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27. 有着相似颜色的宝石
不同于气候多变的伟大航路，不同于常年开着中央空调的scp基金会，揍敌客家的空气凉凉的，但又不像小时候需要抖着身体缩成一团睡觉的那种冷，反而清清爽爽，让人觉得舒适。
走进内部的时候，木川发现空无一人的餐厅里居然还有几天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小男孩。
看上去大概十岁的年纪。穿着红色的和服，颜色是那种鲜艳的绯红，黑发黑眼，不过眼底还带着点紫粉色的反光，安安静静的，隽秀比稚气更甚。
他平静地鞠了一躬，替木川拉开椅子，动作里满是优雅得体。摆着巴洛克大银烛台的大理石长桌透过花瓶的缝隙，可以望见新鲜的不知名白花和挂在精致桌布旁的珠帘。女佣从一旁端上餐具，刀叉在盘中摆放的声响小到几乎可以忽略。
奇犽刚刚的笑意敛去了，薄薄的嘴角放平，就显得冷漠又不近人情。他皱起眉，看了一眼柯特，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没开口，最后坐在木川旁边的位置上。
这个举动获得了和服小男孩不着痕迹的一瞥。
银发少年没说话，把用来擦手的湿纸巾揉成一团塞给了唯姑娘，然后风轻云淡说：“给你。”
“我又不是垃圾桶？”黑发姑娘默默将纸巾握在手里，还在想扔到哪里去，奇犽忽然凑上来，轻巧地帮她把不知何时停留在发间的蒲公英种子拿掉。
凑近的时候，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弟弟，柯特，平时总跟着我妈。”
哦，明白了。
木川还算是比较能理解这种感觉，家里的兄弟姐妹本应该隶属同一个叛逆反抗联盟的，结果大哥对他掌控欲严重，弟弟又完完全全听妈妈的话，导致他在家里孤立无援。
不过看对方的眼神，还有动作，隐隐约约又给人一种想亲近哥哥却无从下手的错觉。
“这家伙是我的朋友。”说着，奇犽按了按女孩子的脑袋，抿着嘴唇介绍。
“……我知道了。”
和服男孩子愣了一下，眼神微微闪烁，最后把目光固定在少女脸上。他说话的声音很平静，比起初见时带笑的面孔，此刻的表情是僵硬的、孤冷的，人偶的面孔。
木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明智地没有说话。
佣人端上两杯牛奶，就在这时，下午远远看见的女人走进餐厅里了。她换了一套衣服，从头到脚都是洛丽塔式的紫色洋装，白色蕾丝卷边繁琐复杂，身材非常好，光是侧颜就十分完美，除了护目电子屏遮住面部以外，金耳饰摇曳生姿，精巧而光润白皙的脸上，口脂颜色又换了一种。
唯姑娘立刻起身打了个招呼：“夫人您好，我是木川。”
对方矜持地点点头，马上落座到奇犽对面。小姑娘端着牛奶杯悄悄打量这对母子，随后瘪着嘴和佣人要求换饮料：“其实我不喜欢喝牛奶……抱歉。”
站在旁边的女佣训练有素地接过牛奶，转身就给她换成了苹果汁。
这边，女人已经问起了奇犽的训练成绩，银发小少年稀松平常地报出数字和进度，像是讨论今晚菜品的语气。木川捧着苹果汁一口一口地喝，听到这里忍不住真心感叹：“好厉害啊，奇犽，电击椅你居然能扛到那么高的数值，而且才十几岁，超厉害！”
猫眼男孩偏头看她，弯了弯嘴角，似乎也有些高兴。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让我放心，那么之前的任务呢？我记得领罚后要补上的课程，学会了吗？”女人的语气骄傲、自豪。
男孩子的笑意退了几分，他沉默了一秒，声音变低：“达标了，但是这个礼拜我休息，成绩是182，心算和分析……”
他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为什么这么低？比起擅长的方面，你更应该知道自己的弱项，仅仅是达到及格线并不算什么，要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多人都已经独立了，你有没有想过是自己退步了？”
奇犽的嘴角放平了，声音音调也平了：“但是我的审核总和比之前高，电刑还是满点。”
“不要和我狡辩！”
“……”
好严格啊。木川放下杯子，里面的苹果汁还剩一大半，她很不解地问：“可是奇犽完成了所有课程和任务对吧？”
不管成绩和数值比其他人、比最高标准差多少，不管总点数是上升还是下降，奇犽都完美地结束了外出任务，还在这么小的年纪里对电流有这么强的抵抗性。这还不够吗？为什么要受到惩罚呢？
女人瞥了她一眼，强忍着说：“我们家的事情，你不懂……”
对方手指上戴着琥珀色猫眼石戒指，白得如同鱼漂的指尖正神经质地叩击桌面，这副景象木川太眼熟了。女人顿了顿，又说：“你应该按时去训练室，而不是浪费时间去玩，或者学某些普通人到处跑。”
奇犽默默低着头，睫毛不住地颤动，把某些难以言喻的情绪扼杀在眼中。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种生活？
他记不清了，从有记忆时开始，就要上各种课，学很多武器，学家族的技术和改造身体的方法，被电流通路贯穿着长大，四周的、家人的目光在他眼中看来都是一样的单调，都是复制的成品——控制、看好、期待还有严苛。
母亲从来没有给他拥抱或摸头，连安慰都没有，在他得到好成绩时扬起下巴，像刺一样，数不胜数的期待值压上头顶，尖叫着说他多么多么优秀。
所有人都说：“奇犽这孩子是揍敌客家这么多年来资质最好的一个。”
却从来没有人把他当孩子。
连他自己都没把自己当作小孩子。
电视电影里的小孩子才不会背负这么沉重的生活——就连呼吸都要非常轻，算清频率的那种沉重。
“咳。”
打断了母子交流的是走进厅内的银发老人，他弓着腰，胸前还贴着「一日一杀」的字条，身后跟着的是奇犽的父亲席巴。进门的瞬间，所有人都起身鞠躬，木川迷迷糊糊跟着行礼，然后看见老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就是那个小姑娘……家里熟悉得怎么样了？”
后半句明显是对她说的。
“挺好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主宅区呢。”唯姑娘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哈哈，虽说是晚宴，不过伊路米那孩子出任务不在，大家就都随意一些吧。”
“肥……糜稽哥哥还没有恢复吗？”
喂。这个肥——是什么？
木川默默看着旁边的银发男孩，直觉他应该是打算说什么很过分的字眼。
“糜稽的伤还没好。”落座主位的席巴随意解释了一句，他挥挥手示意佣人可以把菜品端上来后，深蓝色的眼睛环视一周，“今天不用那么拘谨，你这段时间也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大家都照顾一点。”
“谢谢您。”木川连忙鞠躬。
这种长桌吃饭，说不拘谨是不可能的吧。每个人都坐在固定的位置，人与人隔着等级的距离，花瓶的插花也每日一换，并且保持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定。
对面的夫人接过餐巾优雅地擦嘴，手腕上的宝石链因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用刀叉切割时也是标准的贵族礼仪动作。盘中的冷火鸡肉拼盘，配菜，上浇的酱料都是甜味的，很意外，连鱼片都是甜口。
木川狐疑地悄悄瞄奇犽，却发现他正怏怏地用叉子戳盘里的生菜，脑袋耷拉着，看起来闷闷不乐。
“刚刚说的糜稽，是你的另一个哥哥吗？”打破沉默，黑发姑娘毫不吝啬把胡萝卜叉给他，成功收获来自揍敌客们的诡异目光一次。
奇犽：“……我谢谢你啊，把不吃的丢给我。”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习惯性解决掉了。
“是我二哥，因为我回家时领罚，由他负责。不过这次很奇怪，他受的伤比我还重。”少年鼓着腮帮子也把青椒丢进她的盘子里。
木川唯默默吃掉青椒片，面不改色：“领罚？”
“哦，就是用鞭子打。”
“他居然打你？”唯姑娘愣住了，连鱼骨都忘记吐掉。
柯特忍不住看她一眼。
“正常操作而已，也不疼。”
“这样啊。不过也难怪你哥哥会受伤。”
“为什么？”他问。
木川轻车熟路地把鸡肉吃完，甜腻的口味冲入口腔，但看见少年疑惑的目光，她还是点了点头：“好吃……你还记得回家之前我说的话吗？”
“那个必遭报什么的？”他端起牛奶杯喝了一口。
“是「凡杀汝者，必遭报七倍」啦。”少女弯着眼睛笑，一本正经地解释，“因为这句话，所以带着恶意伤害你的人，都会有七倍的反噬呀。”
“诶——这么神啊。”
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内容却十分惊人。银色的勺子叮地一声撞到碗沿，基裘抬头望向对座的小女孩，席巴也往她那边瞥了一眼，柯特始终低着眼睛，看不出情绪。
沉默不过片刻，桀诺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果汁：“小姑娘家在哪里？”
“我正在满世界到处跑，暂时居无定所。”木川特别坦然自若，“你们不用担心，那个「咒语」是没有副作用的，我当然不会做伤害奇犽的事情。”
被点名的银发小少年不服气哼了一声：“什么啊，明明是我在照顾你。”
“是是是，多谢您的体贴。”
晚饭过后就是自由时间，两个熊孩子一前一后地疯跑到后院玩。模糊的山脚下灯火辉煌，大城市车水马龙，高楼大厦肉眼可见亮晶晶的广告屏幕，灯火仿佛永不熄灭。
花房旁边有一颗很高的桃树，现在居然反时令地结了果子，又小又绿，看起来就涩涩的。唯姑娘穿着裙子爬树的行为让土豪三少爷目瞪口呆，他站在底下提醒：“喂你别摔了。”
“才不会！”
她笑嘻嘻地摆手，“视野特别好，你要不要一起？”
“什么？”奇犽光顾着看她有没有受伤，没怎么注意对方的话。
“上来——”小姑娘把手环成圈放在嘴巴前面喊。
银发少年挑起眉梢，反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爬树？太小看人了吧。”他双手插着口袋，下意识在里面摸了摸，指尖却没有碰到一直以来带在身上的某样东西。
不见了！
他立刻伸手摸到口袋底部，还是空空荡荡。嗓子眼闷闷地堵着，少年翻遍了身上的口袋，却发现哪里都没有。
“怎么了？”木川跳下来，“你在找什么吗？”
“……”
她走过去，把男孩子低着的头抬起来：“别急啊，我帮你一起找。”
“是金色的阿波罗。”
“诶？”
黑发少女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愣怔几秒后才恍然大悟：“啊，那个金色的战舰模型。”
“可能是下午跑动的时候弄掉了，因为中午还在，但是我家的管家打扫卫生的次数特别多，就算捡到也一定以为是我不要的，然后扔掉了。”
“那么垃圾都会扔到哪里去？”
“山脚管家室门口的垃圾集中处理车，可是六点就会开走，来不及了。”
木川没有什么觉得他小题大做的意思，反而安慰道：“我知道了，我们走吧。”
奇犽愣愣的，有些茫然：“去哪？”
“别放弃得这么快啊，不是还有十几分钟吗，喜欢的东西就是要坚持到底才行，再说了就算没有找到也不会损失什么，但如果找到就是赚到，对吧？”她一本正经地开口。
又是这种话。
已经不抱有什么希望的少年皱着眉头带着她一路小跑下山，整条山路都空无一人，四周静谧得一点动静就会被放大，远远的看见房子前金黄的灯火，还有停在门口的大型垃圾车。木川松了一口气，马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你就在这等我，别把两个人都弄脏了。”
几名管家已经闻声而来，梧桐站在垃圾车前看着没见过的黑发小姑娘毫不犹豫走了上去，明明还穿着裙子和干净的白衬衣，却满不在乎地翻着垃圾。
“奇犽少爷？她就是您这次来拜访的朋友吗？”
银发少年垂着猫眼站在原地不说话，神色有点难看。明明是他弄丢了东西，让她来找又算怎么回事？明明和她没有关系……
“果然在这！”小姑娘突然举起一个小小的挂件，从车厢边缘探出头来，笑眯眯地说，“哎呀，我的直觉一直都很准，找东西也是强项——”
说着，她蹦下来，垂落的裙摆起着毛边，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勾坏了，表面沾着好几块污渍。脸上也被灰尘弄到了，看起来还有点蠢萌。
“你看，我就说别放弃得太早吧，相信我，相信boss的力量！胜利就在前方，啊，暗夜帝王木川……”她叉腰开始胡说八道，结果看见奇犽想伸手把挂件接过去，马上举远了一些，“别碰，挺脏的，回去洗洗再用手拿。”
“没关系……”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我不觉得脏。”
说着，男孩子就握住了她的手掌，接过那只金闪闪的阿波罗号战舰模型。远处的灯光把他毛茸茸的银发照射得也发出金黄的光晕。
“对了，刚刚在桃树上啊，我看见手机里有好多人的私信，社交网站的关注度一下子增加了，嗖嗖嗖，就像是火箭一样。”木川眨眨眼睛，自然而然转移话题。
“要怎么样才能变得和你一样呢？”他看着她，耷拉着脑袋有些失落。
太阳落山了，整片草坪柔软的铺开，三毛也趴在地上懒洋洋地睡着，管家室的灯光接二连三亮起，有几盏灯轻轻跳进少年的蓝色眼眸中。
“你也想变得受大家欢迎啊。”
黑发姑娘义正言辞地摇摇头：“虽然我不是很懂要怎么让你半路出家成为流量小王子，因为第一反派的气场是模仿不来的！”
她歪了歪头，灯光在绯红的眼里半明半昧，正经又疑惑地反问：“不过，奇犽有好好地受我的欢迎啊，这样不行吗？”
啊啊。
这家伙的这种地方未免也太狡猾了吧。
“……倒也……没有不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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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来了！！！
很显然，细心的小朋友们就会发现，这个阿波罗号呢，就是小木头和奇犽第一次交换名字之前，她送给奇犽的那个挂件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