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李殊檀还真“如何”不出来,她硬着头皮:“……我就替郎君研一个月的墨。”
  说完,刚随着交谈消下去的尴尬又浮出来,这条件她自己听了都想笑,心说自己真是个不会说话的。正想找补,却听见崔云栖的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好。”
  “那可就说好了!”李殊檀发现真的猜不透这郎君的心思,但应下总比不应好,她顿了顿,“请郎君,闭上眼睛。”
  崔云栖哪儿猜得出她在玩什么花样,但乐得配合,看了李殊檀一眼,缓缓闭上眼睛。
  李殊檀吞咽一下,拈起一枚裹在糖壳里的梅干,小心地抵在他唇上。
  崔云栖会意,微微启开嘴唇,把那枚蜜饯咬进嘴里。
  在他含住蜜饯的瞬间,李殊檀忽然直起腰,单手扶在他肩上,另一只手轻轻扯住他肩上的布料,整个人向着他前倾,仰头时刚好贴上他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强行亲亲,不能亲也亲,晋江要是锁我那就是晋江没有心(押韵了,耶!x)
  第41章 发带
  李殊檀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 但在那个瞬间,她就是这么做的。
  双方的距离拉得极近,她看见崔云栖漂亮的眉眼, 自眉间到鼻梁,每一寸都恰到好处, 睫毛密得让人疑心眨眼时会不会打落阴影。而她贴着的位置薄而柔软,带着微微的凉意, 她以前总担心吻上去时要被割伤,如今真如此贴合,却只有一腔柔情。
  她顿了顿, 小心地用舌尖舔过去, 尝到些许糖壳的甜味。
  崔云栖霎时浑身僵硬。
  下一瞬李殊檀猛地半身悬空,她大惊,回过神时已经坐在了书桌上, 余光瞥见灰底云纹的袖口横扫过去, 桌上的笔墨纸砚噼里啪啦地落地。
  她的牙关被强硬地撬开, 坚硬的糖壳滑进口中,在唇齿纠缠中化成甜得腻人的糖水,里边又混着碎梅干的酸,味道黏腻, 复杂地纠纠缠缠, 像是要呛死她。
  但李殊檀已经没空想到底是什么味道了, 她几乎喘不过气,想挣扎,半身却被崔云栖死死按在桌上,隔着襦裙都清晰地感觉到落在腰上的力气,让她动弹不得。她只能被迫仰着头, 承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攥在崔云栖肩上的手不断收紧,抓出道道褶皱,简直要把这身灰底的圆领袍扯下来。
  崔云栖浑然不觉,继续这个凶暴得仿佛掠夺的吻,直到糖壳彻底融化,他才最后在李殊檀唇上压了一下,抵在她耳边,哑着嗓子:“她说,在丰州,有的是想娶殿下的人。”
  “她胡说八道!”李殊檀就知道这女人不安好心,急着解释,“我才没那么讨人喜欢,哪儿有那么多人。”
  崔云栖轻哼一声,并不作答,只单臂撑在李殊檀肩侧,撑起身子,低头看她,浓密的睫毛一眨,遮住眼里倒映的弧光。
  “真的。”李殊檀也不反抗,就这么躺在桌上,定定地看回去,“当时确实有人来求亲,其实现在也有明里暗里示好的,但只是看中天德军而已,不是看中我。”
  崔云栖还是不答。
  李殊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抿紧嘴唇,和他对视。
  你盯我,我盯你,两人互相盯了一会儿,崔云栖睫毛一动,终于开口了,不咸不淡,神色安然,和之前那个不管不顾得能把桌上的东西全一把拂下去的郎君仿佛不是一个人。
  他说的话也很寡淡,区区两个字,吐出来居然有点像是嘲讽:“是吗。”
  “当然是。”李殊檀一把抓住想起身的崔云栖,手腕发力,强迫他保持那个对视的姿势。她另一只手抬起,抚在他脸颊上,拇指指腹轻轻抚过如同皎月的脸,“何况,娶我又不是旁人说了算的,总得让我点头。”
  她轻轻地继续,“但我心里只有你一人。”
  崔云栖没有回答,再度陷入沉默。
  李殊檀笑了一下,并不强迫他作答,只顺着他的脸颊向上抚摸,抬手时襦裙的袖口落下一截,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臂:“能和我做这种事,郎君心里也不是没我吧?”
  “那殿下可知,”崔云栖不否认,任由那只手继续向上,指尖犹如小兽游走一般探入发间,他垂眼看着毫无惧色的女孩,“和一个男人这么说话,会惹出什么麻烦?”
  还在大理寺里,记忆里崔云栖又是清冷板正得有些木的性子,因而李殊檀丝毫不慌,之前的那个吻也只当是撩拨太过,完全没往深处想。她注视着他的眼睛,指尖漫不经心地绕过发丝,找到他扎住头发的发带,忽然扯落。
  没了束发的带子,一头长发当即散开,柔顺的黑发像瀑布一样铺了满背,顺着肩头向下流泻,发梢在李殊檀身边蜿蜒盘曲,落在她眼中仿佛漆黑的幕帘。
  她缓缓移开那只作乱的手,张开五指,发带还缠在指尖,像是个小小的牢笼。
  “我不知。”李殊檀理直气壮,“但这就是我给郎君惹出的麻烦。”
  崔云栖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她手里抽了发带,手刚一松,李殊檀就借着这个机会从他和书桌之间的缝隙溜了出来,利落犹如一尾游鱼。
  撩拨这回事不能太过,她见好就收,只凑过去在他唇角飞快地亲了一下,殷勤地把油纸包推到桌上:“那我先走了,郎君若是忙得心烦,记得吃粒蜜饯去去苦味。”
  说完,李殊檀又讨好似地亲了一下,不等崔云栖回答,立即原地跳起,闷头往外跑,背影仓皇得颇有些当年在丰州草原上被宁王追得到处乱跑的风采。
  崔云栖只来得及看见个脚底抹油的背影,随后进来的就是伺候笔墨的小书吏。
  十三四岁的小书吏看看满地翻倒的东西,再看看过道上已经没了影的李殊檀,最后看向拢着长发的崔云栖,踯躅:“这……您、您该不会和长公主打架了吧?”
  “没有。”这事没法解释,崔云栖摇头,“整理一下。”
  “……哦。”小书吏上道地不问,蹲下来,着手开始捡那些砸了一地的飞页。
  崔云栖信手扯住发带,袖口无意间擦过脸颊,让他忽然想起被李殊檀抚摸的触感,柔软微痒,指尖滑过的地方几乎能留下酥麻的轨迹。
  而那只手纤细柔软骨肉匀停,腕骨玲珑,只用这根发带,都能在并拢的手腕绕上两圈,最后紧紧打结。
  崔云栖顿了顿,缓缓舔过犬齿,然后猛地发力,扎紧拢起的发丝。
  **
  一条发带,一个阴差阳错的吻,算得上是彻底捅破窗户纸,然而李殊檀只当时脑子一抽,勇猛得仿佛要当场把崔云栖拖进红罗帐,一出大理寺的门,她就怂了,且怂得相当彻底。
  当日一别,之后过了整整五日,她都没敢再踏出公主府一步,更别提去大理寺,急得垂珠跟着她进宫,都小声地在她边上瞎出主意:“殿下,您怎么不去大理寺了?难道是和郎君吵架了?那您得哄哄他呀。”
  “哄什么哄,一个快二十岁的郎君要别人哄,丢不丢人。”李殊檀想起这回事就脸上发烫,嘴上也没把门,边抱怨,边快步往长生殿走,“别说了,我要去见我阿兄。有什么事都等我见完再说。”
  垂珠就不说话了,只“哦”了一声,抬头看看隐约可见的殿门,闷头跟着李殊檀往前。
  长生殿是天子寝殿,自然不能随便进去,李殊檀算个例外,但门口的内侍还是尽职尽责地拦她:“陛下正在紫宸殿议事,这会儿不在殿内,殿下请回吧。”
  李殊檀暗道糟糕。
  真是一事不顺事事不顺,按原定的计划,她让垂珠备了礼物,是进宫来找谢忘之,奈何一到蓬莱殿,守殿门的宫女明说谢忘之今日回谢府了,恐怕要在宫外歇一夜,委婉地请她回去。李殊檀只能退而求其次,直接来找李齐慎,鬼知道李齐慎居然也不在。
  她不肯放弃:“那我阿兄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能进去等他吗?”
  “议事一向没有准数,奴婢也不知道。”内侍老老实实地回答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却有些犯难,斟酌片刻,刚要回答,侧殿那边匆匆地跑过来另一个内侍。
  看衣服,那内侍的品阶比守门这个低,自然恭恭敬敬,一句废话都不多说,只把手里的食盒交给守门那个:“都验过了,没问题。”
  李殊檀看了一眼:“这什么东西?”
  “是梁娘子送来的甜糕。”皇帝平生就讨厌甜的东西,这甜糕还有示好的意思,万一让皇后知道,天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但宫里做事的又不能随便驳人面子,守门的内侍也相当无奈,“按规矩,送进宫里的东西都要先验毒,否则出了什么好歹,奴婢几个担待不起。”
  果真如传来的信所说,李殊檀的心定了定:“那她现在在哪儿?”
  “外边等着呢,大概也想等陛下回来。”
  “让她等着,记得上茶和点心,别怠慢了。”李殊檀向着内侍伸手,“我去殿里等我阿兄,反正他也不爱吃甜的,这个就由我吃了吧。”
  一盒点心而已,就算李殊檀不开口要,也得让厨房上新的,内侍乐得把这盒烫手的甜糕交给长公主处理,立即递过去,想了想,又低声补充:“毕竟是陛下的寝殿……若是陛下不回来,殿下是不是……?”
  “我明白。”李殊檀懂他的暗示,“我就进去吃糕,再上些别的点心,若是吃完了,我阿兄还没回来,那我就走。”
  内侍盘算片刻,觉得可行,抬手示意:“殿下请。”
  李殊檀拎过食盒,一脚跨进殿内。
  李齐慎少时过的日子不如何,到如今的习惯也差不多,不爱让人贴身伺候,内殿无人,外殿候着的两个内侍沉默且会看眼色,利索地把从尚食局来的点心茶水一样样摆到桌上,再朝着李殊檀屈膝行礼,就退出去了,反正敞着大门,也不惧长公主能闹出什么事。
  李殊檀就在桌边安然地坐着,等人都退出去,她盯着亲自拎进来的那盘甜糕看了一会儿,轻轻拈起其中一个,凑到鼻尖嗅了嗅。
  果真是一股腻人的甜香,闻着竟有些异样的恶心。
  “蠢。”李殊檀吐出一个字,把甜糕丢回去,低低地说,“……要怪就怪你想不清楚,我再三提醒,可你不听吧。”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女人敢于以身试毒bu
  啊,前几天双更榨干了我,在断根的边缘试探(拿起小剪刀(x
  第42章 甜糕
  甜糕刚脱手, 外边就传来宫人的声音,齐齐地扎进李殊檀的耳朵:“奴婢恭请娘娘万安。”
  李殊檀一个激灵,迅速起身回转, 朝着来人微笑,面上的惊讶遮都不遮:“……呀, 嫂嫂?我先前去蓬莱殿,宫人说你去谢府了, 得明日才回宫。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嗯,我今日是回去了一趟,是我阿兄的幼女满月, 家里设了个宴。但我已经嫁进宫里了, 住在外边总有些怪。”谢忘之很坦然,“你呢,找你阿兄有事?”
  “没什么大事, 我就是……呃, 就是无聊。长安城里没什么知根知底的人, 闲着就要想东想西,想和我阿兄谈谈。”李殊檀随口编理由,编着编着,突然想到什么, 看看跟在谢忘之身后的宫人, 露出个羞涩的笑, “此外……那个嘛。”
  谢忘之会意,低声让宫人下去,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正好在李殊檀对面:“你喜欢的那位郎君?”
  “哎呀,嫂嫂可别直说!”李殊檀适时做出娇憨少女的样子, 扯扯袖口,别过头,“我……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呢。”
  谢忘之只当她真是羞愤,无奈地笑笑,给自己倒了杯茶,顺手要去拿佐茶的糕点:“那你与那位郎君,可曾互通心意?”
  李殊檀余光瞥见她的动作,脱口而出一句“嫂嫂!”,直接惊得谢忘之断了的动作。
  谢忘之拿糕点的手僵在半空,过了会儿,又缓缓放回膝上。她有些无措:“……怎么了?”
  “没什么。”李殊檀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缓了缓,继续撒谎,“我就是……唉,就是不好说这个嘛。嫂嫂别说了,再说,我又要管不住自己了。”
  谢忘之不疑有他,成婚前她也有过纠结的少女情思,又不会无端地猜忌李殊檀,往那方面一想,自然而然地被拐歪了道,心领神会地点头:“好,那我不说了。只是,若你哪天想清楚了,又不好意思开口,可以先来找我。”
  “……好。谢谢嫂嫂。”李殊檀也点头。
  达成共识,两人就没什么话了。姑嫂向来是冤家,她俩倒无冤无仇,不至于疯到要扯对方头发,但要多亲近也不可能,谢忘之礼貌地不再动桌上的茶点,李殊檀就也不动。
  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儿,李殊檀看看那碟加了料的甜糕,突然开口:“嫂嫂。”
  “嗯?”谢忘之立即回应。
  “嫂嫂,我知道你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所以我想问问,”李殊檀没敢看谢忘之,视线定在甜糕上,低声说,“若我哪天做了很坏的事情,你能原谅我吗?”
  “我原不原谅你,重要吗?”
  李殊檀没懂谢忘之的意思,傻愣愣地叫她:“嫂嫂?”
  “既然你这么问,那你肯定是铁了心要做这件事,我的态度如何,其实变不了你的心意。那么我的意思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问心无愧。”谢忘之垂眼看着桌上各色的糕点,认真地说,“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那就不要做。如果你觉得这样好,”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李殊檀,“那就去做吧。”
  李殊檀一怔。
  谢忘之摇摇头,微微一笑:“刚有律法,柔有人心。是非曲直,不是由我来评判的。”
  李殊檀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抓得裙上道道褶皱,隔着布料都觉得指尖发疼。
  她知道这是恶行,但她等不及了。言谈终究只是佐证,能让李齐慎听不进任何进言劝诫,直接对着梁贞莲下手的,只有这一个法子,只有让火烧到谢忘之身上。但谢忘之又何其无辜,要因为她和梁贞莲之间的私怨,被迫趟一淌浑水。
  李殊檀缓缓抬头,看向一无所知的谢忘之,手背上青筋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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