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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3)

  对阵中,对手还有闲心与人攀谈放狠话,这无疑是一种蔑视。
  燕惊雨眉眼沉了沉,面上表情不变,却是突然发难。他手腕一转,短刀从砍变横劈,一把将和尚躲闪不及的袖子撕下一截,险些在他手上留下道伤口。
  和尚再度被逼退两步,他看了眼燕惊雨凶戾发狠的表情,那黑憧憧的瞳仁在沉冷的月光下,好似泛着幽光。
  像极了他在南疆大草原上无意碰见的那个女人养大的那群孩子。
  小狼崽子!他摸着鼻子忍不住咕哝了一句。
  道士掏了掏耳朵,解下腰间的葫芦,摇头晃脑的装自己不曾存在。
  一直在旁边观察的季无鸣心思微动。
  原来是受伤了,难怪身形动作如此僵硬,跟表现出来的经验武功有出入。
  季无鸣观察了会那和尚的出招,没有尽全力,掌法间看似凶狠,实则并无多少内力,反而有刻意喂招之嫌。
  小友~刻意压细的声音令季无鸣有些不适。
  他转过视线,就见那道士走下坟山,一张本说得上清俊的脸因为谄媚的表情,瞧起来十分猥琐。
  老道视线在两匹马的行囊袋上扫视,腆着笑脸道,小友,我先前瞧着你们带了干粮和水,不知有没有酒啊?
  先前瞧着?季无鸣眯了眯眼,这两人看来是早就在这坟山了,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了遍。
  季无鸣心中沉思,面上丝毫不显,只道:没有。
  老道一开始不相信,北方如此寒冷,怎么可能不带酒暖暖身子。
  没有便是没有。季无鸣道。
  北方寒冷,每到冬天家家户户都会备点黄酒用以暖身,邪宫在云山顶上,更是冷彻,自有一庞大的地下酒窖,足以供给教中每人每日三斤半,职位高的还能额外领到一些有年份的好酒。
  江绮自中原回来后便贪酒,三天两头呼朋唤友就要来醉上一场。偏偏不是所有人酒品都如他一样好,冬日里,邪宫处理的最多的事居然是内部教众的发酒疯问题。
  林月知本是奉命惩治带头醉酒的江绮,却反而被带成了酒疯子。
  最后还是季无鸣出手,重罚了带头的左膀右臂,又加了不准过量饮酒的教规,这才肃清了酒鬼。
  林月知马失前蹄,懊恼的戒了一整年酒,现在也只在节日时,那如海的酒量才会露出端倪。
  季无鸣血液里有一蛊虫,对酒反应很敏感,沾之即醉,且会发疯,一旦他饮酒,体内的蛊虫就会暴动。
  如非必要,季无鸣基本不喝酒。
  燕惊雨则是年纪尚小,又在谷里与世隔绝,还身无分文,买个包子都要斟酌再三。
  他两是最不可能带酒的。
  老道还是不信,他表情一垮,嘴里的话就花了起来,墨子老祖诸葛在上,好姑娘,好女侠,贫道瞧你这般翩若游龙、婉若惊鸿的好相貌,心底也定是如菩萨一般。你瞧瞧我这般可怜,一孤苦伶仃的老道士,饿着肚子赶路,怕夜里冻死,才向姑娘讨碗酒喝。姑娘打发一下吧?
  季无鸣看着他,那双半眯的桃花眼潋滟之下是刺冷冷的光,手已经悄然按在了大氅下的剔骨刀上。
  老道却误以为他软下了态度,眼珠子一转,不要钱的漂亮话一个个往外蹦,专门挑捡夸好样貌的说,一口一个姑娘女侠。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寻常姑娘家被这么一顿夸,便是林月知,都不好大发脾气了。
  季无鸣的脸色却越来越冷。
  终于他迅雷不及掩耳的抽出了剔骨刀,一把架在了老道脖子上,寒冷的利刃贴着脖子,老道喋喋不休的话戛然而止,咕咚一声全咽了回去。
  嚯!牛鼻子老道,早就同你说过了,不是所有女人都吃你这套!大草原上在白微雨身上栽了跟头,还不知悔改,活该!
  和尚眉开眼笑,一点都不为同伴的处境感到担忧,要不是还在交战中,他铁定第一个鼓掌欢庆。
  白微雨这个名字一出,季无鸣和燕惊雨动作一齐停住。
  马儿饮水的水洼边,一老道和一和尚被迫乖巧的跪坐在地。
  老道自称李阳,道号一阳道人,是兖州本地人,据说名气还不小;和尚自称莫古通,本是旧吴国人也就是荆州扬州交界的那一带,在南疆流亡数年。
  若是林月知在这,立刻就知道这正是那臭名昭著的两大叛徒。
  可惜季无鸣和燕惊雨两个都是对中原武林不甚关心的。
  李阳早先看他们对自己和莫古通的样貌都没什么反应,就判定这两个小家伙应当都是关外人,再一看连名字都没反应,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眼珠子一转,讪笑着,试图将脖子上的刀先挪开,大家都是过路人,何苦相互为难。
  季无鸣挑眉,倏然一笑顾盼生辉,前辈此话差矣,若非我两身怀武功,只怕此刻跪在这里求饶的,便是我们了吧?
  李阳眼神一飘,怎、怎么会呵呵呵
  然而莫古通直接掀了他老底,抱怨道,早便说半路打劫不靠谱,倒不如赶路去你说的杨家村,那村长常年找你驱鬼,如今又出怪事,定然愿意,你非要吃饱了再上路。
  你瞧,现在得当个饿死鬼了!他手一摊,看着莽撞,其实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李阳身上。
  可给李阳气着了,他白眼一翻,也道,还不是你非要吃烈酒,还激我!半路找一厉害的打了一架,还没打赢,落下一重伤,都不知怎么跑这乱葬岗睡到如今!若不是饿的厉害,我至于出这主意?
  两人说着,怒目相视。
  季无鸣听着这疯子一般的理由,沉默了片刻,干脆收刀,示意道,你们打吧。
  两人果真打了起来。
  季无鸣和燕惊雨牵了马要走。
  那小狼崽子你等等!莫古通甩开李阳凑上来,不解也不甘的问燕惊雨,方才我二人,你为何偏挑我?莫非是我瞧着比那牛鼻子老道弱?
  燕惊雨默默的垂眸,视线落在他没有结疤光滑瓦亮能映出人脸的脑袋上。
  不。是你太亮了。
  第19章 探杨家村
  19.
  在青衣少年沉默的视线中,莫古通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脑袋,隐晦的意识到了什么。
  他却半点不生气,反而咧嘴一笑,勾着胸前每颗都有婴儿拳头大的佛珠珠串,立掌而拜,对着燕惊雨笑眯眯的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老衲舍去三千烦恼丝皈依我佛,其心至诚至虔。
  竟是对自己的和尚身份有着超高的认同感。
  季无鸣颇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呸!酒肉和尚!李阳不客气的啐他,将他的老底直接给掀了。
  莫古通斜眼撇他一眼,倒是端的一副不咸不淡的高僧模样,一开口就露出原本的味儿来,老衲功成名就不跟你个假道士一般见识。
  李阳对此冷笑了两声,两人瞪视一眼,纷纷撇开头,倒是默契的不再谈论此话题。
  季无鸣神情不耐,当然不会以为对方特意将他们喊住,是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燕惊雨直接弹刀露出一脸杀气。
  李阳连连摆手,一脸苦相道,别别别,姑娘还请息怒,我二人方才那番话真没诓骗你,本就是重伤之下饥肠辘辘,才起了歹心。如今已经受到教训,不会再犯下此等大错了。
  季无鸣皱眉,不耐烦同他兜圈子,你到底要说什么?
  姑娘可是要去杨家村?如今天色已晚,两方城门大闭,我二人正巧也打算去杨家村投靠乡亲们救济一番,不知姑娘可否行个方便?
  他眼珠子滴溜溜的往那两匹一看就上好的马上转,挤出一脸谄媚的笑,不等人反应又急急道,姑娘且放心,我二人只要一匹马就好,不会不知好歹得寸进尺的。
  他说着就上前将夺青衣少年旁边那匹马的缰绳其实季无鸣离他更近一些,但方才他已经领教过那姑娘的狠绝,若不是他怂的快,便是他有能力保证脑袋不会分家,脖子上也得多出道豁口。
  这少年就不一样了。这少年同莫古通交手时,虽然出手狠辣步步紧逼,却显然交手经验不丰,且这少年步伐身形都像是刺客,轻功卓绝,天赋上乘,唯有内力不显。
  他这猝不及防出手,实则是虚晃一招,没见过人心险恶的呆愣小少年哪有不上当的,必定能手到擒来。
  然而想法很美好,现实往往是惨淡的。
  燕惊雨看到人扑来,第一反应便是出刀护着季无鸣,他这一动作就露出了身后的空挡,等意识到李阳只是虚招时,对方只差一拳便能抓住马的缰绳。
  李阳忍不住哈的一声笑,燕惊雨眼中浮现懊恼之色。
  然后就听一声马鸣长嘶,精壮的白马猛地一跃,后蹄一蹬,正正好踩在李阳脸上。
  噗!李阳被蹬飞出去数丈,喷出一口血来。
  咈哧!白马打了个响鼻,马脸灵性的露出鄙薄的神情,低头继续啃草皮。
  一边岁月静好的饮水嚼草,一边是半天都没爬起来。
  夜色中沉寂了片刻,爆发出莫古通粗犷毫不遮掩的幸灾乐祸的大笑。
  李阳本来就深受重伤,被这么一踹,伤上加伤,还闪了腰,心里那个悔恨啊,听着莫古通猖狂的笑,他憋着愣是自己扶着腰爬了起来,就是脸都疼白了。
  季无鸣勾着唇角,一双素来潋滟春光的桃花眼都没了温度,像是含着冰刀子,冷飕飕的直往人身上扎。
  真是好一出东郭先生与狼的大戏啊。
  这不冷不淡的语调反而比先前架在脖子上的刀更让人心底发寒,李阳当即躲到莫古通身后,心里叫苦不迭,怎么明知道是尊煞神还非要招惹呢。
  莫古通夹在中间,被季无鸣那阴冷的视线盯了个对穿,也莫名觉得毛的很。他想把李阳扒拉出来,后者不仅不出来,还掐着他的肉威胁他。
  他痛的抽了抽嘴角,只能讪笑着表示自己无辜,暗地里捏佛珠的手紧了紧,浑身上下的汗毛都透露出戒备。
  四人都是高手,就这么相视间,脑子里交战的预想已经过了数遍。
  虽然都只是露了些许端倪,但高手总是能以小见大。
  莫古通和燕惊雨交战时,双方都没有尽全力,但季无鸣看得出来,燕惊雨不是莫古通的对手,不止是经验上的差距。
  季无鸣虽然对中原武林的各路大侠不甚清楚,但托围攻无尽崖的那一战,他与各门各派的高手都有交锋,自然对其武功路数了解颇丰。
  莫古通未用武器,起手招式中,却仍有少林伏魔棍的影子,与燕惊雨对招时,一些不致命的攻击几乎是不闪不避,可见金钟罩铁布衫的外功也是有的。莫古通绝对曾是少林内门弟子,且是地位不低的那种。
  而李阳,倒是看不出什么路数,行走间颇有章法,脚步无声,是个习武之人。不过穿着打扮行事作风都与五岳剑派弟子出入颇大,一时也让人判断不出他的来历。
  季无鸣自信便是自己伤未愈,对上二人也绝不会输。
  但是没必要,即耽误时间,也浪费精力。
  燕惊雨也是如此想,他保命手段繁多,身上也有些老头的机关,想要赢并不算困难。
  但是交战很费时间。
  燕惊雨抬头看向季无鸣,定好的念头又是一转,暗暗握紧手中短刀:不过若是阿蛮想打,他也定会全力以赴。
  季无鸣做好决定收回视线,就对上燕惊雨专注的目光,微微一愣,心头莫名一软。
  他伸手拍了拍燕惊雨的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利落的翻身上马,离开前,季无鸣回头望了一眼,没什么情绪的翘了翘唇角,今日之事,季蛮记住了。
  马蹄声远去,冷风带走最后的话音,莫古通和李阳这才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哆嗦。
  好凶的一对人儿!李阳小声咕哝。
  莫古通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他掀在地上,在李阳夸张的呼痛声中,抬脚就要往他腿弯踩。
  李阳大惊失色,一个驴打滚避过,怒道,好你个孽障!我这腿可是为救你命而伤的,你怎可如此忘恩负义!
  放你娘的喷香屁!你这腿分明是被你掌门师父打断的,你莫当我在南疆我就不知道!
  当年天玄门掌门收了一徒悉心教导,还想将其培养成亲传弟子,哪知这徒弟突然翻脸无情,气的掌门打断他一双腿。
  莫古通本以为对方的腿一年修养下已经好了,直到这次意外对上强敌,他旧伤处挨了一下,他两与其说是醉酒在坟山呼呼大睡一番,倒不如说是伤重直接昏死了。
  他自有少林易筋经内功调养,龟息数日再醒来,虽然还不太能动弹,但致命的内伤修复大半,只需要等便是;李阳却是因为伤腿,连做梦都疼的抽气,他根本走不了路。
  两人在坟山躺了数天,终于能离开了,却见来了人,恶念一起又躺了回去。
  这才有了这桩事。
  李阳撇嘴,咕噜噜的从地上爬起来,他稳稳当当的走了两步,不见腿伤,只见他脸色惨白,冷汗津津,不会儿就湿透了衣衫。
  什么掌门师父,别乱喊,我师父只有一个。李阳疼的不行,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莫古通嘲弄的看着他,救你的那神医?他知道有你这徒弟?
  李阳嬉笑:等我找到他,他就知道了。
  莫古通冷笑:他怕是要当场将你逐出师门。
  李阳装听不见,他原地多走了几步,疼痛终于减轻许多,抹去脸上的汗,长长呼出一口气,露出笑脸,师父做的东西果真厉害,便是受了两次重伤,也依旧完好。
  我一定要找到师父!他坚定道。
  莫古通敷衍的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没有马也没有车,你还是想想怎么离开这里吧。
  李阳突然嘿嘿一笑,神神秘秘的从布兜袋里倒出一堆木零件,就见他闷头捣鼓一阵,竟是拼出一架似牛似马的东西来!
  嚯!莫古通难掩震惊,早听闻天玄门擅机巧之术,便是传说中诸葛孔明的木牛流马都能造出,想来便是此物吧?
  此物可不是木牛流马,只是个低劣的仿造品罢了。李阳冷哼,对着莫古通抬了抬手,让他低下头,将手中一东西套他脖子上,话语中自己的师门很不尊重,如今的天玄门根本不配称什么诸葛后人,我师父才是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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