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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_分卷阅读_4

  她身体瘦弱,步履轻盈,没有惊动屋檐下的一干守卫,便轻巧地跃过了几个相邻的宫舍,来到粗使杂役们居住的后园,看准了此时乃是宫中刚刚给各个宫苑送去餐饭之时,院中无人,便轻巧地跃下,从凉衣杆上拣选了两件身量较短小的男子宫服,几下换穿完毕,又将长发挽起,束在长帽中,转眼的功夫,绝世丽姝便成了一个清秀的小寺人。
  这两日她早就观察到,每日午时,便是侍卫换班食饭之时。只要把握好时机,这进时严而出时松的魏宫便不是铜墙铁壁,可以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出去。
  可就在她从长廊的下侧复又经过自己曾经暂居的屋园时,隐约听到穿过一处花园时,那彭氏立在门口对几个粗壮的寺人小声道:“屋内的女子对王君夫人不敬,夫人命令割下她的舌头,你们且准备好了上好止血的药粉,下刀时注意分寸,万万不可要了她的性命……”
  莘奴顿住了脚步,一双美眸渐渐瞪圆,那一颗朱砂痣简直滴出血来!竟是用心这般歹毒!也难怪她能盘踞魏宫的正位如此之久!母亲那般慈悲的心肠怎么会有这样恶毒心狠的姐姐?此事她且记下,容得日后再做谋算……
  她心知,自己的时机不多,必须要尽快离开魏宫。只走到墙边幽径处,寻了两队侍卫换班的空隙,几下攀上了高高的宫墙,然后翻身轻盈地落下。
  这一路来大梁的道路,她都默默记下,而她一早与忠于父亲的老仆约好在大梁城郊的地点只待情况有变,就寻机出来。所以翻下城墙后,便低头加快脚步朝着城外走去。
  可是还待她走出多远,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询问:“这般步履匆匆,是往哪走?”
  莘奴心内一惊,回头一望,只见早已经换上了锦衣的庞涓正微叉着腿静静地立在幽巷一侧,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她心道;不好!
  转身便想走,可谁知身后的男子迈着虎步便急赶了过来,伸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莘奴被他的铁钳握得手腕发麻,更是羞恼得很,挥起包袱袭向来者。可惜她虽然近年来勤练近身搏斗,身手轻盈,可这般防身之用的技艺哪里敌得过血海里厮杀的武夫?
  几个回合后,她便被高大的男子反身拧住胳膊拉拽进了怀里。
  庞涓瞟了一眼从打散的包袱里掉落的玉杯铜器,刻意贴着她娇嫩的耳廓道:“还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女贼,背负了这么多的赃物,是准备去哪销赃?”
  莘奴心知挣脱不开,力持冷静道:“怎么?你如今贵为将军,却管起鸡鸣狗盗之事来?特意等在这里,是要拿我去哪一头邀功请赏?可是云梦山幽谷里有人给你发了口信,让你擒了我去讨好你的授业恩师?”
  庞涓被她话里的轻蔑激得脸色微变,冷哼道:“人是娇艳了许多,可惜还是如此不受教!我已非昔日跪在谷口求师的庞家无名小子,此番在魏国已经贵为三军统帅,哪里需要讨好什么隐士散人?特意等在这,便是要请你入了我的庞宅,让我慢慢……整治一下你这言语刻薄的毛病!”
  说这话时,莘奴感到有濡湿滚烫的舌尖在她的耳畔划过。
  ☆、第 5 章
  莘奴的身体微微一僵,紧握住自己的铁臂一时是挣脱不开的,此时若喊,难免引来宫内侍卫的注意。
  相比起在宫中割掉舌头的境遇,此时跟这庞氏竖子离去倒是迫不得已的选择。更何况,琏夫人那里的门路走不通了,若是能利用这竖子……倒也是个法子……
  想到这,她微微转头,巧妙地避开了身后男人逼过来的嘴唇道:“方才离宫太匆匆,还未来得及食饭,你若有心教训人,也要先给一顿饱足的不是?”
  只要她愿意,吐出的话音永远是轻轻柔柔,让人不忍拒绝,庞涓自出谷谢师以后,许久没有听到这般甜丽的音调了,不由得心神为之一荡,铁臂不自觉又收紧了些,贪婪地望着怀里这丽姝清丽娇艳的面庞,直到怀里的娇人不耐受痛,发出一丝娇吟,他这才缓了手臂,却一把将她抱起,径自走向了一旁的马车里去。
  莘奴看到这马车密不透的风,甚至窗口都用添了棉絮的小被堵住,便知庞涓还真是有备而来,早就料到她会偷逃出宫,所以备齐了隔音的马车,活动好了筋骨在这里亲自等着自己……
  这番一步望十,高瞻远瞩也不愧是那人的得意高徒了。莘奴心内冷哼了一声,只是安静得如狸猫般靠在了马车里的一角,消融在马车昏暗的气息里。
  庞涓也欺身上了马车,高大的身体将原本逼仄的马车充挤得愈加喘不上气儿。他半靠在车厢上亲昵地挨着莘奴略显瘦弱的身子道:“说说吧,是怎么逃出谷的?”
  莘奴抬眼看了看他,缓缓开口道:“为何要逃?那山谷本就是我莘家世代容身之地,他不过是鸠占鹊巢,顶了我父亲的名头招摇罢了,我要来便来,要走便走!”
  这话里倒是有些少女该有的蛮横与无礼。庞涓听了忍不住一笑,一向骄傲自大的男子倒难得顺了女流之辈的意思,只赔笑道:“好好,是我说错了,不过你又为何来了魏宫?竟然惹得那歹毒的妇人要割了你的舌头?”
  莘奴丝毫不诧异他知道宫内的隐情,堂堂魏国将军想必宫内眼线不少。想了想,竟然照实开口道:“那琏夫人是我的从母……我是来探亲的……”说到最后,不用旁人诧异大笑,她自己也觉得此番入宫的遭遇荒诞至极,便微微叹了口气。
  庞涓挑了挑眉,他对这莘奴的身世也不大清楚,只知道那人虽然将她贬为贱奴,却不轻易让她示人,吃穿用度堪比列国贵女,每次出谷必定带她在身旁,如影随形。
  这女子平日里对那人极是恭顺,若不是二年前,在他快要谢师出谷时,她私自外逃,被抓回来受了严刑,声嘶力竭地冲着那人破口大骂。也许庞涓打死也不会想到这看似柔弱温润如水的女子,内里的性子竟然会那么刚烈。
  那人一向对她的要求甚是严苛,可她倒好,竟然犯下了与野男人私奔出逃的勾当,也怪不得被整治得那般凄惨了……
  回想起她当初与男人私奔的情形,庞涓也觉得自己的牙龈里冒着莫名的酸气,倒是有种这女子也背叛了他庞涓之感,这一刻的耻辱,竟然与恩师息息相通,共顶无边的绿云苍穹。
  想到这,便眸光一沉,伸手钳住了她的下巴道:“虽然不知你与王君夫人乃是姨侄关系,但是看来她也不想认你,如今是乱世,战乱频生,你一个女流之辈怎么可能安然度日?倒不如跟了我,只要你安分一些,我自会好好待你,绝不会像他一般苛待于你。”
  这样一番话,简直是恩威并举,让人莫名感激涕零。莘奴觉得自己到底是没有做贱奴的自觉,没有易手过几户人家,竟然不懂,这贱奴的待遇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她在此是否该感谢魏国的庞将军如此的宽厚谦和呢?
  这时庞涓却再也忍不住了,虽然出谷后,一直醉心于名利权谋,可是闲暇得空时,总是忘不了莘奴绝艳的倩影,如今她竟然自投罗网,主动来到了自己的身旁,当真的喜从天降,只觉得再也难耐不住,只想着要一亲芳泽,慰藉长久思而不得之苦。
  此时马车昏暗,可是从莘奴身上传来的体香却勾人心痒得很……
  想到这,猛地将莘奴压在车厢之上,略显急切地覆下了唇舌。莘奴避无可避,一张樱唇被他含住,唯有死死地闭紧牙关,不让他的唇舌再近分毫,一只手悄悄地绕到了自己的大腿内侧,摩挲着绑缚在那里的匕首……
  若是此时假意曲意逢迎,倒是备不住趁这厮意乱情迷之际了解了他的狗命……可是这样一来,再见魏王便难如登天了!
  莘奴想起自己此来大梁的真正目的,不由得又忍了忍,只是扭动着自己的头,竭力躲避开后,得空斜着一双妩媚的大眼说道:“还未食你一粒粟米,便来讨要便宜,你当真是无赖竖子不成?”
  庞涓本来恼她不肯启开香唇,未能品尝得尽兴,如今看她娇羞含恼的模样,就算被骂成了竖子,心内也欢喜得紧,当下又亲吻了她的香腮道:“还真是个刁钻的奴儿,不给你些好处,便不认人,一会只管喂饱了你,不过今夜莘奴你也要乖巧着,待得暮夜也要喂饱我可好?”
  正自调笑着,突然马车骤然挺住了脚步,累得车厢也为之一顿。
  庞涓暗自皱眉,起身撩起了车厢厚重的车帘才发现,原来是有人挡住了他的马车。
  胆敢挡住庞涓马车之人,自然不是什么游侠豪士。而是一位身着麻衣长袍,头戴玉冠的一位谦和斯文的男子。而这男子的车马正横在不远处的巷口,带着官徽的马车堵在那里,又有负剑的随从,其他的车马自然绕行,让此处变得有些空荡。
  这男子恰是庞涓的一位熟人——魏相白圭。
  若说庞涓是魏王的左膀,这白圭便是不可或缺的右臂,两人一文一武,各司其责倒也相安无事。
  最重要的,这白圭实在是与他师出同门,同出自鬼谷,都是那人点头认可,赐下名姓的弟子。彼此的底细都清楚得很。
  当下庞涓正了正自己略显凌乱的衣冠,抱拳道:“白相为何拦住庞某的车马,可是有何赐教?”
  白圭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不敢赐教,只是有些私话要说与将军听,所以在此恭候多时。不知将军可否屏退车夫随从,让他们退避几尺,容我说上几句?”
  庞涓挑了挑眉,当初那人派来魏国的弟子不止数十人,可是最后在朝堂站稳的却只有他与这白圭二人。可见这位平日里温吞斯文的白相是些真本事的。不同于其他的同门隔三差五来与自己攀附交情,这位白圭一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与自己保持着有礼有度的距离。除了公务上的往来,私下里甚至没有一同饮酒赏乐之时。这种识趣,让庞涓很是欣赏,竟没有向对付其他同门那般,将他寻个由头排挤出魏宫前庭。
  如今一向识趣的人突然拦住自己的车马,必定是有些深意。不由得心内微沉,定定地看了他半晌道:“庞某有要务在身,若不是公务,还请改日再续。”
  这番便是生生地拒绝了,可是一向谦和的白相今日却是寸土不让,依然立在马车前道:“庞师弟这么繁忙,可是因为遇到了谷中的故人?正好我也是因她而来,倒可以二事并归一处,与庞师弟一起解决了。”
  庞涓沉着脸说:”怎么解决?”
  “自然是物归原主,她虽是贱奴,不是什么金玉之人,可是恩师一向习惯了她做的汤羹味道,日常的起居照拂,一时短少不得,既然庞师弟已经救她出宫,余下的事情便交给我来处置吧……”
  庞涓自当了魏国的将军以来,一路春风得意,正是年少恣意时,骤然被人顶撞,就算他贵为一国之相爷难以抚平心内的恼意。当下冷冷道:“白相从不提及你我二人的同门之谊,今日却说出‘师弟’二字,可是在要挟庞某什么?”
  白圭微微苦笑道:“喊这一声,不是妄想压庞将军你一头,实在是你我同门苦修不易,我不忍看你一步行将走错,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啊!”
  庞涓生平最听不得一个“输”字,不由得张扬的大笑道:“白圭,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今日竟说起糊涂话来了?虽然我敬他为恩师,但如今他是山野之人,而我为魏国将军,不可同日而语。他这般委托你贸贸然来阻拦车马,实在是太过儿戏!
  再说不过是个贱奴而已,恩师他便这般的小气?凭借着我之前提恩师的劳碌奔波,就算是开口要了这奴儿,他老人家还忍心拒绝不成?”
  白圭闻听此眼,倒是深深地抬头望了立在马车上的青年一眼,淡淡地说道:“师弟离谷太久,忘了恩师是何等样的人了?你真的以为,出了山谷便可以不敬恩师了?难道你从没有想过,为何你能在与秦军一役中侥幸得胜吗?”
  ☆、第 6 章
  这话正捅在了庞大将军碰不得的逆鳞之上。因为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在那次与秦的对战中,有多少次自己辎重粮草殆尽时,便能如及时雨一般,得到路过的名不见经传的商贾资助。
  而在最后的那一战中,更是有自己的同门师弟连夜送来秦军排布兵马的密图,让他能窥得先机一举得胜,从此名扬天下……
  可是对隐居幕后的那人的感激,随着时间的前移在庞涓的心里开始慢慢起了变化。
  事后庞涓想了又想,总是觉得不对,反复推演着当时的战况,只觉得当时若是没人相助,自己固然狼狈些,但也不致于落败。可那人且偏偏出手,让自己被动地承受这份深重的恩师之情。更让自己原本无懈可击的胜利参杂了舞弊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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