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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生 第9节

  【祝靓靓】:他没看谁,在看门前几棵草
  【没钱买面膜】:看什么草,谐音?
  【祝靓靓】:不知道那是草还是花,丑得要死,他一走就被我拔了
  【没钱买面膜】:[拇指]
  【没钱买面膜】:说真的,靓靓,他如果真愿意跟你睡一场,你也愿意为他放弃未来的荣华富贵?
  不知是没看见这句话还是经受到了灵魂拷问,祝靓靓没再回复。
  祝微星看完这条朋友圈,手指停在右上角,本想直接删除,看了看那张照片,不知为何又放弃了,转而迎接不堪入目的下一条。
  他一直删了快一小时,几乎把祝靓靓的过往痕迹全部抹去,大概这异常的行为终于引起了部分组内人的注意,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给他发消息问询。
  警察排查过自己的社交圈,不少人应该都知晓他那自作孽的祸事,如今很多都来问起祝微星的伤势,顺便附送些廉价安慰。
  祝微星一概没理,拿回账号一为了解自己过去,顺便剪除各种垃圾关系,二是担心遗漏重要消息,老师学校或许会通过这些老渠道联系他。所以他不可能和这些人再恢复联络保持虚假友谊。
  来假意慰问的人里也包括那个【面膜】。从之前对话来看,他和祝靓靓有点小交情,但也没深到让对方来医院探望重伤的自己一次。
  【面膜】一开始还为没及时对祝微星表达关心寻找借口,一直被无视也懒得狡辩。只说祝微星之前在故人坊的酒吧给人顶过两天班,借的制服还没还,那衣服找大牌订做的,价格不菲,那边希望他交回。
  “酒吧在哪?”祝微星问。
  面膜虽也受了警方问询,但好像不清楚祝微星失忆,莫名其妙反问:“故人坊的午山club啊,还能是哪里?”
  午山club?午山酒吧?
  脑内忆起小张警官提过,自己那日坠楼前便是在午山酒吧同人喝酒,后来莫名其妙独自离开去了酒店就发生了事故。原来那酒吧就是他的打工地。
  问了地址,祝微星回了句“知道了”,没说什么时候去,也不管对方再问直接关了软件。
  第二天,他收到了大学辅导员打来的电话。听声音是一个有些年纪的女人,和他提了大病补助问题,语气不冷不淡,但叙述详细,并询问祝微星能否如期复学,目前还有什么困难。
  有关学业问题,祝微星从得知自己专业后就开始思考。住院部里有个小阅览室,祝微星大脑受伤,便特别留意过这方面的书,还真被他找到一本。里面说,撇去感觉和短时记忆,人类掌握信息最多的长时记忆大致可分三类:
  第一是语意记忆,负责我们的语言和寻常知识。祝微星醒来后能说话,有常识,这部分应该没有受损。第二是程序记忆,也有人称为肌肉记忆,日常重复的行为和技巧会被这部分记录,比如行走跳跃,游泳骑车等等。第三是情节或事件记忆,我们所经历过的事件,看过的小说电影,认识过的人与物都属于这块管控,大部分这类记忆都有因果关系串联,有顺序有情节,而祝微星目前就不认人也不记事,所谓的失忆,问题就出现在这第三部 分。
  “我是学长笛的艺术生,但在家人告知之前,我对此毫无印象。乐器技能应该和游泳骑车一样,属于反复学习后的肌肉习惯,是第二种记忆吧。我能跑能跳行动无碍,但为什么仅丢失了长笛部分呢?”祝微星问过医生。
  他的主治大夫李主任说:“或许是缺少一个打开记忆闸口的契机?之后你接触到相关物品或许会有起色。”
  于是,祝微星便未放弃尝试回忆。医院里多次失败,回了家仍继续努力。大概真如李主任所言,器乐技巧的记忆钥匙被恰巧寻找到了,自触摸到了长笛和那几本新乐谱后,零星的音符就开始在祝微星脑内跃现。从朦胧序曲,到后续小节,再到完整乐章。一天天一夜夜,溪成河,河汇湖,湖聚江,江入海,最后在祝微星脑内千潮奔涌,万壑争流。
  记忆的闸口还真被打开了,着实让人惊喜。
  至于长笛,就没理论知识那么顺利了。祝微星同样做了尝试,吹还是会吹,有肌肉记忆,但不知是病体未愈气息不足,还是事故前就疏于练习水平大退。那调子一会儿能找着北,一会儿又无家可归,虚弱哀鸣不堪入耳。
  搞得一旁围观的焦龙龙小朋友童年幻灭偶像梦碎,憋着嘴问他是不是才华不在,要告别艺术生生涯,退出乐坛。
  祝微星厚脸皮的给了否定答案,一秒都未犹豫。都说弱势家境的艺术生难出头,但祝微星不想半途而废。考量现实,换其他专业一样要从头开始,基础还比不上学音乐,说不定事半功倍。考量梦想,扪心自问,他对器乐演奏有感觉,听见音符他心跳加快精神亢奋,手指都会反射性跳动,仿若本能,这里面分明有爱,他没道理放弃。
  所以他决定继续。
  于是祝微星对辅导员说:“我会准时回校上课的。”
  第12章 练笛
  祝微星在家窝居几天后忽然提着笛箱出门。
  奶奶见了,问:“去哪里?”
  祝微星说:“门口,练练笛子,晚饭就回来。”
  奶奶颔首。
  祝微星又问:“您需要买点什么?我回来的时候可以一起带。”
  出院回来,祝微星便表现得十分彬彬有礼,他会认真的称呼奶奶“您”,这在过去不能想象。一个向来粗俗之人决定遵循礼节都应有个学习过程。语言、肢体、行为一一循序渐进。但祝微星不,他的举止谈吐甚至表情目光都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自然适度仿佛与生俱来,一点也没有勉强模仿惺惺作态之相。要不是奶奶亲手把他带大,都要以为换了个孩子养。
  奶奶视线在他头脸上停驻几秒,想了想:“渔舟街上有家粮油店,你带两斤挂面回来,明早给你哥哥下,他爱吃。”
  祝微星应得爽快:“好。”奶奶愿意让他参与家里事,也算是开始认同的一种表现。
  奶奶见着他平静面容,想到若是过去的弟弟一见自己先关心哥哥,早就要跳起来拆家。
  “钱给你。”奶奶说。
  祝微星拒绝:“上回给我的还剩一百,够用的。”
  出门就看到一群阿姨婶婶们聚集在阴凉处摘菜聊天,祝微星本欲绕开,没想到一老大爷让他停了脚步。
  老大爷坐在车棚前,屁股下一张小板凳,手里竖了一张报纸。
  这画面熟悉得祝微星缓下脚步,他走向老大爷后方。一探头,报纸上满版的体育彩票。
  祝微星一怔,再四顾周围,破落房子,弄里人物,盛暑场景,满满的既视感。
  为何会与几天前的梦完美重叠?错觉还是巧合?
  总不见得是自己出现了预知能力?过于好笑。
  撇去胡思乱想,切实的琢磨过后,祝微星觉得应该是这位大爷以前就有坐这里看体彩的习惯。梦里的那些场景,自己在羚甲里乱转、见到宋阿姨见到麻将馆、见到同廊发髻老太摘菜都是脑内旧时记忆的一种回闪,非怪力乱神。至于最后跑到407窥私邻居这个不科学的情况,就是梦境的荒诞元素了。
  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在慢慢好转?遗忘的过去有可能再被记起?然一想到那个祝靓靓的人品,祝微星又不确定这是否值得高兴。就像人格分裂的精神病人,出现了正常的副人格,却害怕扭曲的主人格回来吞没自己一样。
  心情复杂。
  见祝微星盯着自己的报纸愣神,老大爷抬头对他笑:“微星也买了彩票?什么号?梁爷爷替你看看。”
  微星忙摇头:“没有,爷爷您看就好。”
  这么拖沓几步就被对面宋阿姨抓住了机会。隔着一个岔道,做蓬下淘米的宋阿姨对他发起隔空呼唤。
  “微星啊,听说你前两天又晕倒了?要不要紧?应该去医院检查下。”
  一旁的陈嫂边打量他边说:“是啊是啊,那天小土匪把你抱回来,你整个人无知无觉瘫他身上,我们看了都吓死,你奶奶也要吓死了。”
  “应该叫救护车的呀,”宋阿姨显然不是第一次和大家一起回顾这个弄堂新闻,提起来仍意见良多,“姜翼他们这种小年轻不懂很正常,大人要懂的呀,我看电视里讲,脑震荡昏过去不能自说自话抱来抱去,就要送医院。”
  “叫救护车很贵的,而且也要能进到弄堂里来,你看看堵在外面的流动市场,车真到家门口,人都凉了。”陈嫂作为当场亲历的证人,很有发言权,“你是没看到,那时候小土匪把微星抱回来半天都叫不醒,把大家都惊到了,不是没有人提议要打120,大家都在出主意。但一怕车被堵,二来要钱,三也担心时间上来不及,最后龙龙爸爸自行车都推出来了,说自己送更快。”
  “那最后怎么没送?”另一个拿着镊子拔蹄髈毛的王阿姨听得津津有味,“祝奶奶还是舍不得钱?”
  “这次怪不得祝奶奶,”陈嫂忽然压低了声音,“要怪小土匪,大家在外面急得要命,他倒好,直接把人抱回祝家了,一脸无所谓的说死不了的。”
  “他怎么知道死不了?他又不是医生,这个事情也能开玩笑啊。”宋阿姨皱起眉。
  “小土匪说他以前训练的时候这类晕厥看多了,一眼就知道是体力不支加中暑,睡一觉就好。大家都不信他,他又说几个小时候后如果微星不醒,就亲自把人再抱去医院,还承担医药费。”陈嫂无奈感叹,“你们也知道他那个样子,往那儿一站高大家一头,表情一冷谁敢跟他硬碰硬啊,就让他把人抱回祝家了。不过看样子小土匪竟然没说错,微星现在好好的嘛,比刚回来还长点肉了。”
  “这话马后炮,万一真出了事呢,小土匪怎么能一直这么无法无天。”宋阿姨很不赞同,望向微星,“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直接去找他算账,让他给你买补品买水果吃,陈嫂替你做证。”
  “宋阿姨!”王阿姨在一边阴阳怪气,“你坑陈嫂也就算了,昨天打麻将她把你一天买菜钱赢了,但你坑微星就不上道了哦,他身体才好,你不要又让小土匪把他吓病了。”
  “其实小土匪不乱找人麻烦的时候还是蛮好的,”陈嫂竟然转了口风,“会帮人,你看他对小孟一家一照顾就是那么些年。那天他身边几个坏小子都撺掇让他不要管微星,他也没有理,抱人上楼还在祝家等到焦婶回来才走,他也没那么坏啦。不然怎么会那么讨小女生喜欢,你看隔几天就有人追到弄堂里来。”
  祝微星在旁默默地听了半晌,有些意外那天晕倒之后还有这些热闹后续,更意外姜翼的大度,说真的,他将自己扔在渔舟街都很正常。
  而面前这些阿姨大婶对邻居的关心是真,对邻居的八卦之心也是真。
  祝微星无奈开口:“谢谢阿姨,我没事了。要去给奶奶买面,先走了。”
  阿姨们被他客套得一呆,再反应过来人已走远。
  王阿姨对着少年背影叹道:“真是变了很多,以前那天天撒泼的劲头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以为要奔着他爸的老路去,没想到才几天就是另一个人了,又听话又有礼貌,奇了怪了。”
  “要真改邪归正,也算祝奶奶苦尽甘来,小孩模样好,以后说不定比小土匪有出息。”宋阿姨说。
  一直垂首看报纸的梁爷爷忽然抬起头来,慢悠悠道:“小翼怎么啦,我看小翼就很好,他妈妈这些年不着家,他一个人自己养活自己,一样读大学,拿那么多奖牌,给我们u市争了多少光,模样也是一等一的精神,有几个小孩有他优秀?”
  “以前是优秀,现在嘛……”王阿姨欲言又止。
  梁爷爷摇头:“荣誉是一辈子的,不分以前还是现在。”
  几个阿姨互看两眼,有人讪笑:“要说优秀,还是你们家永丽永富最优秀啦,弄堂里没人比你们家更会教孩子,连出两个高材生。”
  “是啊是啊,尤其永富,我孙子能有他一半我就偷笑了。”
  听着这些恭维,梁爷爷似只当客套,笑了两声又低头看报了。
  ……
  这边祝微星穿过羚甲里的陈旧楼房,提着笛箱来到中段那片未拆迁完的废弃地。都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既然决定继续练笛子,就每天都得费时间。以他目前的磕绊水平和长笛的穿透力,弄堂里练肯定扰民,祝微星只能另辟场所。挑了几天看中了这里,离家五分钟,无人又空旷,是个独奏的好地方。
  选了处水泥墙下站定,祝微星将笛箱打开,按着教程,用棉布和通条对笛子进行了基础清理,比起初见,笛子已见光彩,可惜氧化发黑处没法恢复了。
  祝微星趁这段时日了解了长笛等级,按材质分,最差是铜,再是银,也有一些铜银合金,一般几千到几万不等。他这把是银的,六七千左右,业余可用,在专业领域属于惨不忍睹,且极易生锈,更别说自己还保养得毫不上心,若不是条件所限,音质着实不能忍。
  而比银更好的是金银合金、然后14k金,24k金,最后是铂金。一支笛子十万、几十万在业内很普通,大师级都是百万以上,材质不同音色不同,是外行人都能听得出的天差地别。或许祝微星几年几十年后的某一天也可以拥有这样高价的宝贝,前提是他要坚持,要有钱,但短期内,别做梦了。
  没有拿出整支长笛,只取了笛头,摆好姿势,调整呼吸,祝微星吹奏了起来。有过基础,但遗忘大半,找回肌肉记忆的过程里,他决定把自己当做一个初学者,从头开始学起。
  这对一个半吊子来说其实很难,比零基础的学生更难,曾经的演奏习惯好的是帮助,坏的却是误导。好比打了色彩底稿的图画换个人换手法添色,有时比重画一张还麻烦。
  而长笛所谓的“从头开始”就真是从笛子的头部开始吹,把笛子拆分,只吹笛头,将笛头吹响,持续吹响,便是成功第一步。拥有天赋的几天可以完成,大部分人则需几周甚至几个月。祝微星现在能吹响,但不能一直吹响音色稳定,他要练的还很多。同时站姿、平衡,口型、气息都要注意,他的长笛之路才刚开始。
  就这么断断续续枯燥乏味的练了半小时,夏日暮色渐沉,一片深蓝弥漫层层金橙于远方地平线,仿佛给云朵上了精致扎染,朦胧整片废地。
  一声闷响将祝微星从专注的练习中拉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被用力砸在祝微星的脚边,落地裂成两瓣!
  祝微星吓了一跳,四顾一圈,向身后黑暗望去。须臾,发现不远处墙边有光亮闪动。
  原来……有个人一直坐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是谁在偷听?
  某人苟了十几章,其实有原因,下章正面出场
  ps:这文会有点音乐部分,一点点,我不是专业的,瞎写的,大家不用当真
  第13章 什么毛病?
  那黑影原是半靠在墙后,见祝微星望过来,用手一撑,从墙那头翻到这边,身型虽高大,但动作轻巧利落。闪烁的光来自他拿着的手机,被收起来的瞬间,亮色划过头脸,让祝微星顺利认出来人。
  竟是……姜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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