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论法
这就有点恐怖了。
光明寺的这届主持大师雪斋禅师从当上主持以来已经过了五百多年，那么岂不是说这位中年僧人活得比雪斋禅师还要久远。修为如此恐怖，而且还声名不显，这位中年僧人到底是谁？同样的疑问出现在宋楚南和朱鸳儿的脑海当中，子规和尚的小眼睛也是滴溜溜转动，显然有着同样的疑问。
不过光明寺能封寺数千年还没被人发觉，想必这位中年僧人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宋楚南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向着诸多灵山中央的那座主峰行去，沿途所过之处，无数的僧侣纷纷上前跟子规和尚见礼，然后见到朱鸳儿，他们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恭敬，甚至比对待这位光明寺的下任主持还要来得尊敬。他们做得很理所当然，朱鸳儿却是满脸的惶恐，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有点紧张地抓着宋楚南的衣角，显得有点胆怯。
宋楚南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他的视线从诸多的僧侣的脸上扫过，并没有发现任何的恶意，是纯粹到极点的信仰。他心中暗道：“鸳儿到底跟光明寺有什么关联？她到底从那面镜子当中看见了什么？”
光明寺所在的这片秘境并不如何大，再加上他们三人的速度也是极快。很快便来到了最中央的那座灵山的脚下，沿途而来的诸多僧侣纷纷散去，只留下宋楚南三人。
“我师尊已经在等我们了。”子规和尚双手合十，朝着朱鸳儿恭声道。
宋楚南抬头看向这座光明寺的主峰，只见这座灵山高达数万丈，各种奇珍异兽望眼皆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在山顶之上有着一座古朴沧桑的庙宇，庙宇之上悬浮着一座巨钟，钟声悠悠传遍整片光明寺所在的空间。
当宋楚南三人来到光明寺主峰前的时候，宋楚南看见一位禅师须眉皆白，身形却是挺立如枪地傲然站在大殿之前目露慈和的光芒看着他们。老者身上没有任何气机波动，但却给人一种天地以他为中心的感觉。
雪斋禅师！
这位须发皆白的僧人自然便是掌管光明寺五百多年，同时也是诸圣地当中出手最少的一位强者雪斋禅师。
子规和尚领着宋楚南三人来到雪斋禅师的身前，躬身行礼。雪斋禅师一一回礼，他的目光柔和得如同冬日的阳光，让人全身都暖洋洋的，但又不觉得侵犯到别人。
“子规，这次你办得很好。”雪斋禅师笑眯眯地说道。
子规和尚讪讪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指着宋楚南道：“师尊，这位便是我与你说过的宋楚南施主。他如今是鸳儿姑娘在凡俗中的丈夫。”
雪斋禅师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多日奔波也辛苦了，先下去吧。我想跟两位施主单独谈一下。”
子规和尚欣然应允，飘然而去。在子规和尚离去的瞬间，雪斋禅师僧袍轻挥，数道禁制从他手中散发出去，将这座光明寺的主峰重新笼罩，使得其他的人不能来打扰他们。宋楚南见状，心中一凛，暗中聚集着元力。雪斋禅师已经许多年不曾在人世出过手，但能作为一座圣地的掌教人物，绝非庸手，容不得他不小心！
“不知道雪斋禅师想要聊什么呢？”宋楚南脚步微挪，将朱鸳儿护在身后。
雪斋禅师微微一笑，浑然不在意宋楚南的小动作，诵了声佛号，朗声道：“老僧一辈子都在吃斋念佛，除了对佛法稍有研究之外，别无所长。因此想向施主讨教一下道法。”
宋楚南面色凝重，沉声道：“不知雪斋禅师想与我论的是什么法呢？”
雪斋禅师拈须微笑，手指在虚空中勾画，片刻后虚空中便烙印出一个“舍”字。他指着“舍”字，面带微笑，道：“我想跟施主讨论一下取舍的问题。”
宋楚南眼睛紧紧地盯着虚空中的“舍”字，只见虚空仿佛被一种莫大的力量给冻结住，雪斋禅师用手指勾画的字居然久久没有消散，反而变得越发的明亮，似乎原本便是虚空中衍生出来的一般。宋楚南暗叹一声，单单这一手便非他所能及。
“禅师请讲！”宋楚南与朱鸳儿对视一眼后，问道。
雪斋禅师春风满面，脸上泛着宝光，问道：“宋施主可曾听过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
宋楚南微微一怔，点头道：“我虽然不修佛法，但佛祖割肉喂鹰的事情我也曾耳闻。他不仅修为高深，更有一颗大慈悲之心，是我辈所不能及。”
雪斋禅师点头，道：“那如果有一天宋施主也面临如此的选择，你会选择舍小家成大家吗？”
宋楚南闻言，不敢继续再答。他隐约觉得雪斋禅师在给他设置下一个陷阱，让他一步步地陷进去，最终无法自拔。
他暗暗运转镇魔经，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他曾见过子规和尚三言两语将便让无数的妖兽皈依在他手下，为他炼出大镇封手印。而雪斋禅师身为子规和尚的师尊，这种本事更是精妙无双，宋楚南生怕自己在不小心中便中了他的度化。
“宋施主，你会如何选择？”雪斋禅师面带微笑，声音却变得严厉了起来，逼问道。
声音落下，宋楚南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脑海中响起阵阵雷鸣之声，轰隆作响。他的心神似乎分为了两个阵营，一个选择大家，一个选择小家，两者在不断辩论，要争出个所以然来。他的气息逐渐变得不稳定，眼神逐渐变得呆滞，瞳孔失去了焦距。
若雪斋禅师在此时向他出手，他绝对反应不过来。但雪斋禅师没有，他一直静静地面带微笑地看着宋楚南，那种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将一切早已握在手中。
“我会如何选择？愿不愿意舍？”一道声音在宋楚南的脑海中不断回荡，震撼他的心神。
就在宋楚南在这种逼问当中渐渐迷失的时候，他的脑海中陡然炸开一道亮光，那道亮光像是一只明亮无比的眼睛，眼睛中绽放出无限耀眼的光芒，光芒落在他的心间，将他心中的犹豫和混乱等情绪斩断，他的心神在这一刻重新恢复了一片清明，脑海中的声音消散不再逼问自己。
寂灭之眼！
在宋楚南即将失去自我的时候，寂灭之眼发出神光护住他的识海，斩破一切虚妄，让他直面自己的本心，他对自己再无疑惑，有的只是坚定。
雪斋禅师心中一惊，但脸上仍是带着笑意，看着宋楚南问道：“看来宋施主已经做好选择了。”
宋楚南背后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刚才若不是寂灭之眼及时帮他斩破虚妄，护卫本心，他绝对会道心崩溃，轻则修为尽毁，重则丢掉性命。他看着雪斋禅师，心中反而清凉无比，没有丝毫的怨恨，声音很淡但却带着一股异常坚定的语气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小家都护不住，何谈大家！”
雪斋禅师闻言，脸上的宝光似乎在这一刻都暗淡了几分，他沉吟片刻道：“看来宋施主是不愿意天下人出一份力了。”
宋楚南冷声道：“不是不愿！如果在我能守护住自己所爱的，那么我不介意为天下人贡献一份力量。但如果我连自己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那么何谈为其他人出力。雪斋禅师，你认为呢？”
“宋施主果然说得头头是道，看来子规所言不虚，你的确是个很了不起的年轻人。”雪斋禅师夸赞道。
旋即他的脸色骤然一紧，道：“但可惜的是，如今的宋施主恐怕没有那份力量守护自己这个小家了。”
话音落下，宋楚南面色陡然一变。他的镇魔经刚刚运转开来，然后便被雪斋禅师一指轻轻点在胸口处，他全身的气血竟然被雪斋禅师这轻轻一指给震得似乎都要沸腾起来，要将他从内到外烧透。
“宋大哥，你怎么了？”朱鸳儿见到宋楚南面露异色，头顶不断泛起阵阵白雾，急声问道。她要出手帮宋楚南抵抗雪斋禅师的指力，却被宋楚南阻止。
“老秃驴，你要做什么？”宋楚南强忍着胸口的恶心，冷声道。
雪斋禅师指着宋楚南背后的朱鸳儿，脸上的皱纹似乎在这一刻舒展开来，他整个人似乎重新焕发了生机，道：“鸳儿姑娘是我佛门的一位大人物转世，原本我想让宋施主自己取舍，但奈何施主你虽然天资卓绝，却没有一个舍己的道心，让老僧好是失望。鸳儿姑娘事关我禅宗千万年的兴衰荣辱，我也只能出此下策。宋施主你还是不要想着强心运转元力冲破我的指力，否则到时候气血逆流，你的多年苦修便毁于一旦。”
宋楚南脸蛋红得如同烙铁一样，烧烫得可怕，甚至连他身上的衣服都开始燃烧起来。显然他不顾雪斋禅师的劝阻，不愿意受制于人，不管后果如何，都要强心冲破雪斋禅师在他体内留下的指力封锁。他必须这样做，只有这样才能护住他心爱的人。这是雪斋禅师刚刚给他留下的难题，他那么答的，自然便要这么做。
这便是道心精纯，这就是知行合一！
朱鸳儿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思绪如同乱麻一样，她忽然看到微笑的雪斋禅师，没有任何犹豫噗通一声跪下，颤抖着声音道：“禅师，鸳儿愿意皈依佛门。求你放了宋大哥。”
雪斋禅师抬手将朱鸳儿扶起，道：“老僧受不起你的一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