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落日之后

  没有人说话，只是互相望着对方。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一人呼吸平缓，一人有些急促。平缓的是楚程，急促的却是那红袍男子。
  楚程觉得自己的心跳跳的越来越快，心中升起了离去的念头，可一想到面前之人是凝液修士，心中再怎么不安，也不能随之离去。
  大门缓缓关闭，已于事无补。
  人在越是不安的时候，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假装镇定，来掩饰心中的恐慌。
  楚程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自己的师尊有些陌生。
  他虽然与长孙堂见面的次数不多，对其并不熟悉。但在今日越是感到陌生了。
  长孙堂轻轻笑起，笑而不语，只不过眼中的喜悦更是浓郁了。
  片刻后，楚程想了想，终于动了身子。他弯腰而起，行晚辈之礼。
  “弟子楚程，拜见师尊。”
  长孙堂没有回话，而是把目光落在了那大门上，穿透了阻隔，最终把视线落在了两排枯枝梅树上。
  他此时的容貌很是年轻，就像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可又谁知道他的真实年纪是多少呢？
  如果他是一颗树，那在他的年轮下，整整有四百多条年轮。
  他已经四百多岁了，命火逐渐消淡，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灭熄归寂。
  筑基修士不过二百年岁月。而凝液修士也不过再多出了两百年。
  凡人归虚百年，筑基二百年，凝液修士顶多活出个五百年。
  百年......凡人百年化土，而修士也不过同是百年之数。
  长孙堂已步入了暮年，他的人生再也没有了另一个百年。
  不入金丹，终究不过百年岁月，不能与天长存。
  虽说踏入金丹大道之后也有寿命期限，但终究是千年之久。
  千年岁月，那是一个朝代的繁盛，衰落，换代。
  然而长孙堂可能再也看不到了，无法踏入金丹大道，几十年后将回魂归与星空，身化为黄土。
  大千世界，起潮汐，落潮汐，年年都在变化。世间起落，也将再也看不到了。
  可长孙堂岂会愿意就这离开世间？他，还想再活个五百年，一千年.......
  而现在，终于有了延续的希望。
  长孙堂换上了新装，甚至化为年轻时的模样，来迎接这一场盛典。等他步入金丹大道之后，将再次恢复年轻。
  一片沉寂，压抑的让楚程快呼吸不过来，可他依旧表面平静，暗自思绪应付方法。左手背负在后，大拇指落在了那一个储物戒指上。
  他准备一有不对劲，就瞬间拿出那几张玄阶防御符箓，还有那一张攻击符箓。
  这是楚程如今的依仗，也是保命的手段。
  只要冲出这洞府，在宗门禁阵之下，只要捏碎这玄阶攻击符箓，爆发出凝液后期修士全力一击，必定能惊动宗门各大长老。
  “你在怕我？”长孙堂收回视线，终于把目光放在了楚程的身上。
  楚程心中一怔，但还是对视着长孙堂的目光。
  他笑了笑，道：“师尊说笑了，身为弟子的我，又怎么会害怕师尊呢？”
  长孙堂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楚程，道：“从你刚进入这里时，为师就察觉到了你的紧张。”
  洞府内陷入了一片安静，过了片刻，楚程才缓缓开口，露出喜悦的笑容道：“师尊修为通天，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实在是让弟子吃惊啊！”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着长孙堂的眼睛，就像盯着一条毒蛇。
  楚程面露着微笑，还有喜悦，似乎真的是在为长孙堂突然变得年轻而高兴。但在心中，愈加防备了。
  在长孙堂的目光中，楚程感受到了一丝贪婪，就像看着一颗鲜美嫩口的果实。
  长孙堂呵呵一笑，道：“如此甚好，为师见到你也很是欣喜。今日，特地为你拿了沏了一壶茶。”
  茶是热的，水清色绿，白雾袅袅，清香四溢。
  这茶还是原来的是茶，是楚程上次喝过的茶。可终究是变了味道。
  香甜变为了苦涩，清香变为了无味.......
  “怎么？觉得不好喝么？要不换一壶？”长孙堂和楚程此时已经坐了下来。
  楚程看着手中的茶水，犹豫了片刻，道：“师尊为我亲自倒的茶，怎么会不好喝呢？”
  他喝了一口，茶香入口，回味悠长，比上一次味道好了不少。
  长孙堂笑了笑，轻轻抿了一口道：“这茶，也是你之前那些师兄最喜欢的茶。”
  楚程闻言，手中一抖，茶水溅落......
  长孙堂像是没有看见这一幕，自顾自说道：“为师喝茶，喜一饮而尽，但珍贵的茶，我却喜欢慢慢品尝，越是浅啜细品，就越是能享受到那份愉悦。”
  楚程恢复平静，不动声色的将那滩水渍抹去，笑道：“这茶是好，可是太烫了。”
  他不能让长孙堂知晓自己心中的忌惮，虽然发现了什么，但担心的事情还未发生。
  还未出手，便还有借口离去。如果让他知晓自己发现了什么，那必定是凶多吉少了。
  长孙堂再次饮了一口茶，微笑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看出了你天资不凡，日后成就必定不会低于我。可是没想到是，老夫还在看走眼了。你的资质千年难得一见，踏入金丹大道也不是问题。”
  楚程拜师不过一年，第一次时不过聚气六层，短短一年时间，就到了聚气圆满，而且还是聚气十二层的大圆满。
  古往今来，青洲出现过不少聚气十二层修士。那些金丹大能，大多都是聚气时期都是十二层，可有哪一位，能在短短的一年里，连升六个小台阶？
  楚程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成就聚气十二层，这是千古难得一见之资。不仅如此，只要楚程在炼制成功极道丹后，必定能步入筑基境。这种进阶速度简直恐怖！
  长孙堂眯起眼睛，再次道：“你是逆天之资，就算是金丹大能们也会抢着收你为徒。你拜在我门下，是否觉得委屈了你？”
  楚程心里虽很认同，可嘴上不敢说这些话，只能道：“若不是师尊，我也不会踏入丹道一途，若不是师尊赐予的那颗破气丹，弟子说不定还卡在聚气六层。”
  他表现得很是诚恳，看不出丝毫破绽。就好像.....真的对长孙堂有无比感激之情。
  长孙堂呵呵一笑，道：“有意思，为师曾经那些弟子，都不曾这么说过。”
  楚程微微一笑，道：“因为弟子是在这些师兄弟中最敬师尊的人！”
  他说着话语，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长孙堂那，那股压抑的感觉越来越浓了。
  长孙堂呵呵一笑，道：“如果是百年前，遇见了你，你能有这番成就。为师定是真心欣喜。可为师时间不多了。”
  他离大限也只有二三十年时间，甚至更短。的确是时间不多了。
  长孙堂叹息一声，继续道：“为师一百五十三岁筑基，三百二十九岁凝液。可惜资质有限，如今二百年再次过去，却依然卡在凝液中期。”
  “可惜大限将至，已经剩不了多少时间了。”
  一声叹息，有些无奈，长孙堂虽说修为才凝液中期，在落云宗中实力排名靠后，但他资历可以说是众多长老中排名前三的人。
  金丹大道实在是太难入了，千年来，整个青洲也不见得能有双手之数能踏入。难住了上万成千的凝液圆满修士。
  楚程摇了摇头。道：“师尊洪福齐天，定是能踏上金丹大道的。”
  长孙堂呵呵道：“为师百年卡在凝液中期，就算再给我两百年的时间，也是无用。只不过还有一条捷径。”
  楚程眉头一挑，不由有些好奇，问道：“是什么方法？”
  他从未有听说过有什么途径能从凝液中期直接步入金丹境界的。虽然他日后必定是已真正的筑基直接步入金丹，但还是有些好奇。
  “八十年前，为师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本丹道秘籍。这正是步入金丹大道的梗机！”
  “对了，这本丹道秘籍正是为师一年前赐予你的那本。”长孙堂继续说道：“这本丹道秘籍上记载一种丹药，只要将十六位练得这本丹道的聚气圆满修士，炼制成黄泉破道丹，便有九成几率，成功踏入金丹境界。”
  忽然，一股煞气席卷洞府，压抑的让人连灵魂都颤抖起来。
  这就是凝液修士！让楚程连反抗的心都没有的凝液修士。
  楚程内心一颤，但表面依旧平静.......
  果不其然，楚程的猜测果真是正确的，那些弟子的失踪与长孙堂有关，可是万万没让人想到的是那些人，居然被炼制成了丹药！
  十六颗丹药，十六个人。除去楚程，之前已经有十五名弟子被炼制成了丹药。
  如今，只差一颗了，也就是说，只要将楚程炼制为丹药后，就是长孙堂步入金丹之时。
  这是仙门，青洲正道之首的仙门，可仙门内竟会有这种狠毒之人，以人练丹，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只有邪魔教之人才能做的出来。
  楚程在这时，感受到了深深寒冷，就像身在冰窖之中。
  也在这一刻，洞府之外，余阳下落，黄昏不在，最后的光芒也消失了。
  只有，那满幕黑暗，今夜无月，无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