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野猫儿

  东方幼仪急忙起身走到床前,奈何刚刚那句话好似是他的梦呓一般,任凭她怎么唤,床上的人再无动静。
  莫不是她听错了?
  然而还未等东方幼仪转身,床上的人忽然猛烈的咳了起来,整个人蜷成一团,呕出来的血染红了衣襟,越发衬的面色煞白。
  来不及多想,探手从随身带着的针包里取出几根银针,手起针落,三五根针下去之后,君临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只面色仍旧白的吓人。
  有下人将煎好的药端了过来,趁着等药凉的空,东方幼仪又扎了几针,撤下来时药的温度刚好,东方幼仪轻车熟路的端起药碗来给君临衍喂药。
  这两中毒混在一起,在旁人看来难解,于她却不算是难事,只是解药里那味独龙草甚是难求,夜默跑遍了帝京也没碰见几株,亏得她有收藏草药的习惯,还存有两株,否则君临衍这条命可就难说了。
  床上的人牙关紧闭,喂进去的药原封不动的又吐了出来,枕巾上的血迹沾上褐色的药液,说不出的诡异。
  眼看着碗里的药只剩一半,夜默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东方幼仪迟疑了片刻,含了一口药,对准君临衍的嘴巴,撬开牙关缓缓的渡了过去。
  医者无性医者无性,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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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三刻,宫门前已经没什么人走动,西坠的太阳将最后的余光投到城墙上,狭长的甬道里拉出大片的阴影,铜钟响了三下,宫门应声而闭,整个皇宫转瞬间变成一座封闭的囚笼,将千万人封死在里面。
  或者说,即使开着门,它亦是一座可进不可出的死牢。
  楚婉清斜斜的倚在皇帝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戏——皇帝最近迷上了听戏,自己养了一班子戏子不说,兴致来了还能自己唱上两句。
  今儿演的是一出折子戏,讲的是穷书生与富家小姐一见钟情的戏码,戏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的眉眼含春,楚婉清的心思却早早的飞越了宫墙,到了四王府里。
  自祭奠仪式之后,君临衍对她生疏了不少,她却不能如他一般疏远起来,昨儿听闻他险些丧命,唬的她险些不顾礼仪擅自离宫,好在最后关头忍了下来。眼下派去的人还没传来消息,也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了。
  台上的人唱‘桃林初见,粉面颜色鲜,和羞掩面……’
  恍惚见好似又回到了选秀那年,她刚入宫没多久就传来爹娘遇害的消息。在这次利益交换里,身为秀女没了母族的支撑,在宫里就一文不值,选秀还没开始,大家就默认了她落选的命运,变着法儿的欺辱于她。
  那日她被罚去拔院子里的草,回来晚了,错过了午膳,问了嬷嬷两句还被抢白了一通,气的躲在花丛里哭,君临衍也是这般从树后面冒出来,目光平和的送过来一方帕子,他说:别哭。
  台上一阵锣鼓急响,似有好戏开锣。楚婉清瞄了一眼,恰巧看到上面的人拉拉扯扯做生死离别状,看得人莫名心烦,微微蹙眉直起身子,端起一旁的茶碗抿了口茶水,一抬头就瞧见皇帝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爱妃不喜欢?”
  若换成其他妃子,怕是一个个抢着答喜欢,偏楚婉清放下茶碗擦了擦嘴角,连个眼神都懒得赏给台上一般:“这出戏臣妾就是不看,也猜得到下面演什么,无非就是穷书生发愤图强考取功名,瞎猫碰上死耗子一样混了个赐婚,衣锦还乡,舍了糟糠之妻的戏码,有什么好看的。”
  未出阁时市面上常有这种话本子卖,初看时新鲜,看多了也就乏味了。
  皇帝微微笑了笑,眼底神色莫名:“爱妃甚是聪慧。”
  楚婉清别过头嗤笑了一声,忽然想到乘着皇帝心情好,能不能请个恩着人去四王府光明正大的探视一回,一回头恰巧皇帝身边的贴身公公走了过来,毕恭毕敬的一弯腰:“陛下,娘娘,该用晚膳了。”
  台上的戏子不知何时已经退了下去,锣鼓亦哑了嗓子。皇帝冲手下的公公点了点头,起身就往外走,楚婉清咬了咬牙,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罢了,再找机会说吧。
  夜色寂寥,君逸批完手头最后一个折子,搁下朱笔揉了揉眉心:“几时了?”
  一旁候着的太监瞧了眼刻漏,一边将备着的茶水奉上,一边答道:“回陛下,亥时三刻了。”
  君逸点了点头,没说话,支着脑袋斜倚在椅子上,就在下人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半梦半醒似得开口问道:“老四情况如何了?”
  太监道:“还没醒,不过就为他诊治的大夫的话来看,四王爷此次怕是凶险。”
  凶险。
  君逸嗤笑了一声,眯着眼盯着虚空愣了片刻,搭在腿上的那只手无意识的捏着衣角。
  老四早年中的毒一直未解,这么些年下来,身子早已拖垮了,寻常人的头疼脑热在他那里都是头等的大事,更何况再次中毒。
  老二倒是下的一手好棋,借老三的手除掉眼中钉,可惜局做的大了点,眼下怕是自己都没料到会是这般场面。
  可惜了老三这个有勇无谋的脑子。
  可在这局博弈里,老四能是这么简单的角色?
  “差人,给我好好盯着四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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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被惯得震天响,连带着床榻都好像震了三震,夜默瞧了瞧刚醒没多久的主子,到底还是将到嘴边的疑问给咽了下去。
  傍晚的时候他得知城里来了一伙不明身份的商人,便借着买药的空档去了趟乔一的铺子,一回来就瞧见小王妃寒着脸摔门而出,亏得他耳力好,老远还听见候在外面的云溪问了句主子怎么了,小王妃憋了半天来了句:被狗咬了。
  小王妃自嫁入王府起,虽待人不甚亲近,但也从来没发过火,主子这是怎么惹到她了?那架势好似要把房子拆了一般。
  君临衍倒是没顾得上夜默的那点小心思,听着外面主仆二人的对话,抿了抿唇角兀自笑了笑,端起一旁的药碗将里面的汤药一饮而尽。
  中毒本就是计划,他的小王妃却给了他意外之喜。
  汤药的苦涩掺杂着淡淡的血腥气,鼻息间那股极淡的香气犹存,如罂粟一般令人魂牵。无意识的摸了摸唇角,君临衍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
  嘶……还是只会挠人的野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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