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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阳剑尊 第107节

  凌冲叹道:“罢了!说甚么黄泉之下,又非生离死别,若你的后人真有资质杰出之辈,大可命其上山。只要那时我还在门中,定会给其一个前程。”伸手一划,无数灵光灵机汇聚,化为一道真符,落在玉琪手中。
  “这道符箓你且收好,平日修炼,可照此符之意,锤炼真气。日后有后人上山,亦可以此为凭。”那道真符正是太清门中太真御神甘霖神符,玉琪常佩此符,当可延年益寿,且此符为凌冲亲手刻画,外人绝做不得假,亦可作为凭据。
  玉琪大喜,忙将灵符贴身藏好,不敢偷瞧,又叩了三个头。凌冲道:“我本愿不为赶你下山,但着实顾你不上,与其如此,不若你自家求个前程。先奉养高堂终老,也算全了孝义之道。我身无长物,这合极宫中倒有些玩物在俗世值些钱财,你尽可拿去,权作盘缠,不必客气。我再知会门下一声,你下山时自不会有人阻拦。但有一事,我要明言在先。你上山多年,耳濡目染,与闻不少本门剑诀之法,加上我传你的练气法门,平日自修自悟,不可转授他人。若是被我发现你将法门私相授受,本门对法诀泄露素来严酷,非但你宗族不能幸免,连学你法门之人,全家亦不能善终。此为饯别之言,切不可忘记!”一番话声色俱厉,玉琪心头颤抖,正要答言,一阵清风过处,已失却凌冲身形。
  凌冲出了合极宫,正要下山,却见山脚一处大湖陡起风浪,一道庞然身影飞出,化为人形,落在面前,满面不爽之意,正是沙通。凌冲与他一路北上北冥炼罡,交情深厚,大喜道:“沙师兄可还好么?”
  沙通一脸别人欠债的表情道:“好!没日没夜的修炼,还能不好?听说你小子跑到大明京师去胡吃海喝,不知带了甚么好东西回来?”这几年沙通为了修成元婴真君,着实没命的苦修,不克分心,见凌冲在外逍遥快活,怒从心起,说话便有些夹缠不清。
  凌冲笑道:“沙兄误会了,我这几年兜兜转转,命悬一线,冥狱中凝煞,域外间中刀,险些不能回山见你。”沙通一听,精神一振:“你竟去过冥狱与域外么?快说说!”凌冲笑道:“此事不及,我先去寻访一位故人,回头再寻沙兄说笑罢!”拱了拱手,扭身便走。
  沙通自语道:“这小子一肚子坏水,不是吃亏的主,冥狱与域外虽然凶险,看他满面红光,定是捞了不少好处。不行,老子说甚么也要从他身上榨出些油水,这几年嘴里要淡出鸟来了!”
  凌冲下了太玄峰,纵起剑光,直投九国之域而去。九国之域合在一处,抵得大明一半疆土,算是广大,凌冲剑光迅捷,自上空下望,但见原野茫茫,古木参天,瘴气遍地,却是一片极广的深林。飞过一炷香功夫,又见良田处处,阡陌相连,又有大湖泛光,渔舟唱晚,炊烟袅袅,一派安详之景。暗暗点头:“本门素来自九国中挑选弟子传授道法,亦派遣弟子监督九国国君治国,到底比大明之地政治清明些,百姓过得也自祥和许多。哪能想到如今大明刀兵四起烽烟滚滚?恩师要我去寻噬魂老人转世之身,我却到何处寻去?”
  第469章 四五七 故友新朋 坐而论道
  听郭纯阳之意,噬魂老人转世之身托庇于太玄剑派门下,隐居在此。此人说不定凌冲还是熟识,觉醒前几世记忆,若有心隐匿行迹,凌冲根本寻不出来。晦明童子法力尽复,唯恐天下不乱,叫道:“莫急,待我用法力搜山,只要那厮身在方圆万里之内,定能将之捉了出来!”凌冲忙道:“不可!那样动静太大,惊动了旁人,反倒不美!”
  两人拌嘴几句,晦明童子撅起嘴生闷气,凌冲正焦躁间,忽见一道佛光冲天而起,结成一朵白莲,大有亩许,迎风摇曳,清香远播,令人十分可爱。当即大喜道:“前方佛光冲天,必有佛门修士在此,且去问上一问。”剑光往佛光之处投去。
  晦明童子望了一眼,皱眉道:“这佛光不甚纯正,似是半路出家,还夹杂了旁门路数,不是好相与的,你要小心些。”凌冲道声省得,他曾见普渡神僧出手,果然神通广大,佛法精微,佛光甚是纯正,得了晦明童子提醒,再细瞧那朵白莲,果然有许多破绽,至少精纯之处远不及普渡神僧,连天星界的元元和尚也有所不及,忽然笑道:“我也是瞧惯了真如修士,那人显非真如,佛光不纯倒也情有可原。”
  剑光偏折,顷刻间掠过数十里之遥,落在一处孤峰之上,见头顶佛光照彻,面前是一团祥光遮掩,内中之人何等模样却瞧不分明。凌冲朗声道:“太玄门下弟子凌冲,不知哪位高僧在此参悟佛法,实在多有得罪,还请现身一见。”
  那一团祥光之中发出一个声音说道:“本是故人,何必多礼?”祥光层层展开,如剥丝抽茧,露出内中人身形。一人盘坐大石之上,满面微笑,头顶一道佛光冲天。
  凌冲看清那人面容,啊的一声,登时呆了,叫道:“方兄,居然是你!”那人方面大耳,孔武有力,正是当年与他一同拜入太玄剑派的方有德。二人在入门大比上相识,甚是投机,只是彼时凌冲心切修炼,得了洞虚剑诀法门,几乎足不出户,修炼剑术,渐渐将之疏远。此次回山也曾暗中打探,知他下山不久,方有德便被委任了差事,驻守九国之中。
  九国地界有太玄弟子看顾,战乱不起,平素这些国王大臣最喜供奉太玄弟子,接纳深交,以为臂助,因此驻守九国乃算一件肥差。凌冲知方有德于剑术无甚天分,反倒与佛有缘,两道佛门小神童不参自悟,谁知这厮放着天下千万僧人苦求不得的天分,偏要学甚么道家剑术。南辕北辙,注定今生修道不会有甚进益,能派驻九国之中,好吃好喝,也算得了个好归宿,甚替他高兴。
  凌冲要伸手拍他肩膀,忽然手一缩,说道:“不对!你不是方兄,你是噬魂老人!”方有德哈哈一笑,竟有几分邪魅之意,说道:“凌老弟,噬魂老人之称乃是数世之前所用,早已不记得了。今生我便是方有德,是那个在大比中与你结识,一同喝酒吃肉,猪油蒙了心,非要舍弃佛门神通,转学玄门剑术的方有德!”
  凌冲见他面相粗豪,只目中多了几分神采,甚是灵动,与粗手大脚的外貌大有不同,已知面前这位大汉正是噬魂老人转世之身,特意放起佛光,引自家前来。噬魂老人可谓臭名昭著,不知害死多少无辜人命,一手立下噬魂道,创下噬魂劫法,更可谓流毒无穷。正道中人,大多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但每提其名,皆咬牙切齿,恨不能亲自将之手刃。
  凌冲身为太玄弟子,本当拔剑刺去,不知怎的,反觉十分有趣,甚至天下第一号大魔头当面,不但不觉厌恶,还有几分亲切,脱口道:“老方瞒得我好苦!你那一手狗屁噬魂劫法,可把老子害苦了!”
  方有德眉头微挑,似乎颇感意外,笑问:“老弟不怕我么?”凌冲笑道:“怕!怎么不怕!你这天下第一老魔当面,我生怕你随时将我炼了魂去。只是家师此刻想来在太象宫中闲眺,若是方兄对我不利,他老人家定会再让你转世个几回。”
  方有德哈哈大笑,凌冲说的也是实情,但言下之意还是将他当成了方有德,而非噬魂老人,笑道:“老弟真是妙人,趣人!实不相瞒,我的确忌惮郭掌教,但也还不至于怕了他。我与老弟相识之时,确是方有德,直至前几日才忽然苏醒前世记忆。前世作恶太多,以至于遭了劫数,被夺魂道人暗算,肉身僵死,元神堕入轮回,散成无数碎片,转劫几世,兀自浑浑噩噩,还是多亏当初大云那厮以噬魂神通暗算一干入门弟子,我将他一缕分神无意中炼化,这才觉悟前生今世。”
  以噬魂老人的手段,就算境界不济,却也不甚惧怕郭纯阳,但凌冲从他口中听闻“作恶多端,遭了报应”几字,还是颇有荒谬之感,取笑道:“难不成方兄当真皈依了佛门,放下屠刀,不再害人了么?”
  方有德笑道:“老弟果然慧眼如炬,实不相瞒,老哥的确开始参悟佛门神通,转化异种真气,想要铸就金身,成就真如。你来看!”大脑袋一摇,七道佛光迸发,潺潺如水,在脑后连为一圈悠然神光。
  凌冲惊讶的合不拢嘴来,叫道:“七道神通!方兄果然深有慧根,日后说不定真要铸就金身,摆脱魔道呢!”方有德收了神通,正色道:“我创下噬魂劫法,立下噬魂道统,生平害人无数。那也没甚么,魔道中亦有正果,因果牵缠之下,我亦不惧。但我修炼噬魂劫法越来越深,惊觉其中有一处绝大隐患,正要闭关参研,将之弥补。却被夺魂道人暗算,他自家独掌大权。我轮回数世,飘飘荡荡,忽有一线佛光照彻元神,方才有了觉悟之机。”
  “玄魔两道修炼之法天生冲突,我思前想后,要补全噬魂劫法,唯有从佛门法术下手,因此多读佛经,居然被我参悟出几道小神通。当年普济神僧携佛火心灯前来助阵,末了曾见我一面,将楞伽寺佛法尽数传授,不曾藏私。我这几年就在这孤峰之上枯坐,闭关演法,不想噬魂劫法的破绽不曾堵上,自家心性却渐趋与佛门要旨暗合。你若再晚回来几年,说不定我真要剃了秃瓢去庙里撞钟了!”他说的诙谐,其中之凶险奇遇、大起大落,又岂能只言片语便即揭过?
  第470章 四五八 噬魂劫法破绽
  凌冲听得呆了一呆,楞伽寺佛法精妙至极,为此界有数宗派。普济神僧既敢将楞伽寺佛法倾囊而授,对象还是这位天下一等一的大魔头,必是得了普渡神僧授意。这等胸襟、这等气度,着实令人钦佩。连那一尊旱魃分身,无上魔道之宝,亦是随手可送,佛门第一大派主持的风采,果然令人神往。
  方有德前世为噬魂老人,正是操弄人心的老祖,一见凌冲面色便知他心意,冷笑道:“普渡那厮精明之极,这些个佛门老秃,哪个是省油的灯?我得了楞伽寺佛法不假,却非一日可成,就算以此铸就金身,成就真如,亦是他普渡的功德,无量无边,足可使他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凌冲一想,却是如此,佛门向有度化一人,功德无量之说。普渡神僧下了大本钱,若真能度化噬魂老人这尊大魔头,功德直是无边无量。方有德道:“老弟来寻我,可不是要聊天的罢?”
  凌冲笑道:“方兄害的我好苦!如今我也修炼了噬魂劫法,骑虎难下,正要寻你这始作俑者,瞧瞧有甚速成法门!”方有德笑道:“此是郭纯阳的算计,命你兼修玄魔两派绝技,方能催动阴阳之气。只是那老小子不太地道,洞虚剑诀也好,噬魂劫法也罢,皆有许多破绽疏漏,要你自家补全。”
  凌冲叫道:“洞虚剑诀倒也罢了,不过是没了脱劫之上的法门,大不了我自家独创。噬魂劫法还有致命破绽,连你这位老祖都未补全,我有何德何能将之完善!不行,今日你非要给我一个说法!”
  方有德叹道:“我前世创出噬魂劫法,凭此证道玄阴,得享长生,因此心高气傲,欲与佛道两门争锋,独开魔道之局。谁知志得意满之时,忽然心魔大起,真气反噬……”凌冲啊的一声,练气士修道最忌走火入魔,走火便是真气行岔,入魔则是心头幻境丛生,不克自持。噬魂老人二者皆沾,说不得便是凶险之极的局面。
  方有德续道:“我当时大吃一惊,拼尽全力镇压,幸好扭转局面,不曾重伤,却也吓出一身冷汗。也是我福缘深厚,心魔虽起,还未引动域外天魔注意,不然必是魂飞魄散之局。”凌冲冷笑道:“非是福缘深厚,而是祸害命长!”方有德虽是噬魂老人转世之身,他却不怎么惧怕,反而敢打趣几句。
  方有德大笑:“是极是极!我等魔道修士,讲求损人利己,损有余而奉不足,狗屁的福缘深厚,是我作孽太少,贼老天还不愿收我!我镇压心魔之后,方知噬魂劫法并非完整无缺,尚有不少疏漏,因此闭关数年,终于被我寻到了跟脚。”
  凌冲也紧张起来,他也修炼了噬魂劫法,急欲知道噬魂劫法的破绽所在。只听方有德道:“噬魂劫法修炼元神,分裂生魂化生魔念,沾染生灵,我初时设想是以魔念潜伏,暗中勾连,阅尽众生百态,心境到了,自然与道相合,不生不灭。此为魔道正统成就之法,作孽极少,却又神通广大。但我修炼之时,不免夹杂私心,魔念潜伏之后,不甘只窥探生灵元神隐私,忍不住出手干涉其修为。”
  凌冲点头:“元神为人一身之统领,噬魂劫法能不知不觉改换记忆,操纵念头,最是邪异不过。以方兄的眼光见识,轻易便能令人开悟,譬如豢养牲畜,总要将之养的肥壮,方好下口啃食。”方有德双手一拍,叫一声:“着啊!还是老弟知我!吃肉还要将猪养的胖胖的,才好下口。我暗中点化,无论玄魔两道许多修士修为突飞猛进,待其境界足够,我再一举吞噬其元神,连带毕生修为也不放过,着实妙哉!满口留香!满口留香!”
  凌冲暗暗摇头,噬魂老人不愧为魔道大魔头,这等吃人元神,吞人修为的勾当做来,丝毫不觉愧疚,反而乐在其中。方有德咂咂嘴,似在回味当年滋味,“我用此法,短短数百年便修聚无穷法力,一举突破天人界限,成就玄阴。正要一鼓作气,索性将整个轮回世界的生灵都沾染了,成就我之大道……”
  凌冲明知噬魂老人遭劫,这等逆天之举定然不成,却还是心头一颤,轮回世界生灵何止亿万?都被噬魂魔念沾染,立成另一处玄阴魔界,吞噬无数生灵生魂,足以将噬魂老人法力鼓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
  方有德双目中忽然放射两道神光,又悄然敛去,颇有些意兴阑珊,说道:“我正要着手运炼法力,忽然玄阴元神不稳,当场崩散,竭尽全力自救,也只免去元神湮灭之苦,还是身受重伤。不得不闭关退隐,推算解决之道。我坐关十年,勉强压制伤势,这才骇然发觉玄阴元神不纯,夹杂了太多怨念怨气、生灵残念,如跗骨之蛆,任是如何祛除也消散不去。”
  凌冲当年元神分裂,化为阳神、阴神,那等痛苦犹如乱箭穿心、利刀割魂,再也不想尝试,还是有噬魂老人出手之下,尚是那等苦痛,噬魂老人当年元神崩散,所受痛苦当是不可想象。想了想道:“噬魂劫法要修至最高境界,必要吞噬海量生灵魂魄,作孽太甚,即便天劫不来,诸魂怨毒,必要择机反噬。”
  方有德颔首道:“不错!噬魂劫法必要吞噬生灵神魂精气方能壮大,吞噬越多法力也就越大,但炼化神魂太多,则会污秽自家元神,等若自家元神也受了沾染,纵然修成无边法力,总有一日或元神崩散化为灰烬,或是念头错乱,再非本我。”
  凌冲喃喃道:“要以噬魂劫法成道,唯有不断吞噬生灵元神,到头来却又身受反噬,不得解脱,当真矛盾!方兄不知想出甚么解决之道没有?”方有德摇头:“习得噬魂劫法,魔念潜伏,绝忍不住不试着操控生灵,一旦吞噬其元神法力,就再也不可回头。就如饮鸩止渴,明知剧毒,也要一饮而尽!我苦思半生,要根除噬魂劫法反噬,唯有循正统路数,只操控人心,体味世情鬼蜮,那如此一来,对修士根器要求极高,非得一心不动,一念不摇,方能有所成就。你修炼噬魂劫法有年,不知曾吞噬过修士元神法力否?”两道目光灼灼,倾注在凌冲面上。
  第471章 四五九 问道噬魂
  凌冲摇头:“这倒不曾。”他虽修炼噬魂劫法,到底迫不得已,心头总有一丝清明,不肯轻易吞噬旁人元神法力。当年在金陵城中,也只将噬魂魔念遍洒,沾染了一干大员,不曾下毒手,便是这个道理。
  方有德幽然道:“修士元神往往与一身修为息息相关,元神壮大,修为便水涨船高。我前世初练噬魂劫法,都是元神连同真气修为一同吞噬,不拘好坏。到了后来,修为日高,才挑嘴起来,非得名门大派有数的传承弟子,才会下口。你若是吞噬过修士元神,便知那等美味实是从所未有。”语气之中满是诱惑之意。
  凌冲断然道:“我修炼噬魂劫法,只为平衡玄魔,运使阴阳,绝不会轻易吞噬旁人元神,造此大孽。”方有德循循善诱:“若是对手是你强敌,又或是大奸大恶之辈,以你的那点儒道胸襟,将之炼化也无伤大雅不是!”
  凌冲暗道一声厉害,不愧为积年老魔,魔眼如炬,一眼瞧出他是以儒门心法淬炼道心,儒家素有“以直报怨”之说,若对方是仇家又或大奸大恶之辈,用噬魂劫法将之炼化确然无伤大雅,苦笑一声:“方兄莫要引动我之心魔。非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炼化别人元神,若是做了也绝无后悔!”心头一动,恍然叫道:“方兄诓我了!以你的见识修为,岂会连些许办法也想不到?至少压制心魔走火的便宜法门定是有的!”
  方有德哈哈大笑:“老弟念头转的倒快!且让我瞧瞧你的噬魂劫法修炼的如何?”凌冲心头一动,阴神怀抱噬魂魔幡自眉心走出,迎风化为一人高下,眉分五彩,面有七色,望去威风八面。
  方有德瞧了一眼,点头道:“不错,以玄霜阴煞凝煞,根基牢固,又修成了噬魂曼荼罗,分化七情魔念。我在你这等年岁,可无你这般修为。”伸手一指,噬魂幡脱手而出,落在其掌中,说道:‘我所思的方便法门便是这一道噬魂幡了。当年我前世苦思良久,也寻不出甚么有用法门,索性便阅玄魔两家典籍,历时十年,终于被我寻到了法子。就是以器修之法,祭炼法器,以之容纳吞噬的元神精气,若有真气反噬,则弃之而去,不伤根本。此为权宜之计,我前世正要将此法完善,就被夺魂道人暗算,同时玄阴元神旧伤发作,不得已堕入轮回,至今方苏。’
  凌冲沉吟道:“器修法门果然玄妙,只是这杆噬魂幡祭炼太过艰难,耽搁了正经修为进境。我也是杀了弃道人,夺了他手中这杆魔幡,才算省却一番祭炼之功。”弃道人得了噬魂幡法门,花费百年苦功,才算初步成型,被凌冲杀人夺宝,为他做了嫁衣裳,死的憋屈之极。其中亦有噬魂老人之算计,舍弃弃道人,成全凌冲。
  凌冲也曾下苦功祭炼此宝,方知魔幡法门精妙,不输任何一家道法。但噬魂幡这等本命法器,一是祭炼艰难,太耗功夫,二是一旦化为本命法器,与元神相连,轻易舍却不得。若依方有德之说,只将噬魂幡当成一件替身,不用即弃,势必不能用作本命法器。噬魂老人想到噬魂幡法门,本是一大突破,极有可能弥补噬魂劫法漏洞,可惜被夺魂道人打断,未能完善。
  凌冲问道:“方兄这几年可曾将噬魂幡法门完善?”方有德摇头道:“噬魂幡法门我也有几分构思,还未成熟。再过些时日,当有定论。如今轮回世界中唯有你我知晓噬魂劫法之道,亦可切磋一番,以为助益。”
  凌冲奇道:“噬魂道中不是尽多修炼噬魂劫法之辈么?”方有德冷笑道:“彼等狼子野心,我又岂会如此好心,将正本法门传下?就算夺魂道人所练噬魂法,亦是我改换之后方才传授。他也发觉此事,忍耐不得,这才铤而走险,暗算于我。”
  凌冲点头道:“这便是了,我若是夺魂道人,知道自家法门有极大缺陷,生死操于人手,也要忍不住铤而走险的。方兄前世是打算有朝一日将噬魂道所有弟子全数吞了,成全你自家的道行罢?”方有德哈哈一笑,全不作答。
  晦明童子现身出来,撇嘴道:“这魔头是要将门下弟子如养蛊一般,最后尽数吞噬成全自己。用心歹毒,不愧魔道之辈!”他是玄门出身,又自功候圆满,自忖不惧噬魂老人转世之身,因此口无遮拦,十分刺耳。
  方有德瞄了他一眼,啧啧道:“果是天生的奇葩!祭炼你的法门十分奇妙,乃是符道之中最高成就。能扭转生死,纵贯阴阳,只可惜此法脱胎自阴阳之气,亦受阴阳之气克制。尹济将你安插在凌老弟身边,怕是要窥探阴阳之气的奥妙罢!”
  晦明童子涨红了脸,分辨道:“放屁!小爷已被凌冲炼化,算是他的法宝,岂会背叛?就算尹济来了,也不能命我反叛!你这魔头,开口闭口就要挑拨我们主仆之义,当真其心可诛!”方有德悠然道:“你也知与凌冲是主仆之义,我与你的主子论道,何时轮到你这小小仆从插口了?”噬魂老人前世便是玄阴老祖级数,统领魔道与玄门分庭抗礼,丝毫不落下风。晦明童子元灵成就区区千年,心机手段哪里是他的对手?几句话抢白,就有些气急败坏了。
  凌冲看不过眼,说道:“方兄何苦为难晦明?我与晦明是生死之情,日后大道之途多要靠他扶持。就莫要出言挑拨了。”方有德对凌冲显是另眼看待,态度十分的不同,立时笑道:‘法宝之物,一旦生了灵智,孤傲非常,设非将之祭炼,不然极难使动。老哥帮你提点他几句,免得日后尾大不掉,你指使不动,岂不是尴尬?’
  凌冲哈哈一笑,问道:“小弟此来是要求问噬魂劫法的秘奥,我虽得了《噬魂真解》,剑术倒还在行。魔道法门一窍不通,还望方兄教我。”起身一礼,却是问道的姿态了。
  第472章 四六零 传法噬魂
  方有德亦收了揶揄之色,正色道:“我魔道与玄门不同,不讲甚么师徒缘分,只讲有舍有得。我传你法门,不知你有何回报?”佛门传法讲求机缘,玄门传法讲求心境,魔道一门倒行逆施,无利不起早,虽说有教无类,却是讲求有舍有得,损人利己,不然噬魂老人也不会那么好心立下噬魂道统,只为最后将修为有成的弟子吞噬,补益自家。
  凌冲早有准备,阴神将噬魂幡一卷,一尊狰狞旱魃分身跃然欲出,凶煞之气遍于四野,这座孤峰方圆万里尚有不少猛兽飞禽,纵然方有德在此修炼,也只参悟佛法,不曾显露噬魂劫法修为,平日禽飞兽走,颇为热闹。旱魃一出,凶厉之气直扑天外,震得飞禽走兽哀鸣低啸不已,纷纷走避不及,有的跑的慢些,被旱魃凶气侵染,哀鸣几声,到底身亡。
  凌冲一见,忙将噬魂幡一盖,掩住凶气,这才好了些。方有德瞧了一眼,漫不经心道:“本是一尊不错的分身,可惜道行跌落,又被人斩了一刀,已是不中用了。”凌冲笑道:“这尊分身倒不怎样,但机缘巧合,觉醒了一道焚天破狱魔火神通,为魔道中有数法力,方兄当会中意。”
  方有德笑道:“老弟倒是有几分奸商气息,不错,焚天破狱魔火算是稀罕之物,落在我手也有几分用处,便算一件罢!言下之意,交换噬魂劫法的奥秘还嫌不够。”凌冲眉头微皱,他身上值钱的物事不剩几件,还幽寒水送了人情,虚空种子化为洞虚真界,生死符是性命交修的法宝,总不能以物易物,用太玄剑诀去换。一时瞠目结舌,不知所以。
  方有德见他囧相,笑道:“魔道之念,损人利己,唯恐天下不乱!你无有好处,我这法门可传你不得。”凌冲默然半晌,忽然说道:“罢了,方兄日后若有灾劫,小弟必来援手便是!”方有德眼神一亮,笑道:“这便是了!我这就传你噬魂劫法精奥!”
  凌冲奇道:“我不过一寻常修士,也无甚么慧根,为何方兄非以为我日后能助你一臂之力?”他也是憋闷许久,尹济祖师特意将生死符留了给他,授意他重立太清道统。空桑上人寻个由头,将虚空种子半搭半送。如今连噬魂老人也十分看好,这些高人皆是一方老祖,居然同时瞧中了他一个小小后辈,着实令他狐疑非常。
  方有德笑道:“你身怀阴阳之气,只此一点,便足以令我刮目相看。阴阳之气无论先天后天,皆有无穷玄妙,你既有后天之气,说不得那先天阴阳之气也有几分机缘到手,眼下与你结个善缘,说不定日后便可借力。此中关联玄妙非常,你修为太低,还瞧不通透。莫要分神,我为你讲解噬魂劫法!”
  凌冲忙镇定心神,方有德张口无声,却有玄妙之音自天外飘来,其音靡靡,似魔语似鬼艳,邪异非常,皆是夺人心魂,毁人元神之法,可谓盗取天机、侵夺精气之道。不愧为魔道顶尖法门。凌冲虽有《噬魂真解》在手,自家却无魔道根基,修炼起来十分滞涩。再者就算法门如何玄妙,自修自悟总及不上创始之人亲身说法。何况噬魂老人轮回数世,对噬魂劫法定会再有增益,别具妙用。
  这一传法便是忽忽三日过去,到了第三日朝阳初升,金光遍洒,笼盖孤峰,照的二人面上皆是一派祥光,望去有如仙人,却不知二人竟在传授魔道之法。方有德忽然一声长啸,声震远山,喝道:“今日我噬魂道得有传人,可喜可贺!哈哈!”凌冲亦自传法之境醒来,见状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本清净修士,却入了魔道。也罢,魔也好道也好,只看自家修持。谁要拦我,打杀了便是!”
  方有德笑道:“正是!佛门禅修一脉不也有呵佛骂祖之法,看似离经叛道,却是破去心中谜障。噬魂法我已传你,救人害人只在一念,你自家随性便是!”伸手一招,凌冲阴神手上旱魃分身立时飞起,落在他掌中。方有德双手一搓,那般坚凝的旱魃分身被其硬生生搓得化成飞灰,只剩一朵小小火苗,悠然燃烧。正是旱魃觉醒的先天神通焚天破狱魔火。
  这团魔火吃了阴若一刀,本已熄灭,再不复燃,但噬魂老人神通广大,居然直接将旱魃分身打灭,以其残存精气喂养,得了旱魃尸气补充,焚天破狱魔火这才死灰复燃,却也只有一豆大小,颤颤巍巍。凌冲却知这团魔火虽小,在噬魂老人这等老魔运使之下,连长生老祖都要忌惮非常。
  凌冲只瞧得眼光一紧,方有德展露这一手起码也是待诏境界的法力,显是这位老魔静修良久,一身神通已至不可思议之境。“幸好这老魔修炼了楞伽寺佛法,能稍稍化去心头戾气魔性,再不济也有普渡神僧看顾,不会令其出山危害世人。话说如今凌老爷我似乎很有些魔道小魔头的潜质啊!”如今他才算得了噬魂劫法最精妙之意,夺魂道人以下噬魂道中弟子所修法诀被噬魂老人动了手脚,本就不全,先天有缺,凌冲的噬魂劫法一出,无漏之境自然先天克制有缺之法。可说噬魂道弟子在凌冲面前,一身法力十成中也只能施展出六七成。但也要看各人修为境界,若是他对上夺魂道人,这位老魔一抬手便能令他灰飞烟灭,死的畅快非常。
  方有德伸出两根手指,在焚天破狱魔火上捻了一捻。焚天破狱魔火号称焚破天地冥狱,却丝毫伤不得这位噬魂老魔。方有德啧了一声,将魔火火苗收起,甚是满意,笑道:“有了这团小火苗,总算有几分自保之力。当日普济那厮来此传法,我老人家还担心他一时忍耐不住,将我降魔了去,有此宝傍身,那贼秃再来,我老人家也不怕他了”
  凌冲道:“你如今修炼佛法,算是佛门弟子,还要喊打喊杀,成何体统?”
  第473章 四六一 血河炼噬魂
  方有德冷笑:“我虽修炼佛法,还是不改魔道性情,能成就超脱则罢,若超脱不了,说不得还要捡起屠刀,离地成魔!对了,郭纯阳老儿放了一件物事在我手中,要我转交于你。”双手一展,一蓬血光迸发!
  凌冲鼻尖闻到一股浓烈之极的血腥味道,忍不住眉头微皱,却见方有德手掌之上一面大旗招展,猎猎舞动,血腥味弥漫。只是旗面上破破烂烂,千疮百孔,似是遭受无穷创伤。他凝神一想,脱口道:“可是聚血魔旗?”
  当年群魔围攻太玄峰,血幽道人以天魔解体大法运炼一座孤峰,意图冲撞太象五元宫,被郭纯阳擒捉,连带身上一面聚血魔旗也落在太玄剑派手中。聚血魔旗本是法宝级数,与血灵剑一般在二百年前太玄派上代荀掌教率众攻打血河宗总坛时,被一举打残,内中元灵重伤,跌落法宝境界,沦为法器。但根基仍在,依旧威力极大。聚血魔旗落在方有德手上,不消说血幽道人的下场定是极惨的,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留一缕残魂去堕轮回。
  凌冲奇道:“掌教师尊却是何意?”方有德冷笑:“还能如何?他早就算定我要那焚天破狱魔火有用,将聚血魔旗放在我手。我如今寄人篱下,总不好意思,索性助你一助,就用此宝将你的噬魂幡重练一回。”
  凌冲道:“噬魂幡以噬魂劫法炼成,聚血魔旗核心法诀却是血河宗道法,虽同属魔门,如何融汇一体?”方有德道:“祭炼聚血魔旗的根本道诀为血河真法,能汲取虚空血气,炼化先天血河,妙用无穷。此宝落在血河宗修士手中,等若有无穷法力来源,斗法之时不虞法力匮乏。噬魂幡的核心道诀自然不能变易,却可将聚血魔旗炼入招魂旗之中,使魔幡多出一重血河变化,更能滋养魔念,妙用更多。你眼下法力、眼光都还未到,因此郭老二打主意让我做这苦力。你将噬魂幡放在我处几日,临下山时再归还于你。”
  噬魂幡祭炼法门就是噬魂老人所创,若论对此宝之精熟,天下再无能出其左右者,他说聚血魔旗能与噬魂幡合炼,必然就能合炼,凌冲深信不疑。阴神轻轻一抛,噬魂魔幡落在方有德掌心,一幡一旗,魔气血气交互侵染,居然有了几分融合之势。噬魂幡中七道念头飞出,融入凌冲阴神,正是分化出的七情魔念。
  方有德淡然道:“这几日你正好抽出手来,将七情魔念修炼一番,噬魂劫法若练好了,又岂在太玄剑诀之下?我只帮你祭炼器胚,余下还要你自家用功,免得我插手太多,以后你施展起来不甚趁手。”
  祭炼法器,最佳者是修士自家采集宝材,亲手炼制。但也有师长直接赐下,往往只是祭炼一个粗坯,弟子要再加祭炼。噬魂老人的法力见识,一举将噬魂幡祭炼到七十二重地煞禁制圆满,也非是难事。但那样一来,噬魂幡等若非是凌冲法器,运使起来总要差了一层。且器修之道,祭炼法器便是修行,凌冲能将噬魂幡一路祭炼成功,对噬魂劫法的理解运用自然达到大宗师的水准。
  凌冲也知其中奥妙,方有德此举非是小气,实是为他着想,点了点头:“如此多些方兄,七日之后我下山入世,如何?”方有德道:‘赶得及,你自去罢!’佛光一起,将他身形遮掩,声声梵唱之中,凌冲稽首一礼,昂然下山。
  回转太玄峰上合极宫中,玉琪已然不在,想是下山去了,宫中一干物事金银丝毫未动。凌冲叹息一声,各人自有缘法,连他自家也只在大道之下挣扎,对玉琪已是仁至义尽,再无挂怀。定了定神,本欲拜访叶向天。太玄门中唯有这位师兄还与他亲近些,叶向天这些年常在地下血河之中闭关修法,在太玄峰上亦有宫室。凌冲先往太玄峰宫室而去,守宫童子告知叶向天早已下山云游,不知去向。
  凌冲怅然回府,运炼了一会真气,郭纯阳处已然去过,不必再去。其他几位师伯处郭纯阳亦有吩咐,不必拜见。趁着尚有七日光阴,不如修炼一回噬魂劫法。他得了噬魂老人亲口传授,对《噬魂真解》法门更有心得,品砸半日,悟出更多精妙之处。阴神飞出,有七道七情魔念随身,各有不同异象。
  七情魔念中修为最精深的当属忿怒魔念,几乎凝成实质,内中似有甚么物事要孕育出来。噬魂真气鼓动,七情魔念蓦地化为无数念头,乱舞不定,一时之间整座合极宫中魔音刺耳、魔意沸腾,幸好他还有阳神修为足以压制魔意。不然魔意上冲霄汉,整座太玄峰都能得闻魔语,百炼道人第一个就要来降妖伏魔了。
  无数魔念飘摇不定,围绕阴神乱飞。凌冲阴神从未有这一刻心思宁定,七情魔念承载七情六欲,等若将杂念斩了出去,自然元神澄澈,内外通透。“噬魂老人所言,以一颗魔心观照大千,红尘百态、生灵心思,果真不错。杂念尽去,灵台一尘不染,自然道行增长,虽是魔道,却也精妙到了极处。”阴神盘坐当空,《噬魂真解》经文自心头流过,竟如溪底青石,历历在目,掌上观纹,条条可数。无数玄妙见解自生,往昔不甚通透之处,势如破竹,全数参悟,顺畅到了极处。
  数日之后,凌冲长吁一口真气,无数魔念分而复合,依旧化为一道阴神,面含微笑,邪异非常,转身走入紫府不见。他一跃起身,数日修行,于噬魂劫法领悟再上层楼,所得甚多。“这等精妙法门,不用来害人实在太暴殄天物,我不愿吞人神魂,夺人法力来提升道行修为,好在尚有一条取巧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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