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简妍道:“不如放出消息,就说淑妃那边已经知道侯府私交外官的事,如今侯府那边已经是战战兢兢的,再来个打草惊蛇,也不愁侯府不狗急跳墙。”
  简锋道:“你如何知道庄侯府私交外官的事?”
  简妍笑道:“哥哥管我怎么知道的,不论真真假假,叫侯府心慌,急着对付淑妃那边就对了。”
  简锋点了头,笑道:“我认识庄侯爷身边的几个门客,就叫人跟他们说说,这些人都是立功心切的,与他们说了,他们必然会讨好庄侯爷,再去与庄侯爷说。”
  简妍忙问:“如此可会为难了哥哥?”
  简锋笑道:“你当我会将自己搅合进去?先从京外传出话来,待那没根的话知道的人多了,再叫人跟侯爷的门客去说。这事谁也没有能耐寻根究底去查究竟是谁放出来的。”
  简妍听了这话,心里稍稍放心,又再三谢过简锋。
  105弄璋弄瓦
  简妍瞧着庄美人的事出来,庄学士府的人先将庄敬航恨上了。
  庄二夫人每每说起庄敬航、庄美人,也是咬牙切齿,不时与简妍诉苦,直说如今去庄侯府请安,那是要时时小心,处处留意;便连庄敬航也不料庄大姑娘是用这法子坐上美人之位,不敢口口声声再说什么美人,又夹着尾巴老实在家呆着。此外,张家隐约听到了庄大姑娘陷害庄贤妃的事,一时犹豫起来,原先答应庄老夫人叫庄敬航与张其姝早日成婚,如今也有意推脱起来。
  恰朝堂之上,也有人拿了庄大夫人昔日作为说事,指摘庄大姑娘名声有碍。庄二老爷、庄三老爷在外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饶是如此,宫里依旧传出庄大姑娘得宠的消息。
  简妍早料到庄氏一族是要四分五裂了,果不其然,上头几家有头有脸的倒还沉稳地站在侯府那边,下头在侯爷面前排不上号、又不知庄美人晋升底细的,听风就是雨,都急赶着来庄学士府请安问好,恨不得都对外张扬说庄氏一族出了两位娘娘。
  虽则这些人没有多大分量,但也不能就撕破脸皮将他们撵出去,一时庄府之人不胜其烦。
  前头庄老夫人不耐烦应付这些,就借口天气暖和了要多活动活动,日日到姚氏、简妍这边游玩;庄二夫人如今要操持铺子、庄三夫人本就不爱管闲事,于是一时间,众人都挤着来见庄敬航、小王氏。
  也有不少人要见简妍,简妍就叫门上婆子媳妇拿捏着来人身份将人请回去。
  饶是如此,还是有些人仗着族中辈分高进了院子来寻简妍说话,话里话外奉承着说庄美人定会比庄贤妃出息。
  后头庄政航恼了,就说简妍月份大了,不再见生人。
  如此过了一个月,简妍听简锋来说那话已经叫侯爷知道了,且如今宫里贤妃一个月内被太后申饬两回,侯府早就疑心到淑妃那边去了,此时侯府也顾不得慢条斯理地对付庄大姑娘那小鱼小虾,一意要擒贼先擒王,以牙还牙地叫淑妃识趣。
  简妍是想不着侯府究竟会如何惩治了淑妃,只想着侯府那边定也看出学士府里两位老爷是不耐烦管庄大姑娘的,再加上如今“外敌”当前,一时半会,庄侯爷也没那么蠢顿就先拿了庄学士府开刀;又在心里猜测着庄大姑娘能知道庄贤妃什么阴私,细细回想只觉得这辈子许多事跟上辈子都不一样了,也料不到贤妃究竟能不能再翻身。
  一日,简妍正与姚氏拿着棋子下棋,忽地平绣姨娘过来喜气洋洋地道:“咱们家姑娘被升为三品婕妤了,前头大老爷才刚领了旨。”
  简妍不由地哎哟一声,心想这事不是淑妃、苗妃要看庄大姑娘、庄贤妃相争,坐收渔人之利;就是那皇帝要一桃杀三士了,只怕是皇帝疑心简老爷那用钱买来的光禄大夫、秦尚书那兵部尚书都会站在庄贤妃那边,于是就弄出一个庄婕妤,算计着叫简老爷等人改投了主子,以此削弱侯府,不然庄大夫人那样的名声他都不顾忌就叫庄大姑娘做了婕妤……心思转着,肚子越发疼得厉害,不由地伸手去捂着自己肚子。
  姚氏素来对这事不甚关心,正想着敷衍平绣两句,就瞧见简妍变了脸色,于是顾不得那婕妤美人的事,忙对玉环、云想道:“去叫了老夫人、祝嬷嬷、二少爷,园子里的稳婆妈妈都喊过来。”说着,赶紧扶了简妍到床上,又追着问痛多久了。
  简妍勉强笑道:“今日一早就开始疼了,我想着不甚厉害,就自己忍着了。”
  姚氏忙道:“你这傻子,这事怎么能就忍着?也不跟我说一声,亏我跟你下了半日的棋,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这是要叫我没脸见人呢。”说着,一边催着人过来,一边叫玉环赶紧拿了人参过来给简妍含着。
  过了一盏茶功夫,祝嬷嬷、阮妈妈并四五个稳婆端着热水、毛巾、剪刀等物进来,祝嬷嬷指挥着人有条不紊地将东西摆好。
  简妍握着姚氏的手咬牙道:“嫂子,你赶紧出去吧,我觉得那小东西的头都要出来了……”说完,忍不住叫出声来。
  姚氏一愣,暗道简妍这头胎怎那样快,虽疑心她是没有经验,自己胡猜的,却少不得安抚着她道:“你别急,别这会子用劲,这还得耗上一些功夫呢。”说着,就听见祝嬷嬷说道:“大少夫人先出去吧。”
  姚氏听着简妍的叫声,心里也毛毛的,又安慰了简妍一声,便白着脸出去了,到了外头,就瞧见庄政航也在廊下等着了,往远处瞧了眼,庄老夫人也被庄三夫人、秋棠扶着过来了。
  庄政航与姚氏忙迎上去,将庄老夫人接到廊下。
  庄老夫人急忙道:“什么时候有的动静?”又说:“我不耐烦在前头跟那群人聒噪,就叫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应付着,过来瞧瞧妍儿。”
  庄政航心知前头来道喜的人比上回子更多,也无暇去想庄大姑娘这婕妤是如何得来的,只道:“我没瞧见妍儿,是嫂子在里头照应的。”
  姚氏忙笑着安抚两人,笑道:“老祖宗别急,我瞧着妍儿那丫头沉稳着呢,方才还跟我开玩笑说头出来了……”
  话没说完,里头就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姚氏一时愣住,也忘了跟庄老夫人、庄政航道喜。
  庄老夫人本也以为要等上一日,不由地也愣住,嘴里说出一句“妍儿向来省事”,随即眉开眼笑地拍了下庄政航,笑道:“我这傻孙子也有后了。”
  庄政航嘿嘿地笑着,伸着脖子依旧没醒过神来。
  过一会子,里头祝嬷嬷抱出一个婴儿来,笑道:“亏老祖宗先前还惦记着,压根没我们什么事,我们进去了,不早不晚,刚刚洗手摆好东西,这孩子就自己露了头。”
  庄老夫人喜不自禁地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等祝嬷嬷说,就道:“瞧着前头妍儿那肚子尖的,定是个男孩!”
  祝嬷嬷笑容一滞,唯恐庄老夫人、庄政航伤心,就轻声道:“是个千金。”
  庄老夫人笑容也顿了顿,随即道:“你别哄我,我瞧旁人肚子就没瞧走眼过。”说着,从祝嬷嬷怀中接过孩子,瞧了眼孩子脸面,砸吧嘴道:“天庭饱满,这脸面方方正正的。”说着,更疑心是祝嬷嬷逗她,避着风,掀了襁褓瞧了瞧,见果然是个女孩,不由地砸吧着嘴,嘴里念念有词道:“不该啊,这个面向,这个生辰八字该是个男孩的命……”
  庄三夫人忙着叫人照料简妍,姚氏瞧着不对劲,见庄政航又傻住,于是就忙着叫人打赏道喜的稳婆。
  庄政航心里不知怎地,就冒出一句:这丫头坑人啊,明明是个丫头偏在肚子里就爱听什么段子,这日后可咋教啊……心里这样想着,就傻愣住,自觉身上担子一下子重了万斤,伸手要从庄老夫人手中接过女儿,谁知庄老夫人避开他的手,又跟祝嬷嬷嘀咕一句:“该不是个男魂投生到女娃身上吧,抱着很扎实啊。”说着,就在手上掂量了一下。
  祝嬷嬷寻思一番,道:“可不是嘛,那肚子尖尖翘翘的,怎会是个女娃?原先按着少夫人的梦,也该是个壮实的小少爷。”说着,又叫锁绣去拿了称来。
  庄老夫人一边念叨着男魂女身,一边抱着孩子跟着祝嬷嬷进了西厢。
  庄政航伸了伸手,见庄老夫人不搭理他,就呆呆地跟着去西厢。
  西厢里头,玉环忙将干净的丝绢铺在篮子里,祝嬷嬷亲自抱了孩子放进篮子里,又亲自去称,然后叫庄老夫人去瞧称上的星子。
  庄老夫人眯了眯眼,伸着手指数着星子,欢喜道:“八斤八两,算整数是九斤。”笑着,又叫祝嬷嬷赶紧将孩子抱出来。
  祝嬷嬷笑道:“老祖宗可不就是这么着嘛,可见这孩子随老祖宗,有福气。”
  庄老夫人笑地合不拢嘴道:“就是就是,我小名也叫九斤,原先我没生下来的时候,就连街上的赛神仙算着都说我是男孩呢。再说这斤两又生的顺顺当当,这生的顺遂,一辈子也都顺遂。”一时高兴,竟将自己多少年不愿提起的老底也说起,“谁能想着我当初那样大的年纪出了宫,又没个可靠的娘家人就能做了学士夫人,得了诰命?这孩子比我那时时运不知好上多少倍,将来不定是个王妃呢。”说着接过孩子,又抱在怀中,拿了手指去戳女婴的嘴,见女婴嘴动了动,复又欢喜地叫祝嬷嬷看,口口声声唤着九斤。
  庄政航见自己怔忡间,庄老夫人已经给她女儿取了小名,于是开口道:“老祖宗,孩子小名怎么着也得叫个宝啊,珍啊的,不然妍儿回头听着还当你嫌弃了呢。”说着,伸手就要去抱。
  祝嬷嬷拦着庄政航,笑道:“孩子软着呢,少爷不会抱,就去一边歇着吧。”
  庄老夫人虎着脸道:“你祖母我就叫九斤,妍儿能嫌弃我?”说着,又忙着问奶娘在哪,叫人赶紧给喂奶。
  庄政航傻站在一旁,等着庄老夫人将他女儿抱走了,就跟着出了西厢,想跟着庄老夫人走,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到了正房门外等着。
  等了许久,瞧见庄三夫人出来了,就赶紧上去问:“妍儿呢?”
  庄三夫人笑道:“正歇着呢,再也没瞧见比她更省事的人了。”
  庄政航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就是,抄家了也能省下接生的银子呢。”说完,就咬了舌头,见庄三夫人奇怪地看他,忙啐了两口。
  庄三夫人笑道:“我瞧你是乐傻了,孩子呢?叫我也瞧瞧去。”
  庄政航道:“老祖宗给抱走了。”说完,也没想起来庄老夫人将他女儿抱哪里去了。
  一旁金风瞧着,忙领着庄三夫人向后头抱夏里去。
  姚氏过来对庄政航道:“赶紧给亲家报喜。”说完,见庄政航不搭理她,不由地一笑,然后自己去吩咐人报喜去了。
  直到傍晚黄昏时分,庄政航才瞅着空子钻进屋子里,待到了屋子里,瞧见简妍闭着眼躺在床上,就在床边呆呆地坐着,伸手摸摸她头发,好半天才开口道:“我真傻,你会缝补浆洗,煎炒烹炸,生孩子还利索,再没有比你更齐全的女人了,就是抄家了,有你在,那日子也顺顺当当的,我怎就叫你走了呢?”说着,心想自己竟然也有在抄家面前泰然自若的一天,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
  简妍正累着,方才庄政航进来时懒得搭理他,此时听着他隐隐啜泣,不得不睁开眼睛,道:“我如今坐月子,哭不得,你来引我做什么?”
  庄政航擦了眼泪,笑道:“谁叫你生的那样快的,叫我心急心焦上一夜,我也不至于跟梦游一样。这一眨眼功夫多了个白胖闺女,可不跟白捡的一样,一时半会,谁心里受得住。”
  简妍哧了一声,歪着头道:“我怀胎十月生的,如今反倒成了白捡的了。”
  庄政航道:“我的意思就跟天上掉下来的便宜一样。”
  简妍道:“我就知道,生个闺女你就觉得便宜了。”
  庄政航急道:“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的意思。”
  简妍瞧着他急红了眼,心想这人前些日子说话不是很利索的嘛,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逗你玩呢。对不住了,没给你生个跟你情投意合的儿子跟你一起去看美人。”
  庄政航先说道:“不急,还有九次呢。”随后见简妍抿嘴,忙又道:“谁要看美人了?有你就够了。”又忙问:“你可要瞧瞧九斤?老祖宗给起了名字叫九斤,这是按着她的斤两给起的。”
  简妍微微有些愕然,没想到孩子那样重,就问:“九斤长什么模样?”
  庄政航道:“我瞧了几眼,忘了。”
  “你这也是当爹的,趁着我还有精神,赶紧抱来叫我看一眼。”
  庄政航忙答应着,出了门就叫人去抱孩子过来。
  门外阮妈妈正端了鸡汤过来,瞧见他从屋子里冒出来先是一愣,之后也没说什么话。
  过一会子金钗将九斤抱过来,就瞧见简妍已经累得睡着了。
  庄政航叫金钗将九斤搁在简妍床上,自己在那边瞧着,一时心里感慨良多,不住地将两辈子想了又想,一会欢喜地想自己如今也是当爹的人了;一会又想万万不能叫九斤跟庄采瑛一般,好好的千金闺秀,就去给旁人做妾。
  再看看九斤的眉眼,不知怎地,就觉得九斤长得跟他一模一样,于是笑着碰碰简妍,道:“你来瞧瞧,跟我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说完,见简妍没醒,就有些讪讪的,满腔欢喜一时没有旁观者,就显得有些落寞;又想旁人家的孩子据说生下来都跟毛猴子一样,这九斤眉清目秀、面目光洁,一生下来就叫旁人家的孩子想比都比不了;于是又拿话跟九斤说,说着说着,就又说起了茶楼里听到的笑话,见九斤嘴角牵动一下随即打个哈欠,就觉她笑了,于是又欢喜地去碰碰简妍,叫简妍来看。
  庄政航自娱自乐了一会子,玉环进来道:“二少爷,大夫人来了。”
  庄政航点了头,玉环道:“少爷不出去?”
  庄政航头也不抬地道:“我们这边有喜事呢,就说道喜的话回头再道。”
  玉环出去了,没一会子,小王氏就进来了,小王氏先开口道了恭喜,瞧了瞧九斤,夸了一句,随后道:“老爷说叫二哥儿先支了银子打赏下人。”
  庄政航原要说自家女儿说什么先支了银子,又想庄大老爷叫打赏下人为的可不是九斤的缘故,随即想果然还是没拦住人跟庄大老爷说庄大姑娘的事,于是对玉环道:“去问了大少夫人当初毛毛生下来给下人打赏多少,按着那个例满府五家下人全部打赏一遍。”
  玉环答应着,小王氏有些讪讪的,笑道:“婕妤大喜,老爷说按着规矩要打赏府里的下人。前头支不出那些银子,是以老爷叫二哥儿……”
  庄政航道:“母亲,咱们分家了,大姑娘是前头大房的,与我们这边没有多少干系。若要庆贺,我们也只随着其他几房凑了份子就是。”
  小王氏犹豫道:“毕竟是婕妤的喜事,若太过敷衍了,这岂不是不给婕妤颜面?”
  庄政航道:“母亲只跟父亲说我们分家了,不管那些事了。另外与父亲说,父亲已经好了,日后就叫外头的大夫给他瞧着,寻常我就不过去了。”
  小王氏来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底,此时听庄政航这般说,暗道有了孩子,庄政航这边就更是一家了,跟前头也难再亲近了,心想是劝说不了他了,于是就出了棠梨阁。
  过一会子,门上人说庄敬航来了,庄政航照例不叫他进园子。
  晚间庄二夫人、庄三夫人又叫人送了些燕窝人参过来。
  祝嬷嬷过来看着九斤的时候,瞧见庄政航,就道:“三少爷从老夫人那边拿了两千两打赏下人,老爷跟老夫人说瞧着黄道吉日要设宴庆贺,才不算辜负圣恩。老夫人嫌事多,有意挪到后头来住。前头乱糟糟的一日三变,大喜大悲,老夫人受不住那个,也懒得去想大姑娘是当真交了好运,还是又怎么着了。”
  庄政航心想两千两银子庄大老爷哪里拿不出来,他竟然连这也不出,就去问庄老夫人要,忙道:“后头院子多的是,回头叫人将最大的给老祖宗清扫出来就是。只是采瑛……”
  祝嬷嬷笑道:“老祖宗知道你们的心思,前头的人日后一律不叫过来,连二夫人、三夫人,也不叫她们过来伺候了。”
  庄政航笑道:“这可好,明儿个我就去求老祖宗来我们这帮着管家。”
  祝嬷嬷瞧着庄政航通透的很,就抱了九斤随着金钗去后头喂奶。
  第二日一早,各房又叫了姨娘丫头过来问好。
  中午简妍才醒来,叫金钗抱了九斤过来,抱在怀中看着,忽地也觉眼睛酸酸的。
  庄政航忙道:“该高兴才是,你又哭什么。”
  简妍避着金钗,对庄政航道:“你上辈子对不住九斤,没叫她在这世上露面,这辈子你可得对她好。”
  庄政航忙道:“我知道,还用你说。”说着,又追着简妍问:“你瞧九斤长得可像我?”
  简妍笑道:“外甥肖舅,我瞧着倒是像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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