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

  大年叁十的上午，柳慕江从柳廷方那收到了好消息，他同意为‘盘龙湾’项目注资，年后洽谈一切事宜。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柳慕江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看哪家餐厅还可以接年夜饭的订单。
  再叁确认消息之后，柳慕江高兴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在原地蹦了几个圈。
  柳慕江退出点餐页面，给柳廷方回消息。
  “谢谢爸。”
  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柳慕江看着屏幕上短短的叁个字，又在聊天框里打了一行字。
  “祝您新年快乐，爸爸。”
  发完这条消息，柳慕江又返回了刚才的点餐页面，往购物车里加了几样菜。
  今年，柳慕江决定，不像往常那样，留在家里和柳廷方吃年夜饭，她要留下来，和陆雱在一起。
  柳慕江他们家的年夜饭，说白了，也只是另外一个商业饭局。自从江黔离世以后，每年的年夜饭桌上，柳慕江都会见到许多陌生人，他们大多是柳廷方的下属。柳慕江不懂，这些人没有自己的家庭么，为什么要在全国人民团聚的日子，跑到老板家献殷勤。可换个角度想，起码这些人的到来避免了她和柳廷方两个人相顾无言的尴尬，而且也减少了她的负罪感。
  她和陆雱正式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新年。
  下单付款之后，柳慕江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把床上的床单被罩扯了下来，换上了一套新的。
  柳慕江把换下来的床单被罩团成一团，抱在怀里，往洗衣房走去。
  陆雱还没有回来，他已经两天没回家了。他留在公司，处理各种事情。柳慕江和孙琦目前只有一个‘奇言’，可每到年底，两人还是会被大大小小的事折磨到头疼，更何况陆雱名下那么多公司，光年会都要参加好几次。
  柳慕江站在洗衣机旁边，听着沉重的布料吸满了水，在滚筒路不断翻滚的声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重启‘盘龙湾’项目的资金已经有了下落，而政府那边因为乔老爷子的帮助，柳慕江也已经拿到了初步的批准。
  ‘盘龙湾’项目年后就要运转起来了。
  柳慕江想，就是今晚了，过了今晚，一切都会走上正轨的。
  *
  年夜饭到得很准时，柳慕江把所有的东西从外卖盒子里倒出来，摆在桌子上，又把刚买的碗筷摆上。
  她站在桌子的一侧端量了一下，菜色完美，她新挑的情侣碗筷也很完美。
  柳慕江看了看墙上的钟，指针马上就要到八了，陆雱快回来了。
  柳慕江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等待着春晚的开场。
  “嘀哩嘀”，门口传来了声音。
  柳慕江急忙跑过去，是陆雱，他正在玄关低着头换拖鞋。
  “欢迎回家。”柳慕江对着陆雱张开了双手。
  陆雱把手里的包放在地上，走近柳慕江，接受了她的怀抱。
  “辛苦了，言言。”柳慕江把手环得更紧了一些，“我准备了超级多的好吃的，你一定要多吃点。”
  柳慕江的双手紧紧环住陆雱的腰，才两天没见，她觉得陆雱变得更瘦了。
  “你准备的？”陆雱问她。
  柳慕江听出了他话中的疑问，她抬起头看着陆雱的眼睛。
  “我买的也是我准备的，好么？”
  陆雱笑了笑，没说话。
  柳慕江松开搂住他的手，从他怀抱里出来，拉住他的手往屋里走。
  “先去换衣服，然后洗手吃饭。”
  在陆雱换衣服的时候，柳慕江把刚刚准备好的酒打开了，红色液体进入透明的玻璃杯子，晃动的，像是血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柳慕江总觉得陆雱哪里不太对劲。
  她摇了摇头，赶掉奇怪的念头。
  柳慕江倒好了酒，陆雱也从卧室出来了，他看了看桌上的菜，有一半是他爱吃的，另一半是她之前在电话里提过的想吃的菜。
  陆雱拉开柳慕江对面的椅子，坐下了。
  电视里传来了喜庆的音乐声，春晚开始了。
  柳慕江对着陆雱举起杯子。
  “新年快乐，言言。”
  陆雱也举起杯子，玻璃在空中碰撞，“嘣”得一声，清脆响亮。
  “因为我预定的时间太晚了，没能订上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的年夜饭，但这家也不错，你多吃点。”
  柳慕江夹了一块石斑鱼肉放在陆雱的盘子里。
  “好，你也多吃点。”陆雱给她也夹了一块鱼肉。
  柳慕江夹起那块鱼肉放进嘴里，鱼肉很嫩，带着清香，一点也不腻。
  柳慕江放下了筷子，她等不及了。
  她用双手捧住自己的下巴，一双眼睛盯着陆雱。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言言。“
  “嗯？”陆雱也放下了筷子，他看着对面的柳慕江。
  “‘盘龙湾’项目要重启了！”柳慕江几乎是喊出这句话的，她实在按耐不住自己的兴奋。
  “什么意思？”陆雱不懂了。
  “‘盘龙湾’项目要被重启了，资金我已经谈好了，政府那边的意向我也已经谈好了，年后项目就要开始了。”柳慕江把手伸过去，握住陆雱的手。
  陆雱看上去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的眼睛一动不动。
  柳慕江晃了晃他的手。
  “你高兴么？‘盘龙湾’重启以后，当初的一切都变成了过去，所有受骗者终于可以得到他们的家了。”
  “而且，”柳慕江继续说道，“言言，再也不会有人因为这件事而牵连你，你不需要再背负着那么多生活了。”
  柳慕江的喜悦就像碳酸饮料里的气泡，从心底往外冒。
  “那我爸呢？”陆雱问，“江江，我爸该怎么办？”
  柳慕江早就想到了陆雱会问这个问题，她微微地叹了口气。
  “言言，许多事情是我们无能为力的。”柳慕江加大力度，握紧了陆雱的手。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就应该继续呆在监狱里，接受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陆雱的语气沉了下来，他从柳慕江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柳慕江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她有些焦急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爸爸对你来说有多重要的，但启动‘盘龙湾’是我目前仅能做的。况且，当初的事件真相如何，我们也不清楚不是么？”
  柳慕江最后一句话彻底打碎了陆雱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这么多年来，他听过各种各样关于陆叁原的难听的话，可那都没关系，因为他知道，真相迟早会来到。
  可今天，同样的话从柳慕江嘴里说出来，陆雱却接受不了，他接受不了他最爱的人站在他的对立面，和其他人一起质疑陆叁原。
  这两天，陆雱想了很多。
  他挣扎在泥泞中。
  穆启的话就像一株毒草，在他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他从来不知道柳慕江的心理问题，她和屈非的过去，她对性的心理障碍。
  这一切，她从来没有对他讲过。
  也许，终究是不够爱吧。
  陆雱一直在挣扎，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面对柳慕江，是该假装不知道她对屈非的深刻的喜欢，还是选择放弃，毕竟他自己在这个故事里才更像第叁者。
  少男少女，因各种理由而错过了正确时机，可实际上，他们明明是相互喜欢的。
  陆雱想起他曾经撞见过的场面，屈非和柳慕江擦肩而过之后，他们两人脸上露出的笑容，陆雱对此始终记忆深刻。
  屈非是喜欢柳慕江的，而柳慕江也喜欢屈非。
  不管柳慕江是出于什么理由，接受了自己，可屈非出现之后，幸福的一切还是会被打回原形。
  陆雱觉得自己过于可笑，他怎么会变成叁流小说里的可悲男二。
  柳慕江对陆叁原事件的态度压垮了陆雱的最终防线。
  陆雱看了柳慕江许久，沉默着。
  他看着她的嘴唇上下动，可他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过了好久，他才能听见柳慕江的声音。
  “言言？言言？”
  所有的一切都该有个结束了，陆雱想。
  “江江，我们分手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