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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缕_分卷阅读_33

  那边苏一跨步进了正房, 这里是来过的,算不得十分生疏。但往落地罩那边去,只见王爷正在镜前束发,抬手戴上白玉冠,正了一会儿,忽问:“歪了么?”
  “有些歪。”苏一也未多想,想着这是问她的,自然是要答的。说罢过了落地罩,瞧他还在摆弄,像是不大满意的。她吱唔,“要不民女帮王爷弄?”
  “那你来吧。”王爷手托玉冠,等她过来,才落下手去。苏一站去他身后,耐心地帮他把玉冠放正,又俯身去镜台上拿玉簪。等趴下去握着玉簪的时候才觉出不对劲来,自个儿已经贴到王爷的肩背了,脸就在他脸侧。他微微偏头瞧了她一眼,她脸上便蓦地一红,忙一把抓了玉簪直起腰来。手上变得不甚利索,玉簪插得颤颤巍巍。
  她一边紧张一边又在心里想,幸而没真求了上王府服侍来。这么点事情她都做不好,别说旁的事了。好在王爷是好性儿的,不与她计较。否则,她这会儿应该就叫叉出去打死了。老占人王爷的便宜,够打死百八十回的了。
  等把玉冠戴好,苏一忙退到一边。等着王爷起身往炕上去,她才又跟过去行礼。心里来来回回地想刚才那暧昧的动作,只后悔不应该。再是要求人的话,不知怎么说出口,也就傻站着罢了。
  许砚瞧着她脸色煞红,也不挑开了这话,只说:“起这么大早来府上给我请安,有心了。”
  可不是起了个大早么,到王府门外还等了两刻钟的功夫。可这又不是为着给他请安了,而是来求他办事儿的。话却不能照实说,自然还要拍着马屁,因道:“应该的,王爷您是我的恩人么。便是日日到您府上来请安,也是应该的。”
  许砚却明白她的心思,她来找他永远都跳不出两件儿事。一是求他办事,二就是谢恩。这会儿谢恩的事早结束了,那自然是来求他办事的。瞧着她这着急劲,便也不与她兜圈子,直接挑开了道:“那今儿又有什么事要求我?”
  苏一听这话已不稀奇,王爷总能猜中她的心思,也不是头一次。她只稍不好意思了下,便上前与他说:“王爷,我师兄叫你们王府的侍卫抓了,已有好几日。原不关我的事,可家里师伯担心得紧,求我来府上瞧瞧。”这会儿只能说瞧瞧,哪里敢直接就求了人王爷放人。
  许砚却不知她哪里又冒出个师兄,便问她:“你又何处来的师兄?”
  她这师兄来得确实突然,只得从头跟王爷交代了一番。说罢了,又佯作伤情叹气,“原我也不想管这档子闲事儿,可是我那师伯瞧着十分伤情,日日郁郁寡欢,吃不下睡不踏实。师兄打小便跟着他四处闯荡,师徒间的情谊不比旁些父子少什么。自己寻不到门路问我师兄的安危,弯弯绕绕便找到了我这处。民女也是明白人,不能仗着与王爷认识一场,有点事就来麻烦您老人家,可是……”
  “我老?”
  可是下头的话没说得出,就叫王爷这句反问给噎住了。苏一暗吞了一口气,真想抬手拍自己大嘴巴子,都叫小白和韩肃给带偏了,怎么也说起王爷老来了。人家明显正当好年华,不过才二十四。少不得要改口,满面急切道:“王爷您不老,一点儿都不老,是我,是我……”
  是她什么呢?她又说不下去了。她往常确实是口齿伶俐的,与人吵嘴基本输过。可一到王爷面前儿,就变作个嘴笨的,也是揪心。
  好在王爷又没追究这事儿,摸了炕几上的蜜蜡珠子挂到手上,数上一颗,说:“你那师兄叫什么名字?”
  “王石青。”苏一瞧他没揪着那说他老的话,忙道:“石头的石,青山的青。”
  许砚是个闲王,平常手上并无多少正经的事。这一桩还是上头秘密给的示下,只叫使些法子,叫那些仍不愿返乡耕田成日天只知拉帮结派的人自动上门,捕一个算一个。细细查他们的底细,若是背后团体大的,直接交给官府扫了去,不必他们再动手。若是没有什么势力的,但瞧瞧做没做过偷摸谋财害命的事,有也得往衙门里送。如果这些都没有,只管教训一回,放出去便罢了。
  而这桩正经事多半是韩肃在处理,也少往他面前儿送。这会儿自然不能随意说出那王石青如何,只得叫下人传了韩肃来问话。
  韩肃进屋叉手行礼,问有何事。
  王爷说:“府上前儿是不是抓了个叫王石青的江湖侠客?”
  韩肃略想一二,道:“那般身手,算不上侠客。不知王爷问起他,什么用意?”
  苏一在旁边红了红脸,才刚跟王爷说的还是他们是老江湖。这会儿瞧着,她那师伯和这师兄,都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她不出声儿,又听王爷说:“身份底细,可都调差清楚了?”
  韩肃仍是规矩回话:“已经调查清楚了,这王石青身上没有人命案子。平日里只与自己师父一处,浪迹各处。大事儿没做过,顶多也就是趁乱占些便宜,也是生活所迫,确是个老实人。因两人身手差些,旁人也不愿拉拢了结党,至今还是二人单着。正打算要放了去,不知王爷有什么别的示下?”
  既如此,这事儿就好办了,也没有再求不求的事儿。王爷看了眼苏一,又与韩肃说:“你去把那王石青带过来。”
  韩肃领命退下。
  苏一暗暗松了口气,原她也没直接说要王爷放人。本来还怕他这师兄犯过什么了不得的事,求了王爷是难为他。这会儿是不必多想了,横竖人是能叫她带走的,也不为难任何人。她立在一侧,面上松闲,双手缠握掖在裙面上,并不与王爷多说话。
  许砚却看着她,手里慢慢数着蜜蜡珠子。数了一气,忽唠闲话一般说:“一一,你得知道,这世上好人不多,本王算一个,旁的还有你爷爷,其他也就没有了。”
  却又是为什么突然说这话呢,也是闲来无事瞎嘱咐。他也知道苏一不是个能吃亏上当的主儿,可也不见真就能彻底叫人放心了。譬如,她还与小白好呢,那个花花大蝴蝶。
  苏一自然也想不出他为的什么突然说这个,但说好人只有他和她爷爷,那是不对了,因回他话说:“好人也还是有的,譬如我师父,还有小白。”
  她果又提到小白,许砚想起昨儿个在值房前,小白站在苏一伞下的情景。他偏过头去,话来不对题道:“我近来考虑了一下,小白一家都在京城,让他跟着我在渭州总不是个事儿。他在我身边也跟了不少日子,该学的也学了大概。这会儿也是时候了,叫他自个儿撑头出去闯闯。宫里谋个差事还是容易的,等他办完这趟差事,我就请旨调他回去。回到他父母身边,好歹也有人管管。否则这么混浪下去,娶不上媳妇儿,他们二老也要来寻我的不是。”
  苏一不知道他怎么又扯到小白的去留上,越发摸不准他说话的条理和用意了。但却觉他说的话甚是有理,尽数都是为小白打算的。调他回京城,一来能一家团聚,二来也能升个职称。在宫里当差,尤其能在御前当差,总比在他这王府里强很多。况这王府的主子,还是个没实权的王爷。
  是以,苏一说:“小白定会感谢您的恩德的。”
  许砚嘴角呷上笑,重复一遍她的话,“小白应是会感谢我的恩德的。”
  话说到这里,韩肃带了那王石青到了门前。从外头传声话,直领了进来。苏一听到声音就把头转向了门边,但瞧见韩肃带着那王石青进了屋,便只管瞧那王石青。这两日都听着他的名字了,却不知他长得什么样子。这会儿只见他跟在韩肃身后,一身白衣,锦缎发束,端的是一副江湖上翩翩大侠的打扮。样子生得也甚好,有股子风流不羁的味道。瞧着这样的,也应该是个洒脱的人物了。
  苏一对她的好感正在浓时,却忽见他“噗通”一声跪王爷面前去了,趴地不起道:“王爷大恩大德,永记在心,没齿不敢忘。今儿出了王府,定日日去庙里烧香给您祈福。您要不嫌弃,我投了王府给您做奴才也成,天天伺候您。”
  苏一一头黑线,默默碰了一下额——这怎么瞧着是另一个她似的。
  炕上王爷拂开袖子,把手搁到腿上,“要谢便谢你师妹吧。”
  王石青伏在地上,头也不抬,继续道:“王爷说笑,我师父从来也没收过女弟子。因他本事不大,找他拜师的也是没有。他徒弟,也就独一个我罢了。”
  这实诚劲儿……苏一不能眼瞧着他这么犯憨下去,因在旁边清了清嗓子,小声说:“我是苏士庸的孙女儿。”不知道她名字,难道还不知道他师爷爷的名字么?
  却不成想,那王石青伏在地上稍偏了偏头斜着眼瞧她,“苏士庸是谁?”
  苏一结舌,却仍是小声说:“你师父的师父,你师爷爷。”
  石青目光幽幽,“我没有师爷爷,也没有师妹,只有师父。”说罢把脸继续埋回去,伏身道:“请王爷明鉴。不知这位姑娘什么意图,您莫叫她骗了。将我骗了出去,不知又要做什么。”
  苏一气个仰倒,翻了下白眼,对王爷说:“王爷您不要见怪,我这会儿就把他带走。”说着过去拎了石青起来,直往外拖。哪知这石青还较上真儿来,愣是扑腾着不要跟她走,弄得像个大闺女要被卖进窑子里一般。
  苏一瞧他这没头没脑的憨劲,想着跑江湖都将脑子跑整了,与他那师父真是一个样儿。她也是没法儿,卯足了劲儿,一脚踹在他屁股,将他踹出了正房。出去后又上手胖揍了几拳,小声威胁他,“闭嘴老实跟我走,否则叫你折在这王府里!”
  石青被打得老实下来,这才闭了嘴,然后怯怯地从地上爬起身子来,拍了拍身上的白衣,乖乖跟在苏一后头。一直跟着她出了王府的角门,苏一一转身,他吓得抬手就把脸挡了个结实,“打人莫打脸!”
  苏一又叫他气笑了,拉了他的胳膊下来,对他说:“你这会儿没事了,赶紧找你师父去。你师父现在在镰刀湾苏士庸家里,你打听着往那处去,见了你师父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听到了么?便是那叫苏士庸的留你,也千万不能留下来。瞧你也是个相貌堂堂的好男儿,不能叫他拐了留在家里做孙女婿,还是入赘的。”
  石青也没听懂她说的什么,再要问时,她已经转身走了。他站在王府门前茫然四顾,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出来了,得了自由。再想到他师父,自然把苏一对她说的话拿过来回味一番,挑出“镰刀湾”与“苏士庸”这两个信息,直打听人往那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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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一从王府离开就去了铺子上,从王府把石青师兄捞出来,这会儿心里也松快了不少。再没什么旁的事,只顾干自己的活罢了。这会儿陶小祝是真与她生分了,一句话也不与她讲。她呢,自也不往心里去。与他计较什么呢,没得惹自己不快。
  虽陶师傅撂过狠话,说他在给周家当苦力去就打断他的腿。可他也是没把这话当真,自还日日三五趟儿地往周家摊子那边跑。陶师傅真能打断他的腿么?自是不能的。若人不把你放心上,那再是耍狠的话,都是白说一样,没什么实际用处。
  苏一不管这些个,也实在是管不上。干了一天的活,自到歇铺子的时候收好自己的材料工具回家。路上还是往日的光景,一间挨一间的铺子像密密的栉齿,吆喝声也还是那么些个熟悉的,每日间变不了什么大样子。她想着,她的日子自从那回从王府抄小道被捕后,就不是很太平。这会儿应是该太平下来了,也不会再有旁的事了。若非要说还有什么,也就是时常往王府上去给王爷请安,或等他置好了戏班子,到他王府上吃茶听戏。这些事要是寻常下来,日子便也还是平淡的。
  她又想什么呢?想今日在府上与王爷在镜台前撞个脸红的刹那。她是越发魔怔了,与王爷在一起时他的每一个细小动作都能记得清清楚楚。譬如,他今日一直坐在炕上数那蜜蜡珠子。那蜜蜡已经叫他盘得包了浆,色泽醇厚好看。再譬如,他腰间仍挂着她给他打的那个香囊。他一直也没问,那香囊掐的是什么纹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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