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秋棠见简妍问,便道:“她倒是来了信捎了东西回来,我姨妈家又是眼皮子浅的,听说王三舅爷很喜欢她,就上赶着给她回了信,如今听说圆圆有两个月身子,就将王三舅爷当做女婿一般,成日家欢欢喜喜地将王三舅爷如何挂在嘴上。前头圆圆跟王三舅爷哭诉,说王家少爷要轻薄她,王三舅爷当即将那位少爷绑了打了几十板子,几乎将个少爷打死。我姨妈还不知羞,只兴冲冲地跟人说这是王三舅爷喜欢圆圆喜欢的很了。至于那位没过门的大夫人,圆圆倒是没有提起,但姨妈说那位大夫人本就是一年难得有两三次机会跟王家老夫人请安的人物,想来难免有些小家子气。”
  简妍道:“王三舅爷膝下早□年就没有儿女出来,圆圆去了就能有孕,也是她的福气。”
  秋棠瘪瘪嘴,就只管着裁布,不再说话。
  简妍也不再问,摸摸自己脸,心想果然貌美的女人占便宜。
  过了一会子,庄采芹就随着金钗回来了,又与简妍说了两句,人就去了。
  再过几日,果然听人说庄二老爷跟燕曾重归旧好,燕曾每常来庄家向庄二老爷、庄三老爷讨教。
  庄政航听说了,先是冷嘲热讽,后见简妍淡淡的,也就不再说燕曾如何,只叫简妍除了去庄老夫人那边外,就陪着他在药房里一起听大夫讲解;又或者就在一旁当着他的面读书做针线。
  虽有上辈子那层关系,简妍看得也淡,乐得陪着庄政航,叫翠缕、碧枝等人寻不着由子过来。
  燕曾常来,却也在庄家女人心里激起一层浪。
  朱姨娘听庄二老爷说燕曾文采极好,写得文章更是叫庄三老爷都盛赞不已,心里不免想起庄二老爷先前要招燕曾为婿的话,虽不喜他先前作为,但也动摇不少。
  庄采芹此时也约摸探明自己个的心思,暗中与春桥一合计,只觉得庄家与燕家算是门当户对,且她是庄家最年长的未嫁女,若是配给燕曾也合适。于是也静观起来,就等着庄家长辈们说话。
  及至冬初,草木枯竭之时,院试之前,庄政航、庄玫航因有家孝,均未去考试,只在庄三老爷书房里,按着庄三老爷给的题目做了文章。
  庄三老爷瞧着庄玫航的,道:“中规中矩,虽无大错,却也不出彩。想来你迟几年去应试也大有好处。”
  庄玫航本想去考场大显身手,如今听庄三老爷这样给他下了定论,原本就不多的一点豪情也没了,盘算着还是在家老实读书的好。
  庄三老爷又瞧着庄政航的,先是面无表情,不觉又皱起眉头。
  庄政航心里七上八下,只盯着庄三老爷的胡须看。
  庄三老爷道:“三戒啊,你这文章文理不通,但读来也有几分趣味。”
  庄政航大喜道:“多亏三叔教导有方。”
  庄三老爷嗤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你千万莫说是我教导的。”
  庄政航有些羞愧,又见庄玫航探着脖子想看,就瞪了他一眼。
  回头,庄政航将自己做的文章拿给简妍看,简妍看了道:“三叔的评语很恰当,有趣的很。最要赞的,是你的胆量,在三叔面前,你也敢胡言乱语地写文章。”
  庄政航笑道:“那是瞧着四弟下笔如神,只看他很快就写了一页纸,于是顾不得旁的,就想到什么写什么。”
  简妍看着他笑,后道:“将这文章跟先前那破杯子摆在一处,也算是你头会子作了篇正经文章。”说着,果然将那纸折了放在补好的杯子下压着。
  两人正说着话,那边金钗来回:“咱们这边门上来说舅爷来了。”
  简妍愕然道:“没听说大哥要回来,他要回来怎不在家歇着,就来了我这?”
  庄政航道:“先去瞧瞧再说吧。”说着,与简妍一同去迎。
  因这园子此时是庄政航的,简锋倒是比上回子来自在多了,只是心里有事,也就顾不得去看园子里的美人,见着简妍就催着她进屋说话。
  简妍打量着简锋,见他出去一遭,人清瘦了许多,身上的斯文也减去大半,人很是疲惫,便连一身华服,也显得黯淡了许多。
  “哥哥回来,母亲也不跟我说一声。”
  简锋听她抱怨,道:“母亲也不知我回来了,再说这丁点事算得了什么?可恨的是父亲散尽家财,要得个什么金紫光禄大夫的褒赠之衔也不与我说一声。要知父亲散去的可是我的家财。”
  简妍嗤笑道:“原先听人说是银青,怎又成了金紫?”
  简锋道:“我来时恰遇上俞家小弟送他父兄出京回来,俞家小弟说原本是银青,但是朝廷怕饷银不足,就叫秦尚书与父亲说项,又逼着父亲拿了几十万两出来。”说完,又觉简老爷糊涂,就这样将银子送了人。
  简妍心想俞瀚海这是出京了,道:“这可好,咱们以后就是官家的少爷姑娘了。”
  简锋道:“糊涂!要那虚名做什么,不如就拿着银子实在。”
  简妍道:“没出息!哥哥精明能干,做哪一行都比旁人强,何苦只短见地盯着家里的银子瞧,天下的银子多了去了。”
  简锋听她训话,心里不服,冷笑道:“不知何时我就落拓到这地步,连你也能训斥我了?”
  简妍抿唇不语,心想简锋累成这样不回家,急赶着来她这里,绝对不是来寻她抱怨的。
  简锋又瞧见庄政航在一旁含笑听他们兄妹说话,就问:“妹夫如何在家做什么?”
  庄政航道:“学些医术,将来也能有口饭吃。”
  简锋哧了一声,然后道:“天光正好,不耽误妹夫去学习了。我有两句话与小妹说。”
  庄政航笑道:“不耽误,许久不曾见过大舅哥,正好跟你说说话。”
  简锋脸色暗了暗,见庄政航是当真坐着不想走,就侧着身子对简妍道:“妹妹这几日可与母亲通过信?”
  简妍忙问:“可是这几日家里有事?因忙着给我们大老爷下聘定日子,倒是没怎么叫人回家去问好。”
  简锋道:“你嫂子连夜叫人捎信给我,说是父亲动了怒,要收了我手上的铺子。”
  “这是为何?”庄政航忙问,心想简老爷又不是庄大老爷,这个儿子打了还有那个儿子疼,这迟早都要给简锋的东西,要回去又有什么意思?
  简妍也问:“可是哥哥办砸了差事?”
  简锋不屑道:“你哥哥手中砸过金砸过玉,就是没砸过事。”
  简妍笑道:“若是哥哥这般说,那我也猜不到是什么事了。”
  简锋道:“甭管什么事,自打你嫁了人,父亲母亲就很是愧对你,如今你回家去替我说两句好话,父亲母亲定会松动。”
  庄政航不由地咳嗽一声。
  简妍瞧了庄政航一眼,对简锋道:“哥哥不与我说是为了什么,我怎么好开口替哥哥说话?”
  简锋叹了口气,然后道:“真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谁能想到我就栽在一个女人手中。原是在南边无趣,就买了个女人使唤。吩咐过人给那女人药吃,谁知那女人心眼忒多,偷偷将药倒了。又打听到咱们家就只有绣姐儿一个,就不动声色地试探我,我当时没有在意,后头要走了,又觉她性子可人,就放了她嫁人。谁知道,这女人手脚比我还快,早两日就赶到京里,又打听一番,知道咱们家人丁稀少,就挺着三个月肚子上门了。”
  庄政航笑道:“这是好事啊。”
  简锋与简妍立时望向庄政航,庄政航讪讪的,心里一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又端了茶水喝。
  简妍道:“定是哥哥又做了那不出奇的事,又寻了旁人不要的女人吧?”
  简锋道:“本就是只想用几个月的,何苦去花了大价钱。”
  简妍冷笑道:“哥哥还当真是智者,嫂子多少丫头给你,你都不稀罕,还偏去拣那便宜。父亲叫你出门贸易,你顺道又去寻花问柳了。”
  简锋道:“此时不是说那话的时候,万幸那女人的身契还在我手中,你嫂子来信说母亲从那女人嘴中套出话,问出她的身契还在我手中,就给那女人灌了药,叫我捎了身契回去好将那女人卖得远远的。如今愁得,是你嫂子说父亲动了气,怨我没正经办事,要将铺子都收了。且还不是玩笑,说完就将我的人都换了下来了。天地良心,那差事可是一点漏子也没有。”
  简妍砸吧着嘴,只是乜斜着眼睛看简锋。
  庄政航忍不住问:“岳父为何就给那女人灌了药,若是个哥儿,岂不可惜了?”
  简锋瞅了他一眼,道:“你当哥儿是谁生的都能认的?若是能认,你大舅哥膝下早就儿女成群了。”
  简妍啐道:“做这等歹毒事,大哥又有什么好炫耀的?正经的家里就只出了绣姐儿一个,外头倒是弄得血流成河,大哥当真是智者。我若是嫂子,我就只管看你笑话,死也不会捎信给你,总归父亲母亲还在,也不怕没人养她。父亲就是瞧不上你这样子,是以才要夺了你手里的差事。”
  简锋恼羞成怒道:“今日来不是与你说这事,你只说愿不愿意去替我说情?”
  简妍淡淡地看他,忽地笑道:“咱们是亲兄妹,我自然要去的,只是亲兄妹也要明算账,大哥说说,我跑一趟,你该给我多少东西?”
  简锋不提防她这样说,愣了一愣,摇头笑道:“妹妹俗气了。”
  “哥哥见外了,只是到底给我多少?”
  简锋道:“原就给你从南边捎了一些东西回来。只是我走陆上,那东西还在船上,要迟一些才能运来。等船到了,我叫人拿给妹妹可好?”
  “那些是应当的,咱们如今说得是我替大哥跑腿的奖赏。虽不一定能说服父亲母亲,但这辛苦是一定的。至于先前我答应哥哥的地,那地可是早就给了嫂子了。”
  简锋一愣,先是道:“你怎就给了她?”说完,又想起周氏虽恼,还捎信叫他心里有个防备,倒是念着跟他是一体的夫妻,心里不免有些惭愧。
  庄政航方才问的那话简锋回得不清不楚,于是又道:“儿子谁生的还不是一样。”
  简锋在简妍那边碰了钉子,就对庄政航冷笑道:“那怎么能一样,龙生龙凤生凤,难道出来个龟儿子也要认了?”
  庄政航想起上辈子红娇那不清不楚的肚子,也就没了话说,心想简锋果然精明,宁愿不要儿子,也绝不替旁人养。
  简妍扑哧一声笑了,指着简锋道:“王八生出个龟儿子,也算是福气。”说完,见简锋当真恼了,忙道:“方才是逗哥哥的,我去替哥哥说一声,只是能不能成,我就不敢打包票了。”
  简锋道:“若是旁人,我还能想出个法子,偏又是父亲,只能求了你去说了。”
  简妍点头,催促道:“大哥快些回家吧,免得父亲知道你回京却不回家,怒上加怒。”
  简锋点了头,也不整理满身风尘,只想着就这般落魄地回去,也叫简老爷瞧瞧他将自己儿子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84意料之外
  简妍跟庄老夫人说了一声,就回了趟简家,果然替简锋说了许多好话,只是简夫人说简老爷心意已决,再改不了主意;另说简老爷这是有意要将手上显眼的铺子卖掉,生简锋的气倒是顺带着的。
  简妍只得作罢,与简锋说了两句,简锋知道她尽力了,也不埋怨她。
  庄政航知道此事,倒是欢喜的很,对简妍道:“往日你常说你哥哥如何,如今你哥哥可不是与我一样,要闲在家中了。”
  简妍瞧他欢喜模样,心想这人就恨不得所有人都跟他一般关在家中。
  过了两日,庄学士府上果然收到报喜的信,说简老爷被褒奖为三品金紫光禄大夫,赏赐了金章紫绶并得了陛下亲笔提的“首善之人”墨宝。
  虽说起来那金紫光禄大夫只是个虚衔,且终归是用银子买来的,但因是陛下褒奖,旁人就少不得要捧场道贺。
  因分了家,庄家里头就该给三份贺礼。
  庄大老爷那边由简妍去料理,庄二夫人、庄三夫人也寻了简妍说话,三人在一处合计着,也免得三家送的有多有少,参差不一。
  庄三夫人待三人商议妥当后,就领着雪花走了。
  庄二夫人却是留了简妍说话,叹道:“亲家果然是豪气千丈,只是出这个风头,倒不如守拙,就将家财留给子孙得好。”
  简妍笑笑,心想出这个风头,后头能免了那怀璧其罪也好,笑道:“富不过三代,不如要个好名实在。”
  庄二夫人点头说是,又试探道:“只是倾尽千金,家中若捉襟见肘,也叫人笑话。”
  简妍笑道:“若是能有个好名,多叫人尊重一些,便是吃糠咽菜,也是心甘情愿的。”
  庄二夫人试探不到简家如今还剩多少家底,只点头,就放了她去了。
  因身上有孝,简妍与庄政航不好在简家宾客盈门的时候上门,只在简家宴客三天之后过去。
  简妍进了简家,就去寻简夫人说话。
  那边庄政航见着简锋脸上红了一块,似是个巴掌印,因先前总是自己挨打,此时难得见旁人挨打,心里就不免兴奋起来,问道:“大舅哥脸上这是怎地了?”
  简锋笑笑,道:“还不是为了捐银子的事,昨晚上多吃了两杯酒,就说了两句,你岳父就动了手。我一把年纪了,他倒要我在家读书考功名。”心里又怨简老爷有话不与他说明白,若是前头就跟他说是要花钱消灾的,他哪里会那样短见的怨简老爷,非要等着他闹,打了他一顿才说。
  恰简老爷出来听见这话,就沉声喝道:“他岳父是你什么人?你当真是要六亲不认了?”
  简锋忙恭谨地站好。
  庄政航也在忙垂手站着。
  简老爷问了两句,知道庄政航在家只读书学着辨识草药,就点了头,然后道:“你们的铺子,是如今就要,还是过些年再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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