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
宋书文其实是很不舍的，他自认也是拍了挺多戏的老演员了。但这种不舍的感觉只在拍《江城码头》和《诗意不死》的时候有，拍其他剧的时候就没有。
如果说周源山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拍电影，什么是电影精神，那白锦辉便是让他意识到了为什么电影是一种造梦的艺术。
他很不想杀青，他在拍戏的时候不仅是在完成导演的梦，也是在编制他和黎宇青的梦。
但现在杀青了。
梦也要醒了。
黎宇青是真的能喝，上次过年的时候黎宇青一个人喝完了两瓶高度白酒还能面不改色，而现在白酒洋酒啤酒大杂烩，黎宇青依然表现得游刃有余，甚至还能频频帮宋书文挡酒。
也正是有了他在猛喝酒活跃氛围，这顿夜宵吃得才没什么伤感的氛围，反而有一种大口吃肉大碗饮酒，散场之后咱们下次还能江湖再见的豪迈。
但白锦辉毕竟是个小老头了，他没喝多少就有了上头的架势，最后晃晃悠悠地端起啤酒，说道：我得感谢你们，感谢诗意。
黎宇青的眼睛红了。
等这顿不伦不类的夜宵结束之后，宋书文立刻回了房间，忙着收拾东西。
他跟经纪人约好了时间，明天早上回江城准备一下之后，还要去下一个剧组拍戏。
如今的他拍了快三年的戏，也在圈里积攒了一点口碑和人脉，有不少导演都知道有宋书文这么一号配角专业户，演技不错，状态稳定，不抢主角戏份，要价还不高，完全是物美价廉的金牌配角。
他这段时间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总喜欢听点东西缓解枯燥，于是顺兜里摸出一副蓝牙耳机来。这副耳机还是黎宇青当时送给他的那副，宋书文走到哪里都会带着。
其实宋书文本来没这个的习惯，但在参加某活动的时候，主办方给他们每人送了一台国产无损播放器，这玩意儿长得方方正正的，很像一块小砖头，音质很棒，能功放也能连接蓝牙，正好能和黎宇青送他的耳机配套使用，还能显示记录歌曲累积播放次数。
播放器里面的歌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他最喜欢点开随即播放，听一小段前奏去猜测这一首是什么歌。
现在播放的这首是个挺老的歌，宋书文还能跟着哼哼两句。
但就在这时，他隐约听见敲门声。他摘下一只耳机走过去开门，看见的正是黎宇青。
你明天已经是今天了，你几点走？黎宇青问道。
八点吧，经纪人说他带的新人去参加活动了，最近难得有空，正好过来接我。宋书文坐了下来，把另一只耳机也摘了下来，一并攥在手里藏着。
我比你晚点，也是经纪人过来接我。
这句话说完，俩人都陷入沉默。
过了半晌，黎宇青嘀咕道：经纪人就特么跟防贼似的防着咱俩，戏拍完了马上就要走。
他们的经纪人都曾经把两人尚未成型的情愫直接挑明，扔在了太阳下暴晒。也都被打着要为对方着想的旗号，劝他们一段时间内别联系。仿佛他们之间的那点情愫就像是霉菌的孢子，只要在太阳下晾置的时间够久，就可以彻底灭掉。
而宋书文和黎宇青，对此最大的感觉不是愤怒，而是尴尬。
尴尬于那点尚不明朗又傻得可爱的小小情愫就这么被暴露到对方眼前，然后又在对方尚未表态之前便被肆意灭杀。
好在还有一部《诗意不死》，让他们又一次见面。让两个都在下意识避免和对方见面的人，又一次在电影世界中相遇，在白锦辉编织的梦境中，他们都在看破不说破地享受着那点暧..昧。
但现在电影拍完了，大家不得不回归现实。
对了。黎宇青指了指宋书文床头柜上的播放器，强行寻找话题；我这几天一直想问，你这个无损播放器是什么型号的。
主办方送的，我也不大清楚。
黎宇青顺手把播放器拿过来，问道：你听什么歌呢？
老歌，随便听的。
黎宇青还真没见过这个型号的无损播放器，见播放器还在和宋书文的蓝牙耳机连着，便顺手改成自带扩音器播放，想看看解析力如何。
恰好上一首老歌放完，播放器屏幕上显示随机播放的下一首歌曲文件名很奇怪，不是歌手加歌名的组合模式，而是一个带着日期的电话录音。
看旁边惊人的播放次数记录，似乎宋书文时常将这个录音挑出来循环播放。
黎宇青猜测这是宋书文的隐私，自己听见不大合适。
他刚想切歌，却听见自己的声音从播放器里传出：
哥哥若能看到我这边的月亮该多好，我就站在月亮笑容下面的小街道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引用自《致梦想》，引用时有改动。
第17章 配角的自我修养（3）
宋书文回到江城后简单休整了一下，便换上了一套衣服去参加某都市剧的试镜。
这部都市剧改编自小说，还请了正当红的明星过来参演，几乎在立项的同时便获得了大量的宣传资源，也因此有着非常激烈的竞争。
甚至在排号等待面试的时候，宋书文甚至见到了不少比自己红得多的演员过来试镜，不过他们想试镜的应该都不是宋书文准备的角色。
毕竟这个角色是个反派，而且根本没有洗白的情节，最后的结局也不算太好。别人都不是很想演这种角色，发挥不好了让人骂，而发挥好了只会让人骂得更狠。
但是以宋书文的名气和经纪公司的本事，也就只能帮他在这种大戏里安排这么一个反派配角。对此宋书文倒是不甚在意，反正他给自己的定位是演员而非明星，有角色演，有钱拿就是好事。
也正因如此，宋书文没什么紧张感，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翻开原著小说准备再读一会儿。
这段时间他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诗意不死》的拍摄上，并没用太多的心思去揣摩这个人物。但毕竟这只是一部都市言情剧，跟《江城码头》和《诗意不死》这样的电影不同，角色几乎没什么难度，对于已经在两部电影里历练过的他来说，拿出对应的演技十分轻松。
但是他这副轻松的样子在等待室成为了异类，引得不少人都在注意他。
九号宋书文到了吗？到了就跟我过来。
宋书文来得不算晚，而且他准备试镜的配角也不算特别热门，甚至在这部都市言情剧里算得上是一个反派，因此他没等多久，就听见工作人员叫了自己的名字。
他把原著放回包里，跟着工作人员走进了试镜间。结果刚一进去，就听到坐在两人中间的导演咦了一声，有些惊讶道：你就是宋书文？
对，我
听导演的语气，明显是知道自己。但宋书文能确定自己之前肯定是没见过这位钱晋导演，更不觉得自己这么一个小演员值得人家特意打听自己。
好在钱导解释道：我和赵铭起合作过，他跟我提起你。
看来赵老师平时真没少替我向导演们推荐
想到这里，宋书文心下一暖，也因此放松了一些。
但他紧接着便听见钱晋笑着和旁边的两人说道：难得有个赵铭起看重的年轻演员，要不咱挑一个有点难度的情节让他试试？
其他人当然没什么异议，而宋书文也只能沉声道：我尽力。
于是钱晋拿着剧本轻咳了一声，道：你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和她竞争吗？
宋书文读过原著，知道这原本是女二号的台词，整段剧情是女二隐约觉察到女主负责的公司文件泄密可能是男配动的手脚，于是私下里劝男配角不要总是挖空心思上位，甚至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给女主挖坑。
而女二原本的设定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可爱姑娘，在宋书文读书的时候，脑子里补充的也是那种软软糯糯的声音，用半是愤怒半是担忧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但钱晋却是一个快五十的汉子，声音很粗，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压根儿就是拿着剧本棒读。偏偏他挑的这段剧情又是最考验男配演技的一段，非要有情绪铺垫出来才能接的自然。这让旁边的两人都忍不住替宋书文捏了把汗。
我没明白你说什么。
宋书文的面部表情很平，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起伏，但原本自然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却交握在了一起，然后不自然地搓起了手。
这个细节一出，钱晋的眼睛就亮了一下，他很喜欢宋书文给角色设计的动作。
他也清楚自己递出去的台词没什么起伏，让宋书文很难直接用台词和语气把戏撑起来，但他却聪明地另辟蹊径，在台词上求稳，给自己一个铺垫情绪的缓冲时间，同时用动作将整个角色盘活。
这一单业务对公司的重要性你我都懂，她自己能力不足没法处理，险些留下一堆烂摊子。我完全是被高层临时抽调过去的，而且我为了解决她造成的问题，连续熬了三个通宵，才勉强为公司挽回损失。这根本不是竞争，纯粹是她自己能力不足。
宋书文的声音不大，语速也不快，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多的变化。但你看着他的表现，却分明能够感受到他有多么不满。
钱晋还是那种棒读的语气，道：被泄密出去的资料只有她和你接触过。
公司聘用我们，是认为我们能够为公司创造利润，公司要的是一名成熟的员工，而不是一个出了错只知道推卸责任，别人累死累活解决了危机却连感谢都不说，还要倒打一耙的人。
话音未落，宋书文已经站了起来，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但这个笑容却很微妙，不仅是在嘲讽女主是个小白，自己略施小计就能将她耍得团团转，也是在嘲讽自己，明明能力很强，却只能被人摘桃子，又在出了问题后被安排接盘。
而宋书文为了配合脸上的表情，眼皮下沉了一些，又浅浅地叹了口气，那种既嘲讽别人又嘲讽自己的感觉越发明显。
她被安排进这个重要项目的原因大家都知道，对此我不做评价。而你也知道我从年前就一直盯着这个项目，却不想在眼看要出成果的时候被人摘了桃子。
行，这我忍了，谁让我是给她家公司打工的呢。
在交接这个项目的时候，我一直跟她强调过保密的问题，至少强调过三遍。但还是有重要资料被泄密了，我从年前的准备都因为他的疏忽打水漂了。
行，这我也忍了。
她接手项目之后，我已经带队跟进新项目了，刚要有些眉目，高层一个电话把我叫回来处理这堆烂摊子，我也认了。
事实上我没什么负面情绪，毕竟我为公司做事，公司发我薪水，这很公平。拿多少钱办多少事，这也很公平。但你现在跑过来暗示是我用手段挤兑她，害得她泄密，这件事，不公平。
宋书文没有用力过猛，更没有化身早年瑶琼电视剧里的咆哮帝，撕心裂肺地把台词吼出来。他在说这些台词的时候，最大的肢体动作只是摇了摇头，提高了一点声调。但就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达中，却让人能够清楚感知其中蕴含的强烈情绪。
而且他也正是通过这种平静，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将自己坑女主泄密的锅甩了出去，甚至用最平稳的方式卖了波惨。
总之，我希望你能把话收回去，我可以当作没听见。就这样，没什么事的话我还要回去加班。
原本的台词写的是男配先说的要回去加班，但宋书文把这句话放在了后面，更符合一个精英社畜的状态。
到这里试镜就结束了，宋书文调整了一下情绪，对导演微微鞠了一躬，做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而钱晋导演则对宋书文的演绎感到有些意外，毕竟他之前只听赵铭起说过宋书文的演技不错，但没亲眼见识过之前，他心里终究还是存着几分疑虑。所以在发现宋书文来试镜之后，他才起了试试宋书文的心思。
但他没想到，宋书文的演技已经超出了不错的程度，完全具备优秀的水准。
钱晋导演和旁边两人商量了一下，直接道：我会和你经纪公司那边联系的，就这两天吧，抓紧时间把合同给签了。
他竟然当场拍板了？
宋书文见到钱晋导演直接定下自己饰演男配的角色，心里高兴的同时也突突了一下。因为正常按照试镜的习惯，哪怕导演当场定下来自己出演角色，也不会急着联系经纪公司签合同。哪怕自己的演技不错，自己通过赵铭起也算和钱晋能攀上点关系，对方也不至于这么着急签合同才对。
他本能觉得这里面可能有坑，但既然导演拍板签合同，自己当然也不可能拒绝，只能将这点疑惑收回心里，又轻轻向三人鞠躬，这才离开了试镜间。
而宋书文不知道的是，他前脚离开，钱晋便叹了口气，而他旁边的两个人也跟着叹了口气。
能跟着导演一起参与试镜的自然不是普通的工作人员，他们一个是这部都市戏的制片，另一个则是副导演。
事实上，刚才钱晋只是说准备和宋书文签合同，而另两位则直接建议签的越早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