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八章 晚了

  谢太太和两个孩子搬走以后，我和唐天齐算是真正开启了度假生活。
  平时在a市，他总是工作不离身，忙到挤不出时间和我温存，可现在，我们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地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宁静。
  他从没有那么耐心地陪在我身边，听我讲着以前他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是怎么在公司度过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此刻讲起来，倒觉得苦中泛甜，只是他眼中时常会闪过心疼而已。
  他抱着我，下巴轻轻从我脑袋上蹭过，低声说：“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这么辛苦了。”
  “那你要永远陪着我，我们一起慢慢变老。”我笑嘻嘻地搂住他的脖子，有些贪婪地闻着他身上那股令人安定的气息。
  “傻瓜，我当然不会离开你。”他低声说着，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我笑嘻嘻地起身：“哎呀，我就说不让你陪我去打雪仗了，还是感冒了吧？我去拿感冒药。”
  我脚步轻快地进了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
  隔着一道门，他的咳嗽时有时无，哪怕只是聆听，都觉得那是一种痛苦。
  我慢慢抱住双臂，低着头蹲下来，努力想要装作听不见。
  那天，在车里，马传雄说的话从我脑海中闪过。
  “末然，南希出生于一个医生世家，她的父亲是c城一所著名医院的院长，而南希自己，也毕业于国外的一所医科大学。”
  一所医科大学的学生，回国之后，没有去父亲的医院从事医生工作，却来到唐天齐身边。
  为什么？
  那一刻，唐天齐无数次的行踪不明，南希每次面对我时的欲言又止，忽然在我面前构建了所有的真相。
  那一夜，我悄悄回家，搜遍了所有地方，终于在书房隐蔽的暗格里，找到了他藏着的一瓶止疼药，里面的药丸，已经被吃空了一半。
  我恨唐天齐，恨他一次又一次地背着我承受痛苦。
  更恨自己，什么也帮不了他。
  窗外，大雪飞扬。
  我沉默地坐在地上，直到门外的咳嗽声停止，这才拿了感冒药，笑吟吟地走出来。
  “感冒药放得也太隐蔽了，害得我找了半天。”
  他淡淡笑着看着我，脸色的苍白，衬托得他嘴唇更加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红。
  我明明心惊肉跳，却不得不逼迫自己绽放灿烂的笑容：“我有点累了，想要休息。”
  他微微扬眉：“可你刚刚说，想听我给你讲故事。”
  我愣住，随即垂下眸子掩住所有情绪，小声嘟囔：“那……你想讲什么故事？”
  壁炉里，温暖的火苗轻轻跳动，他伸手抱住我，抚摸着我的秀发，声音低沉喑哑：“话说从前，有一个叫末然的女孩儿，遇见了一个叫天齐的家伙，那个家伙逼着她嫁给自己，还给自己生了一个宝贝女儿，期间，也有很多不死心的家伙，想要把末然从天齐身边夺走，可末然呢，偏偏被天齐的皮囊给迷得神魂颠倒，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他……”
  我用力掐了他一把，佯装恼怒：“谁要听你这么烂的故事？”
  他低笑一声，继续抱着我，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拍着我。
  “后来，天齐总是惹末然生气，可不管他脾气有多臭，末然依旧没有离开他，后来有一天，天齐突然不见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瞬间绷紧了，明明鼻子一酸，眼泪已经近在眼前，可我依旧装作没有听懂的模样，好奇地追问故事的结局。
  他微微一笑，伸手揪了揪我的脸蛋，声音温柔而又低沉：“末然以为他不要她了，却不知道，他只是在跟她玩捉迷藏，他藏在了她曾经路过的某一处风景里，等着她发现。”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幽深的眼睛里，笑意盎然，倒映出我眼里的恍惚与不安。
  “天齐，”我慢慢倾身过去，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喃喃，“不要跟我玩捉迷藏，我怕我太笨，我怕你躲得太深，我找不到你……”
  他用力抱住我，紧得仿佛要嵌进身体里。
  “好。”他声音沙哑地回答。
  我依偎在他怀里，慢慢陷入沉睡，梦里，我梦见唐天齐俯身吻了吻我的额头，随即悄无声息地离开。
  “天齐……”我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床畔旁边是空的。
  我蓦然惊醒，匆匆起床，等我下楼时，看见的竟是七八名身穿黑衣，面无表情的保镖。
  “你们是谁？天齐呢？”我的预感中有丝不妙的感觉。
  “太太，我们是唐先生派来保护您的。”对方面无表情地说。
  我心里缓缓一沉：“发生什么事了？”
  保镖们抿着唇，一言不发。
  我从他们身边经过，正要离开，保镖伸出手挡住了我。
  “太太，你这样会让我们很难做。”
  “我只想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我冷冷问道。
  回答我的是外面响起的枪声。
  不止一声，零乱地响起，听声音，似乎是一群人在混战。
  我愣了一下，忽然转身，飞快地上楼。
  阳台的门一打开，一股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灌了进来。
  我站在天台上，远处雪雾茫茫，地上躺着几具尸体，血水渗入地面，很快消融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
  为首一人踉踉跄跄地朝着森林里奔去，背影看上去有些熟悉，紧跟身后的几名黑衣人紧追不舍，我缓缓转头看向一旁谢先生的家，蓦然瞪大眼睛。
  他的房子竟被炸成了废墟……
  我再抬头看过去，那群身影消失在远处的茫茫森林里，枪声也距离我远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爆炸声，我竟处在睡梦中没有醒，是我睡得太沉，还是有人给我喝了药？
  我坐在客厅里，眼睁睁看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直到凌晨三点，门开了。
  一股寒冷灌进来，保镖们纷纷冲出去。
  “唐先生！”
  我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缓缓起身，他脚步沉稳地走了进来。
  看见他浑身是血的那一刻，我几乎快要窒息。
  可见他神色如常，行动自如，我立刻明白过来，那不是他的血。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谢先生呢？”我急促地问。
  唐天齐平静地看着我，幽深的黑眸里闪过一丝漠然。
  “他被白浩楠派来的人带走了。”
  我震惊地看着他，心里有个猜测令人生寒。
  “为什么不救他？”我怔怔问道。
  唐天齐沉默地看着我，双手垂在两侧，半晌，淡淡开口：“我和白浩楠有约定，我把谢医生交给他，他跟我一起，扳倒赵家。”
  我愣住了，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所以谢医生……”
  “谢医生愿意把妻子和儿子交给我，我护他们周全。”他沉声说。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反复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不应该生气的，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可只要一想到谢太太和两个孩子温柔善良的模样，我就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声音。
  “可是，这样一来，谢太太和孩子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唐天齐淡淡道：“为了扳倒赵家，牺牲在所难免。”
  我一直以为，唐天齐和白浩楠是不一样的。
  可现在想来，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所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白浩楠有了约定？”我慢慢开始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眼中闪过一丝歉意，想要开口解释，忽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我飞快地想要冲出去，被保镖们集体拦住。
  他勉强恢复平静，苍白的脸上带着几丝咳嗽的红。
  “末然，已经晚了，他已经被白浩楠的人带走了。”
  “唐天齐，你这么做就不怕得到报应吗？”我失去控制，尖声问道，“你怎么能跟那个人进行交易？”
  他眉宇间闪过一丝冷意，忽然走到我面前，用力抱住我，用只有我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咬牙道：“我不怕报应，就怕将来你和孩子在a城无法容身！”
  我僵硬地伫立在他怀里，想要哭，又想要狠狠地咬住他。
  唐天齐的计划一早就安排好了，从他踏上r国的土地开始，这场游戏就已经开始了，而我的出现，并不妨碍他计划里的任何一个环节。
  谢医生既然已经到了白浩楠手里，我们也没有再留在r国的必要，很快，我们就启程回国了。
  从冰天雪地里，再次回到那个温暖如春的城市，我的心情却没有丝毫的缓和。
  而唐天齐看上去似乎很忙碌，在公司忙得不可开交，偶尔给家里打电话，也是吴妈去接听，我懒得理会。
  过了几天，吴妈领着一名中年男人出现在我面前，跟我说，这是家里新来的管家。
  “太太，我是唐管家的弟弟，你以后依然可以称呼我为唐管家。”他笑容和蔼，两鬓的银丝更给他增加了一份温和。
  我心里暗想，难怪这么眼熟，想起曾经的唐管家，我心里有些黯然，于是我笑道：“以后家里就麻烦你了，唐管家。”
  唐管家的出现，让家里的一切似乎都回归到该有的轨道上，家里该修缮的地方，该安排的佣人，甚至连花圃里的每一处土地利用，他都整理得清清楚楚。
  我站在天台上，看着家里逐渐恢复的勃勃生机，忽然觉得，吴妈把唐叔找来，真是再明智不过的行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