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2)

  这次分宿舍也是节目组的锅。
  他现在才想明白,小卓应当一直是想远离他的。那么多借口,说白了就是当初的自己太依赖小卓,妨碍了他交友。
  况且他在这段时间,思想越发成熟,也逐渐意识到,对方和自己坚持的很多东西,在原则上就是相驳的价值观无法准确衡量对错,但心中的标尺却能帮助自己判断自己所坚持的善恶是非。
  顾简尘洗完澡后穿得整整齐齐才出来,看见两人站得很近,常海紧紧攥着柏文卓的手。
  常海喜欢柏文卓,顾简尘很早就看出来了,所以他呆在这里更觉得不自在。
  柏文卓强硬地把手抽出来,皱眉看了眼常海。你还不走?
  常海:我今晚就睡这儿。
  顾简尘没管两人,收拾好后戴了耳机眼罩就躺上自己的床。
  柏文卓走近顾简尘,主动解释:你别误会。
  顾简尘有些疑惑地摘下遮光眼罩,没懂柏文卓这句话的意思。
  柏文卓:常海,该休息了。
  你跟他解释个屁,你对他有意思啊?
  常海!
  常海直接走到顾简尘床边,居高临下说:顾简尘,我要和你换宿舍,你自己搬过去。
  顾简尘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柏文卓先开口了,似乎压着怒气:常海,这是负责人分配的床舍,我们自己没有权利调换。你要这么厉害,自己先去和负责人说好,今天很晚了,明天还有训练。
  顾简尘冷冷看了眼常海,说:他都这么说了,你还不走?
  常海似乎想发火,可最后也只是对顾简尘阴阳怪气几句,便硬拉着柏文卓回到他的床边,按着柏文卓坐下,说:我信不过你,今天晚上我和你一起睡。
  常海!你讲道理。
  我就是道理。
  顾简拉上遮光罩想继续睡。
  你再动手动脚我真生气了。
  我还想亲一个呢。
  你住手
  顾简尘把眼罩扯下,沉脸起身,正欲把人轰出去,却发现柏文卓的抵抗明显留着余地。
  想着这两人自从进组后关系就一直不错,小卓对常海至少比对自己好数倍。
  这样一来,常海就是小卓那边的人,两人交情一场,他不好完全不给面子。
  他开始穿鞋披衣,说:你们的私事赶紧解决吧,我今晚出去睡。
  柏文卓瞬间愣住了。
  常海:算你识相。
  顾简尘拿起手表,柏文卓突然大力挣开常海,匆忙喊住顾简尘,回头呵斥常海道:你再不离开我以后不理你了。
  常海最后顶着一头冲天的火离开。
  柏文卓拉住顾简尘的手臂,干涩说:你,你不要误会,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只是他家很有权势,我不敢直接拒绝
  顾简尘安慰:没事,你开心最重要。
  柏文卓噎住。他认真看着顾简尘的表情,眼里突然出现一丝不安,问:简尘,你,现在,当我是什么?
  朋友吧。顾简尘不假思索。
  柏文卓语气更不安了:只是朋友吗?只是朋友了?
  柏文卓越靠越近,顾简尘只好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才伸手稳住柏文卓,说:小卓,你怎么了?
  不对,你看见我和常海那样,你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语气很苦闷。
  你和他挺好的,我该怎么反应?小卓,你今天说的话很奇怪。
  柏文卓紧紧盯着柏文卓的眼睛,发现里面竟真的只有单纯的疑惑,他怔愣:你他默然一瞬,忽然轻轻抬起手抚到顾简尘的髋部,你难道不想我?他慢慢靠近,和顾简尘呈现半拥抱姿态,你不是一直对我我帮你吧。
  顾简尘没理解柏文卓突如其来的神经质,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只觉得在柏文卓的目光中,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有些凝滞,让他感到不舒服。
  瞬息之间,顾简尘倏忽变色,猛然伸手抓住柏文卓的手腕,表情如被雷劈,混杂着吃了只苍蝇般的难受,冷声道:松开。
  柏文卓不放,顾简尘加大了捏手腕的力度,厉声道:我对你没有那个意思,没想解决生理问题,松开。
  柏文卓在顾简尘的施力下被迫松开手,双目已经泪眼汪汪了。
  你不是喜欢我的吗?
  顾简尘头大:你误会了。
  柏文卓眼泪刷得掉下来,怎么会这样,你以前对我
  顾简尘:我们都还没成年,更别提那个时候,怎么会懂喜欢不喜欢?小卓,你是我朋友。他顿了顿,继续说:你今天累迷糊了,冷静一下吧,我我还是出去睡。
  柏文卓: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这样的!简尘
  外面空气沉闷,风里带着厚重的热气,蟋蟀虫鸣被压在热气蒸腾的锅炉里。
  顾简尘慢悠悠走路,却还是被风吹得满头大汗。他用了许久才让崩裂的大脑重建。
  很快,时钟走到凌晨一点,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便去了操场外的那个小天台,准备就在凳子上将就一晚。
  火山爆发前没有丝毫前兆,他来不及思考应对之策,只能就着本心把想法剖出。柏文卓的看他时想当然的眼神让他觉得压力山大又莫名其妙,他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本就是朋友关系。
  而且柏文卓明显已经和常海暧昧了。
  奇葩!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头顶的月亮被乌云盖住,遮挡住盛夏夜里的所有光亮。
  在僵硬的石凳上硌了整整一个小时,骨头都快给磨穿了。
  烦,闷,燥。
  蓦然间一道狰狞的闪电劈开厚重的云层,轰沉重的雷声紧接着响起。
  顾简尘猛地一抖,双目圆睁,彻底没了睡意。
  他紧紧盯着头顶那片天,眼前还浮现着闪电的影像,手指忍不住紧紧扣住石凳,力大得手指变了形。
  另一道闪电照亮东边天空,也映出顾简尘惊恐到呆滞的表情,那双颤抖的眼睛里映出的不是光,是幽深的晦暗。
  惊雷,黑暗,雨夜,沉闷新闻,照片,死亡,血,孤独,腐烂
  闪电开辟了另一个时空,惊雷将他带回地狱。
  他的妈妈在地狱挣扎,血肉模糊地从黑暗的缝隙里爬出来,破裂的双手摸着他的脸要他幸福,变形的脸涕泗横流,诉说她的想念。爸爸身体已经没了人形,分裂的身体支撑着走到他面前,让他原谅,让他坚强,让他喊爸爸。
  顾简尘身心麻木,被拖着往那道深渊沉去。
  他十五岁未满,一个雨夜,媒体震动,照片齐飞。
  暴雨倾盆,惊雷阵阵,当天深夜,父母交杂在一起的尸体便摆在眼前,苍白的闪电把那些破碎的肢体照得格外明亮。
  他不认得爸爸了,可认得妈妈,妈妈死的时候和那个男人手牵得很紧,他看见别人用了很大力气才分开。爸爸应当是护着妈妈的,因为他挡在妈妈上面,身体比妈妈更加破碎不堪。
  顾简尘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失败和死亡,可他怕雷,每次雷声都像是直接打在他灵魂上,让他浑身麻木僵硬,不敢动弹。
  没谁知道。
  陆他动了动唇,发声都变得艰难,雨点接踵而至。
  没人会来。
  没人。
  他自我保护,自我封闭,没人知道他心里的魔魇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刀了刀你们会不会打我。
  中秋快乐宝贝儿。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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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你们,么么哒^3^
  第52章 天亮了就好
  扛过去,天亮了就好。
  他手在发抖,顶着没顶的恐惧,急切地想要找庇护所,把自己塞进去,堵住耳朵,躲起来。
  可天台空旷,连房檐都没有,附近只有小卖部开着,那就意味着他要走一段空旷得毫无遮蔽的路,把自己的恐惧暴露在陌生人面前。
  他似乎想了很多,可最后他却发现他连多走两步的勇气都没有。
  闪电劈裂天地,紧随而来的重锤捶在他头上,心上。
  不是胆小,是覆灭性的死气在包裹着他,想吞噬他。
  最终,他蹲下身,意图把自己缩进那狭窄脏乱的石凳下。
  一道亮光在顾简尘狼狈的脸上一闪而逝,他反射性闭紧眼睛,双手已经捂上耳朵,整个人缩成一团,嘴里不成句调地胡乱呢喃着。
  可预想中炸裂苍穹的惊雷却没有响,入耳的是一声温润疼惜的声音,伴随着一个人温厚包容的怀抱,顾简尘,别怕,是我。
  雨越下越大,天台山的人没一个打伞。
  刘导见顾简尘找到了,松了口气。先前陆貅的电话打到他这问顾简尘在哪,他发现顾简尘不在宿舍,加上陆貅当时凝重的语气,他当时也给吓了一跳。
  刘导唏嘘问:他这是怎么了?
  陆貅没空理他,只说:这边没事了,今晚麻烦你跟着跑一趟。
  不不,不麻烦,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刘导心里有很多疑惑。
  他很想问陆貅和顾简尘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顾简尘半夜失踪,陆貅会知道。
  为什么顾简尘跑到这么偏的地方,陆貅却能这么快找到他。
  为什么顾简尘情绪会崩溃成这样。
  为什么陆貅这么了解顾简尘,这么自然地安慰他
  陆貅想把顾简尘拖出来,可他人站起来了,身体却一直发抖。本想背他,却发现他身体硬的像石头。
  陆貅便一边放软声音安慰,和他面对面,把人抱到自己怀里彻底圈住,在他耳边低声安抚。
  顾简尘颤巍巍抬手,突然发力,用力圈住陆貅的脖子,颤声不断重复:陆貅,陆貅,陆貅
  嗯,是我。我在。
  顾简尘颠三倒四,语不成句,在他耳边嗫嚅:死了,他们要来抓我,我动不了,陆貅,救救我我好怕,他们在那里,要把我吸进去好黑,救我,救我他把整个灵魂的重量都系在眼前这跟稻草上。
  陆貅还记得雨夜雷鸣闪电带给初世的他的窒息的绝望感,也记得顾简尘在十来岁时活在怎样灭顶的恐惧中。
  他花了一段时间让顾简尘从黑夜里走出融入阳光,可一场雷雨直接把他拉回淤泥里,顾简尘再不复璀璨,被打成了个狼狈可怜的泥人。
  不怕,不怕。陆貅一只手轻轻拍抚顾简尘的后脑,把人脑袋按在自己肩膀,望向顾简尘说的那片天,用从没有过的温柔语气,哄到:有我在,没有谁能伤害你。如果有谁要拉你进地狱,你就一直抱着我,我陪你好吗?一直陪着你,不管去哪。
  顾简尘抖得厉害。陆貅放在顾简尘腰上的手下移,直接把人托起来,另一只手轻抚他的后背,然后抱着他快步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觉得信息量巨大、原地吃瓜的刘导被甩在后面,愣愣看着两人合为一体的背影,蓦然低喃一声:竟然是真爱啊。
  他一直知道陆貅对顾简尘格外关注,正事上格外严厉,某些方面却又格外纵容,本以为他是受顾今哲大老板的委托,兴许是被许了什么好处,可今晚一茬,他看到了陆貅眼里真心实意的心疼。
  他第一次在淡漠的陆貅脸上看到这么深刻的情感。
  不久前他还以为陆貅有情绪缺失症,如今一想,陆貅进节目组以来,哪一次的情绪不是因为顾简尘波动的?
  刘导在陆貅面前连底裤都没穿,所有把柄都在陆貅手里,他对陆貅的敬畏比制片还多,但这也不妨碍他讨厌陆貅,逮着机会就要酸两句。
  这就有点狗了,顾简尘还这么小,不要脸。
  翌日,东方万里晴空,朝阳初升,光芒万丈。中西部却依旧阴云朦胧,幽风阵阵。
  顾简尘睁眼,愣愣地看着眼前下巴熟悉的弧度。
  天光粲然的窗外,一条三色彩虹挂在云头,像一座连通两岸的天桥。
  顾简尘看了会,视线回到面前这个男人的脸上。
  他此刻被男人用一只手轻轻搭着腰,脑子里还有些不算连贯但比较清晰的记忆,还记得陆貅当时身上的体温和味道,记得他的声音,记得他每个细致温柔的动作和真切的疼惜。
  顾简尘怔愣着,只稍稍靠近,唇便触碰到男人的下巴。
  肌肤相触的同时,他陡然生出一股荒唐的战栗感。
  他好像找到了比兴趣更重要的东西窗外的彩虹渐渐淡去,他伸手抱住陆貅的腰抱在一起,好像灵魂都完整了好像他们本该如此,本该抱在一起,长在一起,融为一体
  顾简尘心如鼓擂。
  可两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怎么可能彻底融为一体?
  可他控制不住片刻时间里疯长滋蔓的占有欲。
  他还不懂这情绪的出处,也不懂如何发泄,只能发大力把人紧紧抱住。
  唔?陆貅被勒醒了,伸手到被单下拍了拍顾简尘的手,说:别闹,让我再睡会。
  昨晚把顾简尘收拾妥当就已经凌晨三点,后来小狗也闹腾起来。他现在被小狗吃穷,连狗粮都快供应不起了,更别说那些昂贵的药。李大海给他接了个编程的活,虽然不难,但需要时间,他得赶工完成,昨天实在睡得太晚。
  顾简尘听话地松了松手。
  陆貅再次醒来,是因为胸闷,睁眼就看见顾简尘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双手树懒似的抱着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抵着他的下巴。
  屋外云层里传来厚重的雷声,没有昨晚的尖锐,像是被打散后的重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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