣,娇弱的惹人怜爱,胤禛看着她实在害羞,不愿在说下去,便又转了话题:“一直没有当面谢过。”
  殊兰看这池子里的鸳鸯:“若说谢字就见外了。”
  胤禛又想逗逗她,但旋即又忍住了,一面往前走一面道:“有没有什么要求?”
  殊兰慢慢的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淡定,眉宇间也渐渐归于宁静,
  缓缓的道:“若说要求,确实是有一个的。”
  她浅笑着道:“我住的院子,便叫芳华院吧。”
  他先答应了才问:“这又是为何?”
  殊兰斟酌着将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也不敢有隐瞒,她见胤禛眼里并无讶异之色,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的一切他都是知道的。
  殊兰说话总是很能带动人的情绪,当她的语气归于平静祥和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也跟着舒缓宁静了起来。
  “芳华院里一切,是我这一辈子最留恋的。”
  胤禛捧场的接道:“怪道爷总觉得你有一股江南女子的气息。”
  殊兰歪着头狡黠的问道:“江南气息可好?”
  他故作沉思,好一会才道:“自然是好。”
  殊兰便抿嘴笑了起来:“人人都道四爷是个冷言少语的人,殊兰却觉得四爷面冷心热。”竟有这闲心思逗她。
  他勾了勾嘴角,凤眸又多看了她几眼,她确实美,一颦一笑似乎都有别样风姿,动人心魄。
  后院的女子都怕他,即便他面冷心热。却独独她,从第一次见她就从来没有怕过他,仿佛他那冷硬的外表从来不曾有过,又仿佛她就一直住在他心里一般,看见的只是他,这种感觉很微妙也很独特,只要可以他愿意一直将她放在心里最独特的地方。
  胤禛到是喜欢跟殊兰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说着话,虽然神情是万年不变,但殊兰却知道他心情不错,偶尔逗逗她见她脸颊红透他眼里就会闪过笑意。
  直到他身边的太监苏培盛出现:“福晋发动了,到处找爷呢!”
  四福晋要生产了。
  殊兰看了胤禛一眼,也看不来他是高兴或者是紧张:“女子生孩子都是从鬼门关走一回,爷若是在跟前也能有个主心骨,不至于太过慌乱。”
  胤禛攒起眉头:“赶爷走?”
  殊兰伸手将他肩头落着的一片叶子拂掉,仰头看他:“女子生产不易,子嗣更是大事,爷若再跟前福晋也能镇定一些,这样才好保得爷的子嗣安稳,爷好了才是真的什么都好。”
  胤禛忍着没有去握住她从他肩头离开的手,默了默道:“你的事爷都记得,一会记得早些回去,若有什么事情可去东直门外的王宝斋找掌柜的,爷自会收到消息。”
  殊兰笑着应了是。
  苏培盛讶异的看了殊兰好几眼,心里想到这位主可得巴结好,主子爷这简直像是在叮嘱闺女了。
  直到胤禛走了,怜年才跟着佟如玉一起出现,不管她刚才脸红是真是假,这会见到似笑非笑看着她的佟如玉她到真的是红了脸。
  便上前挽着她的胳膊跟她说话:“你也是个坏的,骗了人还这么直拉拉的看着人。”
  佟如玉拖长了嗓子哦了一声:“我是坏人?我怎的看着你是乐在其中?”
  殊兰轻捶了她几下:“叫你使坏。”
  佟如玉笑着直躲:“四贝勒吩咐我,我哪里敢不从,到是你,如意郎君专程出来见你,欢喜不欢喜,高兴不高兴?”
  殊兰气的直跺脚:“你再说,我可真不在理你了。”
  佟如玉便嘟着嘴道:“真羞恼了可就没意思了。”又拉了她的手道:“行了,不说你了,我难得出来一次,你陪我在这园子好好走走,我虽不像那一位一样博学多才,到也有几分博美人一笑的本事,你便勉强陪我一陪,如何?”
  殊兰还没来得及产生的同情心顿时当然无从,要上前打佟如玉,佟如玉早机灵的闪到了一边,一边躲还一边做鬼脸道:“打不着,打不着!”
  见着渐渐恢复的佟如玉,殊兰眼里笑意更甚。
  17、前夕
  天气渐渐转凉,院子里弥漫着桂花的香气,天高云淡,本当是极其宁静的下午,却因为产房里时不时传来的痛苦的叫声而失色的很多,正院里聚了不少人,也无人有心欣赏这秋日的景色。
  李氏给坐在正厅里的胤禛捧着茶水道:“爷外面差事忙,本就劳累,女人生孩子又是个慢活,福晋才刚刚发动,若真要生下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所以依着妾身的意思,爷先休息半响,用点点心,或者有公务要忙在去忙公务,或者有了空闲时间在来看看姐姐,姐姐也心里安稳。”
  这些话都说的入情入理,宋氏却知道李氏这又是在给福晋添堵,福晋生孩子爷却忙公务,福晋若是听说了心里怎么能高兴,再者,当年福晋生弘晖的时候,爷可是整整等了一宿的。
  胤禛心里却在思索朝堂上的事情,云南贵州总督巴锡疏言、红苗新附、铜仁协应添额兵一千二百名、分为左右二营。增游击二员、守备一员、千总二员、把总二员、领兵防汛。再添设同知一员、巡检一员、专理苗务。云贵虽然偏远,但也不能忽视,巴锡这样请旨又何尝不是为了给自己增添助力,下面有报,这个云贵总督频频跟九阿哥私下来往,实在不容忽视……
  听得李氏说话,转头看了一眼她温婉柔和的侧脸。
  一旁候着的敏兰眼神闪烁跪下道:“若福晋知道爷因为自己累了身子耽搁了公务定是不能安心的。”
  胤禛又看向了地上跪着的敏兰。
  李氏的手攥成拳搓了很久,笑撇了一眼一旁的武莹莲,看她穿着桃红色的旗袍,花一样的娇嫩,正露着浅浅的梨涡冲着胤禛笑,立时黑了脸,一群贱人!
  胤禛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不知怎的嘴角勾出了淡淡的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嘲讽,半响才道:“爷还有些公务。”有太多的东西早已经变了味道,再不复从前,而人跟人也真的不能相比。他起身往前院走去。
  李氏带着钮钴禄几个一直送走了胤禛,才回身笑看了几眼钮钴禄:“你到是机灵。”
  钮钴禄诚惶诚恐的道:“侧福晋谬赞了,奴婢也是听着侧福晋的话确实在理,情不自禁的应和了一声。”
  李氏笑着轻啐了她一口:“瞧你那样子!”
  钮钴禄像是没有听来李氏话里别的意思,羞红了脸,轻叫了一声:“侧福晋。”
  这一拳打到棉花里的感觉实在太
  不好了,李氏在府里顺风顺水惯了,脸色变了几遍,才恢复了正常。
  宋氏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武莹莲一脸的懵懂无知,仿佛什么都不懂一般。
  李氏觉得无趣,在不理这几个人,站在产房外跟额尔瑾说话:“福晋,爷刚刚来看了看,说是有公务这会走了。”
  四十三年像是暴风雨来前的宁静,能有多大的公务让他在自己生产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离开,额尔瑾痛得死去活来,正是脆弱的时候,模模糊糊的听到这么一句话立时落了泪,李嬷嬷吓了一跳,连声的安慰:“定是那起子小人在外挑唆的,爷一向看重子嗣,福晋千万不要上了她的当,您还有大阿哥,还有肚子里的阿哥要照顾的,您在使把劲,快了!”
  李氏听不来里面是什么动静,又有些不甘心,还想说什么,李嬷嬷出来冷脸道:“侧福晋若无事还是回去歇着的好。”
  李氏哼了一声:“我是不放心,怎么能这就走了,还是在这好好的看着的好。”
  正说着有个小丫头哆哆嗦嗦的跑了进来,失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李嬷嬷转头就呵斥道:“作死的失心疯了小蹄子!这个地方也是你可以吵嚷的!”
  那丫头的声音越发尖锐,嚷的产房里的人都能听见:“大阿哥掉进池子里,怕是不好了!”
  额尔瑾在里面听见这话,肚子忽然越加绞痛了起来,身上也失了力气,豆大的汗珠不断的滚落,心里刀扎了一样痛,恨不得将自己劈开,一半去看弘晖。
  李嬷嬷吓的腿都软了,就要去看弘晖,又担心里面的额尔瑾,她一急差点落了泪。
  正在左右为难,听得敏兰道:“嬷嬷难道忘了爷?”
  李嬷嬷恍然反应过来,大阿哥出事爷难道能不管?她连忙道:“还请格格去前面书房通知一声,务必请了爷去看大阿哥。”又让个小丫头跟着。
  钮钴禄又安慰李嬷嬷:“嬷嬷也不必太急,还是先进去安慰福晋的好,福晋好着咱们才能好。”
  李嬷嬷心头大震,若福晋没了,她们可就彻底任由这府里的人揉搓了,她朝着钮钴禄微微颔首:“格格今日的情,福晋一定会记得的。”
  钮钴禄心里窃喜,福晋去世了,大阿哥没了她可一点好处都见不上,她要做的不是落井下石,而是抓住机遇,尽快在府里立足。
  李氏眼里的光芒要垂下
  眼睑才能掩饰住,她看着匆忙出了院子的钮钴禄笑看了看武莹莲:“瞧瞧你敏兰姐姐多聪明,你也不知道学着点。”
  武莹莲嘟着嘴道:“奴婢是一时心急,什么都忘了,可比不得钮钴禄姐姐。”宋氏似笑非笑的撇了她一眼。
  弘晖下了学回来听说额娘生小弟弟,急忙往后面跑,后面赶着的小厮丫头不妨他跑了起来,半会没有追上,一错眼就见着他滑进了池子里。
  秋雨过后路上湿滑,青砖的小道上出了不少青苔。又因为福晋生产后院本就人少又有点杂乱,弘晖掉进水里到是跟着的人都齐心的往里跳,但却没有会水的,等捞上来的时候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老太医战战兢兢的,在胤禛的注视下把了脉,半响才道:“大阿哥身子一直不怎么好,本就弱,在水里泡的时间长了,已经伤了肺腑,吃了药,若能熬过三日,到是能救活,但是已伤了根本,怕是以后,以后都是多病的身子,恐难长命。”也就是说,即便救活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在担不起嫡长子的身份和重任。
  胤禛几乎将握着的椅子扶手握断:“务必救活大阿哥,苏培盛,领着太医去抓药。”
  他就是在觉得儿子不争气,但也是他的血脉。
  直到太医出去,胤禛才冷森森的吩咐下人道:“将跟着大阿哥的人全部杖毕!”
  站在一旁的钮钴禄,抿了抿嘴,用余光撇了眼胤禛,见他往日冷淡的脸依旧冷淡,却因为绷的太紧凌烈了起来,那双凤眼里只剩下阴沉的狠厉,看一眼就骇的她哆嗦了一下低垂下了头。
  屋子里的丫头嬷嬷大气也不敢出,只听得外面一声重过一声打板子的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板子停了下来,想来是已经打死了。
  钮钴禄出弘晖院子的时候正见着粗使的丫头们正在擦地上的血迹,那是那些被打死的人下人身上的,她脸色一白,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强装淡定的一直回了福晋的院子。
  大阿哥眼见着不好了,她若凑到跟前,出了什么事情说不得她也是要受连累的。
  胤禛带着邬思道慢慢的踱步到了弘晖滑下水的地方,看着痕迹确实像是意外,他回身看着邬思道:“你怎么看?”
  邬思道看着风流倜傥,三十多岁的年纪也不留胡子,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一双亮的惊人的眼睛似乎总带着几分笑意,将那亮度遮掉了几分:“爷是关心则乱,大阿哥
  一向谨慎实在不像是会在院子里飞奔的人,也或许是谁在他跟前说了什么。”吓着了弘晖,以至于弘晖才会匆忙奔跑。
  胤禛忽然一哽,他已将弘晖身旁的人都杖毕了,问也不知从何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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