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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节

  “大王,平定了田,安之乱后,司徒当如何安排?”高宠低声问道。
  杨行密仿佛没有听到部下的询问,过了半响才反问道:“你以为当如何安排呢?”
  高宠显然在这个问题上已经考虑很久了,不假思索便回答道:“那就要看大王身体状况如何了,若是大王现在身体康泰,司徒应该在外,因为”不经州郡,不入台阁”,司徒毕竟年纪还轻,不体下情,又没有一个恩义相结的班底,大王千秋万岁之后,陡然身居高位,只怕会有不忍言之事;如果大王身体堪虑,那司徒还是留在广陵为上,毕竟大王出身贫寒,没有有力的亲戚以为托孤。”
  高宠这一番话毫不隐晦的直接谈论着杨行密的生死祸福之事,若依照常人,只怕早已怒形于色,发作出来,可杨行密不但不生气,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叹道:“谋国者无暇谋身,好,好!犬子有你这样的臣子当真幸运的很。”说到这里,杨行密咳嗽了两声,苦笑着捶了捶腰眼道:“看来某家这把老骨头还要为犬子撑上几年,那高宠你说,若是外放,那一州为上呢?”
  高宠想了想,答道:“应该是宣州或者润州,嗯,宣州应该更好些!”
  杨行密皱了皱眉头,饶有兴致的问道:“为何这般说呢?”
  高宠答道:“首先这个地方必须离广陵足够近,否则一旦形势有变,司徒就无法立即赶回;其次这个州必须户口众多,士卒果劲,司徒可以通过治理此地获得足够的经验,而且积累起继承大位的实力;其三此地必须没有强大的外敌,否则在强大的外部压力下,司徒也很难抽出足够的力量回顾广陵,满足这三个条件的只有润州和宣州,虽然润州相距广陵更近,只有一江之隔,但是宣州经过田多年治理,财赋丰饶,士卒果劲,城池高峻,田以此地北抗淮南,南侵钱缪,乃是江东第一雄镇,非主公亲子不可镇守,若是嫌其地离广陵太远,最多让司徒在其地呆上两年,再让其领兵换到润州便是。”
  为王前驱 第417章 铺垫(2)
  第417章 铺垫(2)
  正当高宠为杨行密分析的时候,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抬起头来,只听得咯吱一声,门一下子被猛地推开了,满脸风尘的杨渥出现在门里。
  “儿臣拜见父王!”杨渥一下子跪倒在父亲面前,经历过这番激烈的平叛战役,他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往日父亲对自己所教诲的许多话又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想起一路上的对父亲身体和未来的担忧,又看着眼前平安的父亲,杨渥一时间不禁五感交集,竟然抱着父亲的双腿抽泣起来。
  杨行密此次病势沉重,这嫡子又在平叛前线,虽说淮南军实力占优势,同行的台蒙也是久经戎行的老将,可毕竟兵凶战祸,战场之上,生死不过是一线之间的事情。饶是他打了半辈子的仗,对生死看淡了的,此时看到儿子跪在膝前痛哭,鼻头也不禁一酸,眼角也湿润了起来。
  “痴儿,痴儿,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杨行密轻声说道,伸手抚摸着杨渥的发髻,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个爱妻怜子的寻常老翁,哪里像是那个装瞎诱杀小叔子,休去发妻的枭雄。一旁的高宠见状,蹑手蹑脚的走出门外,轻轻的将门带上,只留下杨行密父子二人在屋中。
  过了半响,杨行密扶起杨渥,仔细打量了片刻爱子的面容,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错,瘦了,也结实了,此番出兵,学到了不少吧?”
  杨渥点了点头,答道:“不错,孩儿此番的确从台叔父那边学到了不少,无论是行军,扎营,临阵指挥都是大有学问,还有,安仁义手下一支残兵逃到宣州,向我求降,孩儿收纳了,听那降兵的头领说,此军本是吕方那厮的旧部,吕方被父王调往湖州时,便留给了安仁义,乃是润州军中的中坚。孩儿看过两次他们演兵,果然有独到之处,稍加整训,便成劲旅。”
  杨行密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杨渥的行为表示赞同,他对吕方练兵的本事早就有所耳闻,杨渥若是能够将其收服,便在其继承淮南节度使之位的天平上添加了一块沉重的砝码,作为一个父亲,还有什么能比让儿子能够继承自己的位置更让他热衷的呢?
  杨渥又说了几桩自己在平叛之战中的事情,杨行密只是笑着倾听,偶尔评点两句,无一不是在关节之上,他出身低微,靠一双手拼打到今天的地位,对于人心的细微之处,体察极深,所言之处,更是直指人心,杨渥先前还不觉得,现在出兵之后,体验渐深,才觉出父亲的妙处,不由得连声赞叹。
  两人谈得热络,不知不觉间一阵鸡鸣声传来,打开窗户一看,天边已经显出一块鱼肚白色,竟然已经过了一夜。杨渥正要起身拜别,突然想起已经平定田之乱的事情,赶紧走到门边,低声吩咐了在外间等候的心腹两句,才回到屋中对杨行密笑道:“父王,孩儿此去平叛,给您带来了一件礼物,还望父王笑纳!”
  杨行密听了笑道:“你能有这份孝心,便是最好的礼物了,还要特地带什么礼物,倒是麻烦的紧!”他虽然这般说,可脸上却满是欢愉之色,显然是对儿子的行动十分满意。
  这时外间走近一名杨渥的亲随,将装着田的首级的锦盒放到杨行密的面前,杨渥挥手让部下退下,自己亲自打开锦盒,双手呈送到父亲的面前。
  杨行密突然看到田的首级,脸上神色却奇怪得很,并没有强敌被灭的狂喜,倒是有几分故旧凋零的悲戚,他凝视着田的面容,过了半响,叹了口气,疲倦之极的问道:“田兄弟他死的时候没受什么折辱吧?”
  杨渥听到父亲居然对田还以兄弟相称,不由得十分惊讶,愣了一下方才答道:“田家叔父过桥时,桥上的木板折断,跌落马来,为我军士卒斩首,并未受折辱。”杨渥听到父亲居然还对田以兄弟相称,赶紧改了口,不敢再以贼子相称。
  “将军难免阵上死,瓦罐难免井边破,他倒是死得其所,比我强!”杨行密叹了口气,全然是一副听说知交去世的老人模样,杨渥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应答,索性来个沉默是金。杨行密又仔细看了看田的首级,方才将其小心翼翼的放回盒内,抬头对杨渥道:“他和我本是同里,少年知交,如今人死为大,你将其尸首收拢,好生安葬!”
  “是!”杨渥低声应了一下,他虽然对父亲的行为有点不以为然,但既然人已经死了,自己也没必要去违逆父亲的意见了。
  “那田兄弟的老母还有家小呢?”
  杨渥楞了一下,他现在自然不以为杨行密询问这个是为了严加处置那些人,可罪行莫大于谋逆,田眼下已经死了,尸首也要好生安葬,可若连这些家小都放过了,那最后这个谋逆罪去找谁呢?想到这里,杨渥小心的问道:“我已经让人随后押送到广陵来,请问父王要如何处置?”
  “押送?”杨行密仿佛对这个用词很不满意的样子,厉声吩咐道:“你马上派人到宣州去,让人将田家上下好生运到广陵来,记住,是好生,用最好的船,不可怠慢了。”
  杨渥被杨行密的话弄糊涂了,虽然并不服气,可在积威之下,只得转身去执行命令,刚走到门口,却听到身后父亲的声音:“你可是觉得我这般做太过迂腐了?”
  杨渥回过身来,看了看父亲的脸色,方才小声道:“孩儿不敢,只是那田毕竟犯的是谋逆大罪,和当年那朱延寿一般,可父亲那时却连都休了。”杨渥的声音越到后来便越低,到了最后已经几不可闻,可屋中二人都明白他所说的便是先前杨行密诱杀朱延寿,休去发妻之事。
  杨行密叹了口气,做了个示意儿子将门关好的手势,低声道:“因为此一时彼一时。你母亲性情刚硬,我岂能杀人之弟,又将那人留在身边,而且那时我身体康健,可以压服潜在的叛贼。而现在就完全不同了,就算我将田家满门斩杀,在我去世后,其余潜在的反叛者也不会对此感到害怕,因为他们并不认为你有能力击败他们。我对反叛者的惩罚不但不会给你带来好处,反而只会贻害无穷!”
  杨渥一开始听到父亲的话,脸上还有些愤愤不平,可杨行密好像并没有看到儿子脸上的神色,只是自顾说了下去,到了最后,他总结道:“我与田家是通家之好,田死后,我便替他奉养老母,抚养子女,便是那安仁义,只要他愿意弃甲归降,我也可以饶过他一家人的性命,只是将来不可以再掌兵权罢了,记住,这最主要为的是你。”说罢,杨行密作了个手势,示意儿子立刻去执行自己的命令。
  看着杨渥离去的身影,杨行密的眼中流露出悲戚的神色,正如他所说的,威慑只有让人觉得可信,才是真正的威慑。如果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那些潜在的背叛者的确会因为朱延寿的悲惨结局还有杨行密休妻的雷霆手段受到震慑;可是杨渥坐在这个位置上,那些潜在的背叛者却并不会因为田和安仁义满门被杀而受到震慑,因为他们并不会认为自己会被杨渥这个黄口小儿所打败,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枉做恶人,去惩罚田家老小呢?起码自己善待他们,会留下一个念旧不好杀的好名声,虽然在这个乱世,好名声的作用不大,可总比没有好,起码未来的夺权者如果胜利了话,也会有点顾忌,为杨家留上一点血脉吧?杨行密想到这里,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平息了下来,喘息未定的杨行密凝视着手掌上一丝丝鲜血,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两年还是三年,自己能坚持道儿子有能力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吗?”
  杨渥满腹郁闷的走出府门,他虽然没有完全理解父亲刚才话语中的深意,可话语中对自己是否有能力继承大业的怀疑他还是听出来了,对于杨行密这个命令,他不敢违背,可是也并不情愿去执行。正当此时,他突然听到有人笑着向他打招呼:“司徒,这么早呀!”
  杨渥抬头一看,却是淮南亲兵右衙指挥使徐温,此人在同王茂章击破安仁义后,便领着本部援兵赶往宣州,参与了围攻田的最后战役。徐温也知道一旦杨行密去世,若是换上一个在外镇的武将继承淮南节度使的位子,定然有大把的心腹要安插,自己的前途便是一片黯淡了,还不如老老实实早点投靠杨渥,毕竟这个杨行密的儿子现在实力还很弱,需要一部分自己这样的近臣的帮助,于是他便争取了这个出兵的机会,虽然在王茂章那里有些波折,可与杨渥在一起的日子里,他小心侍奉,还是把关系搞得不错。
  为王前驱 第418章 问题
  第418章 问题
  杨渥随口应了一声,他此时心情颇为不快,正想找个人倾吐一下吗,正好碰到徐温,冷哼了一声道:“父王竟然要将田贼母亲接来奉养,还让我亲自安排船只接送,当真是岂有此理”
  徐温听到杨渥这般说,他也不敢附和指责杨行密,只得在一旁劝解道:“毕竟田那厮与大王是乡里,又是多年知交,大王看在他那些旧功的份上,方才宽大为怀的。”
  “胡言!”杨渥冷喝了一声,打断了徐温的劝解,喝道:“若是连谋逆之罪都能放过,天下间又有什么罪不可以赦免呢?”
  徐温被杨渥一下子打断了话茬,也觉得颇为尴尬,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应答为好,却听到身后有人接口道:“司徒说的才是正理,的确不应轻饶了田家上下!”
  “你是何人,居然敢在我和徐右衙中间插话!”杨渥听到来人支持自己,却并不欢喜,反而出言指斥。徐温回头一般,说话那人却是自己的记室参军严可求,赶紧一面替其辩解:“这位乃是末将的参军严先生,还望司徒恕罪!”,一面伸手扯着严可求一起行礼谢罪。
  那严可求却甩开徐温扯他一同下拜的手,自顾上前一步问道:“吴王可有在司徒面前提到平定田,安之乱后将如何安排?”
  “这倒是没有!”杨渥听了一愣,旋即大怒,指着严可求脸上蒙着的布帛骂道:“你这鬼鬼祟祟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来问某家这种问题?”
  徐温见状,正要上前劝解,严可求却好似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怒气,解开自己脸上的蒙着的布帛,沉声道:“下官脸上受过创伤,十分丑陋,只怕惊吓了贵人,所以平日里才以布帛遮掩,并非故作神秘。方才在下出言询问,也只是要求证一个猜想,还望司徒海涵。”
  杨渥看到严可求布帛下伤疤纵横的丑陋面容,不由的微微退了一步,他其实本质并无大恶,只是少年时便至高位,为人骄纵暴躁了些,看到严可求伤疤纵横的面容和冷静的回答,心底反而生出一阵歉意,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道:“罢了,你方才说要印证一个猜想,到底是什么意思?”
  严可求上前一步,低声道:“若下官没有猜错,只怕吴王要让司徒出外为官。”
  严可求的猜测就好像一个响雷打在三人的头顶上,将杨渥和徐温都惊呆了,待到徐温第一个清醒过来,抢到严可求面前,低喝道:“休得胡言,这等事情也是你这等微末小吏能够乱说的吗?还不快向司徒谢罪!”自己也转过身来对杨渥道:“司徒,末将管教属下不利,请司徒将末将同那厮一同治罪!”他这番话明着是呵斥严可求,实际上却是救护严可求,毕竟徐温现在已经是淮南节度府中的高级将领了,并非杨渥现在能够治罪的,若是两人一同治罪,严可求受到的惩罚就很有限了。
  杨渥却好似没听到徐温的话语,只是站在那里发呆,好似在回忆着什么似地,过了半盏茶功夫,他才仿佛如梦初醒般的喃喃自语道:“听你这番话回想起来,父王方才言谈神情还真的许多怪异之处,我刚才还以为是我出兵在外,多日未见,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有许多不对。”说到这里,杨渥突然一把抓住严可求的肩膀,低声道:“你马上随我回府,把你方才的猜测与我说个明白,我重重有赏。”说罢,便也不管徐温,自顾将徐温带走了,只留下徐温站在当中,十分尴尬。
  杨,严二人回到,杨渥不待侍女送上茶水,便急问道:“快将你的猜测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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