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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还没等楚天涯答话,楼下的大门口就吵嚷上了——“让开、让开,是谁在这里打架闹事的,站出来!”
  原来是来了一队衙差捕快。为首之人穿一身青染皂衣,正大声的吼叫。围观的百姓慌忙让开了一条道儿,那几个逃下去的泼皮这下可见着了救星,围上前去七嘴八舌的就告起状来。
  萧玲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依旧是慢条斯礼的摇扇冷笑,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
  楚天涯走上前了两步,低声道:“我说,郡主殿下,这里不是辽国,你也有重任在身。难道还要为了几个泼皮大闹一场不成?”
  “我自有分寸,不用你管。”萧玲珑寡淡如水的答了一句,回头唤了一声,“阿达!”
  瘦矮的随从阿达上前一步,“是,主人。”
  萧玲珑便拿出一颗银锭在手上抛了一抛,“下去,料理后事。”
  “是,主人。”阿达接了银子就准备走。
  萧玲珑瞥了楚天涯一眼,转头冷笑的看着下方,“在你们南国,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不是吗?”
  楚天涯才懒得与她较一时口舌之争,因此面无表情的没有答话。
  不过,没等阿达下楼,楼下的青衣捕头仿佛就认出了楚天涯,在那疑惑道:“咦,那不是太保吗,他怎么和那女凶犯在一起?——你们在此等候,待本捕上前先问个明白!”
  说罢,那青衣捕头就径直朝楼上来了,却叫那些个泼皮与捕快们,先将重伤的虬髯大汉给抬出去,一边驱散围观的人群。
  楚天涯细看了那捕头两眼,没错,认识。前阵子自己刚刚“灵魂穿越”无法动弹,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就来找楚天涯赌过钱,不过当时没有奉陪。记得他姓刘,人称刘刀疤,是太原府众衙役捕快的头儿,也是一名小吏。
  刘刀疤上楼走近前来,的确是脸上有一条不浅的疤。楚天涯正琢磨着怎么跟他周旋,刘刀疤却是迎着他就拜了一拜,“太保,多日不见,不想今日却在此处遇着你老人家。听说你老人家已经鱼跃龙门,做了胜捷军的将校啊?”
  楚天涯一听这话,心里就有谱了,便给萧玲珑递了个眼色。萧玲珑也没再造次多言,带着阿达和阿奴便进了酒阁里,关上了门。
  “闲话,咱们改天再叙。”楚天涯瞪着楼下的那群泼皮,怒气冲冲的道,“这几个不长眼的杂厮,惹谁不好惹到我的远房表妹?——活该打死!”
  刘刀疤一听这话,心里也就亮堂,知道怎么办事了。当下就点头哈腰的拜,低声道:“小人知道怎么料理了,太保不必动怒。改日,还请太保赏个脸一起来吃杯酒水。”
  “改天我请你,咱们到摘星楼。”楚天涯随手塞给他一锭小银,又换了一副笑脸道,“夜已深了,就请兄弟们去打个尖,吃点酒食消夜。”
  “好、好,多谢太保!”刘巴疤既卖了人情又得了赏钱,千恩万谢的就下去了。
  刚下了楼,他便威风凛凛的大吼道:“将这群打架闹事欺压良善的泼皮无赖,统统都给我抓起来,带回衙门严刑拷问!——慢着,先搜搜他们身上,找出钱来把打坏的东西都给赔了!”
  众泼皮吓得屁滚尿流,全都跪倒在地哀号喊起冤起来。刘刀疤可没客气,连踢几脚一脚踹翻一个,使得他们都不敢叫唤了。
  楚天涯在楼上看着这一切,暗暗摇头:如今的大宋,也就是这般光景了。军队松弛堕落,官场腐败黑暗。到了下面,又是官压吏,吏欺民,泼皮无赖四下横行,贪赃枉法随处可见。我来了才没几天,就已经将这些个手段套路学了个滚瓜烂熟……可见,大宋并非只有强敌环伺这一个危机;从内部开始的腐化,才是病根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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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公事公办
  原本楚天涯是来找萧玲珑说些重要的事情,不成想还闹出了一起风波。现在楚天涯觉得,萧玲珑身上的确有何伯所说的那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因为她仿佛并不十分在意理法的约束,也不太懂得市井百姓间的人情世故。天生跋扈、我行我素——除了从小就在宫闱朱门之内养尊处优的皇族贵戚,还有谁会这样呢?
  “七星寨,怎么派了这么一个刺头来跟我合作?就她那脾气,随时可能小不忍乱了大谋!”寻思至此,楚天涯不禁摇头叹息。
  但没办法,该跟她商量的事情,还是得说。
  于是楚天涯走到了萧玲珑的酒阁前,正待敲门,恰巧听得那打酒座的小姑娘在一边嘤泣一边哭诉。她说自己老家是在临安,因发大水冲没了家宅,就与相依为命的老父来投靠远在太原的哥哥。岂料家中兄嫂甚是厉害,容不得她们这对父女在家里白吃白喝。于是便将他们赶了出来。老父一气之下病死了,留下这一个可怜的小姑娘,别的不会只会哼两首小曲,只得到了这富兴客栈来打酒座卖唱。
  听到这里萧玲珑一掌拍在了酒桌上,厉声斥道:“你那兄长好生不孝,怎能纵容你兄嫂如此欺负你父女?——带路,我要去会会他!”
  “姑娘不要!”卖唱女吓坏了,慌忙道,“我那兄长是个老实人,兄嫂是太原富户,他倒插门做了上门女婿,因此……他也是没办法了。其实他也曾暗中接济过我们,只是被兄嫂发现了,从此受了严厉约束,也不敢再来与我们会面了。不过,父亲大人去世,却是兄长安葬的。否则,小女子真的只能卖身葬父了!”
  “那他也未免太懦弱了!”萧玲珑仍是怒气难消,“你就说吧,他家住哪里。我且不伤他,只将他叫来好生教训一回。好歹让他将你领回家去照顾!”
  “不要啊,这不妥……”卖唱女近似在哀求了。
  “这也不妥那也不行,难不成你就一辈子在这里抛头露面打酒座了?”萧玲珑仿佛比这卖唱女还要生气,气鼓鼓的道,“世间就是太多像你这样逆来顺受的女子,才使得那些男人们有恃无恐视女子为玩物!——你别怕,凡事有我替你做主!”
  听到这里,楚天涯都忍不住笑了,便敲了敲门。
  “进来吧,早知道你在外面了,还敲什么门。”萧玲珑正在气头上,没好气的道。
  楚天涯便推门而入,看了那小姑娘一眼,虽算不上惊艳卓越,倒也眉清目秀,只是太过瘦削加之胆小,时时瑟缩着,就如同一只在风雨中战栗的小麻雀。
  “姑娘,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楚天涯和颜悦色的道,“别怕,我是太原本地人,好歹也有些门路。你若有麻烦,我可以帮你。”
  “多谢大官人……小女子不敢麻烦大官人。”卖唱女的声音如同蚊蚋一般细小,怯生生的道。
  萧玲珑看了一眼楚天涯,突然笑道:“喂,不如你嫁给他吧,以后也便有了着落了。反正他也还未娶亲!”
  “啊!……”小姑娘一时懵了,满脸瞬时通红,嘴里直吱唔,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天涯苦笑不迭的摇头,“萧姑娘,算我请你帮个忙,你能不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吗?——小姑娘你别紧张,她的话当不得数。说说,你现在有什么打算,看我能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小女子哪能有什么打算?以往还能在这里打酒座混个温饱,现在却得惹出了祸端还罪了人,酒家的主人以后也不会再让我进来了。”小姑娘可怜兮兮的道,“现在我是无亲无眷无家可归,又断了营生,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了。”
  萧玲珑讪讪的笑了起来,打开银扇来悠闲的摇起,调侃道:“我都说了,你们俩成亲是最好。一个有了内子,一个有了依靠,两全齐美嘛!”
  楚天涯都快要被气乐了,索性将她的话当作了耳边风,对那女子道:“你还有别的什么亲人没有?”
  “小女子还有一个亲姐姐,早年出嫁,嫁给了一名蜀地的商人。”小姑娘说道,“我那姐姐和姐夫倒是极为良善。只是路途遥远蜀道艰难,当初我与先父盘缠不够,这才来了太原。早知如此,就算是一路行乞,我们也真该去蜀中投靠家姐才好!”
  “那你现在去吧!”楚天涯说着,从腰间解下了钱袋,里面正装着日前童贯打赏的一些银两。他将钱袋塞到了小姑娘手里,说道:“这个送给你做盘缠,。”
  小姑娘接过钱袋顿时慌了,双膝就跪了下来,“太、太多钱了,我不敢要!”
  “让你拿,你就拿着吧,不用客气。”萧玲珑似笑非笑的道,“他这钱来得容易,也难得做点好事。你就当是帮他积德了。”
  “这……”小姑娘战战兢兢的跪着,仰头看了一眼楚天涯,马上又将头低了下去,“我、我真的不敢要!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钱!”
  楚天涯不禁笑了一笑,他对这个时代的钱没有太多的概念。只知道日常用来流通的货币是铜钱,金银确是珍贵。只是没想到这一袋银子还能吓到了她,于是道:“好了,给你就拿着,不用多说了。我们还有正事要谈,你起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谢大官人……”小姑娘这才小心翼翼的起了身,壮着胆子抬起头来,眼神张惶的盯着楚天涯看。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楚天涯不禁笑道。
  “小女子,要记住恩公的面相,今后,要日夜在心中为恩公祈福。”小姑娘紧紧拽着那个钱袋,紧张的道,“小女子娘家姓张,小字仪敏……敢、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楚天涯无奈的笑了一笑,说道:“我叫楚天涯。好了,你快走吧,早日启程,去蜀中投靠你姐姐。”
  “小女子拜别楚恩公!”小姑娘突然又跪了下来,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然后又急忙的爬起来,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样,惊慌的退了出去,小心翼翼的拉上了门。
  “南国的女子,真是太胆小也太懦弱了。”孟小婉出了门后,萧玲珑摇着头叹息道,“仿佛她们自己都认定,女人生下来就活该是被男人欺负和瞧不起的。”
  “好了,我没兴趣和你谈理想聊人生。”楚天涯坐了下来,说道,“我有正事和你商量。”
  萧玲珑似笑非笑的瞥了楚天涯一眼,摆了一下扇子,“阿达阿奴,去门外守着。”
  “是,主人。”两名奇形怪状的仆从应了诺,出到了门外。
  “说吧!”萧玲珑摇着扇子,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楚天涯也就懒得计较她倨傲的态度了,公事公办的,将马扩的事情跟萧玲珑说了。然后提出自己的建议,让萧玲珑知会七星寨的人,事先替马扩在西山众义军那里打个招呼,最好是还能够引荐一下。
  听完楚天涯的一席话,萧玲珑不禁略感诧异,“区区不过几天时间,你还真就策反了童贯身边的将校?”
  “我没那能耐去策反谁,是童贯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得人心。我顶多只是加以诱导罢了。”楚天涯说道,“公理自在人心,我相信有一个马扩,就可能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马扩。但愿我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争取更多的人过来,一起抗击金兵拯救太原。萧姑娘,贵寨是否和西山众寨有所往来?”
  “说实话,我不太清楚。”说到正事,萧玲珑也不冷嘲热讽或是打花腔了,她道,“我加入七星寨,也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对山寨的事情不尽了然。不过,我们大哥在河东一带名头极响。他扶危救困义薄云天,人称‘河东第一大侠’,河东一带江湖绿林上的好汉,都会卖他几分薄面。如果他肯出面斡旋,这件事情倒是不难办。”
  “那就有劳萧姑娘,从中行使方便了。”楚天涯抱了一拳。
  萧玲珑转过脸来,第一次正眼看了楚天涯一眼,略微点了一下头,“份内之事。”
  “多谢。”
  “阿达,你进来。”
  瘦小个子的阿达走了进来,弯腰抚胸的拜道:“主人有何吩咐?”
  “你连夜出城跑一趟,去往七星寨拜见大哥。”萧玲珑说道,“我有要事,需你通传。”
  说罢,萧玲珑就将马扩之事,告知了阿达。阿达仔细的听完后便准备走。
  “天夜已晚,不如明天开了城门,再雇了车子走比较好。”楚天涯好意提醒道。
  萧玲珑便笑了,“没有什么城池能关得住阿达,也没有什么车子比阿达的两条腿跑得快——你快去快回吧!”
  “是,主人。”阿达应了一诺,便出了门。
  楚天涯看着这个阿达走出门,不禁心中惊讶:这瘦小个子,真有萧玲珑说的那么牛叉?
  “你是在怀疑我的安排不妥当?”萧玲珑仿佛看破了楚天涯的心思。
  “不是怀疑,是惊叹。”楚天涯淡然道,“这个阿达,身手真有如此之敏捷?”
  “要不是有他那两条腿和阿奴的一对拳,我现在已经一堆白骨了。”萧玲珑淡然的回了一句,蓦然美眸一亮剑眉微挑,“对了,我有件事情,正要问你。”
  “请讲。”
  “你家中的那名老军仆,是何来历?”萧玲珑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楚天涯便将自己知道的何伯的来历,简要的跟萧玲珑说了,然后道,“萧姑娘怎么平白的要打听他?”
  “不是我要打听,是有人要我代为询问。”萧玲珑说道,“不过既然连你都不知道他的底细,罢了,当我没问。”
  楚天涯好奇的道,“谁让你打听的?”
  “这没必要告诉你吧?”萧玲珑悠然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了,‘楚大官人’,就请吧!”
  “告辞。”楚天涯原本也没想在这里多作停留,无所谓的笑了一笑,起身便走。
  萧玲珑用她眼睛的余光看着楚天涯出了门,发现他至始至终也没在自己身上多看两眼,不禁笑了。
  “白四哥说得对。这个楚天涯,的确是不似传闻中的那般草包轻佻。”自语一句后,她摇着扇子心中暗忖道:从他进来到刚才出去,我一直在观察他。他总共只看了我三眼。第一次是进门后见礼,第二次是他求我帮忙,第三次还是我主动和他打的照面。而且,这三次他全都是正眼看的,全把我当作了一个男人……有意思!这个人,要么是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要么是个十分沉得住气且自制力极强的人物。
  “奇了怪了,我看他年纪也不过二十上下,怎么相处下来,却感觉他已是个阅历丰富城府精深的老江湖,竟让我也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萧玲珑不禁疑惑了一番,既而又婉尔一笑,“管他如何,关我什么事。我只须按照大哥的吩咐,公事公办!”
  第18章 惊心动魄
  离开了兴富客栈,楚天涯便准备回军中营房歇息。
  一路上他就在寻思,现在已是秋末冬初,待隆冬之际朔风一起,天寒地冻河流结冰,金兵的骑兵就将南下。
  算来,顶多也就还有个把月的时间。
  “一个多月的时间,我能干些什么啊……”楚天涯暗自叹息。
  生平头一次的,他感觉到十分的迷茫与无助。前世时,不管去往多远、多陌生的地方办案,哪怕是孤身一人深陷险境,他也不曾有这样的感觉。因为在他身后,有家人朋友,有警队的队友。
  现在,他却完全是孤家寡人的“一个人在战斗”,身边只是对他不信任、甚至是鄙夷与唾弃的人。饶是如此,却还非得要逆天改命,对抗“满万不可敌”的彪悍女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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