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冯紫英上门卖东西

  “这是她逼死自己女儿跟外甥，自己为财造下的孽，叫她自己填去。竟还好意思求到我这里？我手里还一大事情未完，哪里还管得了她。你就这么回去跟她说。我们二姑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如何伤心呢！”
  那人见凤姐不管，也不敢再帮着说话，无奈只得离去向司棋母亲言明。
  此事被传到迎春耳中，惹得她连同绣橘哭个不住。还是探春惜春劝了好半天，才略略止住。
  暗叹司棋与她的情分竟是止步于此，迎春悲痛之余，托付绣橘将自己新得的三套衣服给司棋送去穿上入殓，又让她留下帮忙。
  第二天回过贾母和探春一起亲自出去给司棋送行。从凤姐那里知晓事情经过，迎春埋怨司棋母亲贪财如斯，竟逼死闺女连同外甥。又被探春暗劝不要插手司棋母亲的官司，迎春狠狠心，便回园子了。
  且说贾政这日正与詹光下棋，通局输赢也差不多了，单一个角死活未分，在那里僵持着。
  门上的小厮进来回道：“外面冯大爷要见老爷。”
  贾政听冯紫英来了，便说：“请进来。”
  小厮出去请了，冯紫英走进门来，贾政即忙迎着。
  冯紫英在书房中坐下，见是下棋，便道：“只管下棋，我来观局。”
  詹光笑道：“晚生的棋是不堪瞧的。”冯紫英笑道：“好说，请下罢。”
  贾政问道：“不知冯少有什么事么？”
  “也没有什么话。老伯只管下棋，我也学几招。”
  贾政向詹光道：“冯大爷是我们熟人了，既没事，我们索性下完了这一局再说话儿。冯大爷在旁边瞧着。”
  冯紫英道：“有下注没有？”詹光道：“下注的。”
  “下采的倒是不好多嘴的。”
  贾政道：“多嘴也不妨，横竖他输了十来两银子，终究是不拿出来的。往后只好罚他做东便是了。”
  詹光笑道：“这倒使得。”
  冯紫英道：“老伯和詹公对下过么？”贾政笑道：“从前对下，他输了；如今让他两个子儿，他又输了。时常还要悔几着，不叫他悔他就急了。”
  詹光笑着摆手：“没有的事。”大家一面说笑，一面下完了。詹光还了棋头，输了七个子。
  冯紫英道：“这盘总吃亏在打结里。老伯结少，就占上风了。”
  贾政对冯紫英道：“有罪，有罪，咱们说话儿罢。”
  冯紫英道：“小侄与老伯久不见面。一来会会，二来因广西的同知进来引见，带了四种洋货，可以做得上贡品的。”
  “哦，不知是哪四件？”
  “一件是围屏，有二十四扇槅子，都是紫檀木雕刻的。中间虽说不是玉，却是绝好的硝子石，石上镂出山水、人物、楼台、花鸟来。一扇上有五六十个人，都是宫妆的女子，名为‘繁宫春晓’。人的眉、目、口、鼻以及手、衣褶，刻得又清楚，又细腻。点缀布置，都是好的。我想尊府大观园中正厅上恰好用的着。还有一架钟表，有三尺多高，也是一个童子拿着时辰牌，到什么时候儿就报什么时辰。这是两件重笨的，还没有拿来。”
  冯紫英又道：“现在我带着的两件，倒有些意思。”说着，就在身边拿出一个锦匣子来，用几重白绫裹着。
  揭开了第一层是一个玻璃盒子，里头金托子大红绉绸托底，上放着一颗桂圆大的珠子，光华耀目。
  冯紫英道：“据说这就叫做‘母珠’。”因叫：“拿一个盘来。”
  詹光即忙端过一个黑漆茶盘，问道：“使得么？”
  冯紫英道：“使得。”便又向怀里掏出一个白绢包，将包里的珠子都倒在盘里散着，把那颗母珠搁在中间，将盘放于桌上。
  看见那些小珠子滴溜滴溜的都滚到大珠子身边，把大珠子托高，别处的小珠子一颗也不剩，都粘在大珠上。
  詹光道：“这也奇！”贾政道：“这是有的，所以叫做‘母珠’，原是珠之母。”
  那冯紫英又回头，对跟来的小厮道：“那个匣子呢？”
  小厮赶忙捧过一个花梨木匣子来。大家打开看时，原来匣子里叠着一束蓝纱。
  詹光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叫做‘鲛绡帐’。”在匣子里拿出来时，叠得长不满五寸，厚不上半寸。
  冯紫英一层一层的打开，到十来层，桌上已经铺不下了。便道：“你看，里头还有两层。这就是鲛丝所织。暑热天气张在堂屋里头，苍蝇蚊子一个不能进来，又轻又亮。”
  贾政道：“不用全打开，叠起来倒费事。”詹光便与小厮一层一层折好收拾了。
  冯紫英道：“这四件东西，价也不贵，两万银他就卖。母珠一万，鲛绡帐四千，‘繁宫春晓’与自鸣钟五千。”
  贾政叹道：“这哪里买的起！”
  冯紫英打着折扇，看向贾政道：“你们是个国戚，难道宫里头用不着么？再者府里的二姑娘和表姑娘，那可都是要进王府的。”
  贾政道：“咱们家用得着的地方自然是很多，只是去哪里弄这些银子？等我叫人拿进去给老太太瞧瞧，再说罢。”
  冯紫英点头：“这也使得。”
  贾政便差人叫贾琏把这两件东西送到老太太那边去，并叫人请了邢王二夫人、凤姐儿都来瞧着，又把两件东西一一试过。
  贾琏道：“他还有两件：一件是围屏，一件是乐***总要卖二万银子呢。”
  在旁的凤姐接话说：“东西自然是好的，但是哪里有这些闲钱？咱们又不比外任督抚要办贡。我已经想了好些年了，像咱们这种人家，必得置些不动摇的根基才好：或是祭地，或是义庄，再置些坟屋。往后子孙遇见不得意的事，还是点底子，不至于到一败涂地的地步。我的意思是这样，不知老太太、老爷、太太们是怎么样？若外头老爷们要买，那只管买。”
  贾母与众人都说：“凤丫头这话说的很是。”
  贾琏听了，道：“原是老爷叫我送给老太太瞧瞧，为的是宫里好进，而且年底二妹妹大婚，另外又有林妹妹一桩大婚事。谁说要买来搁在家里？老太太还没开口，你便说了一大堆丧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