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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最狠的词语

  伍贺莲是在下午三点才赶到画展厅。
  展厅里十分安静,陆续有人进出,画廊是回形。
  伍妙可眼尖地瞧见伍贺莲,立刻迎了上去,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腕。伍贺莲一边欣赏着墙上的油画,伍妙可一边诉说着每一幅画的缘由来历,“二哥,你看这幅画,那是去丹麦的时候,脑子里一瞬间的灵感。还有这幅,这是和老师去意大利采景的时候,瞧见的葡萄大庄园,是不是很漂亮?据说这是个大家族,好像叫什么卡登家族。”
  伍妙可柔柔的女声充满活力,而伍贺莲的目光却被一幅画所吸引。
  正是方才那幅画着一双男人漂亮双手的油画。
  “这幅画……”伍妙可的声音微窒,带着些困惑,轻轻地说道,“我想不起来了,什么时候画的,没什么印象。你看这里的时间,我标记的,两年前画的呢。”伍妙可凝望着这幅画,眼前忽然闪过方才见过的那个男人。他们明明不认识,为什么她竟然会难过。她只是摇了摇头,甩开那莫名的烦恼。
  “这双手很漂亮哦。”伍妙可微笑说道。
  伍贺莲漠漠扭头,望向身旁的伍妙可。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当年的决定是否错了,那段过往如果从她的生命里抹杀,是不是太过残忍。伍贺莲搂住她,沉声说道,“女孩子年纪大了,小心嫁不出去,有没有追你的男孩子?”
  “二哥,你讨厌!你和三哥还不是光棍!”伍妙可羞红了小脸,嗔怪说道,“我还小,我才不着急呢!倒是你和三哥,小心爸爸逼婚哦!二哥,我问你啊,难道你都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啊?你再不结婚,你小心没人要!”
  伍妙可绝对是在开玩笑,伍家两个男人怎么会没人要呢?
  伍贺莲不经意间勾起唇角,算计地说道,“那就让你三哥先结婚吧。”
  “啊?什么呀?”
  “我说明天我要去英国。”
  “不是,你说让三哥先结婚,三哥和谁结婚?”
  ……
  全球金融会晤,将在英国伦敦准时召开。
  而伍贺莲作为伍氏金融集团总裁,应邀出席。
  沈若安排妥当,一早订好机票,也订好了下榻的五星酒店。英国方面,由于四年前伍氏与恒原公司曾有过一项长期合作,所以对方公司得知伍贺莲将会前往英国,提前电话慰问,沈若说道,“莲少爷,恒原公司的路易先生将会在机场接机。”
  “你留下。”伍贺莲径自起身,沉声说道。
  沈若似乎已经习惯,而他打开门扬长而去。只是她还有些郁闷,瞥向趴坐在一边的白色大犬,不敢嘀咕出声,只怕会被攻击,她急忙低头奔了出去。每次只要出国,她一定会被留下照顾多多。可她是秘书,又不是狗狗饲养员。
  从香港飞到英国伦敦,从贵宾甬道而出,透过强化的玻璃窗就瞧见白茫茫的世界。
  伦敦时常有大雾,并且时不时伴随着小雨。
  一路漫步前行,下属跟随在身后。
  伍贺莲突然就记起当年,他曾经指派过她来英国进修。他一走进教室,一眼望去就瞧见她坐在后排的位置上,那一脸错愕的神情,让他此刻想起来还有点想笑。于是,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笑。而后在高尔夫球场,他第二次开口问她,做他的女人怎么样。
  如今一想,他却发现连自己都是不明所以。
  那个总是安静的女孩子,一眼就看出她的倔强,那种倔强,让他有了想要征服的念头。
  当时真的只是为了考验吗?
  还是,这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渴望?
  “贺总,真是好久不见,欢迎您来英国。”一出甬道,有人就热情地迎了上来。男人一头金棕色头发,蓝色眼眸,这个地道的英国男人正是恒原公司当时派往香港的负责人路易先生。路易为人豪爽,不拘小节,两人伸手交握攀谈。
  而在路易随同的人群里,却有一道纤瘦匀称,光鲜亮丽的身影忽然朝前走了一步。
  那熟悉的女声让他有一瞬间以为是错觉,只当是幻听,“贺总,您好。”
  伍贺莲的手还握着路易的手,整个人却是一怔。他莫地扭头望去,视线一下子对上了路易身旁的女人。
  她穿着纯白色的衬衣,外边套着鸵色的针织开衫,亚麻的女装西裤,看上去随性简约却又不失大气风范。可是那头又长又黑的秀发却不见了,改为了俏丽干练的短发,却也是同样好看,柔顺地帖服着脸颊,遮了耳朵。她还是那白皙肌肤,只是那副黑框眼镜也撤下了,换成了粉紫的流线型眼镜,精致漂亮。
  “贺总,这是我的秘书顾晓晨小姐,我想她就不用我为贺总介绍了吧?”路易笑着说道,松开了手。
  伍贺莲却看得失神,并没有应声。
  顾晓晨就这样站在他面前,提着一只公文包,她朝他伸出手,白皙的小手,手指修长纤细,“贺总,久违了。”
  伍贺莲忽而一笑,竟然说不出是感慨还是那份悸动早已被不知所措而掩盖。他木讷地朝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柔软的小手,让他轻握的时候不敢用力,松开的时候不敢留恋,默了一瞬,才回了一句,“久违了。”
  在这异国他乡的英国伦敦,在这人来人往的机场。
  分别两年后的某一天,她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没有任何征兆。
  她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会让他彷徨失神。
  她像是从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一句久违了。
  原来,若无其事才是最狠的词语。
  ……
  房车一路奔驰,从机场缓缓驶出。
  “贺总,你说说接下来哪个项目的发展前景比较有优势?”路易与伍贺莲坐在后车座,路易侃侃而谈,男声洪亮。可是伍贺莲却没有听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因为此刻,他的思绪早就被羁绊住,无法再思索其他。只能凭着直觉反应,微笑点头或是随口附和一声。
  从这个角度望去,就可以瞧见坐在前副着座上的她。
  四十五度斜角,顾晓晨静静地坐着,她的侧脸白皙美好。没有阳光的午后,下着淅沥的小雨。可是她却比阳光还要耀眼,让他眯起眼眸才能直视。忽然,她有所动作,他急忙将视线转移,只怕她会发现,他正在偷偷地注目。
  “贺总,这次打算留几天?”路易笑着问道。
  伍贺莲默了一会儿,幽幽说道,“一个星期。”
  “那我得给贺总派个向导,带着贺总游玩伦敦!”路易算着时间,金融会晤为时一天,明天早上十点开始,直到下午三点结束。先前问起伍贺莲的秘书,秘书小姐只说他会在英国逗留三天时间,当天赶到,会晤过后的次日就返回香港。
  “好。”伍贺莲从容微笑,路易望向前方说道,“顾秘书,那你后天就给贺总当向导,陪着贺总游览伦敦。”
  其实英国各个主要城市,伍贺莲肯定不陌生。只是现在听到他应肯了,路易顺势接话。路易作为东道主,也该尽地主之谊,这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再加上顾晓晨先前是伍氏的员工,更是伍贺莲的助理,算是近水楼台了。
  顾晓晨侧头望向他们,微笑说道,“那后天就我为贺总当向导。”
  到达下榻的酒店后,伍贺莲与路易一行分别。
  “贺总,明天见。”
  “明天见。”
  双方打过招呼,伍贺莲徐徐走向电梯。转身的刹那,他瞧见那道纤细的身影跟随在男人身后,就这样静怡地离去。电梯门关上了,旋转门一转,顾晓晨微笑的脸庞,才有了一丝怔忪,而身前还传来路易的叮咛声,“顾秘书,你可得好好招待贺总,不能出问题。”
  “我会的,路易先生请放心。”顾晓晨轻声回道,眼前是大雾弥漫。
  伦敦的雾天,将她的心也蒙上了一层大雾。
  隔天的金融会晤十分顺利,整整一天,从早上到下午。
  伍贺莲并没有见到顾晓晨,因为恒原公司参加会晤是史密斯总裁。会晤结束之后,不断有人前来邀约,要与伍贺莲共进晚餐。各个公司的老总,不忘记在这个绝佳的时机拉拢亲近,史密斯总裁亦是寒暄道,“贺总,之前都没有机会请您吃饭,这次就当是成全我吧。”
  在众人的注目下,伍贺莲随史密斯而去。
  晚餐的餐厅是路易一早安排亲选的,路易想着顾晓晨明天还要给伍贺莲当向导,于是就带她一起出席晚餐。用餐期间,男人们互碰酒杯,路易说道,“顾秘书,你之前在伍氏工作,现在又见到贺总,快敬贺总一杯。”
  伍贺莲漠漠抬头望向对面而坐的她,只见她熟练地替自己倒了一杯酒,而后不疾不徐地起身,手中的酒杯就朝他比来。她已有了丰富的经验,所以那样沉稳。
  顾晓晨的笑容很淡,瞧不见太多的情绪,“贺总,我敬您一杯。”
  伍贺莲将杯子凑向她的杯口,轻轻一碰。他放慢了动作,却见她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尽,喝完之后,脸不红气不喘,看来这两年时间,她的酒量是锻炼出来了。他这才低头,喝下了这杯酒,却不知是欣慰还是遗憾。
  饭局过后,一行人换了地方,辗转到一家夜总会娱乐。
  夜总会的高级大包,设施齐全,几个漂亮性感的金发女郎随后,身材确实惹火,男人看了会心痒难耐。顾晓晨安静地坐在一边,索性还有史密斯总裁的秘书cheey小姐,两人说说笑笑,也像是适应了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惯一般。
  金发女郎坐在伍贺莲身边,缠着他的手腕呓语。
  伍贺莲低声一句,女人的笑容有些僵,而后神情微微不悦,朝旁挪了点位,变得安分。只是这一幕,没有人瞧见。史密斯总裁兴致很高,亲密地搂着身边美艳的女郎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时不时和伍贺莲攀谈,正在行头上。
  cheey起身上洗手间,顾晓晨捧着酒杯无聊地环顾四周。这边史密斯总裁和女郎在玩室内保龄球,那边路易先生同女郎在对唱。视线扫过两人,一扭头就撞上了另一人,却发现他也正望着她,不知是凑巧还是什么。
  “你的酒量变好了。”僵持半晌,伍贺莲忽然开口说道。
  其实她也就喝了几杯香槟,不过比起从前,确实好了很多,顾晓晨淡淡说道,“恩,每天都有喝酒锻炼。”
  伍贺莲的心一紧,被她简单一句话就想到了从前。那是她第一次应酬饭局,当时路易敬她酒,不懂得拒绝的她喝了一杯又一杯。开车送她回家,他告诉她,以后每天回家喝一杯红酒,慢慢就会锻炼出来了。
  顾晓晨双手握着酒杯的杯柄,垂眸问道,“最近好吗?”
  伍贺莲只是回望她,注视着她白皙美好的脸庞,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沉寂良久而是反问,“你说呢?”
  顾晓晨微笑,知道他过的很好。
  “你呢?”伍贺莲随后问道,笑的同样潇洒。
  这下轮到顾晓晨沉默,片刻过后,抬头幽幽说道,“我结婚了。”
  一瞬间,什么东西卡住了他的喉咙,她的影象在眼底顷刻破碎拼凑。伍贺莲紧盯着她的双眸,想要寻找一丝玩笑的意思,却遍寻不到。曾经想象过千百次见面的情形,曾经想象过千百次见面后所要说的话语。如果她问他,过的好或不好,他不能回答,他不会回答。
  可是他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果。
  伍贺莲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说出那样的话语。
  最近好吗。
  我结婚了。
  伍贺莲回过神来,却是拿起一杯酒,一口就喝了个精光。
  喝完一杯,身旁的金发女郎急忙替他倒满,他漠漠而笑,却开始和身旁的女郎说起话来,有一句没一句的。只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依旧保持,没有因此而靠近半分。不知道是不经意间,还是不受控制,他的视线时不时地瞥向不远处而坐的她。
  伍贺莲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庞,却是瞥向她的右手,而后又是望向左手,依旧是没有,她并没有戴戒指。
  灯光酒色,这一夜变得格外漫长。
  夜色已经深浓,小雨停了,雾气却没有散去。凌晨的时候走出夜总会,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拂而来,倒也能清醒头脑。几位老总都喝了酒,索性有下属开车,下属取了车,几辆车就停于夜总会前方的沿街路边。
  “顾秘书,我送你吧?”路易笑着说道。
  顾晓晨刚要开口,却见转角处一辆黑色跑车驶来,她轻声说道,“不了,路易先生,有人来接我。”
  路易笑笑,显然心领神会她所说的“有人”是指谁。
  而那辆黑色跑车在街的对面徐徐停下,车窗一落,男人英俊的脸庞赫然曝露于众人眼前,他同样望着对面的人群。金色的头发,路灯下闪烁着光芒,他有着一双碧绿的眼眸,那种翠绿的色泽,宛如最为昂贵的祖母绿宝石,笑的时候,光芒熠熠。
  “那我先走了。”顾晓晨微笑说道,朝众人一一点头,迈开脚步走过街去。
  等她走在街的中央,伍贺莲这才抬头望去。他的视线穿过人群,扫向她漫步行走的身影,停留于那辆车中的金发男人。车是名车,看那个男人的样子,似乎也颇有身价。他看着她绕过车身,看着她坐入车中,看着那个外国男人载着她而去。
  车子开过长长的街道,顾晓晨望着窗外的景物,回头问道,“你今天怎么有空了?”
  威廉笑着调侃,“怎么?不想我来接你吗?”
  “不是。”顾晓晨也笑了,“我只是怕麻烦你。”
  “正好在附近有聚会,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所以就来了。”威廉不疾不徐说道,透过前车镜,瞥了眼远去的那一群人。
  “威廉医生真是好好先生。”秘书cheey难掩羡慕。
  史密斯喝多了,有些微微醉意,“贺总,那今天就到这里,你也早些回酒店休息吧。”
  一行人各自分别,伍贺莲亦是坐进车内。
  车窗降了一半,风呼啸而过,伍贺莲的耳边却不断盘旋那些话语,那一句“最近好吗”,那一句“我结婚了”,那一句“威廉医生真是好好先生”,先前心里还告诉自己,可能她快要结婚了,可能她是在开玩笑。可是却连自己都知道,她绝不会说谎。不想回答的时候,她惟有沉默,哪怕是被说中了,她也只会沉默。
  可是,她怎么就真的结婚了。
  ……
  由于前天路易先生吩咐,顾晓晨清早就到伍贺莲下榻的酒店报道。她静候在大堂的咖啡休闲区,过了一会儿,伍贺莲出现了。不再是笔挺英气的衬衣西服,薄薄的黑色v领毛衣外套,配着深色系的休闲长裤。颀长的身姿,俨然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贺总,今天的旅程,我已经替您安排好了。”顾晓晨站在他面前,轻声说道。
  伦敦是英国的首都,也是英国的第一大城市以及第一大港,更是欧洲最大的都会区之一兼世界四大世界级城市之一,并且与美国纽约、法国巴黎和日本东京并列,它的繁华自然不用言语。观光完威斯敏斯特宫,在正午十二点的时候听着大本钟准点报时,漫步于千禧桥,泰晤士河就在脚下静静流淌河水。
  站在千禧桥上,伍贺莲刚要取烟,顾晓晨恰时开口,以极其专业的理论知识劝戒,“一支香烟里的尼古丁,可以毒死一只老鼠,二十支香烟里的尼古丁能够毒死一头牛。吸烟有害健康,还是少抽点吧。”
  伍贺莲只将烟放回,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有些东西,就是戒不掉。”
  他的声音悠远,顾晓晨别过脸望向不远处的咖啡馆,“去那里坐坐吧。”
  沿途经过书刊亭,顾晓晨顺手买了一份杂志。街头人来人往,露天的咖啡馆,点上一杯香浓的咖啡,再加一份味道甜美的点心,这真是最惬意的事情了。
  伍贺莲低头望去,只见那份杂志有关天文学,“什么时候对这种书感兴趣了?”
  顾晓晨拿着汤匙勺了一块蛋糕,轻声说道,“只是觉的很神奇,有一次抬头仰望夜空,我就在想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是什么?后来就开始买书了。”
  “研究出什么了?”
  “我才知道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一些是行星,但多数为恒星,还有一些是巨大的星系,每个星系中都有成百上千亿颗恒星……”听着她轻柔的女声讲述有关天文学的知识,伍贺莲这才知道“距离”这两个字怎么写。
  黄昏时刻的泰晤士河最为美丽,离开咖啡馆,伍贺莲默然许久,终于问道,“不是结婚了吗?怎么不戴戒指?”
  “恩,有买的,可是我不喜欢戴,怕掉了。”顾晓晨笑的腼腆。
  伍贺莲闷声不语,又道,“明天不用陪我了,我今天晚上的飞机回香港。下班吧,回家去。”
  顾晓晨怔怔地望着他,这才“恩”了一声,“再见。”
  “再见。”
  不知道是谁先转身,只是背道而行,前方是一片车水马龙。
  男人高大的身影淹没于人群,脖子里隐约可见一条银色项链。
  飞机跨过十二个时区,飞行了十二个小时,原来,只是为了说了一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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