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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程藏之刀刀毙命的是要灭刘尧口的人,后来那波人见程藏之血泪满面,便急匆匆撤退了,显然是有所顾忌。
  由此,颜岁愿可以确定后来这波人八成是刘研救子来的。
  仅凭刘尧一面之词远远不够揭开国子监见不得人的勾当,颜岁愿经历了这两批人马,他觉得国子监与那些人坐不住了,而且他们内部自己先断裂了。
  一众人名利地位与一个尚书之子,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秦承的身份,你知道吗?”尽管一夜不眠,程藏之还是精神奕奕。
  颜岁愿一只狼毫笔写写画画,已然把书学纵火背后的脉络梳理清楚,唯有书学那场火烧的莫名其妙——一场火烧出了刘尧,烧出国子监肮脏勾当,更是烧出一大批尸位素餐的蛀虫,唯独没烧出秦承。
  “刘尧连火折子都识不得,不可能纵火。他认罪应当是为了秦承,或者,是秦承借助他的手揭开国子监的遮羞布。”颜岁愿目下的熟宣上围绕着那个他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已死的秦承,衍生出诸多条牵扯。
  程藏之觉得自己目上的绷带太膈应,让他觉得自己的头无端重了不少。他支着太阳穴,道:“所以,你查出秦承的角色了吗?”
  颜岁愿瞥了眼头都裹大了圈,却仍还以为自己支枕动作潇洒倜傥的程藏之,本想摇头,却发觉程藏之看不见,便道:“时间紧迫,秦承这些人没有根系,很难寻到突破口。”
  小人物的好处是掀不起大风大浪,弊端是难寻蛛丝马迹。
  程藏之不语,外面却是一阵喧哗吵闹,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里凭空跑出了一条皮毛顺滑柔亮的黑犬。
  颜岁愿拧着眉头看着四肢健硕的黑犬围着程藏之上下蹿跳,然后不停的摇尾巴转圈,最后两只后蹄坐在地上叼着封书信谄媚至极的看着程藏之。
  “大人,这....这我等实在跑不过这犬...”一众追狗而来的官员羞愧难当的低着头道。
  堂堂刑部官署让一只狗蹿了进来,实在丢人现世。
  “你们下去吧。”颜岁愿摆摆手,无奈的看着就坐的一人一犬,“这是程大人的爱犬?”他还未曾听说过程藏之养了只犬。
  程藏之伸出一只手,黑犬便机灵的自己把信封叼到主人手掌心。程藏之却是手向前一送,轻柔的摸了把狗头。
  他道:“我的就是你的,小十,把信送过去。”
  颜岁愿看着被程藏之轻柔摸了狗头的黑狗,却是想,倘若程藏之未曾伤到眼睛,眼神必定是温柔的。心下几分莫名其妙的异样。
  世道、官道、人道、畜生道,程藏之都能应付来,且有他自己的行事风格——那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颜岁愿觉得自己像是在悬崖边缘试探着望清崖下风景,未知与神秘诱惑吸引着他,而他最终被意识里危险提醒消灭了好奇心。
  他拿过那封信,忽的觉得很是烫手,因为——危险杀不死好奇心,只会周而复始的死灰重燃。
  他没有立即看信封,只是看了眼玄色衣袍端坐在他眼前的程藏之,青年昳丽俊致却不似青京子弟自带一股孱弱,肩宽腰窄且体格健朗,周身自带压迫威严的气场。
  “我觉得...颜大人还是先看看手里的信封,等我去了这布条再仔细看我——比较好看。”颜岁愿的目光很浅,却仍旧让程藏之敏锐觉察到。
  颜岁愿不应声,拆开信封的动作很是粗暴,显然是不满意程藏之的话。
  看完书信的颜岁愿面色沉重,对程藏之那刚萌生的好奇心便彻底被掐没了——书信上说,秦承是那群专门用以作弊之人的监护者,也就是说秦承是代表国子监对那些人直接施压甚至施暴的人。
  颜岁愿无声冷笑,不知是嘲笑认为秦承是苦主的刘尧,还是觉得苦主们自相为苦可笑。
  “这上面说为了让大主顾安心,防止相通文章流出,前两届替考的学子全部被秘密处理了,而秦承是被委以此任的监护者。”颜岁愿道。
  程藏之被遮住眼睛,看不出是什么神情,对此反应也冷淡的很,就像在听哪家丢了只鸡跑了只鸭。
  颜岁愿将书信放在自己的公案上,然后上前给程藏之拆掉布条,却是被程藏之抓着手不放。
  “程节度使时辰到了,不用这纱布条裹了。”颜岁愿语气不咸不淡。
  僵持一息,程藏之心谷一阵凉风涌入,刺骨的寒意最终让他放弃抵抗,他知道颜岁愿疑心他能查到这些,必定一早便知这勾当,还因此觉得他不是好人。
  程藏之虽看不太清,却还是瞧得见颜岁愿把拆下的布条一并扔进了自己官署放置废纸的铁盆里。
  他听后退三步的颜岁愿说:“想必程大人一早就保下了被秘密转移的那些人了吧。”
  程藏之站稳脚跟,抬脚就像踩空了一样踉跄,颜岁愿见他摇摇欲倒,慌忙上前接住了他,“怎么回事?你还看不见吗?”
  颜岁愿不解,昨夜那些人撒的分明不是什么毒粉,按理说一夜过去了,就算程藏之不能目明到细察微毫,走路却也不至于像个盲人一样吧。
  “嗯——”程藏之的声音极为困顿,像历经万千漂泊归来的人,“我知道这件事并没有比你早多少,但凡比你早的多得,也不会让书学那把火烧起来,你信我。”
  这大约是程藏之头回靠到他身上,却没有动手动脚,更没有想触碰他脖颈上那东西的意思。只是静静将头支在他肩上,气息虚弱的说话。
  颜岁愿偏头看他一眼,原来他也有疲倦的时候——他心中那被掐灭的好奇心无声无息又死灰复燃了。
  “...这人你是保住了,还是没保住?”颜岁愿问。
  “...有些保住了,有些保不住。”程藏之借着一点余光探寻到颜岁愿的颈根处——那里挂中宁军最敬重的主帅颜庄的将军铭牌。
  他收回目光道:“要杀他们的人太多了,宫里、朝堂甚至军中,牵涉的人太多,我不可能每一批人都拦的住。你能懂我的为难吧?”
  所有人都在想法子安插自己的人手,文臣武将皆是如此。正如程藏之所言,就是颜岁愿自己都未必能拦得住。
  “有劳程大人了,还请程大人把那些人以及秦孟氏一并移交与我。”颜岁愿僵着身子,想把程藏之的头从自己肩上挪开,却是不知如何下手,毕竟程藏之这次不但没搅黄案子还帮了他不少忙。
  “你打算问秦孟氏的罪吗?”程藏之忽然问道。
  颜岁愿目光一紧,一旦核实秦承所行罪恶,秦孟氏只怕难免连坐之罪。他语气坚定道:“按律惩处,不偏不倚。”
  程藏之沉寂的抬起头,视线仍旧模糊难明道:“你应该知道她与这事无关,秦孟氏只是个望子成龙的寻常母亲。”
  就像十年前,他只是个跟着全家老少去跟远在山南道的父亲团圆过中秋的少年一般。对什么都不清不楚,却要面对冰冷无情的按律抄家。
  颜岁愿看着他聚焦不定的双目,眼眶仍旧猩红,好似下一刻就会血泪成河。他却只能说一句:“我知道。”
  所以,他才能心慈手软的故意放过了当年那个少年,甚至还阻拦伯父的追兵。
  程藏之道:“但是你还是会按律惩处。”他自嘲笑笑,“颜大人这一生都未曾跳出律法二字吧。行吧,我先告辞了。”
  言罢,一人带着一条黑犬形单影只的离开了。
  颜岁愿张了张口,他想说——他曾跳出过,迄今为止不悔。可是,又没有必要一定要与程藏之说明白。
  尚书府今日迎来了三拨人。
  第一波是光明正大来的刘玄近臣礼部尚书岳照,所行目的不过是安抚刘研,甚至游说刘研舍得孩子留得青山在,于是乎岳照被刘研用刘尧常看的书砸了出去。
  第二波是丢了人的国子监祭酒等人,所行目的是让刘研劝服其子‘畏罪自杀’,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这回刘研连书都舍不得用了,直接放狗送客。
  与秦孟氏同岁的刘研一个上午就银丝满头了,当年为了老母妻儿无所不用其极的爬到这个位置,即便不能权倾朝野,却也能保老母妻儿一世荣华,哪知朝堂云涌起伏,为了保住一家人的生计,入了歧途再无回头路。
  弓腰缩背的银发尚书枯坐在嫡子房门的台阶上,儿子喜欢读书,他便造了个书屋给儿子,只想着儿子以后能就做个跟纸墨笔砚打交道的史官。
  现在,他只希望儿子能活着就好。
  “刘大人,想要嫡子保住命,就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这是第三波来历不明的人留的话。
  点状元、挖榜眼、折探花、百名进士、死去学子的高门,宫里宫外交织不清的势力,都等着此事能有个受得住的收尾,死一个刘尧远远不够。
  倘若任由颜岁愿抽丝剥茧下去,整个朝堂都要抖三抖,砍头流放贬官如水流。
  万家灯火点亮黑夜,热气腾腾的饭食,喜气洋洋笑容,还有十日便迎来中秋团圆。
  户部尚书府却先支离破碎了——一家之主的刘研畏罪自缢,徒留几张自述己罪的薄纸,三品尚书的人生就此草草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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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情…是不需要理由的……
  今天也是没人看的日子,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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