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04. 埋在心底变成秘密

  几小时前。
  “伤口和衣服黏在一起了。”
  “直接撕开吧。”
  闻言，柯特毫不犹豫地扯开对方的衬衫，没什么表情地上下扫视几眼。而伤者略微一顿，由于疼痛，肌肉神经性地抽搐了一瞬，而后便自然而然地挺直脊背。
  男孩马上收回目光，平静地拧开手里的小瓶子，接着把药膏全都倒在木帝人的背部。
  “你们家的药还挺有名的。”木川单膝曲起，另一只腿很随意地伸直，看似不经意地和男孩搭话，“我之前在外面见过同种类的麻醉剂，瓶装涂抹型的，上面写着揍敌客出品。”
  “家里有做医药相关的生意。”
  柯特草草回复。声音并不清脆，和奇犽比起来，他比较内敛，表情也不多，倒是跟伊路米更像：“你不叫那个灰头发的人帮你吗？”
  木川摇摇头：“不必，让他晕着吧。”
  男生手里的动作不停，简简单单给纱布打了个结，将药瓶捏碎随手洒在沙砾里。
  正值涨潮的傍晚，落日被云层所遮挡，地平线周围变得阴暗起来，西边海面上空的黑压压积云中，沉入了夕照的一点红。月亮露脸前的大海，昏暗无比。
  “你——”
  话音出口，柯特又觉得突兀，抿了抿嘴唇。他惯于忍耐，也喜欢戏谑和作弄他人，对眼前这个人的好奇心确实过分强烈，让他不得已分了些注意力在对方身上。
  木川侧过脸，似乎是在等待后续。
  “去年的……西索，他很强吗。”
  于是少年轻轻笑了一声。柯特看见他微翘的嘴角，以及曲线优美的下颚，在揍敌客家人看来格外脆弱无力的胳膊撑起脸颊，他弯着眼睛：“怎么说呢，这个人身体素质还行，但是心理变态，除非要给我发钱，否则我拒绝跟他多逼逼。”
  柯特：……啊这。
  木川陈述完毕，抬头直视男孩子的猫眼，神色十分严肃：“你知道为什么去年关于西索的都市传说特别多吗？”
  “为什么？”
  “不全是因为他杀人打架。”他眨眨眼，给了对方一个小提示，“你想想，那么多人，你大哥去年都参加了，怎么只有西索闹得沸沸扬扬？除了一些人畏惧他以外，还有另一部分的人呢。”
  “剩下的人做了什么？”柯特敏锐地问。
  “他们在研究西索到底穿不穿内裤，并且试图夜袭他。”
  “……”
  木川帝人总结：“现在年轻人究竟是怎么了啊，这个世界真是太躁动了，不仅仅是人性扭曲道德沦丧，约路比安大陆都要失去新一代的未来了啊——”
  不至于不至于。
  柯特默默看了他一会：“你来考猎人是为了什么？”
  “有证好办事啊。”他理所当然地耸耸肩，“毕竟去年没过，今年就想再挑战一下。”
  “我听说你去年是主动退出的。”
  “这你都知道了啊。”
  木川挠挠头，似乎是在思考措辞：“我那时候不太想当猎人，觉得没前途。既没有五险一金又没有年终奖年休假……”
  “这么说，你改变主意了。”
  “那倒也不是。”他很豁达地表示，“只是为了拿猎人证刷免费交通工具罢了，好像能免费去游乐园，还能免门票到处穿越国界呢。猎人的工作对我来说没有丝毫吸引力。”
  “大哥也是这么说的。”
  柯特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不过他还说，如果遇到你就绕开，不要靠近，不然会被污染。”
  木川：“……呃。”
  ——看不出来啊！大少爷浓眉大眼的居然还会背后说人坏话！
  “那你怎么……嗯？”木川若有所指地挑眉。
  柯特实话实说：“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你不是见过吗？还是说叛逆期的男孩子都一个样非要跟家里反着来，像奇犽那样。”
  穿着和服的男孩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盯着对方的红眼睛，语气陡然变得循循善诱起来：“她们这么喜欢你，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你是说考场里那几个女孩子？”
  “是啊，毕竟你这个样子是假象对吧？欺骗别人感情是要被骂渣男的，在现在的社会规则里。”他就像小恶魔偷偷冒出尖角，故意捡那些对方刻意回避的结论戳上明面，“看不出来吗？三哥也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木川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他被这个问题弄得措手不及，整个晚上都游刃有余的态度被轻易打破。
  无论是沉默地倾听关于西索的部分，还是帮忙涂药，柯特一直在试图让对方放松警惕，他同样善于伪装自我，由此能轻易看穿别人藏起来的部分：“你假装不知道吗？”
  “……”
  黑发少年微微低着头，乌云散去，第一缕月光就这样洒在他的脸上，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仿佛整个大海都倒映在他眼里。
  片刻后，他用手抹了一下额发，颇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确实是前段时间知道的。”
  说了实话。
  柯特没有料到对方居然这么诚实。他皱起眉看着他，没有答话。
  “我试探（亲）了他一下，然后就发现了。之前有想到这一层，但觉得不太重要，最近有点明显。”木川帝人坦言道。
  “那么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就装傻吗。”柯特有些嫌弃，“这也太过分了，所以是来躲他的吧，说是考猎人，其实就是故意躲着吧。”
  “……不你等等，这种兴师问罪的感觉是什么——”
  木川苦恼地抱着手臂：“要说躲着吧，倒也没有那么刻意，只是稍微有点棘手。之前没注意到还好，现在再见面的话，会很奇怪，我怕他也发现，最后事态发展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啧。”
  对于这种人渣，兄控发出了鄙夷的声音。
  “别这样啊弟弟，我保证会给个答复好吗。”
  “什么答复？”眼神像利剑一样，不愧是杀手家的。
  “呃，你是个好人？”
  “……”
  柯特平静脸：“别叫我弟弟，我跟你不熟。所以你完全不喜欢三哥对吧，真是太好了，这样我就能让他回家了。”
  “不是讨厌啊。”帝人少年为难地嚎了一嗓子，头一次像个真正的15岁，眉头攒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但这种事情，只要说出来就不能继续做朋友了，说不定就是心血来潮，受什么影响……”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柯特扭过头，很冷静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的沙子：“仗着别人的偏爱就肆意妄为的家伙。”
  ——真是，太差劲了。
  *
  最初知道有人喜欢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非要说的话，是开心吧。
  但如果这份心情是受其他因素影响呢？是因为心引力没法再压缩的那2%才会出现的「常态」？那她又该怎么办才好？
  露比告白了，非常开心。
  想到心引力。
  强制冷静。
  恐慌。
  悲伤。
  后悔万分。
  愧疚。
  归于平静。
  再往深处想想呢？
  虽然心引力在她小时候的影响微乎其乎，但假如，只是假如，千穗也是因为这个才爱她的话……
  快停下，不能再想了。
  【反派手册第九十八条：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无一例外。】
  「别人的爱都是有理由的」
  这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
  “想好选哪几张带走了吗？”
  少女托着腮望向几人，神情安静，清晨的日光照在她金灿灿的发丝上，更显得宁静柔和。她有一双像是祖母绿宝石的眼睛，以及举手投足间贵族范的温厚气质，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过了一会，盯着卡牌书的杰说：“嗯，我决定好了。因为小唯提前说过，要见金不能用同行，不然他会逃跑，所以我打算带上追踪，然后再让奇犽用磁力来找我。”
  “我想想，也就是一张【圣骑士的项链】负责解除障眼法，两张咒语卡……”露比的话说到一半，视线对上了奇犽手中的卡牌盒，她顿了顿，又笑起来，“除此之外，还能拿三张吗。”
  通关的人不仅仅有小杰，在露比和比斯姬的敦促下，奇犽也跟着收集完了所有的卡牌，两人加起来一共能外带六张出岛。
  “首先是蓝色行星！比斯姬要的宝石！然后啊——”
  奇犽和杰对视一眼，手指同时指向了书中的某张牌。比斯姬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不愧是你们啊。”
  “露比姐姐呢？你想要哪一张？”
  “唔，我也可以选吗？”
  “嗯！”
  露比·莱德抱着手臂有些苦恼：“既然如此，那就064……”
  “给我等等！！！”奇犽一巴掌按在书上，眼角抽搐，“喂杰，这个女人果然就是这种人啊！你看她选的——”
  颇有几分告状的意味。
  绿发男孩沉默了一会，书页上方064号【魔女的媚药】几个大字映入眼帘，他展现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露比姐姐就是开玩笑嘛，对吧？”
  说着，他求证地望向话题人物。
  “切。不行吗。”露比别过脸。
  奇犽一副岂有此理的表情：“靠，你太狡猾了吧！”
  “终于露出马脚了，怎么，嫉妒？”
  “你说什么——”
  两人争得吹胡子瞪眼的，杰站在中间默然地睁着豆豆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079彩虹钻石也行，求婚必备。”
  “别想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杰：“……”
  比斯姬：“……”
  两个内心受到震撼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陷入无语的状态。你们不应该在这里，收拾一下去练舞室吧。
  奇犽虽然离奇愤怒，但好歹保持理智：“你就是喜欢她的脸对吧，肤浅！”
  “才不是啊！”露比反驳，怀疑地看着他，“你说的是你自己吧！我才不是因为这种理由喜欢他呢！”
  杰：“……比斯姬，他们的人称代词都不一样呢。”
  比斯姬：“……所以他们究竟是怎么吵到现在的。”
  ——木川唯/帝人，真是令人颤抖的万恶之源。
  露比憧憬地一抹脸，幽幽道：“木川救了我和我父亲，他勇敢又善良，温柔又帅气，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都不一样，他引起了我的注意！更不用说那对我喜欢的红眼睛，虽然我是对他一见钟情，但真正决定爱意的是他的个人魅力啊！”
  众人一齐陷入窒息的沉默。
  “呃，可是小唯肯定是女孩子的时间更长吧，她只是暂时变成男生，露比姐姐是只喜欢她男生的样子吗？”杰胆战心惊地问。
  “当然不是啊，我可以变成男生的。她喜欢男孩我就变成男孩，喜欢女生我就变成女生！我决定了，我要带荷尔蒙饼干出去——”
  牛逼。
  杰·富力士肃然起敬。
  “……可恶又多了一个纠缠不清的家伙。”奇犽愤愤地握拳。
  于是，就在这样混乱的情景中，贪婪岛的篇章落下帷幕。而比往年晚了将近半个月才开始的288届猎人考试此时才刚刚进入正题，太阳升起，游泳比赛截止，通过的仅有103人。
  达摩岛内。
  理伯乘坐飞艇到达岛屿的东面港口，他的心脏开始无缘无故的抽抽，有一种浓烈的不详预感在全身涌窜。随着委员会将考生聚集起来，理伯的视线穿越重重人海，定格在人群中的一抹红色上。
  那里爆发出的霉神气场，就像是发出了某个信号，让他差点晕过去。
  与此同时，一百多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向理伯。
  理伯：“……”谢邀，现在就是很想逃。
  头皮发麻，男人分心地想着，上一次这么生不如死还是去年在贱阱塔里呢。被某人深深荼毒过的理伯十分清醒，为了不让悲剧重现，他当机立断，不要给对方任何表现的机会。
  于是，鸡冠头发型的考官开启了超快语速：“第二场考试即将开始，你们每个人的任务就是在达摩岛上找到五种宝物，为期四天，在第四天的广播响起后一切争夺交换行为都视为作弊。另外不允许破坏当地的生态环境与岛屿地质地貌，一旦发现同样视为作弊。以上。”
  没给任何人提问的机会，理伯转身就逃，飞速回到了飞艇上：“机长快走！”
  众考生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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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良的《坦白书》有这样一句话：我所有的自负皆来自我的自卑，所有的英雄气概都来自于我的软弱。嘴里振振有词是因为心里满是怀疑，深情是因为痛恨自己无情。
  小木头大概就是这样的心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