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如初
接着，她失去了知觉。
顾衾墨平静躺在原地，周身最后一丝光芒剥离，飘摇于半空。
下一秒，天色明亮，那万千枯萎的花草，开始重绽，仿佛重获新生。
明媚的银光，蔓延整个天刑阁，那些受伤的神使，伤口纷纷愈合如初。
接着，神谕之力不断蔓延，扩散至整个中州，乃至整个神界。
除了那些倒塌的残壁断垣，与已经魂飞魄散的生灵外，那些受重伤者，纷纷受了神谕之力的恩泽，伤口飞速愈合。
嬴州，墨家。
青玄子苏醒过来，胸口处的伤势愈合不见，暗暗喟叹：“这是……神谕之力？”
每当一位神谕陨落，其神谕之力，都会恩泽整个三界，若非魂飞魄散，都可回天、重生。
又是哪位神谕陨落了？
不，不对！
这神界，除了帝尊以外，哪里还有别的神谕？
可他感知了一番，帝尊的魂魄明明尚在。
究竟是怎么回事？
墨烟烟也苏醒过来，面色红润，一如往常。
房间内，魂草花重新绽开，绽出生灵，凝聚魂魄，一袭青衫现身在床榻之上。
墨青羽缓缓睁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四肢，竟发现完好无损。
发生了些什么。
他记得，自己明明已经陨落至妖神殿了，怎么会相安无事地复活？
八个封印被神谕之力波及，纷纷愈合，八只守护兽被强行封印至地底。
偌大的神界，被浩劫毁灭得满目疮痍，但也终于劫后重生。
万物，复苏。
但处处倒塌的建筑，提醒着每一个人，这一切，都并非从未发生过。
神界，将重获新生。
…………
妖神殿，琉璃阁。
微风不燥，云淡风轻，殿内阵阵檀香缭绕，却显得空寂万分。
墨清歌坐在床边，纤细的指骨握着一只桃木梳，垂眸替榻上的人梳着墨发，形容枯槁，原本澄澈的眸子，只剩苍凉与空洞。
女子俏脸惨白，好似一碰就碎，周身都未透露出半分生灵之气。
万念俱灰，兴许就是如此。
“皇叔。”她怅然启唇道，“天亮了，你给我栽的花海，如数盛开了，你睁开眼睛，看一眼。”
每一个字，都是绝望。
浑浊的眸子，落在窗外一片繁花似锦，像是岁月静好，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曾说，她喜欢花海。
他便一直记着，在琉璃阁外栽满了一片斑斓。
大概是想，兴许她看见这花海，便能回忆起万界，回忆起东海，回忆起他们的过往。
可是，她没有。
“皇叔。”她声音很低，仿佛在自言自语，“师父她相安无事了，父亲和烟烟也苏醒了过来，就连哥哥，也复活了，他们都重新回到我身边来了，我本该很开心。”
所有人都回来了，唯独他，永远置身昏暗的混沌之中，再也回不来了。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淌落而下，她紧紧攥着手掌，指骨几欲要嵌入掌心了。
那个最爱他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心如刀绞。
殿内的侍女不敢上前，也不敢发话，大概是知道，妖后已听不进半个字了。
泪目，瞬间模糊了视线，墨清歌垂眸，用手帕轻轻擦干了他掌心的血迹。
白皙修长的指骨，一如往常，只是没了温度。
当皇叔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该是一颗心都跌落至谷底吧。
当他万念俱灰时，自己却还亲手推了他一把，亲自将自己心爱之人，推入了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那日，他半梦半醒之中，一心求死，迷迷糊糊的让自己不要救他。
若非绝望到了骨子里，又有谁会说出那样诛心的话？
他落泪，并非是因为药苦，而是觉得，活着，太苦……
“皇叔，你一个人，一定很冷吧。”
连心都冷透了，身体又怎么会有一丝温度？
她握着顾衾墨冰凉如铁的手掌，泪目，想要分给他一些温度，却无论如何也焐不暖。
是她，断了他最后一丝生的念想，她有罪，她同样有罪！
她颤抖着指骨，哭得凄入肝脾、撕心裂肺。
这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吗？
倘若时间可以倒回，就算是要她的性命，她也会穷尽所有，拼尽性命，来挽回为一切！
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错过，便是错过了。
“娘亲。”这时候，背后传来一个软糯的声音，略带关切，“娘亲，不哭了。”
墨清歌怅然若失地回过头来，看着眼眶通红的小奶包，不由得一把拥入怀中。
这些时日，她亏欠木木的太多。
往后，她要加倍补偿回去，所以，她还不能死。
倘若死了，她是解脱了，可一切因果，一切牵挂，都无法了断。
“娘亲。”顾木木却丝毫不怪她，也不与她生疏，伸出小手，擦了擦她的眼泪：
“娘亲，别难过，爹爹会在天上，一直看着我们的。”
稚嫩的语气，一字一句都是关心。
话落，墨清歌心痛更甚，勉强扯出一丝怅然的笑意，泪水滑落。
胸腔中，翻涌不断，一浪高过一浪，连视线都变得有些眩晕。
“娘亲，你要保重身体啊。”顾木木担忧道，“倘若要爹爹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咳咳……”
墨清歌咳嗽了两声，血腥味道由喉咙，涌上舌尖，身子变得轻飘飘的。
“妖后！”
一旁的侍女上前来，担忧之色顿生。
妖后回来时，身上便负着伤，又一天一夜未合眼，眼眶都哭肿了，她那副还怀着身孕的身子，又怎么能吃得消？
“我没事。”
墨清歌声音很小，语气淡淡地推开了侍女，随即靠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双目轻阖。
体内的玄力，在不断流转，一点点恢复她的伤势。
纵然万念成灰，但她还有木木，还有肚子里这个孩子，还有许多记挂的人。
所以无论如何，她还不能出岔子。
倘若，她就这么追随皇叔而去了，想必，皇叔也会心疼的。
她知道，皇叔之所以甘心化身封印，并非是什么心怀大义，只是有自己想守护的东西罢了。
皇叔拿命换来的太平盛世，她当然要替他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