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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第176节

  ……
  满怀遗憾地从张府回家,顾青一肚子的郁闷无处发泄。
  说是愤怒倒也没那么严重,顾青明白张怀玉的意思,张家的内部障碍没扫清,此时提亲恐生风波,除了张怀锦的因素,还有那位不省心的谢氏。
  但顾青还是很郁闷,两辈子情路都走得如此坎坷,难道真的注定孤独终老?
  刚回到家没多久,许管家忽然从门外飞奔进来,一脸紧张地道:“侯爷,侯爷!宫里来了天使,有旨意到!”
  顾青一惊,急忙命下人摆香案接旨。
  一名舍人手捧黄绢圣旨,在香案前徐徐展开,一通四六骈文念下来,顾青脑子嗡嗡的,根本不懂他到底念了什么。
  不过圣旨念到最后,顾青倒是听懂了。
  “……故,兹可任安西节度副使,赐勋‘上护军’,领左卫兵马一万,户部配给辎重,充入安西四镇,可便宜行事,自断军机处置。”
  舍人念完后,顾青起身恭敬地双手捧过圣旨,朝舍人道谢。
  舍人拱了拱手,笑道:“恭贺侯爷,如今侯爷可是真正领军的将军,领军一万出关抗敌,往后为大唐开疆辟土,抗击胡蛮,侯爷前程不可限量。”
  顾青笑着与舍人客气几句后,舍人悠然告辞。
  第二百四十四章 当仁不让
  舍人走后,许管家不舍地道:“侯爷要离开长安了么?听说安西战乱频繁,陛下为何将侯爷调任安西,唉,官儿倒是升了,如今您已是实实在在领兵的将军了,可就是……”
  对这份圣旨,许管家亦喜亦忧,都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了。
  顾青展开圣旨又看了几遍,道:“有个事我要确认一下,圣旨里将我封了个啥?”
  “啥?”许管家愕然:“侯爷没听懂圣旨?”
  顾青瞥了他一眼:“许管家,最近有点皮啊你。”
  许管家顿时老实下来:“侯爷,天子钦封您为‘安西节度副使’,赐勋号‘上护军’,节度副使可是三品呢,勋号也是三品衔。”
  顾青脸上不见丝毫欣喜的表情,反而沉着脸道:“安西节度使是高仙芝吗?”
  “是,高仙芝将军在天宝六载破小勃律后便代替夫蒙灵察升任安西四镇节度使,一直至今。”
  顾青沉思许久,李隆基封他为安西节度副使,不得不说,一部分出自极大的信任,另一部分则是帝王术,为了平衡安西军高层的权力。顾青没忘记李隆基前几日与他说过的话,李隆基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在安西要牵制高仙芝。
  显然,自从高仙芝指挥的怛罗斯一战唐军小败后,李隆基对高仙芝有些不放心了,将顾青调任安西,一则是为了让他历练,二则是派个李隆基相对信任的身边人就近监视甚至牵制高仙芝,说不定过不了多久,高仙芝会被解除节度使之权,将他调回长安。
  顾青手里这道圣旨信息量很大,上面令他率领一万左卫兵马充入安西军,一则是因为怛罗斯之战后,唐军在西域损失惨重,折损两万余,左卫一万兵马充入安西是为了保住大唐在西域的发言权。
  二则,左卫是长安直属皇帝的兵马,这支兵马的忠诚度绝对是当世最高的,李隆基派遣左卫兵马去安西,说明他不仅对高仙芝不放心,甚至对整个安西军都不放心了。
  这位皇帝陛下晚年别的本事没有,疑心病倒是越来越重了。
  同时顾青还注意到,圣旨上允许顾青“便宜行事,自断军机处置”,这句话可谓意味深长。
  明明一把手是高仙芝,却允许顾青“便宜自断军机”,再结合给他的一万左卫兵马,这等于是将安西军的节制权分了一半给顾青,一万左卫兵马就是顾青在安西四镇立足的底气。
  顾青挥退了管家,握着圣旨躺倒在院子里的胡床上,闭上眼沉思,神情很凝重。
  兵强马壮,权大势足,可是,责任也重如泰山。
  李隆基给了他足够的权力和足够强大的兵马,他要的是稳定西域,让大唐在怛罗斯战败后迅速恢复以往的威势,继续在西域诸国间保持强势的实力,让西域与大唐之间的商路畅通无阻。
  这些任务可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
  西域诸国之间复杂的局势,众多小国与大唐似友似敌的关系,以及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敌人吐蕃和大食。
  如何处理和平衡西域的局势,如何稳定安西军的军心,如何打通商路,如何按李隆基的授意架空高仙芝,完全掌握安西军的兵权,每一件对顾青而言都是巨大的挑战。
  顾青阖目许久,忽然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拍了拍手中的圣旨,感受黄绢上传递出来的力量,那股力量,名叫“权力”。
  如果能顺利完成任务,顾青便是安西都护府的第一人,手中掌握数万精锐之师,那么,算不算给自己的野心浇了水,施了肥呢?
  如果想得更深远一点,若自己完成了任务,掌握了安西军的兵权,在安西军中威望正隆的时候,李隆基若突然让自己交卸兵权回长安,自己该如何推搪婉拒呢?自重,养贼,还是与邻国启战?
  那时的大唐天下,恐怕不似如今这般太平了吧?终归会有一条最合适的路留给自己走的。
  将如此重任委以一位二十岁的年轻人,不得不说,李隆基晚年昏聩到了一定的程度,当然,其中顾青对他的救命之恩占了很重要的分量。
  而当初平定南诏国叛乱时的献策,以及后来李隆基与顾青的君臣奏对,甚至还有顾青写的《三国演义》等等,所有因素加在一起,令李隆基对顾青产生了不小的信任,他直觉地认为顾青能委以重任,顺利稳定安西军。
  若李隆基会读心术,读到顾青内心真正的想法,或许……会哇的一声哭出来吧,然后咬牙切齿将顾青剐成一片一片的。
  ……
  顾青被升任安西节度副使的消息迅速传遍了长安。
  作为朝堂冉冉升起的新星,顾青本就颇受朝臣和权贵们注视,李隆基一道调职圣旨,令顾青瞬间成为长安城的风云热点人物。
  议论声四起,顾青陷入了无尽的嫉妒和非议之中。
  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居然被调去安西任节度副使,手中还掌握一万兵马,这是大唐自立国以来从来不曾有过的,顾青算是开了先例。
  各方非议总结起来其实就两句话,第一句是“顾青何德何能”,第二句是“圣天子乱命”。
  以往顾青被封中郎将也好,被封县侯也好,其实始终没有实际掌握太大的权力,朝臣们只当他是个幸进的宠臣,任由天子随便封官许爵,反正天子高兴就好。
  可是这一次,顾青实实在在掌握了权力,而且掌握的还是大唐西面屏障的安西军的一半兵权,这无疑触动了许多人的蛋糕,安西军中的中高层将领与长安朝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朝堂顿时议论纷纷,参劾谏止不断。
  无数朝臣上疏李隆基,请求天子收回成命,甚至连一向是老好人的左相陈希烈也上疏谏言曰“弱冠不可许国”。
  有意思的是,对于顾青封节度副使的旨意,朝堂里居然也有人大表赞同。
  首先赞同的是即将拜相的杨国忠,杨国忠在朝堂上大咧咧地表示拥护天子的圣裁,顾青少年英雄,戎马西域疆场正是才尽其用,天子任人之能令人钦佩。
  其次赞同的是一个连顾青都没想到的人,东宫太子李亨。
  相比朝臣,李亨是李隆基的亲儿子,他比谁都清楚老爹的尿性,晚年的李隆基刚愎自用,完全听不进臣子的谏言,他做出的决定是不可能更改的。
  再加上李亨与顾青之间刚刚建立的不为人知的关系,既然无法改变事实,李亨于是索性顺水推舟,既卖了顾青人情,又讨了父皇的欢心。
  至于杨国忠表示赞同,当然也与交情无关。说到底,杨国忠还是担心失宠,自从顾青救了李隆基的命,李隆基对他日渐宠信后,杨国忠便开始担忧,生怕有朝一日顾青的圣眷高过了他,如今顾青要去安西,杨国忠求之不得,顾青走得越远越好,他走后圣天子便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作为朝堂两派势力的首领,太子李亨和杨国忠同时表态赞同,李隆基又是言出绝不更改的死要面子的帝王,朝堂的非议很快平息下去了。
  安西节度副使,顾青当仁不让。
  ……
  最近几日,顾青府上颇为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大多是左卫的一些将领,甚至郭子仪老将军都亲自到府道贺,至于左卫的那些将领,每个人的情况不同,有的央求顾青出长安时带上他,想在西域建功立业博个军功,也有的请求顾青不要带上他,身在长安繁华之地太惬意,家中又有妻儿老小,舍不得离开。
  左卫将领的请求顾青全都答应了。
  愿意跟随出关博个军功的,顾青记在名册上,不愿意走的,顾青绝不勉强。
  出了玉门关便要跟各方敌对势力拼命,如果麾下有一群不甘不愿的将领,交战时首先便输了一半。
  即将到手的一万左卫兵马是顾青在西域的立身之本,顾青比任何人都重视这支兵马的战斗力,任何不利于战斗力的人和事,都要果断地摒除在外。
  几日后,当朝臣们反对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顾青却秘密邀约了杨国忠于长安东市的一家酒楼见面。
  顾青包下了整座酒楼,韩介与亲卫们按剑肃立于门口,顾青与杨国忠坐在楼上靠窗的位置,偌大的酒楼只有二人相对而坐。
  杨国忠微笑环视酒楼的环境,道:“贤弟选了个好地方,此楼颇得几分魏晋风骨意味,瞧这壁上的题字和古画,委实幽静雅致,适合你我这样的风流雅士,哈哈。”
  顾青斟酒的动作一滞,眼中闪过一道惊愕的光芒。
  你一个商人出身的家伙,世人对你最大的槽点便是不学无术,哪里来的勇气敢说自己是“风流雅士”?彻底不要脸了是吗?
  “杨相说得极是,此楼正是愚弟寻了好久才寻到的去处,今日此楼能得杨相驾临,百年后便是一桩后世流传的佳话,这座酒楼倒是沾了杨相的光,说不定日后会成为文士学子们争相瞻仰凭怀之所呢。”
  顾青说完后马上抿住唇,良心好痛,但可以忍住。
  第二百四十五章 奸臣密谋
  跟杨国忠打交道时内心要有一个衡量。那就是,在战略上把他当成蠢货,在战术上跟他谈感情和利益。
  其实顾青不太愿意侮辱他,可是从杨国忠的种种表现看来,他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最近这些日子,杨国忠什么都没干,一门心思抹黑李林甫。明明李林甫的相党爪牙都被处理得差不多了,明明朝堂已经恢复了风平浪静,杨国忠却还不知足,纠集了一群门客幕宾将李林甫曾经处理过的国事,曾经的人脉关系全都查了一遍,从中找出李林甫的罪证,试图将李林甫定为奸佞。
  顾青无法理解这个蠢货的逻辑。
  人死灯灭,一群大活人对着一个死人较劲,而且还是在这个即将被拜相的当口,这蠢货还真是毫不担心鸡飞蛋打啊。
  实在不明白李林甫活着的时候究竟给了杨国忠多大的委屈,让杨国忠对他恨到这般程度。
  但是杨国忠的表现也给了顾青一种警示。
  这样的小人不可得罪,从他对付一个死人的手段就看得出这个人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秉性。
  所以如今的顾青在面对杨国忠的时候,心里都是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贤弟有事,径自招呼一声,愚兄去你府上便是,何必将愚兄叫来东市的酒楼?”杨国忠抿了口酒笑道。
  酒楼的酒似乎不合他的口味,杨国忠抿了一口便搁杯,不再碰了。
  顾青也浅啜了一口,笑道:“怎敢当杨相亲自登门,原本愚弟应该主动登门向杨相请益的,只是你我身为朝臣,身边恐有眼线耳目,愚弟今日要与杨相商议的事不可告人,只好委屈杨相来这简陋的酒楼里坐一坐。”
  杨国忠笑叹道:“不可告人?哈哈,你我兄弟皆是朝中重臣,可不敢用这鬼鬼祟祟的词儿,贤弟切莫自污了声名,被人拿住了话柄。”
  顾青轻笑道:“还真是不可告人,愚弟可没有夸张。”
  “哦?愿闻其详。”
  “杨相如今在朝堂上最恨的人是谁?”
  杨国忠迟疑片刻,压低了声音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安禄山。这个胡人贼子,也不知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令陛下对他无比宠信,看他来长安后在陛下面前惺惺作态表忠心,实在令人作呕……”
  说着杨国忠脸上露出愤恨之色,但顾青犀利地看出,杨国忠愤恨的不是安禄山的做派,而是李隆基居然吃安禄山这一套,大猪蹄子。
  顾青轻声道:“不瞒杨相说,愚弟与安禄山也很不对付……”
  杨国忠一喜,接着好奇道:“不知贤弟与安禄山之间……”
  顾青缓缓道:“杀父母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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