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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哪里来的骗子

  阿琅抬头,外面果真来了一队官兵。
  见此,她脚下之人趁机将她的脚用力一推,一个翻身,踉跄着爬起来,推开人群。
  跑了。
  阿琅欲追,被前来的兵士拦住。
  她没想到官兵来得如此之快。
  她掸了掸刚刚弄乱的衣裙,看到人群自动分出一条宽敞的道路。
  进来一个穿着朝服的青年,竟然是清河郡王……
  他上挑的凤眼在阿琅身上一扫,又移开。
  “刚刚是何人在此闹事?”他身边的甲一发问。
  原本分开一条路的人群又是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只留阿琅一人站在堂内中央,和官兵对峙。
  阿琅并没有后悔自己刚刚的冲动。
  唯一可惜的是,刚才没将那人的腿打断。
  她不相信靖安侯夫人是那样的人,也不觉得靖安侯受了什么蒙骗。
  具体的内情,时间过了那样久,从前,她更是一无所知。
  她相信内情绝不是造谣男子说的那样。
  不过,造谣男子那样恶意的将事情往不好的方向引,恶意昭昭。
  老太太也许是真的这样想的,否则对她不会如同仇人。
  她曾经想过,也许靖安侯不是老太太的亲子?
  戏文上不常那么说么,就连她,侯门千金,流落在外十七年。
  谁又说不是离奇事呢?
  那婉妤又怎么说呢?
  难道真是生恩不如养恩么?
  阿琅笑了出来。
  老太太那是真的有些可笑呢。
  围观的众人,见阿琅笑了,只觉得这位侯府千金可真是无知无畏。
  她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吗?
  竟然还敢笑?
  跟在清河郡王身边的,还有一个漂亮阳光的令人眼晕的年轻男子。
  原本有些无聊的样子,见着阿琅笑了,顿时仔仔细细的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目光中带着好奇。
  一边笑,一边将身子靠在清河郡王身上,笑道,
  “这就是和你一起历劫的姑娘?”
  阿琅听出来了,这位是那日在小巷里众多登徒子之一。
  也是他叫喊起来,才把清河郡王给引来。
  看来,他们俩的关系很是不错。
  萧珩动了动肩膀,将燕七给推开,吩咐甲一,
  “靖安侯府的姑娘身份尊贵,让人问下酒客,有没有人受伤,有就找个大夫看看。”
  “另外,问下掌柜,有什么损失,让他列个清单,再安抚下店中客人。”
  甲一应是。
  萧珩走到阿琅身边,问,“为何打人?”
  阿琅眼皮子一掀,说,“听到污言秽语,不高兴。”
  萧珩却是摇头低笑,抬眸间,平静地说,
  “若是当街因恶斗殴,引起喧哗,鞭笞十次,游街示众。”
  “但你是女子,就收罚银,三倍。”
  阿琅不说话。
  萧珩转身,走了几步,见阿琅不动,蹙眉,
  “还不跟着去交罚银吗?”
  阿琅十分意外,呆怔了一瞬,对上萧珩平静的目光,跟了上去。
  在众围观百姓的注目下,阿琅跟在萧珩的身后出了酒铺。
  到了一辆马车前。
  马车上挂着清河郡王府的徽记。
  萧珩先上车,半晌也不见动静,撩起帘子,敲了敲车厢。
  马车车夫站在车门前,朝阿琅温和一笑,伸出手要扶她上去。
  阿琅抿唇,上了马车。
  马车上,刚刚和他一起的青年不见了。
  萧珩懒洋洋地靠在车厢上,掀起眼皮打量了阿琅一下。
  抬抬下巴,
  “没看出来,姑娘还是女中豪杰呀。”
  阿琅也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看起来衣裳整洁,肃穆威严,其实有些颓废。
  衣衫仔细看,有些发皱,披在肩后的头发有些散乱,俊脸上满是倦意,眉心皱着。
  应当时彻夜未眠。
  萧珩揉了揉眉心,问,“为何打架?”
  阿琅心头翻了个白眼,这话刚刚已经问过了。
  “不是禀报过郡王,是听了污言秽语才动手的。”
  “人呢?”萧珩问。
  阿琅惋惜,“跑了。”
  都怪这人,要不是他来的这样快,早就被她给打残了。
  萧珩撩起帘子,让阿琅往外看,问,
  “是那个人吗?”
  阿琅往外看去,果然见跟着马车一起的,还有个五花大绑的男子被拖着走。嘴里被塞了破布,一脸惊恐。
  “上京里,还没有郡王府侍卫抓不到的人。”
  “你想如何处置?”
  “还是我帮你审?”
  “或者交官府?”
  阿琅想到那人最终说过的污言秽语,不大想叫外人知道。
  萧珩瞧见阿琅神色里的不情愿,问,
  “那个人都说了什么,叫你这样生气?”
  阿琅迟疑片刻,说,
  “我不想说。”
  萧珩也没再问,只是点了下,
  “过来,我看看你的手。”
  阿琅把手往后缩了缩,“我没受伤。”
  “你手上有个口子。”
  阿琅抬手,果见自己手上真的有个口子。
  可能是刚才打斗时被木屑伤到的,又或者是被那男子给抓伤的。
  因为伤口浅,她没感觉到疼痛。
  只不过女孩子的肌肤总是娇嫩一些,伤口周边变得红肿,好似很严重。
  萧珩从车厢底座的暗格里拿出一个瓷瓶,一块纱布,一个银夹子。
  他用银夹子夹着纱布,沾了水,轻轻擦在阿琅手上。
  阿琅看着那只手,那块布,和从她手上流过的水珠,心头忽然颤了颤。
  “你刚刚在酒铺,冲动了些,动手打人这事,做起来痛快,可打完了,后患有点多。”
  阿琅嗤笑。
  萧珩恍若未闻,很有耐心地说,
  “强中自有强中手,你上次在裕王府对宝珠的方式不是很好嘛?”
  “真有人要欺负你,你以为打一顿就能结束了?”
  阿琅看着萧珩,“那你觉得该如何呢?”
  她知道自己这样看起来冲动,粗鲁,野蛮。
  今日所为,她只是把众人口中的这些印象再加深一些罢了。
  这正是她所想。
  她的人生,突如其来的大变。
  她从前就想和父亲一起,把大周风物志整理齐全。
  后来,她又想,和那个人在一起,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看能看得书,阅能看得风景。
  后来,风云突变,这一切都不复存在。
  只有陌生的人生,以及那不知是否能完成的目标。
  她知道,生活,不是你想过什么日子,就能过什么日子的。
  你只能过能你过的日子。
  人人都说帝王对靖安侯府恩宠无限。
  那这恩宠无限的底线在哪里?
  当然,她不会用什么谋逆造反去碰触底线。
  若是这个底线很宽广,也许,她的目标能够完成的顺利一些。
  甚至,可以借助帝王的助力。
  她今日所谓,可谓惊世骇俗,没有哪个女子会如此当街斗殴。
  若帝王能够容忍,不应该说是容忍,应该是包容。
  那么,她可操作的空间就多一些。
  冰凉湿润的棉布压在她的肌肤上,将心头那一直蠢蠢欲动的痒意给呀了下去。
  “你是靖安侯之女,自然是可以狠狠的把脸打回去。”
  “只是,降龙十八掌掌掌都有不同,你应该讲究方式。”
  阿琅笑,“你说的是套麻袋吗?那不还是打?”
  萧珩微笑,
  “许多事情,本不该是你的错,错只因为你是个女人。”
  “男人,总是有百般活法,若今日是男子斗殴,大可以说这是男人之间的切磋。”
  “世人不会说他错,错不在你,在世俗。”
  “所以,才让你讲究方法。”
  他从瓷瓶里挑出一些绿色的膏药,小心点在伤痕上。
  “你可以伺机而动,可以扮猪吃老虎,可以把底牌藏起来。”
  “而且,你要知道,你今非昔比,不再是从前的顾云琅,你是侯府的贵女,也是侯府的面子之一。”
  “有很多人会帮你打人,不需要你动手。”
  “当然,若是谁下次再找你不痛快,你不用憋着,吃闷亏。”
  “靖安侯府,甚至皇家,都用不着你委曲求全。”
  阿琅一个哆嗦。
  这人可真够奇怪的,前言不搭后语啊。
  一会要她把底牌藏起来,一会让她不用委曲求全。
  萧珩眼皮掀起,浓睫挑起,深邃的目光投向对面的女孩。
  阿琅亦回望着萧珩,双目在光线幽暗的车厢里闪如寒星。
  “我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吃的亏,受过的教训,我都记着呢。”
  “越人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才干翻了夫差。”
  “我还有时间,总能把仇给报了。”
  萧珩琢磨了会‘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笑得眉宇舒展,面容忽而显得十分清隽柔和。
  “你这是不让自己吃亏,还是要磨剑复仇呐?”
  阿琅笑,他好像说对了,她可不就是回来复仇的么?
  “你不是说降龙十八掌,掌掌不同么?放心,我以后要打人,会变着花样出招,不会一上来就动武的。”
  萧珩嘴角抽搐,问,“你会武吗?”
  阿琅心头一凛,想起上次巷子里的对打,敷衍道,
  “出门在外,总是要略懂一些防身术的。”
  萧珩想到属下查到的那些事情,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
  顾恒带着女儿并几个仆人常年在外游走,懂点防身功夫也不是奇怪的事。
  真要没有自保的功夫,也不可能一直在外走。
  光是路上的山匪盗贼就能让他们不胜其烦。
  马车停了下来,萧珩先下马车,朝车上的阿琅伸手,拉着她下了马车。
  “那个人带了进去,这到底是你府上的事,你亲自问?”
  阿琅点头。
  回想在车上,这人说,她打人,如果你是男人,你就没有错,是世俗错了。
  她也明明没说到底是为什么打人,却很敏锐的猜出来,这是家事。
  把人带到这里,让她审问。
  她眨了眨眼,这个问,怎么这样,原本有些不好的形象,竟然要变得光辉无比了。
  投之以桃,报之以琼瑶,她该回报些什么?
  到院子里时,那个被绑着的男子已经被扔在院子里。
  倒在地上,好像一条虫子,挪动着。
  听到说话声,呜咽着看过来。
  萧珩走过去,低头看着他,笑得和蔼,
  “想认错?”
  男子疯狂点头。
  萧珩摇头,“你想认错,不用找我,更不要说些不该说的话,你好像被打的不轻,要不送你去找大夫看看?”
  男子万分惊恐,拼命摇头,泪水横飞,动起来,努力将身体摆正,要给萧珩叩首。
  萧珩继续笑,“你别担心找大夫的钱太多,王府会给你出的。”
  “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就和这位姑娘说,如何?”
  男子呜呜抽噎,颇为怨念地看了阿琅一眼。
  却见阿琅站在几步之外,眉梢间神色淡然,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
  嘴上的布被抽了,一得自由,男子连声高呼,
  “我只是个闲人,不过是从别人那里听到只言片语,我错了。”
  阿琅看着他,
  “劳烦王爷使人把他拖下去,另带一个人上来。”
  萧珩随口吩咐边上侍从,侍从有些迟疑。
  他们拢共就抓了这么一个人,哪里来的另外一个。
  男子也是愣住了,什么另外一个人?
  阿琅歪头笑着,
  “刚刚你们不是还抓住这人的同伙吗?”
  “在另外一个酒楼里,也是造谣同一件事呢。”
  侍从去看萧珩,见他没反应,顿时反应过来。
  军中有时审问奸细,也会用这样的离间计呢。
  男子猛地抬头,脸色剧变,“还有人在别处?”
  阿琅语声平淡,
  “自然,你以为银子只有你一人会赚么?”
  “到时候,我把你招供的东西给那人看,告诉他,只是没吐干净,找他复核。”
  “比如受了谁的指使,再比如收了多少银子。”
  “哦,我还会再给他一包银子,多谢他呢。”
  “你觉得,他会不会说呢?”
  人在江湖飘,有几个人是讲道义的?
  他不就是为了银子,才去造谣生事的么?
  到时候那个人,得了银子,为了自保,必然竹筒倒豆子。
  阿琅朝男子瞥了一眼,“能否劳烦王爷借五百两银子给我,到时候回府拿了还你。”
  “娘娘的赏赐抵债也行。”
  男子听了阿琅的话,这位小村姑,好像真的有点本事。
  帝后第二日就召见她,还赏赐了她那么多东西。
  若真是有另外一个人,五百两银子砸下去,还不一五一十地全吐了?
  到时候,那人抱着银子逍遥快活,他怎么办?
  真见官,下狱么?
  靖安侯夫人从前和皇后娘娘关系可好得很。
  男子眼神飘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萧珩吩咐了几句,就见侍从进屋后,马上又出来。
  手上多了个托盘,上头堆了白花花的银子。
  沉甸甸的,白日光下,银光四射。
  阿琅对一边的甲一,“麻烦这位大哥去把另外一个人给带上来。”
  甲一非常有颜色的应声,转身走了。
  男子见着甲一走远,顿时高呼,
  “我说!我说!我知道的比他多!”
  骗子,什么只找他一个人传消息。
  还说办好了大大的给赏银。
  那没到手的银子,还不如眼前的实惠。
  五百两啊!
  “只要我说了,就不报官?还给找大夫?不用我出药费?”
  “姑娘不骗我?”
  阿琅蹲在他面前,眼神澄澈,轻声道,
  “你看我像骗人的人吗?”
  男子抬眼,虽说是村姑,到底带着侯府的血脉,气派不错。
  人也看起来单纯好骗。
  毕竟,一个女子,冲动的在大街打人,不像个有心眼的。
  男子嘴角裂开,想说话,扯得太大,拉到伤口,嘶了一声,舔了舔裂开的嘴角,
  “我真的是拿钱办事,并非和谁有仇,我敢发誓,说的不是编纂的,是别人叫我这样说的。”
  “可那人究竟是谁,我也不知,我只是个小人物罢了。”
  “那人说得信誓旦旦的,我才当成真事来说,也才敢和外人碎嘴,不是刻意要冤枉谁。”
  “那个人说他是顾家的仆人,我才当真的。”
  “反正是真事,还有银子拿,傻子才不干。”
  “那人还说,只和我一人说了,等到事成,给我二百两银子。”
  阿琅想到船上的船工,好像收得也是二百两银子?
  “你就不怕事发了,你吃不了羊还惹一身的骚味?”
  男子脖子一梗,
  “我当然怕了。”
  见阿琅眉头一挑,又怂了下去,
  “可是,靖安侯哪里敢真的和我计较?这事可是他们府上的人说的。”
  “而且,这种事情,哪个府里不捂着?说不定还要给我银子封口呢。”
  阿琅抿唇笑,“所以,你就接下这活了?”
  男子点头。
  “那你描绘一下和你说这话的顾府仆人是什么样的?”
  “上京你这样的人可多?”
  男子一脸的晦气,要是不多,能和他抢了生意?
  不过,幸好他先说,到时有了五百两,他也可以做点小生意。
  他痛快地把那个人的样子细细地描绘给阿琅听。
  慢慢的,一个人就在阿琅的脑子里成了形。
  见想知道的都问得差不多了,看着男子的眼神瞬间凉了下去。
  她朝那端银子的侍从道谢,
  “多谢大哥端了这么长时间,麻烦您把银子放回去吧”
  男子惊愕万分,忽然,脑子好像被石头敲过了,醒悟过来。
  天哪!
  这个小村姑根本就是讹诈啊。
  她哪里是要讹诈另外一个人?
  分明就是讹诈他啊!
  和清河郡王一起,讹诈他!
  这些还是贵人吗?
  根本就是做拍花子的料啊!
  没想到,终日打雁,反被雁啄眼。
  臭丫头!
  男子倒在地上,要朝阿琅爬去,
  “姑娘,我可是什么都和你说了,你说了不骗人的。姑娘!王爷!”
  “你们不能这样啊!”
  骗子!说不定根本就没那个人,能用银子骗他,就能用假人骗他!
  阿琅后退一步,眉梢一挑,微笑着,
  “你也是在江湖上久混的人了,一把年纪的,怎么这么天真呢?”
  “我说不骗你,就真不骗你了?”
  没有点道行,她如何与父亲四处游历?
  她又不是唐僧,总是不断的被妖怪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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