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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仙 第246节

  但她却成为了自己恨着的族群的魔子,希望,成为了他们的领袖,庇护者。
  而人族,再一次将刀剑加于她身。
  兵器相撞声,魔气和灵气的撞击,魔与人的厮杀。周围声音混乱,渐渐有血腥味渗出。接着,于说听到了玉将军艰难的声音:“风雪太大了……我们先撤!
  “魔子被和地脉相连的锁链锁着,她逃不走,我们先去搬救兵!”
  于是玉将军带着那些人族逃命,这些偷袭的救援的魔族居然胜了。于说仍闭着眼,突然听到“咔擦”声,牢门开了,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扑了过来:
  “尊上!”
  她冰冷的、浴血的、遍体鳞伤的身体被抱入一个怀抱,将她拉扯起来。这怀抱却小心翼翼,不敢碰触她身上任何地方。
  少年声音里的哭腔更重:“尊上!”
  于说睫毛颤一下,雪雾散开,她睁开眼,见到面前的少年,是阿追。而阿追带来的,不只有很多魔,还有一些妖族的气息。只是于说太累了,她没有细看。
  阿追跪在血迹凝固的牢车中,想碰一碰于说,可于说身上的伤太多,让他不知道该碰哪里。这个少年眉目秀气,却拢着挥不去的魔气。
  曾经坚持靠灵气修行、不肯靠修魔来快速获得力量的阿追,在换了新身体后,终究是选了魔道。
  于说回不去了。
  阿追也回不去了。
  这个少年擦去于说脸上的雪,坚定说:“我救你出去!”
  于说拉住他的手,道:“算了。”
  她打起精神,向阿追解释:“锁链连接无极之弃的地脉,被四位将军抽取脊骨炼制,后来又加了整个无极之弃百姓的念力。你打不开的。”
  黑黝黝的雪夜中,她看着以阿追为首的魔修们,竟然奇异地笑了一下。
  是那种迷惘的、微妙的、怨恨的、释然的古怪笑意,笑不达眼。
  于说对阿追说:“不必救我,反正我死不了……以后魔域,就靠你了。阿追,好好管理好哪些魔。不要……”
  她本想说“不要让他们再做恶”,但她迷茫了,忽然想到,自从她醒来,在她的约束下,魔族也没有离开过无极之弃……顶多是魔穴的问题。
  她死了,魔穴的封印才可能永远不减弱。
  但是魔域不灭,她又不可能死。
  于说便垂着头,闭了嘴。她眼神空茫茫的,让阿追呜咽一声,张臂抱紧她。
  阿追哽咽道:“你别怕……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离光珠的祸事是我惹出来的,族人覆灭是我的错,不问你一声就要复活你的也是我……你不要难过,不要伤心,如果他们怪你,你就怪我好了。
  “都是我害的你。但我当时,真的希望殿下可以活着!”
  于说盯着她:“现在到这个地步,你族人尽灭,妖族卷入战争,魔和人大战,你还觉得我活着很好吗?”
  阿追望着她,专注凝望,不含杂垢:“我希望你活着。我永远希望你活着!”
  心脏重重一击。
  于说心脏猛地抽搐一下,闭上眼。
  于说自言自语,絮絮之声在寒风中孤寂寥落,带着自厌:“如果我死在了那时候,才是他们想要的云升公主的结局,才是最尊贵的公主,最美好的姐姐。所以为了他们,我应该死么?”
  为了人族和魔族再不互通,魔穴最好永久关闭。对于人族来说,魔族最好永远不要有实力强盛的厉害人物。
  苍生需要和平,人类需要得到救赎,魔族得到了生存空间。就像无极之弃百姓们承受的压力那般——
  “众生需要你牺牲自己。
  所以为了众生,请你去死吧。”
  --
  于说再一次被少年抱住,听少年的保证:“纵是全天下人都希望你死,我也会是唯一那个希望你活着的人。我从不后悔救殿下……只是我可能做错了很多事,害了殿下。
  “这是我的错。可是殿下活着,并没有错。”
  夜间风雪中,于说闭着眼,眼中却一点点向下流淌出血泪,沾在苍如雪的面颊上。这些日子,她一滴泪都没有掉,却在这时候心里痛得恨不得死去——这世间,起码有一人希望她活着,对吗?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抱住了阿追的后背,泪水无声落在少年单薄肩头。
  不远处的魔修和等候的妖物们,都默契地站着,没有来打扰。
  阿追问于说:“殿下……尊上,我怕我自作主张,又做了错事,所以我想问你一声,你想被我们救走吗?你想被人族押送去王都吗?”
  于说睁眼看着阿追,想到了这一行的目的地。
  她能猜到人族的目的,能猜到自己那个弟弟的心思——将她关起来,要用大阵封锁住她,隔绝她和魔域、魔修的联络。
  为了能关押她,她那个弟弟又不知道会实验出什么残酷的手段用在她身上。而隔绝她和魔域,哪是那么容易的。她的力量再不能增强,自由将永远失去,一辈子活在棠华的看押下。
  棠华管那叫,“我舍不得你”。
  于说低低笑一声。
  她肯定无比地回答阿追:“我不愿意去王都,我不愿再去人族居住的城镇。我不愿成为丧家之犬,未来被他人控制。”
  阿追目光轻轻亮了一下,他望着于说,放松地笑一声:“好!那我们就不去!”
  于说勉强笑了一下,想真是个孩子性格,她的锁链……突然,她目光一凝,一把握住阿追的手腕,厉声:“你做什么!”
  阿追一手与她相握,另一手伸向自己后背脊骨,他咬着牙,一点点将脊骨从自己体内抽出来。他有法术在身,可是痛感十足十,这种鲜血淋淋的抽骨,让他浑身发抖,手上也全是血。
  他看着于说笑,喃声:“很快就没事了……”
  于说明白了他在做什么,声音更厉,抓他手腕的手一下子力道加重:“停下来!”
  可是阿追不会停。
  他痛得想在地上打滚,他抽取脊骨时整个手都发着抖,每一次呼吸都痛……这实在太痛了,可能他毕生再也不会痛到这种程度。
  剧痛灌顶,阿追发着抖,手伸入自己的血肉中,不仅要拔一根脊骨,她要连拔四根。
  于说:“阿追,停下来!”
  可是阿追不!
  那四个将军用自己的脊骨锁住魔子,他便可以用同样的四根脊骨,解掉魔子的锁链,放魔子自由。
  他喜爱一个人,他便要她复活,要给她生命,给她机会,给她骨血,给她自由。他喜爱一个人,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周围魔和妖看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一个魔会为了魔子做到这一步……他们所有人都是来救魔子的,但是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开锁住魔子的铁链,但是阿追不在意,只催促他们跟着他一起行动。
  阿追和他们说:“我自有办法。”
  原来是这种办法!
  于说一把扣住阿追的肩膀,她抱着的少年在她怀里发出凄厉惨叫声:“啊——好痛!”
  可是说着好痛,他血肉模糊的手提着一根脊骨,敲在锁链上。一根锁链嘣一声断裂,阿追眼前模糊,冷汗和泪水模糊他的视野,他痛得厉害,神识好像已经抽离在外,不再能感知到自己的身体。
  但他断断续续,还要抽更多的脊骨,要把四根锁链全部斩断。
  阿追咬着牙发抖:“我要让你活——全天下人都不要你活,但我非要你活!”
  他一根根拔出脊骨,每次脊骨脱体,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麻痹痛意。这种痛,前世的张也宁曾经承受过。可是在一万年前的扶疏古国中,张也宁那个小师妹,早就承受过了。
  阿追从来倔强无比,从来不肯认输,就像后世魔子和辛追说的那样——“如果你是她,她会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
  一根根脊骨抽出,对抗锁链中的力道,锁链一根根崩断……阿追模糊地要抽第四根时,于说一把将他抱入怀里,发着抖:“够了,够了!锁链全部摘掉了,不要再拔了!”
  血肉模糊的阿追和一身血迹的于说拥抱着,阿追勉强睁开眼,迷惘地看到那四根锁链居然真的全部断了——
  好奇怪,不应该是四根脊骨,才能斩断吗?
  难道是渐渐离开无极之弃,锁链的力量减弱了?
  阿追没有心思想那些,他只是松口气,只是为此开心。他倒在于说怀里,抬起脸,伸手颤颤想抚摸她的面容。他轻声:
  “殿下,你自由了——”
  于说闭目落泪,这一刻,她堪破情关,无悔情劫中的生情无悔劫应劫而破。此心无怨,此心无悔,她如何能不因此破劫?
  而阿追还仰着头,艰难地笑,认真地说:“殿下,你要活得好好的。你不要理世人的话,你要修成大道,你要做那至高无上的仙人……殿下,你一定要成仙。只有你,才配做仙人。”
  于说低头,泪水和他的血混在一起。
  阿追喃喃自语:“以后,殿下就去闭关,就去过劫……我听说殿下只剩下无悔情劫没有过了。我帮殿下过劫!殿下不要再管人族和魔族的战争了,我来代替殿下,我来帮殿下。
  “殿下去成仙吧!我没有办法帮殿下铸造殿下想要的世界,但是我可以帮殿下抚平这些障碍……殿下专心修行。
  “等殿下成仙后,一切就好了。”
  他说着说着,带着对未来的期盼,昏倒了过去。风雪又一重扑来,打在在场的每个人身上,寂冷夜晚,所有魔和妖,都听到了魔子抱着阿追,终于嚎啕大哭的声音。
  多少年的委屈,多少年的愤恨,多少年的不平……只在此夜,一场大哭。
  寂静中,妖族的人再也等不下去,站了出来:“金鼎龟一族,愿归顺魔子,求魔子庇护我金鼎龟一族。我族愿与魔族结盟,请魔族带领我金鼎龟一族和人族开战。”
  于说抬起了脸,看向他们。
  她哑声:“好。”
  --
  时光长河中,姜采强撑着灵力,用剑气划破屏障,破出时光碎片。剑气甚猛,她冲破之时,身形跌入长河,眼见要被划过去的另一道碎片吸进去,她运剑相抵。
  手中剑只是普通剑,在姜采多次全力运功之下,剑砰然断裂,反噬之力向姜采袭来。
  姜采向后一退,唇边渗血加深,眼眸却更加冷冽。她一手剑断裂的时候,另一手就掐起法诀来对抗吸气。但这一次,她的法诀还没有完全生效,一道青色的法阵,就依托她的法诀,在她脚下亮了起来。
  月色清寒!
  一只手从后搂住她的腰,接住了向后跌出的姜采。
  姜采抬头,看到那堕仙纹。
  姜采:“也宁!”
  张也宁眸中深红血腥之色一闪而逝,他压制着力量,抱住她腰身,雪白衣袍在黑漆天地间飞扬:“我们走。”
  说话间,他袖中青龙鞭甩出,袭向晦暗混沌的长河。长河上空突然破开一个细长的雪白的口子,张也宁毫不犹豫,拉着姜采便迈步而走。
  二人化光遁入细长轨道,下一刻,他们从时光长河中跌出。张也宁随手一挥,姜采被他搂着腰,她不回头,却抬手便将一道灵力加持在张也宁身上,两重光相缠,一同劈向在两人后方上半空再次出现的时光长河。
  时光长河被二人协力封印,只开了一瞬,便关闭了。
  两人跌落在地。
  姜采单膝跪地,手撑着地面,吐出一口血后。她忍着神识中的痛,扭头便摇晃站起来,去扶张也宁:“也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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