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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立后

  大羿。
  昨夜一场秋雨绵细如丝,帝君受了风寒高热不止,连带今儿个早朝也没能上。
  浑浑噩噩,梦境不断。
  忽的身形一抖,帝君大叫“云汐”惊醒过来。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慧贵妃伏在床头,用浸了温水的帕子轻拭男人的额头,神情轻松了许多:
  “阿弥陀佛,先祖保佑,皇上总算退热了。”
  “什么时辰了……”
  华南信旋着涩痛酸胀的眸子,看向烙在长春永寿窗格上的流霞醉红、碎碎金金,撑身坐起的那刻疲惫的问。
  慧贵妃忙是扶他,浅浅一笑:
  “才过晌午,皇上怎么忘了,您晨起那会儿吃了药,一睡就到现下。臣妾马上去传太医,再给您把把脉。”
  华南信摆手:
  “不必麻烦,不是还有药吗?朕不喜欢殿里人来人往的,看得朕头昏。”
  “那,臣妾陪着您。”
  慧贵妃乖顺的献上茶水,华南信饮了口,吩咐:
  “传些羹汤来。”
  “是。”
  慧贵妃美眸一亮,压着大喜之色亲自走出寝阁,端进一碗温度恰好的甜粥,一勺一勺的喂给帝君。
  甜意清淡温润,入口顺着咽喉流入肠胃,浑身的沉郁不舒缓解了许多。
  “什么粥?”华南信问。
  “燕窝白果粥,清心宁神,对皇上龙体恢复最是有益。”
  慧贵妃笑意恬淡,纤纤手指拨动玲珑勺,又舀了些汤汤水水。
  华南信侧头避开,向水叶螺纹的玛瑙碗里看看,闪烁的眸光遁入深邃。
  似是轻叹,帝君垂头:
  “放下吧,朕嘴里没味儿,不想吃。”
  慧贵妃随即意识到了,立马将碗勺推到了桌上。
  取过碟里一只黄澄澄的糖梨快速去皮分为薄片,用泰兰金果叉插了一片递去:
  “皇上热退口苦,莫若嚼些梨片吧,最是祛火。”
  华南信捻着细长的金果叉,将上面雪白多_汁的梨片咬去一角。
  “刚刚,朕又梦到她了……”
  静默片刻,他径自哀哀低头的说着,像是受不住异常的倦怠,斜倚的身体颓曲几度,萎黄清瘦的脸上被病恙之气缠得紧紧。
  慧贵妃为之黯然神伤。
  她不忍心自己最爱的男人如此悲恸,尽管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可是那人如今已经死了。
  就算她生前再美,在那场大火中也化为了乌黑的焦灰。
  她时沅卿,怎么还会和一捧骨灰拈酸争宠呢?
  华南信并不在意身边女人此刻在想什么,脸上压着乌云般的阴翳,自顾自的喃喃道:
  “朕梦到她还是储秀宫许娘娘的掌事,穿着一身紫衣,手拿一只风筝大老远的跑过来,拉着朕与她一起去塘边放风筝。她笑得那么甜、那么美,光滟滟的照亮了朕的双眼。
  后来啊,好端端的晴天突然阴沉下来,池塘的水翻滚着,满天的狂风霹雳把风筝绳都给扯断了。
  她一点也不急,还笑眯眯的对朕说:殿下您等等,奴婢把风筝追回来。朕扯住她不肯,却被她推开了。结果,朕眼睁睁看她跑着跑着,就被涌起老高的池水给卷进了进去。
  朕大声哭着叫她,醒来才知那不过是场梦……云汐…朕的云汐已经不在了……”
  慧贵妃听得动容,引袖掩去眼睫上几点晶莹。
  再向帝君时,女人换上宽慰的浅笑:
  “皇上万要保重龙体,切莫太过伤劳。”
  华南信哪里肯听进去,长眸湿红,少有的软弱垂泪,淡淡诉道:
  “这几日朕总能梦见她,还是她最了解朕。她说的对,朕爱她,是因为朕更加珍视从前与她在宫里携手扶植、共历艰险的回忆。可是慧儿,你告诉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朕与云汐…朕与她为何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喉间撕扯般的疼痛迫使男人噤了声,带着凝重的凄楚之色落下串串眼泪。
  慧贵妃也觉嗓眼阵阵紧涩,她从没见过眼前的俊逸伟岸的男人像今天这般的悲痛失态。
  “人人都以为是朕贪恋云汐的美色才做出诸多离经叛道的事情,让她以二嫁之身入宫侍驾,朕也曾以为世间再无女子可胜她的容貌,直到遇到蕊姬,直到…云汐永远离开了朕。
  如今朕总算明白过来,朕确是爱过她的人,然更多则是爱她的顽强执着。尤其是她对先夫坚守不渝的真情,那是朕从来不曾拥有过的。”
  “皇上……”
  心房被帝君的低诉刺得生疼,止不住的抽搐。
  心底的伤感蔓延开来,交织着不该有的幽怨。
  抚去眼角的泪痕,女人坐到床畔,柔声道:
  “云妹妹在世时深蒙皇上盛宠,眼下人过身了又被皇上追封端敏皇贵妃,风光下葬皇室地陵,算是再无遗憾了。皇上,您也该适时节哀,放下这段牵绊才是。”
  华南信洇洇的眸子直视女人片刻,眉心一动:
  “慧儿,朕知道,这两年来委屈你了。”
  女人刹那瞪大了眼,无比的意外。
  华南信笑得苦涩而疲惫,拢了她无暇香软的酥手:
  “你一向善解人意,从来都包容朕,对朕千依百顺。这次追封云汐为端敏皇贵妃一事,朕有负于你。”
  “皇上,您这是……”
  骤然一阵暖流从脚底直冲脑顶,慧贵妃眸色颤颤,感动万分,依偎在帝君胸前,泫然抽泣:
  “皇上,有您这番话,臣妾就是把这条命给了您也是心甘情愿的。皇上,您怎知自己从未得到过一个女子的真情?
  只要您肯侧目看臣妾一眼,您就会知道,臣妾的心目中自始至终都装着皇上您,只有您。如今臣妾总算等到了,总算等到了…呜呜…”
  悲从中来,女人再无法收住情绪,放声痛哭起来。
  今天,她索性想要放肆一回,任由自己最真实的情绪泛滥成灾,抛去贵妃身份,无视宫规仪态,痛痛快快的做回普通女人。
  华南信轻搂着她,眸中的悲情渐渐退去,漾起不多见的绵绵温情:
  “你侍奉了朕这几年,不该再受朕的轻待,朕已经打算立你为后。梁缜——”
  门帘一挑,大太监躬身立在床前。
  华南信神色笃定:
  “让内阁拟诏,首辅之女时氏钟祥世族,毓生名门,性秉温庄,应正母仪于天下。着即立时氏女为皇后,下月初一授册宝,行封后大礼。”
  ——
  瀛国,京都。
  接到宫殿里大乱的消息,近臣领身裹皂氅的神秘人物快步进入了东苑。
  好几间房里狼藉一片,地上、墙上血光四溅,是触目惊心的惨烈。
  瀛国的侍者正从房里抬出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他们是被天衍杀神一刀毙命的禁军,因蛊笛识破了华南信的诡计,借助午宴的混乱,赶在这些人行动之前先下手结果了他们。
  避开血迹进房,近臣正要向镰川将军行礼,突见他冷厉回身一铁掌抽过来,接着飞起一脚蹬倒了皂氅人。
  近臣被扇得牙齿松动,下巴几乎脱臼,矮小的身板在血迹斑斑的光滑地板上滚了几滚。
  “将军大人,请您息怒。”
  身形停稳的第一时间,近臣就是蜷伏在血地里,忍着刺鼻的腥气委屈求全。
  镰川抬手直指对面的二人,怒极大骂:
  “都是你相信了他的鬼话才会生出祸端,害我们的武士受伤不说,约书也没签成。眼下华南赫人跑了,他带来的天朝禁军却死在了瀛国的土地上。
  你知不知道,等他回去有的向华南皇帝告黑状,这样一来会对我们日后索要昆篁岛极为不利!”
  语锋一转,镰川又对皂氅人暴躁的咆哮,再次拔出了短刃,冷芒闪烁的刀锋在对方眼前比划不停:
  “全是你惹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说,你是否是他们的尖细,该是和他们早就串通好的,故意让我们有短处落到他们的手上,对不对?!”
  “将军大人,有话好说啊。”
  近臣发觉不妙,及时上前拦住情绪激动不稳的男人,阻止他手持凶器向皂氅人靠近。
  细微不闻的轻嗤从沉紫的薄唇间释放而出,皂氅人恍是自语,漫然吐出一句中土话。
  “他说什么,啊?他是不是在骂我?”
  镰川听不懂,越发恼火。
  近臣忙做解释:
  “将军别误会,他是说,他可以去追华南赫,用他的武功将其制服,押回来和您签约。”
  镰川立时不再吵闹,歪头审视皂氅人,脸上浮现一抹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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