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竭泽而渔 第14节

  “放屁!”
  闻康知狠狠抽一口烟,在窗前走来走去,“你一回来,所有人都围着你转,我算什么东西?自己家门都进不去,哈哈!把我送到灵香山那种鬼地方住,说什么让我养病,不就是不想让我找到你?笑死人了,说谎,都在对我说谎!”
  他的面色很白,嘴唇呈现不正常的淡紫,夹着烟的手指也一直在生理性地发着抖,并越发明显。闻小屿差点要和他吵起来,却不经意注意到他的古怪状态,疑惑不定看着他:“你......哪里不舒服吗?”
  他听李清说过闻康知的身体不大好,想起这件事,闻小屿开始有些紧张。闻康知一直在深深地喘息,闻小屿起初以为是情绪太激动导致,现在看来,竟然像是某种病症发作的前兆。
  闻康知竟然笑起来:“你猜啊。”
  他脚步不稳,扶住玻璃窗,嘴唇颜色愈发变深,不停抽气。闻小屿朝他靠近几步,看清他的脸色,脑海里猛地闪过记忆。
  闻小屿难以置信看着他:“是冠心病吗?”
  闻康知喘息着笑:“真聪明,不愧是闻家的小宝贝。”
  闻小屿并没有多聪明,他能迅速猜到闻康知的病,只是因为杜晓东也有冠心病。他见过杜晓东发病的模样,和闻康知的状态简直一模一样,那时他才上小学,对杜晓东乌青着嘴唇瘫在沙发上往嘴里倒药的画面印象极为深刻。也因此当妈妈得知他吸毒的时候,才在家中发了疯般大吵大闹,尖叫杜晓东你疯了吗,你想死吗?!
  他不知道杜晓东这样消耗自己,是否哪一天就会在某个地方暴毙。更不知道这样的心脏疾病,既然遗传到了闻康知的身上。
  “你有冠心病还抽烟?”闻小屿上前劈手夺过闻康知手里的烟,发怒,“你不想活了?!”
  闻康知已经站不住,跌跌撞撞坐进沙发,漠然道:“反正没人要我,我活不活有什么区别?”
  闻小屿半句话不想与他多说,扔了烟后转身去翻他的衣服口袋,“药放在哪里?快点!”
  闻康知盯着他,声音低哑,“行李箱。”
  闻小屿立刻去拿他的行李箱,但箱子有密码,闻小屿急坏了,“密码!”
  “我哥的生日。”
  闻小屿的动作停顿半秒,后快速滑动密码轴,打开行李箱,从侧边的网袋里翻出药瓶。他匆忙从厨房倒来温水,把药和水拿到闻康知面前。
  就在这时,门锁响了。两人同时看向大门,门从外面打开,闻臻裹着一身夜风的气息,走进这个家。
  他一眼就看到客厅的场景,看着突然出现在家里的闻康知,然后把视线转向闻小屿。闻康知望着闻臻,温软着嗓音喊,“哥,你回来了。”
  闻小屿转过头。他下意识回避这样的画面,逃避一般,不看闻臻,只顾把药递给闻康知,“快吃。”
  闻康知却只看着闻臻,固执地说,“哥,你来。”
  闻小屿深吸一口气,闭一闭眼睛,站起身。身后传来稳定的脚步声,闻臻的气息靠近过来,接着他手上的药和水被拿走。闻臻坐在沙发上,背对着闻小屿,把水杯放进闻康知手里,从药瓶里倒出药丸,闻康知吃下药,乖乖喝水。他流露出病弱苍白的模样,脸色依然十分惨淡,“哥,我心脏好难受。”
  闻小屿站在一旁,看着闻臻转身抬手把闻康知背起来。闻康知纤瘦,人也轻,软绵绵抱着闻臻的肩膀,陷在男人的背上。
  “我带他去医院。”闻臻终于说出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对着闻小屿,“你就在家里。”
  然后就带着闻康知离开了。
  闹剧过后,安静变得更安静。闻小屿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央,面前沙发垫凌乱,茶几上放着水杯,淡淡的烟味还没有完全散去。闻康知的行李箱摊开放在脚边,里面只有简单几套衣物,或许是匆忙赶来,或许是不打算再走。
  夜晚的风从敞开的窗户阵阵往家里涌,吹得人一身凉意。闻小屿握住自己冰凉的手指,蹲下来,脑袋埋进膝盖。
  第15章
  “脚,脚!”
  姜河嗷一嗓子,闻小屿连忙跳开,不停道歉。
  姜河扭曲着脸抽气,还不忘关心闻小屿,“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昨晚没睡好,抱歉。”
  他眼眶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人打了蔫似的,姜河便把他拉到一边让他先休息。过会儿森冉教完其他人过来,坐在他身边,“怎么精神不好?不会是练舞练得压力大睡不着觉吧。”
  闻小屿坐在一旁抱着水瓶,摇摇头:“没有。歇一会儿就好了。”
  森冉说:“别人练舞,我都是使劲催,使劲督促,你呢,我还得小心拉着你点,别让你练太狠累坏了。小屿,你不必太在意这次比赛的结果,跳舞只是你生活的一部分而已。况且你真的表现得很好。”
  “我不觉得自己优秀。”闻小屿低着头说,“我一年多没有系统地学舞,已经落下别人太多了。”
  “没有关系的呀, 你看你现在不是已经赶上来了吗?难道有人说你跳得不好吗?”
  “我自己觉得自己跳得不好。”闻小屿说,“学长一直教我,可我就是找不到那种双人舞的感觉,我是一个学跳舞的,却没有舞台表现力。”
  森冉在心中叹息,看着闻小屿,仿佛在看着自己家一个苦恼的孩子。她握住闻小屿的手,想了想,说,“小屿,你不要着急。这样,今天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回去以后也不要练舞了,可以和朋友约出去玩一玩,转换一下心情,好吗?”
  “可是排练......”
  “只是一天,你的话不会掉进度的。”森冉安慰,“偶尔转换一下状态,说不定能有所突破。相信老师,回去吧。”
  下午和晚上没有课,闻小屿难得在白天离开学校。他有些疲惫,也不想到处去玩,便坐上回家的地铁,路上给司机打电话,告诉对方晚上不用来接,自己已经在回家的路上。
  不过十分钟,他就接到闻臻打来的电话。
  “没课了?”闻臻在电话那头问。
  闻小屿“嗯”一声。
  “一起吃个午饭。”闻臻说,声音比平时少了些清冷的意味,“我来接你。”
  闻小屿说:“不用了,我有点困,想回家睡觉。”
  沉默一阵,电话那头才说“好”,闻小屿便挂了电话,靠在地铁座位上,看着地铁显示屏里的广告。
  闻小屿回到家,脱了鞋,慢吞吞走进自己卧室,把书包取下来放在桌上,脱掉外套和长裤,换上家里穿的衣服。他本想往床上躺,看着自己的床,又转身拉开衣柜,从里面抱出一叠毛绒毯,然后抱着毯子哼哧上了楼。
  他打开舞蹈室的门走进去,把毛绒毯铺在沙发上。天气凉了,一层薄毯不够,他自己再加一层。闻小屿掀起毯子钻进去,把自己裹起来。
  这样睡很舒服。闻小屿闭上眼睛,渐渐放松下来。他不想呆在楼下,那里有让他不舒服、不喜欢的味道。
  昨晚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去,导致闻小屿白天排练时净出状况。他极少晚睡,仅一次就折腾得他大半天缓不过来。闻小屿窝在暖融融的毛毯里,躲着窗外的天光,很快睡着。
  似乎睡了很久,闻小屿感觉有人在叫自己,还捏了一把自己的脸。他睡得正香,好容易迷糊醒过来,睁眼感到光线暗了许多。
  闻臻收回手,说,“起来吃饭。”
  闻小屿睡懵了,顶着一头乱毛从沙发上坐起来。闻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就坐在沙发边沿,没挤着他睡觉。窗帘拉上了,把外头的日光一遮,难怪他睡得昏天黑地的。
  闻臻把带回来的饭盒放到闻小屿怀里,“两点了。”
  闻小屿抱着饭盒,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睡觉,忘了午饭。醒了就饿了,闻小屿也没客气,说一声“谢谢”,就直接坐在沙发上打开饭盒开始吃。
  饭盒很丰盛,蔬菜肉蛋和紫米,另一盒装的是水果沙拉和一小盒酸奶,多水果少沙拉,完全符合闻小屿的饮食习惯。
  闻小屿吃着饭,闻臻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坐在一旁不说话。
  闻小屿吃完饭菜,拿过另一个饭盒吃沙拉,见闻臻不走,问,“你吃过了吗?”
  闻臻说,“吃完了才问我?”
  闻小屿低下头兀自吃沙拉,装作不知道。闻臻一手搭在沙发背上看着他,问,“什么时候才肯消气?”
  叉子一顿,闻小屿戳进小番茄,过了一会儿把小番茄塞进嘴里,“没有生气。”
  闻臻没说话,闻小屿也不说,吃完沙拉喝酸奶,没让自己的嘴得空。等他吃完,闻臻拿过手边另一个袋子,从里面取出一瓶红花油。
  他握住闻小屿的脚踝,闻小屿下意识往回缩,“我自己弄。”
  闻臻收紧手指,“我来。”
  药油倒进掌心,顺着骨节微微还红肿的地方揉开,缓解残余的不适。闻臻控制力道揉按,令闻小屿的脚渐渐热起来。
  “妈今晚会过来接康知回去。”闻臻说,“他们住在城西滨湖区,不会来这里住。”
  闻小屿缩回脚,坐到一边,“知道了。”
  闻臻始终看着闻小屿的脸,尝试着解释,“我不知道他会半夜跑过来。”
  “不要说了。”闻小屿侧过头,“这些事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不是说没有生气?”
  “我本来就没有生气!”闻小屿霍地站起来,闻臻立刻握住他手腕,没让人走掉。
  他跟着站起身,低声说,“是我没处理好,往后他不会再出现在家里。”
  闻小屿想挣挣不开,一双眼睛里都快跳出火星,“做什么不让他来家里?他也是你弟弟,他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不是。”闻臻把闻小屿捉回来,摆正到自己面前,“我就你一个弟弟。”
  闻小屿像只被一巴掌捏住的雀,听到这句话就哑了火,只低头抿着嘴不说话。闻臻见他终于不扑腾了,就是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脸,干脆半跪下来。
  闻小屿不愿意看他的眼睛,偏过头,“说起来真轻松。”
  “你想要我怎么证明?”
  闻小屿很想转身离开。他不想表现得任性不讲道理,但一面对闻臻,情绪就总是走向失控,拼命往心底藏的那些话也一句一句往外冒,“你们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早就是一家人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可以接受。所以你不需要再说些好听的话来哄我。”
  两人一个盯着地板,努力忍耐泪意。一个盯着对方,黑眸沉沉。
  “闻小屿,我再说一次。”闻臻平静道,“我只有你一个弟弟。”
  闻小屿被闻臻领回楼下,回到自己卧室,抱着熊靠在床上一动不动。没过一会儿,门外就响起闻臻的声音,“闻小屿。”
  闻小屿忙把熊推到一边,“什么事?”
  闻臻推门进来,“晚上和妈一起吃个饭。”
  “知道了。”
  “跟我去公司吗?”
  闻小屿愣一下,“去做什么?”
  闻臻整理衣袖,扣好表带,看他一眼,说,“带你去玩。”
  “公司有什么好玩的?”
  “你下午没课,不如和我一起出门。”闻臻说,“走吧。”
  这话在闻小屿听起来几乎没有逻辑和说服力,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床上起身。
  经过闻臻身边的时候,闻臻抬手揉一把他的后脑勺,手指抚过他的后颈。
  “真难哄。”闻臻说。
  闻小屿立刻争辩:“我一点都不难哄!”
  后来才知道闻臻说这句话竟然是发自内心,因为闻臻从前从来没有尝试过让某个人开心起来,没有这种想法,更不会有实践。以致第一次发生在闻小屿身上的时候,很是有些费劲的意味。
  这回闻臻是自己开车回来。闻小屿才知道他上午还开了一场近三个小时的会议,中午竟然还抽空回家一趟,把他从家里拎出来,下午还要回公司处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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