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针尖对麦芒
旺角通菜街，维声唱片铺。
通菜街，以贩卖衣物和饰物的路边摊居多，故而也称为女人街，是香江一处大型合法的小贩商业一条街，每天到这里行逛的人几乎络绎不绝。
这两天唱片店的老板许家全脸色变得有些阴郁，每当他看到对面一处卖录音带的街边档，便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恨不得老天爷每天都下一场大雨，直接淋死对面的那一个老扑街。
虽说同行是冤家，但之前他们却是列外的，因为他的唱片铺主要以卖广东、欧美、东洋唱片为主，而对面马易达经营的档口主要是任白、郭炳坚、邓记尘、郑君棉唱的这些粤曲和诙谐歌的录音带为主。
你走你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平时大家各有各做，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相安无事了。
但就在半个多月前，这种保持了几年的和平共处的局面却意外地被打破了，他的唱片铺进货了一批新上市的新年歌唱片，所以接下来的这半个月来里，许家全的唱片铺一直不遗余力主打着郑绍秋和王明泉的《欢乐年年》这张贺年大碟。
唱片铺门口的两个大音箱，一天至少要循环几遍，这不单只是吸引顾客旺自家人气，同时还能收到唱片发行商提供一笔额外的费用，这种一家便宜两家着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这年头要判断一张唱片是否有大卖的市场前景，一是要看电台播放次数，二看街面的那些唱片铺门前的大音响喜欢放谁的歌，他们往往都是反映着一张唱片销量最为重要的风向指标。
郑绍秋和王明泉，这两位炙手可热的无线电视当家花旦小生，既有实力派的功底，更具偶像派的风范，他们两个人加起来的影响力，远远不止一加一大于二那么简单，是以他们双剑合璧出了这么一张应景的新年歌专辑，无论是歌迷还是影迷都十分买账。
随着晚岁临近、新春将至，各大百货公司、日杂商行都在做减价清货的促销活动，但许家全的唱片店却反其道而行之，人家都是大声疾呼地减价，他却悄然无息地加了价，为何？
只因国人都有一个特性，虽然平时死捱死悭地过着苦生活，但过年就免不了出手阔绰一回，因此农历春节往往也是一个唱片销量的可观期，特别是今年本地唱片销量的行情相当不错，尤其是这半个月时间以来，这张《欢乐年年》专辑更是一枝独秀。
马易达的档口虽然主要卖粤曲和诙谐歌，但在春节在即，他也是进货了一批文千岁、李宝莹的老派贺年歌录音带《大家恭喜》，这个还带有浓浓粤曲味道的老歌曲，年轻一点的人自然不太喜欢，但中老年人仍有很大的市场，这几年他都能卖出几百盒，也是一番小赚。
但今年对面的唱片铺突然力推了新的新年歌唱片，以港人喜新厌旧的习惯，自己的顾客群体也跑过对面去了，而自己手里的录音带带到现在还没卖出二十盒。
马易达对许家全这种捞过界的做法十分不满，但也无可奈何，望着这堆积压在手里卖不出去的磁带，不由苦恼到长白的胡子都扯掉了好几根。
直到前几天他在代理商那里接触一批新上市的录音带，也是主打新年歌的专辑，不单歌曲质量上乘，歌词旋律动人，而且其中还有两首歌是跟对面的力推的一样的，不过这个版本的听起来却比对面的更带劲。
以他多年经营音制品的眼光，这个专辑必是大卖热卖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坏坏的笑了起来。
卢东杰的这张《财神到》其中有两首是改编翻唱《欢乐年年》与《新春颂献》，为了避免版权纠纷，最后卢东杰还是建议王新向风行唱片购买了版权使用权，风行唱片业便爽快回应了，现在香江唱片业的局面本来就混乱无比，法律漏洞百出，人们的版权意识也不强，既然有大水喉愿意出钱买版权授权，那就更好了。
唱片公司最大的敌人不是竞对公司，而是香江无所不在的盗版行业，由于唱片的制作费相当高昂，在盗版活动猖獗的情況下，唱片公司要在新作品推出两三个月后就要换菜了，推出精选碟將新作品收录其中，跟盗版商们斗快。
现在的盗版市场的疯狂远超人们想象，像去年那部许观杰主演的电影《半斤八两》，不仅拿到了年度最高的票房销量，还打破香江开阜以来的票房纪录的，而电影同名原声大碟《半斤八两》，自唱片从一出街上市后，第二天满大街都是盗版的录音带在售卖，虽然受到盗版的冲击，但这张唱片的销量仍是以一骑红尘的姿态，本地内销飙升到50万张，至今仍没有人能打破这个记录。
连正版的唱片都不愁卖，可想盗版市场的规模是多么惊人了。
风行唱片对自己这张唱片是相当自信的，本来这就是一张新年歌唱片，销售期也只有在新年前后这两个月，现在放眼望去全无敌手，他们不认为有哪个唱片公司买了版权，就有能力在短时间内翻唱出碟，威胁到自己的利益。
大概连风行唱片也想不到，自己的唱片刚上市不够一个月，就迎来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而自己还给敌人献上了半把刀。
“你听锣鼓响一片，声声送旧年
你看大众多欢畅，个个乐绵绵....”
“哈，妈，你听他们两家又斗起来了”旁边一档买衣服的小女孩扯着还在跟顾客讨价还价的妈妈笑着说道。
“不用理他们，他们斗他们的，又不妨碍我们做生意，快十二点了，你去福记买两个盒饭回来”女孩的妈妈头也不回对她吩咐道。
附近不少人都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么有趣的一幕，唱片铺的大音响刚好播放到《欢乐年年》这首主打歌，然后对面马易达也不慌不忙打开自己的播放设备，把自己的《欢乐年年》也播放起来，两边播着同一首歌，风格却是不同的，但明显是马易达这边的更占上风，毕竟卢东杰的这个版本是经过改编，风格更偏向摇滚的流行曲，听众感觉更新鲜。
“达叔，做人不用那么绝吧，你现在玩针对是吧”许家全最终还是沉不住气，跑过来马易达的档口质问着。
“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马易达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冷笑道：“你踩过界的时候，就没想过是在断我米路？”
“我好歹卖的是正版碟，合情合理合法经营，你看你自己卖的是什么？伪劣的盗版货？”许家全拿起一盒磁带正反面看了一下，不屑的说道。
“你管我卖什么带，有人买自然有人卖，全香江十几万人做盗版行业，港督都管不了，你以为你谁？”马易达对他的嘲讽毫不在意。
“呐，十五蚊鸡，不用找了，现在物证在我手，我警告你啊，你再搞事，我就去工商署检举你”许家全丢下15块钱，拿了盒录音带转身离去。
“多谢惠顾，不过要死一起死，我身有屎，你以为自己就干净了？”马易达冷冷一笑，拾起了那张邹巴巴的港币，折平放入口袋。
“哼”许家全听到这话身体明显顿了一下，重重哼了一声便继续走回去。
其实市面上的盗版比正版还多，这是卢东杰与王新最后才敲定的方案，以正版和盗版录音带全面占领市场，不给盗版商机会，再以正版唱片正面突进，反正一卷盗版录音带市面零售价比正版廉价百分之三十左右，刨去成本后利润也高可观，不需防范盗版的冲击。
而一张唱片制造成本大约二十元左右，市面零售却可以去到六十多元，孰轻孰重不必多言了。
战略合作伙伴王新先生又重操起了旧业，与其让别人把盗版做了，倒不如自己先搅浑这趟水，干脆录音带全部正版盗版一起做。
其实东南亚地区才是盗版录音带倾销的重灾区，只要这个专辑在香江热销了，上游的盗版商可以从香江码头直接用集装箱偷运过去投放，根本不需要再做下游的宣发。
而且官方盗版最为致命，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卢东杰只敢报一万卷录音带的数，而王新却直接张口说出20万卷的数，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果然是行内人才会深谙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