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乾坤 第427节

  他犹记得那天司徒闻卿说过的话，每一字，每一句。
  “公主与千夜，乃是从古至今极为罕见的‘相生相克命局’，正是因此，千夜才不会受公主的影响，即使靠近她，也不会折损寿元，这是‘相生’，可是两者，最终必然只能活一人，这是‘相克’……”
  “我曾经尝试过许多次，去打破这种奇异的命局，可是人力如何胜天，后来我也曾抱着希望，也许两人都能够好好活着，但是……但是最终，结果依然如此，原来二者还是只能活一个，人力再强也有穷尽之时，而天意，终究难违，命可改，命局却已定，原来终是难以更改……”
  ……
  忽然间，他又想起了很早以前，那一次还是两人刚相识不久，逃到昆仑山，在那漫天风雪之中，花未央也受了重伤，他向花未央口中渡去纯阳之气，不久后，未央果然醒来了，但醒来时，却非常生气。
  倒不是生气他唐突冒犯，而是说：“你懂什么？我是说，你会折损寿元的，你不会明白，反正，你千万不要再像刚刚那样便是了……”
  可是，一次一次，他并未折损寿元，甚至都没有因她体内的阴寒之气，而感到任何不适。
  此刻，萧尘慢慢回过神来，不再去想太多，轻轻将她抱着：“傻瓜……”
  花未央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闭上了双眼，这一刻，心中忽然一片寂然：“就算真如二哥所言，是命局，更改不了，若是最终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那个人，一定是你，呆子……”
  ……
  “唉……”
  十里外的一座孤峰上，忽然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那人是枯灵子，不知为何，忽然发出一声长叹。
  大约半个时辰后，只见一道人影缓缓从山下走了上来，那人是萧尘，只有他一人，花未央不在身旁。
  “你来了。”
  “恩……”
  萧尘纵身一跃，展开轻功飞上陡峭悬崖，之前他已经将花未央送回未央宫了，然后便一个人来了枯灵子所在的孤峰。
  “沈婧在吗？”
  “不在。”
  “恩……”
  萧尘微微点了点头，此处只有枯灵子一人，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枯灵子负手立在悬崖边，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看着他：“去灵墟境这件事，你当真想清楚了吗？”
  萧尘望着下面漆黑一片，缓缓道：“之前那些年，我四处聚集许多灵脉之力，分置于下面各个宗门底下，北宫长风想要动摇无欲天的根基，必然会从这些宗门入手，这三年，想必他已经将那些灵脉之力全部夺走了……”
  沉默了一会儿，枯灵子道：“追回灵脉之力，只是其一。其二，你想去弄清楚一些事情，是么……”
  萧尘抬起头来，望着远处漆黑一片的天际，对于枯灵子的话，不置可否，过了许久，才又开口道：“不如前辈与我说说……这个灵墟境。”
  关于灵墟境，他还所知甚少，但是枯灵子，似乎知晓许多事情，此时枯灵子转过头来，看着他道：“你当真想要了解？”
  萧尘也向他看了去：“愿闻其详。”
  “也罢……”枯灵子转回头去，看着远处漆黑天际道：“你可曾听说过‘十圣’？”
  “十圣……”
  萧尘沉吟少许，看着他道：“莫非是十位已经入圣的圣境强者？”
  心想入圣须三千年道行，历经无数劫难，入圣之人，大概已是现阶段人间的巅峰强者了。
  “不……”
  枯灵子摇了摇头，继续道：“入圣之前，须经历四个阶段，这四个阶段，分别便是‘合和期’、‘洞真期’、‘超凡期’、‘入圣期’……而即便是修为到了入圣期，最终也未必能够成功入圣，但凡能够成功入圣之人，他们离入圣只差一步之遥时，则成为‘准圣’……”
  他说到此处，停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而我方才所说的十圣，便是当年灵墟境里的十位准圣。准圣，顾名思义，只要不出意外，必然能够顺利入圣，可是当年那十位准圣，不知是何原因，竟然全部失败了，甚至个个落得凄惨下场，当时此事，震惊了整个灵墟境，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第0805章 枯灵子的身份（上）
  “哦？”
  萧尘凝了凝神，准圣，那是何其强大，捻指间，什么合和期，洞真期，便要灰飞烟灭，如此强大的人，可是为何枯灵子却说，十个人全部入圣失败了？还落得凄惨下场，究竟出了什么事？
  枯灵子轻叹了一声气，捋须道：“那是千年前的事情了，千年前灵墟境那十位准圣，最终没有一个入圣，当时也没有人知道原因，而如今，灵墟境是否又已经有了新的十圣，我也不知道……”
  萧尘听他慢慢说完，最后才问道：“那前辈必然也知晓六大世家的事情了？”
  “恩……”
  枯灵子微微捋须颔首：“中原萧家、东海陈家、汝南苏家、寂北莫家、西昆北宫、隐世慕容……这是很早前流传的一个说法，距今已有多少年，也早已无人知晓，至于这六个家族，最终为何全部去了灵墟境，此事多半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晓。”
  “果然……”
  萧尘凝了凝神，传说之中，这六个古族早已湮灭消失，但六个古族，从来都没有消失，只是全部去了灵墟境而已，而且不能够再轻易涉足外面人世间了，似乎受到了某种禁制……
  “你是否怀疑，你的身世，与六大世家有关？”枯灵子转过头来，看着他道。
  萧尘并未回答他，而是凝神细思了起来，他知道这么多的事情，他到底是谁？枯灵子，必然不是他真正的名字吧，而他真实的身份，也绝不是素问仙子称呼的那个什么魂圣……
  “总是说我的事，也没多大劲，不如这回，说说前辈……前辈，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刻，萧尘凝神不动地看着枯灵子，而枯灵子，也凝神不动地看着他，两人的目光，此时此刻，竟像是剑尖上的锋芒一样锐利。
  过了好一会儿，枯灵子才撤开目光，慢慢转过身去，望着那漆黑无边的夜幕，这一刻，仿佛又回忆起了前尘旧事，脸上闪过一丝不明显的落寞之色。
  尽管这一丝落寞之色不太明显，但萧尘也捕捉到了，此时更加断定了，眼前这个人，昔日身份修为，绝对不低……
  “莫非前辈竟是当年……十圣之一？”
  “不。”
  枯灵子摇了摇头：“我并非灵墟境的人，当年……当年我有位师父，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他是八荒主宰里面的一位……”
  “八荒主宰……”
  萧尘神色一凝，想起他从前与自己说过的四海真君，八荒主宰，那时以为八荒主宰不过只是传说而已，竟没想到，会是这样，其中一位，还是他的师父……
  枯灵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师父，他便是‘幽冥魂主’，乃是幽冥道主宰，可是后来，他竟去凡尘，杀我妻儿，屠我满门，说什么替我斩断红尘，助我渡过尘世之劫，才能顺利入圣，其实他是为了，一门太古禁忌之法……”
  “什么……”
  即便是萧尘，听完后也不禁一愣，没想到枯灵子竟会有如此过往，问道：“后来呢？你去找他报仇了？”
  “不错……”
  枯灵子点了点头，此刻他的眼神，仿佛与千年前那一次，一模一样：“当时我只差一步，便能入圣，我知道我若未入圣，必定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一旦等他的幽冥神功大成，那时纵然我已入圣，也绝不会是他的对手了……”
  “准圣……”
  这一回，萧尘更是没有想到，之前他还以为，枯灵子从前大概只是合和期或者洞真期，没想到竟是一位准圣！
  准圣，是什么概念？三年前，北宫长风来的只是一道分身，而就算来的是本尊，枯灵子若是回到巅峰时期，只须凝指一划，便能瞬间教他形神俱灭！
  蓦然间，萧尘想到了，原来此刻的枯灵子，已经是第二世了，他的前一世，最终修为，止于准圣，大概正是因为去找幽冥魂主报仇，所以最终才未能入圣……
  “前辈明知自己不是那人对手，却还去找他报仇，想来当时，是抱着玉石俱焚之心了。”
  “不错……”
  枯灵子点了点头，看向他道：“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传授你的三门魂术？”
  “自然记得。”
  “其实这三门魂术，真正的名字，叫做‘轮回禁’，乃是一门太古禁忌大法，也是幽冥魂主一直想要得到的……”
  “轮回禁……”
  萧尘忽然觉得这三个字好熟悉，想了一下，立刻回忆起来了，当初他去神魔冢，和鬼道人那些人去禁域，在一片魔栖之地里遇险，最后逃入一座墓室，那墓室的石壁上留有文字，上面提到了“轮回禁”三个字。
  “上神担心十二指心魔突破阵法封印，遂在封印之地守了七年，直到阵法即将彻底稳固，可某一天月圆之夜，恰逢玄阴之气汇聚，上神三尸魔发作，竟然亲手破开了封印，十二指心魔从地底破封而出，一指重创上神，最后上神以逆天手段，以形神俱灭为代价，施展出太古禁忌大法，轮回禁，将十二指心魔封印进了归墟界。”
  枯灵子道：“此禁忌之法极其厉害，可无视三界六道轮回法则，以自身元神，禁锢对方神魂，令其永世不入轮回，甚至魂魄可随时为己所用，但若因对方神魂太强，无法将其禁锢，那便能以自身永世不入轮回为代价，将其魂魄永禁于混沌归墟之中。”
  “原来如此……”
  萧尘倒是没有想到，当初他传自己的三门魂术，竟是这太古禁忌大法，怪不得禁魂术如此厉害，他又再三叮嘱，让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万万不可轻易动用，原来如此……
  蓦然间，他又想起一件事，当初将这件事告诉未央的时候，未央的神情似乎有些奇怪，甚至还怀疑枯灵子的目的，难道未央早就知晓了？她为何又知晓这门太古禁忌之法……
  枯灵子继续道：“这门禁忌之法，还远不止于此，那古籍中有记载，此禁忌之法，甚至可以禁天，将诸天神佛，尽皆禁锢于归墟界之中，永世无法脱离……当然，这也只是传闻，毕竟禁天……这太过匪夷所思。”
  第0806章 枯灵子的身份（下）
  萧尘点了点头，又回到之前的话题：“那么……那一次你去找他，便是以这轮回禁来对付他了？结果如何……”
  枯灵子摇了摇头：“此人太过狡猾，知道我来找他报仇，必然是动用轮回禁与他拼命，他竟提前化出一道分身，最终，我只是伤了他一道元神……”
  “可是前辈自己，却因此落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的结局。”
  “唉……”
  枯灵子长叹了一声气，道：“若非我以固魂术保住了自己的魂魄，应是已经灰飞烟灭了。”
  “我也没有想到……”
  萧尘看着他，实是没想到，枯灵子这两世都如此坎坷，第一世便不说了，后来这一世，渡劫之时遭几个大敌围攻，导致肉身毁去，到了三百多年前本想夺舍沈沧溟，结果夺舍失败不说，还反伤了自己元神，最悲剧的还在后头，竟被那叶知秋给抓住禁锢了三百年……怎一个惨字了得。
  “小子，你也觉得我很惨是吧？”枯灵子看着他，苦笑说道。
  萧尘往前走了两步，迎着山下吹上来的冷风，缓缓说道：“前辈当年，本是已能够入圣，这世上多少修炼之人，盼也盼不来，可前辈却为了报仇，亲手毁了一切，值得吗？”
  枯灵子道：“大概这是我最后一道红尘心劫，若是渡不了，也入圣无望，所以后来我才想，干脆修魔罢了，入什么圣，有朝一日修成一方魔神，那也不比入圣差了。”
  “是么……”
  萧尘看着远处，又道：“当年前辈修成准圣，肉身必然也已近乎不灭，那如今，前辈当年的肉身在何处？”
  “哼……”
  枯灵子冷笑一声：“幽冥魂主知道我有固魂术神通，元神难灭，所以当年，便将我肉身封印，他等了千年，只盼我回去取肉身，然后好将我元神擒住……”
  “如此说来，前辈这具肉身，是拿不回来了。”
  萧尘看着远处黑暗一片的天空，停了一会儿，忽然又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前辈，还望前辈能够凭心回答。”
  “你说便是。”
  “前辈有没有想过，要夺舍我……”话到此处，萧尘忽然向他看了去，枯灵子也转过了头来，与他对视。
  “毕竟以前辈的本事，就算拿不回从前那具准圣肉身，但只需要一具完美的肉身，想要再回当年巅峰，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然后，再去报仇……”
  萧尘看着他，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