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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近往事情更怯

  进了房,瞧见言照清还躺在床上,上身赤裸着,心口扎着针,阿弥提起的心才略放了些下来。
  在言照清床边讨论的权公和年妙春察觉阿弥进屋,双双抬头,见着阿弥披头散发一身狼狈,权公讶然。
  “你这是出外头去滚了一圈地?”
  阿弥低头瞧自己的身上,这会儿借着房中的灯火才看到身上暗器击打出来的白印子,将白印子上残留的尘土捻在指尖一摸,像是石灰石。
  “方才有人进来过么?”阿弥边拍打身上粉尘,边问权公。
  权公见她身上飘出白色粉末,惊叫了一声,“出外头拍去!你相公还躺着呢,谁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万一吸进去可烧他的肺。”
  阿弥从善如流,往门外去,拍打干净身上,迎着也已经跟到这房外的何书全,道:“何大人早些歇息吧,今夜看来是没有什么事情了。”
  是婉拒,维持着礼节,实际上不愿留情面。
  何书全看阿弥,低声问道:“阿弥姑娘是不是不信任老夫?”
  阿弥迎上他的目光,道:“言照清生死尚未可知,何大人就算有心想作弄我们,我当前也不想计较。我向来鲁莽惯了,不想花心思计较的事情,都是用刀子说话的,何大人若不想被无辜伤及,有事情,明日再议吧。”
  何书全低叹一口气,又笑出声,“你同你母亲一样。”
  阿弥皱皱眉,望向何书全的目光清冷如水。
  何书全道:“新安五年,你母亲从北游单枪匹马千里迢迢而来,是我接的她。她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同你一样,天不怕地不怕,仗着自己有一身好功夫,觉得这天底下谁都欺负不了她。”
  阿弥盯着何书全,紧紧握住手中横刀,眼睛微微眯一眯。
  何书全瞧她这般,实则心中也是惊惧。
  她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小野兽,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死死咬住他的颈子的模样。
  “阿弥姑娘,你不想知道你母亲往日的事情么?新安八年,她生下你和你弟弟就死了,有人同你说过她是什么样子的人么?”
  她被养成这种样子,何书全不觉得李穆川和他身边的人将她养得多好。她和何思瑶同岁,纵然有一身好功夫,但身形、骨量、面色,甚至她的眼神,远远比不上富养起来的何思瑶。
  何书全猜测废太子党该是将她的母亲视为红颜祸水,阿弥同沙曼苏面貌相似,或许阿弥居中承担了废太子党的一部分仇恨也说不定。
  阿弥觉得双眼一酸,苦涩也自心中迅速攀爬到她鼻后。但她闭了闭双眼,再迅速睁开的时候,眼中一派清明。
  “何大人请回吧,要叙旧,也得等天亮再说,黑灯瞎火的,我瞧府中并无何夫人,咱们还是别叫闲言碎语传出去。”
  何书全望着她:“天亮你还在么?”
  阿弥偏头看一眼房中,道:“我答应了言照清不走,在他好起来之前,自然是不会走。方才本想进牢房,但今夜情况如此,我得在这儿好好守着他。他这一路救我几次,我不能将我的救命恩人独自扔在这儿。”
  何书全重重叹气,“阿弥姑娘……我这儿有你母亲当年留下的旧物,你若是想要,明天来找我。”
  阿弥咬紧了牙,没出声。
  何书全无奈,转身离去。留下的一众奴仆家丁叫阿弥挑拣着留了几个,规划了在房外的站位。布置好了,先前那个机灵的婢女从房里捧来一身衣物,问阿弥是不是要更换。
  阿弥思忖片刻,先问她道:“方才忙乱,不得问姑娘姓名,我该如何称呼姑娘?”
  这以礼相待的平等态度,叫那机灵的婢女受宠若惊,要跪下,却被阿弥用力扶住了手臂,跪下不得。只好诚惶诚恐地答道:“奴家贫贱,没有姓氏,名叫益冬,受益的益,冬天的冬。”
  “益冬。”阿弥将名字默念几次,笑着看她道:“我也没有姓,你瞧,咱们都是一样的。我就直呼你名字了,今天麻烦你了,若不是你,言照清的事情不会这般顺利。”
  雷厉风行,指挥若定,这益冬只屈居何府做一个粗使丫头,屈才了。
  益冬诚惶诚恐。
  经过方才几桩事情,何府中人对阿弥的看法几度改观,原本以为她是言照清路上捡的野丫头,没想到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是足撑大场面的一员大将!
  那瞬间自身体里迸发出来的凌厉气势、凛凛威风,直叫人惊诧又惊叹,很难不臣服于她。
  若说言照清的魄力是在外张扬,只是被他强行用一张温润的面皮掩藏的话,阿弥的气魄则是内敛的,时机到了才会震慑勃发,其他的时候,她就只是一个长得颇有姿色的野丫头。
  阿弥请益冬打水,进书房洗手洗脸后才换了身上的衣服。这期间记挂言照清那儿,不免加快了速度。
  等要回言照清房中,有个奴仆给她呈上一颗圆的白色小石子,对阿弥道:“咱们老爷叫我捡来给姑娘先看看,院中的咱们也不收拾了,等白日了姑娘看过了咱们再收拾。”
  阿弥接过他手中帕子包的石子,道了一声“有劳了”,迈步进房。
  房中只有权公一人,何家请来的大夫年妙春不知道何处去了。
  言照清的情况约莫是稳定了些,原先胸膛扎的针已经被取出,改扎在额头和头顶几个大穴。
  权公见阿弥进来,停下手中的活儿,问阿弥:“我怎的听有人在外头给你说你娘的事情,你不是一直想找认识你娘的人么?我还以为你会听他说。”
  阿弥将那枚小石子放在桌上,走到床边,俯身看了看言照清,才同权公道:“这府中有蹊跷,若是言照清能动,咱们还是不要久待。”
  权公道:“那可难,这针才入脑,要扎半个时辰,你若动他,他可就废了,真成傻子了。”
  阿弥蹙眉,在床边矮凳坐下,“那便只能守着了。”
  权公继续手上的活儿,边问阿弥:“刚刚在外头是发生了什么事?”
  阿弥道:“来了个没有头的人,挟持了何家的小姐。我还没来得及问何家小姐看没看清他长什么模样。”
  姑娘家受了惊吓,阿弥有些不忍心立即就问,想着等她歇一夜再去找她。
  她离得近,应当是看到过什么、听到过什么。
  这人来何府做什么,他明明可杀她的,却偏偏又手下留情。那凄厉说话的女子又是谁?那些铺天盖地的小石子,他们到底又有几个人?何书全又是站哪头的?
  林林总总,阿弥觉得头疼,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事情串起来了,又觉得更像是一盘散沙,叫她无处下手。
  他们还在何府当中,她如今能信的也只有权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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