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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那兄长口中赶紧推过玉佩,答道:“朱大爷折杀小人了,一张猎弓几只兔子野鸡值得什么钱,怎用得上这等值钱之物交换,折杀小人兄弟了,拿去便是。”说话间便从后面的弟弟手中抢过猎弓,连同一壶羽箭和几只兔子野鸡交与朱挺之,口中接着说:“不知朱大爷还有什么要吩咐小人要办的?”
  朱挺之接过事物,脸上阴晴不定,这两人一旦回到陈家庄,只怕立刻就会带了追兵来追杀自己,但若要灭口,自己此时体力甚弱,只怕未必是这两兄弟的对手,而且这两人如此待自己,如何下得了手。犹豫了会儿,笑道:“你们两人若是无事,帮我送个口信到封亭刘家去,就说请刘家家主下个月的朔望来我家一同饮宴,不知方便否。这枚玉佩便作为信物请你们收下。”
  那兄长听了赶紧拍着胸脯答应一定将口信带到,连驼柴的驴子也送给朱挺之代步用,朱挺之这才离去,他暗想从这里去封亭往返至少要一日功夫,等他们回来自己早就跑的没影了,也算个两全之策,玉佩也算补偿了自己的一点心意。
  兄弟二人肃立看着朱挺之离去,待其走远后,那兄长才从怀中摸出玉佩细细抚摸,叹道:“朱大爷真是好心人,这块羊脂玉怕不值百贯钱吧,就是十头驴也够了。”
  弟弟却疑惑的说:“兄长你不觉得朱大爷的样子好生狼狈吗,莫不是遭了强盗了,可他弓矢上的功夫可不浅呀,可还专门让我们请别人来他家吃饭,当真奇怪的紧。”
  兄长两眼紧盯着那玉佩,几欲要吃下去似得。口中答道:“你别胡思乱想了,你也来摸摸这玉,在手里润得很,几生修来的福气才碰到他,下次找个机会买了,买些田地还有两头牛,兄弟你也不小了,赶快娶个媳妇,让爹娘开心一下。”
  弟弟听到哥哥的话,打消了怀疑,也伸手摸摸了那玉佩,连声称奇,过了一会儿,兄弟两人收拾好东西,便往封亭方向去了。
  朱挺之坐上驴子一路疾行,一连赶了十余里路,眼见后面没有追兵,腹饥难忍,方才吓得驴来,取了两只野兔,来到一个水洼便剥皮洗干净了,收拾了些柴草烤了起来。自朱家遭此大变,他本欲自裁随家人同死,但被那兄弟两打断后,便息了自杀之心,他本是个思虑极为严密之人,静下心推算一番,那日与他同谋不下二十家,势力最小的也有家丁三十余人,在县中守军不过四百人,他本在县城留有耳目,但他却没听到一点风声,想必守将并未征发丁壮,用的便尽是那四百兵,事变至此不过两日,想必刘奉水寨中留守的二十多个贩私盐的汉子尚还在。此时那矿场定然空虚,只要有了这个力量,突袭矿场释放那些奴工,就还有拼死一搏的资本,纵然失败也不过战死而已,难道自己现在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主意一定,朱挺之便狼吞虎咽的吃完兔肉,跳上驴子往水寨方向行去。
  丹阳徐庄徐家大宅堂上,范尼僧高坐堂上,双手托腮,肘部放在几案上,看不清脸上表情。堂下跪满了人,全都是那日在朱家明伦堂上参与密谋的豪右,此时全无平日里志满得意的样子,叩头如捣蒜一般,砰砰作响,连成一片,都听不出点来了。
  “罢了吧。”范尼僧低声喝道:“尔曹昔日密谋作乱之时,可想到还有今日?”
  下面众人伏在地上磕头不止,血流满地,竟无一人敢出声应答,他们本以为那吕方走后,留下的这个范留守是个好相与的人物,没想到竟是头吃人的豺狼,先前有主人在还有根绳子系着,如今吕方走了更是择人而噬,一夜之间,丹阳县最大的几家豪强都被灭了门,男丁就是还在怀中的婴儿也被杀的干干净净,女子全部赏给有功将吏,就连同村的人,只要有拿过武器反抗的,也全部满门杀光,其余的也男女皆贬为奴婢,剩下的这些家接到了徐家家仆的来信,说若是今日午时之前,家主没有到徐家自首,便全部诛灭,众人接到来信大惊,本来还想打听一下其它人的举动,没想到范尼僧早已算的明白,他算明白各家的距离,所有的信使到达各家的时间都是一样的,各家豪右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互通信息,由都害怕其他人投诚而只余下自己顽抗,于是只得纷纷前来,一路上看到一串串俘虏,道旁树上被吊死的陆家家小,早已胆寒。待到了徐家院前,看到除了寥寥几人外,都已经来到这里,都暗自庆幸自己的决定。
  正在尴尬间,却听见旁边一人小心翼翼的插话道:“堂下诸人为朱挺之那乱贼所迷惑,冒犯将军虎威,还望范留守给他们一个自新的机会。”说话的那人正是徐方,数日不见,早已不是先前那个颇为可喜的胖子摸样,满脸蜡黄,满脸青紫伤痕累累,腮帮子陷了下去,昔日那双被满脸肥肉挤成一条线的两只眼睛倒显得大了起来,那天他秘传书信给徐大后,在了陆家后被关在一间独院内倒也清净,只是第二天突然一队兵卒满身血迹的冲进院子,口称奉范留守之命前来营救徐老爷,问清楚了不由分说便架了出去,出陆家的一路上火光四起,满是无头的尸体,杀气腾腾的士卒披甲持刃冲进一家家宅院,然后便拖着村民赶出村来,谁要是多言便是一刀。徐方刚离开陆家宅院,后面就跑过来几名士卒一把火将其点燃,口中说还有二十多人在一个院中顽抗,这样可以少死伤些士卒。徐方一把抓住为首的胳膊喊着:“军爷且住,且住,陆家并未与谋作乱,手下留情呀。”
  徐方正喊着,猛然背后一疼,跌倒在地,险些透不过气来,原来其余几个放火的士卒见状一枪杆便抽在徐方背上,接着劈头盖脑的一阵枪杆拳脚,打得他满地乱滚,求饶不止,同行的那军士赶开那几个士卒拉起徐方嗔道:“你这老儿好生奇怪,本来出首是立了大功的,却又要饶了陆家人的性命,这不是胡扯吗?”
  徐方吸着冷气哀求道:“还请军爷求求情,陆翔陆大爷的确未曾没有作乱,那日在朱家还救了某一条性命,只不过顾了义气不愿出首而已,可不能冤枉好人呀。”
  那军士笑道:“他未曾作乱为何明知有人作乱还不出首,那不就是包庇乱贼吗?与乱贼同罪,好人、义气,这世道死的就是有义气的好人,再说就算杀错了,如今饶了他们也不会感激你,还不如全杀光了干净。说来陆家都是死在你的手上,你以为救了剩下几个还会感激你不成。”
  那军士一席话如同一盆冰水一般泼在徐方头上,那老头子一下子便蔫了,耳中只是回荡着一句话“陆家都是死在你手上。”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完全变了一个人,徐氏劝了几次,也没有什么用,只得由得他去了。
  范尼僧听到徐方的话,笑道:“既然徐大爷开口为你们讨饶,那就饶了你们一条性命,都起来吧,还赖在地上干嘛。”
  堂下诸人这才爬了起来,期期艾艾的向范尼僧和徐方谢恩。这时一名将佐过来对范尼僧耳边说了一句,范尼僧双手按了一下,示意噤声,问道:“我先前要求是家主前来,为何周家来的是家主弟弟,莫非某不够格请动他的大驾吗?”
  堂下一人吓得立刻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同时禀报道:“家兄卧病在床,实在无力动身,是以让在下前来,堂上诸位可以为某作证,绝无轻慢范将军之意。”说道最后几句,已经泣不成声。可堂上诸人好不容易才保住了自家性命,并无一人出声,一时间堂上安静的很,只有砰砰的磕头声回响。
  下江南 第56章 乱起
  第56章 乱起
  徐方正要开口为其求情,脚上却被人踢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自己的二弟徐恒,手中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正在此时,范尼僧说道:“既然周老爷重病在床,不能成行,范某身为丹阳留守,还是亲自上门探访一下好,不过身为晚辈,空手上门也不成礼数,来人,请这位周兄下去,好好款待。”堂下两名军士立刻将那周姓子弟拖了下去。堂上余人噤若寒蝉,范尼僧待那人拖了下去:“谋逆乃是十恶不赦之罪,,赦免如此大罪非某一介留守的权限,徐老爷有功于国,替你们讨情,也不过能宽限几日,如今那贼首朱挺之和陆翔还未授首,周家、余家两家家主没有前来自首,你们只有戴罪立功方能有一条生路。该怎么办不用我教你们吧。”说到这里,范尼僧随手击掌,堂后走出一队士卒,手中横刀寒光四射,映得堂上诸人遍体生寒。
  堂上诸人见此赶紧表示,立刻收集部曲荫户,讨伐贼党,绝不使一人逃走。正说话间,堂下一名士卒托了一个木盘上来,放在范尼僧面前,范尼僧随手撤去木盘上的蒙布,原来竟是方才那周家来人的首级,满脸都是惊骇欲绝的神色,只听见范尼僧捻须笑道:“这才好,有了这个礼物才好意思上周家拜访周老爷呀。”堂上诸人不禁一阵倒吸冷气的,范尼僧起身喝道:“尔曹立刻修书回家,每家速速将十名孩童送来以为人质,嫡子必须在内,另外将丁壮出兵讨伐周、余两家,后天这个时候,我要见到他们全家的首级。”堂上诸人早已胆寒,只恨不得立刻逃下堂去,此时听到范尼僧的话,如蒙大赦,立刻齐声称是,称是声夹杂着范尼僧志满得意的笑声,徐方听的极不舒服,他暗想:“那日我投信出首,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堂上诸人纷纷下堂,徐方正要招呼二弟一同离去,只听见身后范尼僧笑着说:“徐老爷且慢走,某还有点事情想与你商量。”正在离去的诸人纷纷投以羡慕的眼光,徐方站住,只见范尼僧满脸笑容,哪里还是刚才那个杀伐果断,谈笑间便决定近千口人性命的武夫,不知不觉便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与范尼僧的距离。
  范尼僧起身走到徐方兄弟面前,深深的做了一个揖。肃容说:“吕将军统大兵南下,县中空虚,若非徐老爷深明大义,传信立功,范某及上下数百口只怕难逃生路,在下在这里先谢过了。这陆家田宅还算丰美,便做为酬功之资,还请老爷收下。至于官爵,范某不过是一个留守,无权定夺,待将军返还后,范某一定要向将军表明徐公功绩。”说到这里,范尼僧顿了一下,对徐方身后的二弟徐恒也施了一礼节:“此次收到书信后,徐大和徐夫人忠心可嘉,行事机敏,吕夫人赞不绝口。拿下陆贼家宅徐恒兄弟当居首功,果敢武勇,果然不愧为徐公之弟,徐兄弟不知可愿在莫邪都中屈就。”
  徐恒听到范尼僧当面夸赞他,高兴的嘴都咧到半边脸上了,口中只知道连说“不敢,不敢。”徐姓在丹阳不过是一外来小姓,这次下对了赌注不但吞并了陆家田宅,还能够进入莫邪都担任军官。如今乱世,挽得强弓,骑得劣马才是好汉子,如今淮南大大小小的刺史、防御使、团练使、观察使十年前也不过是些队正小兵而已,谁知道徐家老二没有光宗耀祖的那天呢?徐恒正作着美梦,范尼僧对二人拱了拱手,笑道:“某还有点俗务,两位这些天也辛苦了,请下去休息吧,徐二爷请将丁壮准备好,朱、陆二贼子狡黠多力,一日未擒,我辈一日就不可松懈。”说罢便退下堂去。留下徐恒猛拍胸脯发誓定要枕戈备战,必不放一人漏网。
  范尼僧下堂后走到后面客房,对门口的卫兵说如无紧要事情便不要打搅他,入得屋来,提起笔来想要写信与吕方,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下笔。这几天来自从他接到徐家出首后,他分兵出击,杀人盈千,把丹阳县的豪门大户几乎一扫而空,县中小儿闻范尼僧之名而止夜啼。可他毕竟从小在佛寺长大,佛家业报之说早已深入骨髓,这些天来忙的没时间想这些也还罢了,今天静下来脑子里就满是那房屋焚烧、尸首遍地的情景,耳中仿佛听见人们临死前的哀号和诅咒声,一想起小时读过的佛经里描述的诸般轮回之苦,便如同身受,只觉得浑身颤抖,手中笔把持不住,落在几案上。只得双手合十,口中默念《波若波罗密心经》,好一会儿方才镇定下来。范尼僧正要捡起笔,开始写信。却听见门口砰的一声,抬头一看却是一人满脸惶急的撞了进来。扑倒在地。还没等范尼僧呵斥声出口,那人大喊道:“不好了,朱挺之那乱贼乘矿区空虚,夜袭了矿区,千余刑徒竟依附了他,正往刘繇城去了。”
  那人喊完话,去没听到答复,半响整个客房都寂静无声,觉得奇怪正要抬头看看,猛然听到哐啷一响,赶紧缩了脖子,一看笔墨纸砚摔了一地,紧接着一把横刀贴着脸庞落了下来,斩在地上,吓了个半死,抬头一看范尼僧满脸铁青,那套枣木几案上一片狼藉,还缺了一个角,牙缝里面蹦出一句话:“朱挺之!”
  如今丹阳守军对范尼僧早无昔日的轻视,这些天的铁腕冷血早已让这些厮杀汉又敬又畏。见他这般神情,那信使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口中颤声说:“某是矿场旁边村的三老,便赶来送信,同村的崔五前往刘繇城去了,如何行事还请范留守定夺。”
  范尼僧此刻早已把先前对因果报应的畏惧抛到脑后去了,一开始的惊诧过去后他便立刻分析起情况的变化来:“朱挺之直扑刘繇城肯定是为了夺取军器粮秣,矿场里没有多少存粮,如果四处掠夺,逃出丹阳,只怕那些刑徒就会立刻四散逃走,只有有了刘繇城这个目标,他才能暂时维持住手中的队伍。如今之计应该首先封锁消息,消灭那余、周两家,控制住手中这些家主,然后再消灭朱挺之,否则朱挺之及其手下有必死之心,一旦相持不下,这些豪右见情况有变一旦反戈相向,就大事去矣。可是夫人在刘繇城中,若是夫人有失就算灭了朱挺之也无用了。”范尼僧权衡犹豫了半响,方才下了决心先灭余周两家,刘繇城颇为险固,朱挺之没有攻城器械,又要分兵掠夺粮食,两天内难以攻下城池。想到这里,他唤卫兵将刘满福招来,那刘满福本是蔡兵中数一数二的骑将,整个莫邪都中也不过有20余匹战马,这次南下吕方看大半是水战,干脆便将那些马匹全留在丹阳,好生饲养,看开春能不能多几匹小马。这次平乱范尼僧交与刘满福,可惜攻伐陆家时也没用上,看来现在用得上了。正思度间,刘满福便从外面进来,满身的酒气,脚下有些虚晃,显见刚刚从席上扯过来的,范尼僧见他那般摸样,气不打一处来,只得将那信使的话复述了一遍,刘满福立刻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七分。范尼僧立刻下令他带骑兵出发,衔贼军尾,袭击对方的打粮劫掠分队,务必使其不得横行,待大军回援,刘满福心知事情紧急,赶紧领命离去不提。待屋中人纷纷领命离去,范尼僧拣起笔墨纸砚,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给吕方写信。
  下江南 第57章 巾帼
  第57章 巾帼
  江南的冬夜,虽然不如北方那么寒风刺骨,但在屋外也是十分难熬。村外一群群妇孺老人躲在村外附近的树丛土堆等避风的地方,蜷缩成一团,期待寒夜早点过去,悲愤的看着灯火通明的村内,不时还传来妇女的悲啼。昨天下午,突然一群匪徒冲进村来,立刻就将青壮年裹挟进去,剩下留下百余人将村内粮食收掠一空,还将所有铁器收集起来打制武器,村中剩余的妇孺老小都被赶出村外空出房屋用于休息。有几个眼尖的认出里面大半是原先善德寺中的僧侣,此时哪有昔日那宝相庄严的摸样,满脸都是杀气,听说自从新来的县官将他们贬为刑徒在矿场服苦役,怎的逃了出来,想到这里,村民们便不敢往下想了,这乱世当真是人不如狗呀。
  村中最好的房子是一套两进的宅院,里屋里灯火通明,朱挺之坐在上首,满脸铁青色,正怒喝道:“我早就说过到了这村中收集够了粮秣和铁器,便好好休息,明日赶快攻打刘繇城。为何有人淫辱妇人,还有那么多人都到哪里去了?”
  下面散坐着二十来个汉子,大半脸上满是酒气,对朱挺之的怒喝置若罔闻,只是交头接耳的低声说着小话,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脸汉子,身上裹了件女衣,笑着答道:“朱老爷莫怒,弟兄们在矿场被关久了,憋得慌,一下子见了这么多女人,忍不住也是难免,再说明天就要拼着性命去攻城,管的太严了只怕有人哗变了。再说若是明日攻城不下,弟兄们也得有点财物逃走,这村子太小没甚油水,明天早上那些弟兄们定然回来,误不了事。”
  朱挺之听了也是无奈,他好不容易赶到水寨,率领二十多人夜袭了矿场,领了那千余刑徒来攻打刘繇城,可那毕竟是乌合之众,走了二十余里便说器械粮秣不足,洗了这个村子。自己想军无蓄积必亡,便同意了,没想到那帮刑徒攻下村后便四散劫掠,更有其他人说东西太少,说五里外还有一个王村更为富庶,结伴去抢。自己只有二十余人,那里约束得住,若是撕破了脸,只怕他们立刻把自己绑了送去领赏了,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刘繇城,所有青壮都已经武装了起来,连吕淑娴的那几个善射的粗使丫鬟都披甲持弓,吕淑娴本人身披软甲,手持荆条正指挥百姓连夜准备滚水油脂,石弹滚木,并在登上平台的通道上布置竹签,拒马。吕家本就是淮上土豪,早年艰险时,男儿出征,女子守家也是常有之事,这几年来虽未亲自上阵厮杀,但也绝非未识干戈的寻常妇人,范尼僧领兵出城平贼时,便将这根本之地留于吕淑娴把守。正在此时,一名信使从远处赶来,被守城士卒带上来后,下跪后便将一封书信呈上。吕淑娴见封印无错,正是留守范尼僧的书信,打开就着灯火细看。旁边举着灯火的心腹丫鬟插口问道:“可是范留守统兵回城了?”
  吕淑娴摇了摇头,对那信使问道:“范留守发信时可有什么其他举动?”
  那信使磕了个头答道:“范信使已派刘队正领骑兵前来,自己先去攻打周、余两家反贼。”
  旁边那丫鬟听了,嗔道:“那范和尚好大胆子,居然弃夫人不顾,只派那点骑兵回来,若是夫人有了闪失,他担当得起吗?“
  信使听到那丫鬟的话,张口结舌,要解释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听见吕淑娴一荆条已经抽在那丫鬟膝盖处,喝道:“贼婢何敢多嘴,不想要命了吗?”便见那丫鬟跪在地上,磕头不止,立刻两名吕家家丁从后面拖了下去,一路便是那丫鬟的哭喊求饶声,正惊诧间,便见吕淑娴示意让他起来:“夫君出兵之时,将县内外事务托付范留守,妾身唯居城中听命而已。如今壮士在外死战讨贼,这贱婢乃敢在此鼓舌,妾身一定严加处罚。壮士回去后,对范留守说:‘只管全力击贼,无虑城中安危,妾身虽非平阳公主那般女中豪杰,但也是武家之女,据守此城三日还是做得到的。你去吧。”话尚未说完,下面便呈上那丫鬟的首级,原来吕家历经战乱,竟是以军法治家。
  信使心中暗赞吕将军夫人果然是巾帼英雄,非寻常妇人,磕了两个头,起身离去了。
  待信使离去后,吕淑娴指着手中书信大声对众人说:“范校尉来信说,诸家乱贼皆已被击破,斩俘无算,已遣轻骑回援,大军随后便到,令尔等坚守勿出,待大军回援时内外夹击,一举灭贼!”众人听罢大喜,动作更快了,待到天明时,一切已经准备停当。
  江南的冬晨来得远比北方早,天刚蒙蒙亮,朱挺之就醒了,他自从灭门之祸后,就处于一种病态亢奋的状态,几乎只要一合上眼睛,就看见父母、兄弟、妻子、还有可爱的孩子们向自己哭喊、指责自己为什么还不为他们复仇,每天最多打一个时辰的盹,昨天他实在顶不住了,体温已经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村中一个懂点医术的老人说如果自己不睡一觉,只怕很快就会支撑不住。想到明日就要攻城复仇,他才倒下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宿,走出门外呼吸着新鲜的冷空气,先前那个精力充沛的那个朱挺之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然后他就开始叫醒那二十来个刘奉留下的老兵,开始一间一间屋子的叫醒睡得跟死猪一般的矿徒,然后踢着他们的屁股到村前的空气集中,足足一个时辰以后,这股从矿区逃出的矿徒们才向刘繇城行去。一路上路过每个村子,都要朱挺之都要派出一队亲兵进村去将那些昨天去抢掠的人赶出来,待到了刘繇城下,已经有了八百余人,其余的想必四散劫掠去了。
  刘繇城本是东汉末年扬州刺史刘繇所筑,东汉董卓乱政后,汉天子在关西长安,南北隔绝,不得不沿长江一线分陈汉室疏宗为州牧,先是刘焉为益州牧,然后是刘表为荆州牧。至是又以刘瑶为扬州牧,刘瑶东莱名土,他受命出牧扬州,本有代表汉廷制衡袁术之意。当时扬州治所寿春在袁术手中,刘瑶避袁术而渡江东来,吴景、孙贲乘孙策意,迎刘瑶置曲阿,刘瑶遂得以曲阿为扬州治所而在江东立足。后来孙策攻打庐江太守吴郡陆康,陆氏宗族死伤近百人,震动江东。于是刘瑶迫逐吴景、孙贲至于江北历阳,独揽丹阳全郡及吴郡北境,并屯兵筑城于此以防袁术、孙策南侵。此处乃是长江重要渡口,如今城池早已平毁,只留下三丈高的土台,从高空看下去,呈一个哑铃型,东南和西北两端宽,中间窄。周长八里有余,吕方根本无力全部修复,只是在土台的东南角建了一个小城,扼守住登台的道路,并且将平台周边的土坡铲陡,并且将土坡上的树木草从清理干净,然后在土台边缘修了道四尺高的土堤,上面建了圈木栅栏便了事。那小城周围不过一里,墙高三丈,修的十分坚固,吕方将军械库,财帛,粮仓都修筑在此,军营便建在土台上,准备以之为根本,将来北取广陵,南下杭州。
  朱挺之统军到了城下,已是正午时分,手下纷纷喊着腹饥,乱哄哄的取出干粮分食。唯一的上台通道早已插满了竹签,还有拒马枪拦住,守军分明已经有了准备,但那小城却静默无声,仿佛一座死城一般,朱挺之手下本属乌合逐利之徒,若是劫掠手无寸铁的村庄,倒是个个争先,如今见那刘繇城壁垒高厚,守备严密,便先怯了三分。朱挺之见他们踯躅不前,暗自冷笑,他早想好了主意,吩咐身边副将带百人去河边残余的小树林去砍伐树木,制作梯子和木排。便随意对身旁一人问道:“智空大和尚,你这两天一共得了多少财喜。”
  那乱民本无行伍之分,不过按照同姓或者同村的关系聚集成群,围在朱挺之身边都是些小头目,那汉子原先是善德寺的僧兵,法号智空,吕方善德寺之变时便被贬为矿徒,满脸怒气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拿来什么财喜,不过得了一匹葛布,连作两身冬衣都不够,刚刚收了粮食,没有一点油水,也不知道这些杀才怎的这般穷法。”旁边的其他人也纷纷抱怨所得太少。
  下江南 第58章 乱平
  第58章 乱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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