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

  第三天一大早,我们就被重新提审。
  衙门里依旧阴冷, 府衙大人让县令坐在一边, 自己亲自审问。就在审讯即将开始的时候, 门外传出几声通报。
  “宋提刑到。”
  众人一听皆起身相迎,片刻之后,只见一名穿着灰色官服,正气凛然的男子走了进来。在几个随从之后,我看到玥儿拄着拐杖, 一步一瘸的走了进来, 他看到我,传递来一个关切的眼神,示意我不要怕, 一切都会解决的。
  他又对我笑了笑, 很温暖, 很踏实,我的万般坚强,看到他的那一刻竟完全崩塌了,一股从心底里喷涌而出的委屈竟将我的眼眶不争气的打湿。
  大理使臣也来了,他就站在那位正气凛然的官家旁边道:“久仰宋提刑大名,由大人审理这个案子, 我们很放心。”
  宋大人问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先是到了最近的紫苏的家乡, 看了看那些得霍乱和风寒的人群, 并让随身跟着的大夫给他们开了方子, 免费抓了药。他有来到井水边, 查看了水质,按照紫苏的提醒走到河的上游,发现屠宰村的确有向河水里倾倒动物内脏的问题,他下令迅速整改,不准往河水里倒脏东西,要他们将每日屠宰后留下的废物全都挖坑掩埋,不允许再往河里倾倒。又下令村民将之前的旧井填埋,再离河道很远的地方,挖了一口很深的井,不与地表水接触,便无忧了。
  宋大人还到小环定下亲事的夫家查看,据周围的人反应,那位本要与小环婚配的苏公子是远近闻名的小恶霸,在周遭欺辱过几个良家女子,她们都觉得很丢人便忍气吞声了,再加上苏公子人高马大,并不是一个瘦弱的小环可以打得过的,因此被判无罪。小环把父母送回乡下亲戚那里,借钱要给父母盖上一间小屋,房前屋后种些粮食蔬菜,平淡度日。
  再者便是彩娥了,她的案子比较棘手,且有作案的嫌疑。宋大人来到蜀绣坊主人家里,问着伙计情况,伙计说小少爷死了之后,老爷和夫人伤心了几日便如正常人般生活了,有人看到他们还给杀害小少爷的彩娥的弟弟妹妹送吃的,真是一对善良的夫妇。宋大人化作常人亲自接触蜀绣老板及夫人,并有意无意提及死去的少爷,他们的脸上并没有显出对彩娥的记恨,反倒问行刑之后的人到哪里收尸。正当他们讨论的时候,他们家的大公子从外面回来,看到院中有两只公鸡正在斗,饶有兴趣的走过去,其中一只鸡扑腾着朝他去了,吓得他往后一躲,仰天倒在地上,他又气又恼,起身后一把抓住那只公鸡,用力的朝地上摔,公鸡一下子就摔懵了,他还不死心,又抓起来用力摔,来回几下之后,公鸡便彻底咽气了。
  宋大人看着这个少爷,觉得他脾气乖戾,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宋大人问了问下人,他们说夫人在一年多前曾诞下一个儿子,但没过满月便又死了,宋大人综合种种行为,认定罪犯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哥哥。
  孩子的父母在宋大人的轮番心理攻势之下,终于道出了实情,他们的大儿子从小性格乖戾,自私,自从有了二儿子,他便觉得父母很少关注自己,总把情绪发泄在年幼的弟弟身上。
  有一次他看到弟弟哭,觉得心烦,便一下子将年幼的弟弟扔进洗澡桶里转身躺床上睡了,直到夫人来看才发现二儿子已经溺死了,大少爷也不避讳,承认是自己做的,夫人和老爷经过商量,决定保全大儿子,但小儿子死亡的消息已经走漏出去了,且是在澡盆中溺死的,没有办法他们只好诬赖在蜀绣坊里学徒的彩娥,把她送入大牢。
  然而两位心里总是过意不去,便时常去看望彩娥的两位弟弟。他们也是两位心地善良的人,却因为爱子心切,竟狠心诬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现在他们把实情说出来之后,也觉得内心轻松了很多。他们愿意赔偿彩娥一些银子,让她把弟弟抚养长大。
  事情总算水落石出,三位少女得到释放。
  那位大理国的使臣,不是别人,居然是曾经救我出西原监狱的石头哥哥。
  两年前他把我从西原的监狱里救了出来,也让自己重新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不过,他被抓去做了士兵,有一天他在路上遇到了卖马的车队,趁乱混入其中,经历了几番周折,与那些大理人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帮助他们做马匹买卖。他们承诺只有他能帮助大理人卖出去马,不仅可以从他们那里得到吃的,而且还可以得到丰厚的报酬。
  石头哥哥为了把马匹卖出去,只身前往西原大营,犯险觐见掌管军中马匹的大将军,以相对低廉的价格成交了第一次生意,这一比生意让他负债千两,只能留在大理国的卖马队伍里当差抵债。还好他人比较机灵,从西一路往东走。两年下来,他不仅还清了债务,还根据自己多年行走宫闱的经验,上下求索,左右逢源,生意愈加兴隆,现在他有了自己的马队。
  这次被截杀的马队便是他的手下,为了给兄弟们报仇,他上书大理皇帝,请他下令派自己为使臣,全力侦办此案,没想到居然看到了我。
  此刻他看着满脸是伤,身上破烂衣衫的我说:“没想到再一次遇见你,但还是在牢房里。”
  我笑了笑,感叹自己命运多舛。
  想起两次都是石头哥哥把我救出来的,不由得新生感激,我们还真的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啊!!
  我苦笑着说:“星辰时运不济,落得此番境地,实在对不起当日石头哥哥舍命相救。”
  石头扬眉看着我,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神采,他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绝对不是杀害我兄弟的女飞贼,即使你是,我也会保你无恙。”
  “星辰还是那个星辰,没有变成女飞贼。”我认真地回答。
  “我相信。”他坚定地说:“就像你说的,那些皮肤黝黑的少女的口音,不是北方人,也不是临安一带的南方人,突厥一带口音我也略有耳闻,都不是,他们也不是本地人,唯一可能的便是大理一带的游牧民。”
  “大理人?”石头哥哥惊奇的问。
  “是的。最近这些年当地的马匹生意不好做,是因为当地人不愿意走出去,而我的马队每年都能卖出去成千上万头良驹,他们眼红,却害怕我们在当地的势力,于是选择在这里与当地的地痞劫匪结合,将我们的财务截获,嫁祸给别人。”
  “哥哥知道了,为什么不去抓她们?”
  “当时马队的人都死了,没有人记得那群女匪的长相。”他气愤的说。
  “我记得呀!如果我当时一同采桑的那群女子是女匪的话,我有印象,我们一起采桑数日。”
  “只有你记得也没有办法,大人只给了三天的时间,不够我带你在巴蜀找的。”
  “哥哥不记得我会画画了吗?只要我将他们的肖像图画下来,哥哥多找些人手,到处去问,只要能找到其中一个,便能找到一窝。”
  “对呀,太好了,就这么办。”
  他很兴奋,想起了初见我时我是壁画少女来着,于是赶忙去找来笔墨纸砚,让我连夜画了许多张,分发下去。
  第二天,我便被允许走出地牢,只是手上要绑着绳子,哥哥拉着我,用衣服帮我遮盖着绳子。
  我刚出牢门便看见玥儿站从不远处朝我走过来,他将手里的披风披在
  我身上,顺手将我牵住。但他感受到我手上的绳子,于是松开我的手,转而将我拥在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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