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乌云

  铃声还没有响，学校在悄悄变得安静，好像开始了倒数。
  也许还有一分钟的时间。
  长碎的的头发遮掩着林雪原的眼睛，细长的眼睛不停眨着，仿佛一只受惊了的蝴蝶，他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一角，布料被团起松开，指尖发白。
  在他不敢直视的眼睛里，一直倒映着少女的身影。
  会成功的吧，会吧?
  她今天好漂亮，不对，是什么时候都很漂亮，又想起同班的莫巍在主席台上演讲的模样，林雪原开始后悔没有穿校服。
  其实只剩下叁秒钟的时间，林雪原在前两秒胡思乱想了好多，只剩下一秒，该舒杏回答。
  “抱歉。”是舒杏的回答。
  她的脸上还残留着笑意，这几个字从她的嘴唇里轻轻吐出，以一种亲近又平静的语气，宣布结局。
  铃声响了。
  林雪原脸颊上红潮还未褪尽，睫毛也停止扇动，他在努力理解舒杏的话，大脑却在此时当机，他的嘴唇微微张开，许久吐不出一个字来。
  “……什么意思啊?”
  “抱歉，我不能做你女朋友。”
  “……”
  时间仿佛静止了，林雪原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舒杏坐直，与他视线齐平，好奇地观察着对方表情的变化。
  狭长的眼眶渐渐蓄满液体，血色又回到了脸颊，触到舒杏的视线，林雪原慌忙低下头，一滴水珠落在了他的裤子上，接着是第二滴，第叁滴……
  “对不起……”
  除了这句话，舒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她忍不住伸手去擦掉眼泪，林雪原动了一下，躲开了。
  因为告白失败哭，太丢脸了，林雪原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低着头死劲眨眼睛，他不要舒杏安慰他，不然这羞耻的眼泪不会止住。
  “没事。”林雪原最后一擦了一把脸，确保自己不要太狼狈才抬起头。
  再次露出脸的林雪原，只有眼眶和鼻尖是红红的，他强装淡定与舒杏对视，一副生怕舒杏觉得他很在意恶样子，可怜兮兮的。
  舒杏的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怜爱，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然后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说:“上课了，我们回去吧。”
  林雪原点点头，捡起地上的手机，叁步距离跟在舒杏的后面。
  该转弯下楼时，舒杏停住了，跟在她身后出神的林雪原差点撞到她后背。
  “怎么……”林雪原感到奇开口询问舒杏，话刚到嘴边就没了声音。
  楼梯口最后一阶楼梯上，站着他们的班主任。
  她站在墙壁投下的阴影里，第一时间很难注意到，待发现时，她阴沉的脸色让两人都吓出了冷汗。
  林雪原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试图撇清舒杏和他这种学生的关系，可惜太晚了。
  班主任看见了他的小动作，选择直接无视，她抬手指了两人，说:“你们两个，跟我来办公室。”
  没到下午六点，离开槐城的末班车已经发车了，像槐城这种小城市来往的人不多，大巴收车早，何母没有买到高铁票，就坐了耗时更长的大巴车回家，中途还需要转几次车。
  大巴比较旧，有些颠簸，车里有小孩吵闹，何母靠在被椅上闭着双眼无法入睡，好几日没有休息好的她一脸疲惫。
  “叮叮——”
  何母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睁开双眼掏出包里的手机，眯起眼睛一看，是舒杏高中班主任。
  见怪不怪。
  “喂?”何母的声音有些沙哑。
  “喂，请问是舒杏的家长吗？”
  “我是她妈妈。”何母抬首把头发挂到耳后，“老师，请问舒杏又怎么了？”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我亲眼目睹您的女儿舒杏和班上一个同班男同学翘课，我们学校刚刚开了高考一百天的动员大会，高考迫在眉睫，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早恋呢……”
  何母并没有兴趣听完，她干脆打断对方说话:“老师需要我做什么呢？”
  “最近舒杏的成绩有一些提升，我十分担心她会因为这件事成绩下降，我只是希望舒杏妈妈您现在有空来学校一趟，舒杏现在就在我这里我们就事具体沟通一下。”
  “可以。”何母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不过老师，我现在在外地，现在赶不回来，正好舒杏哥哥在家，他比我管用得多。”
  “好的舒杏妈妈，但是我并没有舒杏哥哥的联系方式……”
  “我等下发给你。”
  “好的，感谢您的配合。”
  “没事的话我挂了，手机没电了。”
  “好的，您路上小心。”
  挂掉电话后何母翻开联系人，把舒诗榅的电话号码用短信发了出去，手机右上角的电量一直以红色标红，岌岌可危，刚刚发送就关了机，也不知道发送成功没有。
  “我没有早恋!”在班主任挂掉电话后，舒杏忽然大声说。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看着女老师沉着脸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学生进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不是早恋嘛，所以老师最讨厌处理的事情，发现容易取证难，处理麻烦，他们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做的很过分。
  虽然舒杏在学习上完成的不够好，但是她在老师眼里一直都是一个安安静静不爱惹是生非的女孩，突然一句话把坐着的班主任吓了一跳。
  “舒杏你说什么，太小声了我没听见。”
  “老师，我没有早恋。”舒杏用她平时说话的音量重复了一遍，眼圈红了。
  “我说，太小声了，叫你大声一点。”班主任依旧不依不饶，舒杏吼她，是目无尊长，她最讨厌的一种学生。
  “老师我们没有早恋，是我逃课在四楼打游戏舒杏来叫我回去上课……”林雪原实在忍不住插嘴解释。
  “我让你说话了吗？”班主任撇了站在一旁的林雪原一眼，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袋垃圾。
  林雪原对她的眼神毫不在意，他没有停下来:“你不信我在打游戏我可以给你看我的游戏记录，舒杏没有翘课，她只是上课迟到了几分钟……”
  舒杏看着林雪原越走越前，影子已经要压倒了班主任的身上，原本沉默的他在班主任故意为难舒杏的时候突然情绪暴走，以前林雪原从来没有顶撞过老师，任何惩罚他都逆来顺受，但不代表他不会反抗。
  “为什么不听学生的解释呢，老师?”
  “咔嚓”一声椅子擦过地面，离这里最近的一位男老师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男老师大吼到。
  林雪原看向他，他正一只手抓住班主任的椅子靠背，气势逼人，当男老师气冲冲走过来时，他却立马举起双手，往后退了两步。
  男老师过来顺势抓住他的双手，将束手就擒的林雪原抵在桌子上。
  班主任被吓坏了，她大口呼吸着，刚刚林雪原的气势分明是要打她，这种成绩极差的学生，家里有钱没什么顾虑，恐怕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还好办公室这位老师来的及时。
  她刚才的担惊受怕转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恼怒，班主任的威严怎么可以被自己学生践踏?
  舒杏呆呆地站在一旁，脸色发白，班主任看见她呆呆的样子顿时觉得烦躁，先让舒杏回教室晚自习再来办公室一趟。
  林雪原留在了办公室里。
  教室还在上课，这时候进去一点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舒杏经过教室，在老师扭头看过来之前消失在窗台。
  一个娇小的身影快速经过余光，认真上课的高叁学生很难注意到有个同学不在。
  逃过一次课了，再逃一次也无所谓，舒杏坐在楼梯上，不在意地上脏不脏，脚底踩着不知道被谁丢弃的烟头，她盯着面前紧缩的铁门，撑着脸出神。
  班主任说要请她家长来学校，妈妈不在，舒诗榅才不会接陌生号码的来电，今晚没有人回来学校，舒杏很庆幸。
  可是为什么老师不相信她呢，这次她明明没有说谎，她真的没有和林雪原谈恋爱……想起林雪原，舒杏感到疑惑，老师已经那么明显针对他了，他还做火上浇油的事，难道喜欢一个人甚至可以牺牲自己吗？
  太夸张了，要是知道她和莫巍在谈恋爱，被针对的应该是自己了吧。
  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沉溺于胡思乱想的舒杏并没有注意到，直到她的身旁出现一个人影，把她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舒杏讶异地望着莫巍。
  “地上很脏。”莫巍一边说，一边在她身旁坐下。
  “现在不是在上课吗？”舒杏又问了一遍。
  莫巍坐下也要高舒杏一截，他看着她的时候，习惯微微低头，他说:“我看见你没有回教室，就跟过来了。”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仿佛是一支笔掉在地上，弯腰捡起来般平常。
  舒杏很快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莫巍逃课了，惊讶的情绪都写在舒杏脸上，她的右手放在膝盖上，掌心生出一些冰凉的湿气，一只温热的手掌拾起舒杏的右手，五指穿过她的指缝与她相扣，对方源源不断传递来的体温，驱走冷意。
  莫巍轻轻对她说:“我请了假。”
  请假，他不会给老师说“我女朋友没来上课我现在要去找她”，莫巍对老师说谎，因为她。
  舒杏的脚尖不断靠拢又分开，她一只手被握着，另一只手臂抱住自己膝盖，她枕在自己手臂上面，用舒服的姿态侧头看着莫巍的手背。
  “怎么不回教室？”莫巍终于开口，他把声音放得很轻，没有任何责怪，生怕惊扰了身边的人。
  “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挨骂了，不想回去。”舒杏将视线移到自己的脚尖，闷闷地回答。
  “怎么回事？”
  “班主任看见我和林雪原在一起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后来她让我先走了，林雪原现在还在办公室……”舒杏说着，忽然感觉手骨一疼。
  莫巍握得太紧了，舒杏抬头看他，他才惊觉自己的失态，立刻松开手指，双手依旧包裹着舒杏的手，没有那么用力。
  “对不起，刚刚走神了。”莫巍解释道，“你继续。”
  “好。”
  舒杏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讲了一遍，把在办公室里的事情作为重点，班主任如何打电话通知她妈妈，又如何羞辱林雪原的事情完完整整讲给了莫巍听。
  斜阳的余晖落在莫巍的侧脸上，少女抱怨着所有让她不开心的事情，他垂下眼帘，沉默的听着，只是握着她的手，一动不动。
  周六至周一，莫巍有收到叁条短信，一条是母亲发来的叮嘱，两条广告，没有一条是舒杏的。他有给她发，早安到晚安，早餐到晚餐都有，却没有一条回信。
  在学校，她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要保持距离，他下课寻找着她的身影，怎么都找不到，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样子，却要更加难熬。
  林雪原可以当真所有人的面粘在她身边，甚至让老师以为他们是恋人关系，而他呢，别人又认为他们是什么关系?
  除了同学，什么都不是。
  “舒杏。”莫巍忽然开口，声音低哑。
  “嗯?”
  不安的情绪如同乌云积累，当它们越积越多时，一个可怕的想法渐渐清晰。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舒杏惊讶地看着莫巍，一不小心抽回了自己的手，莫巍抬眼看着她的眼睛，余晖落在他半边睫毛上，棕色的眼睛在日光下晶莹剔透，而背光的那只眼睛，正灼灼地盯着她，布满阴翳。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只知道一切的解释都在此时无效。
  莫巍的手僵硬地放在他的腿上，舒杏握住他的手腕，她的手掌太小无法圈完，指尖正好放在动脉上，能清楚感觉到他有力快速的心跳。拉开他的手臂，舒杏跨坐在莫巍的大腿上，让他的双手环住她的腰，少女的腰纤细柔软，不盈一握，没有布料的阻隔手掌与肌肤相贴，舒杏有一瞬间被烫到。
  舒杏托着莫巍的脸颊，伸舌舔了舔他紧闭的嘴唇，在他耳边悄悄问:“不喜欢你，爱你可以吗？”
  握在腰间的一只手突然离开，勾住她的脖子极下，撞上一片带着凉意的嘴唇，这是舒杏第二次体会如此野蛮的吻，直接撬开她的牙齿勾在她的口腔里横冲直撞，反复吮吸交缠，好像要吃掉她的舌头。
  这次的技巧要比上次好很多，虽然偶尔会磕到牙齿，但是不会再弄疼她，莫巍学会了换气，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长，轮到舒杏感受扑面而来的窒息。
  最后是舒杏气喘吁吁被抱在怀里，她抱着莫巍的脖子，听着他隆隆的心跳闭着眼睛休息，很少有接吻能让人这么累，她刚刚差点被吞掉了，但舒杏不得不承认，这样子也很舒服。
  莫巍抱着舒杏，轻轻拍着她的背，离下课还有一些时间，如果她累了的话，还可以休息一会儿。
  如果时间能久一点就好了，积累好久的坏情绪顷刻烟消云散，就这样抱住她，心脏都是胀胀的  。
  如果这是在骗他，那就一直骗下去好了。
  “我们公开好吗？”他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问。
  原本闭着双眼的舒杏睁开眼睛，沉默片刻回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