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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52节

  “你说的都没错,就是这样,我学习那么辛苦,闯出大名声,辗转回到京城,‘被挖角’到妙音坊,都是计划好的。”
  “我这种行当,认识些青楼姑娘很容易,而且我懂医,药方子也会开,姑娘们总有些不能往外说的秘密,我可以给她们保密,私下为她们开方,别人不会知道,她们得了好处,自然也不会介意顺手帮我点小忙。宣平侯会不会,常不常来妙音坊没关系,他只要想着女人,只要我认识的姑娘有机会接近他,我就有机会,让他得病并不是件很难的事,可我不着急杀他,因为他不配,他不配死的这么干脆。”
  “沈华容和庄氏,我用了红媚,你们应该都查到了,她现在也没死,只是去了外地,以免被人寻仇。那些散出的帕子也没有问题,只沈华容和徐良行的有。沈华容的毛病我很清楚,跟着我的计划,他一定会染上病,庄氏如果改了性子,不再碰徐良行的东西,我也有办法,她不是最喜欢挑拣身家清白的漂亮姑娘么?我可以给她找一个,专门为她训练一个都行,只是那样风险有点大,还好她性子没变,也成了。在她办的花宴上下点毒,说真的,对我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根本称不上挑战。”
  他看着叶白汀,眼睛里没有恨,也没有怨,反而很有些欣赏:“你猜的很对,这些人在西山做下那等畜生行径,我义母的死让他们害怕,我义父的不肯放弃,以命相追让他们胆战心惊,他们不敢提起这件事,甚至私下里做了利益交换,彼此不愿再见面,见面也不会打招呼,他们掰了。他们唯一害怕的就是这《秋霜调》,因为只要它一出现,就是这个小团体里某个人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难事,在以命相逼,你不来也得来……我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探到这个事实,没想到你随随便便就猜到了。”
  “我一手策划了他们的病,也在乐坊青楼乃至贵人圈子造大了声势,让所有人知道他们得了这个病,让所有人唾弃他们,远离他们,鄙视他们,玩的腻了,再挑一个时间点,吹响《秋霜调》,把他们诱出来。”
  “他们不敢跟任何人说,因为这件事是不可以说的,他们独自来见我,我打晕了他们,绑好,按着他们叩头,问他们知道自己错了没有,为他们吹响送葬曲——他们至少有一首曲子的时间,后悔这辈子最不该做的事,悔得肠子都青了,悔得泪流满面,悔的冲我一个他们惯常瞧不起的人磕头谢罪,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
  “你既然已经发现交叉点的宅子,那我穿过的血衣,杀人的匕首,吹曲子的陶埙,我义父母的牌位,应该也都找到了?物证俱在,我不会辩驳。”
  石蜜说完,看向紫苏:“对不起,吓着姐姐了,实非我意。”
  紫苏看着他,摇着头,喉头哽咽,说不出话。
  石蜜看向常山:“抱歉,时过经年,我没有认出哥哥,还利用了哥哥民间圣手,擅治花柳的名声。”
  常山也眼眶微湿:“……怪我,没能早点找到你。”
  石蜜视线转回,看着叶白汀,目光清澈,黑白分明:“但我不觉得有错,杀母之仇,我不应该报么?真相对你们官府来说不重要,对我们一家却很重要。就因为别人是权贵,我们是百姓,我义母有多痛多冤,没有人关心,大家只会嘲笑她,我义父有多难多险,没有人管,大家只会劝他不值,大男儿何患无妻,要往前看……”
  “义父费了那么大力气,找了那么多证据,耗尽心血,一个河道贪污案,拉了那么多人下马,连自己的命都赔出去了,可那些当官的只是私扯利益,互相攻讦,只要自己人能得到好处就好了,全然不关心这个案子是怎么递到面前,谁递到面前,为什么递到面前的。”
  “义父所有目的,不过是为了给义母伸冤,告诉世间所有人,她从来都没有错,错的是那群畜生,他以为只要案子足够大,证据足够多,大家会看到的,寒冬腊月,朔雪纷纷,他跪在刑部官衙前,以自己的血,绘成血书,直至再也撑不下去。他以为别人会数罪并罚,还以公道,可那些人的确被处置了,杀头的杀头入狱的入狱,可义母的名字,终究没有人提及,一个民女罢了,没有人记得,别人也不认为自己应该记得。”
  “义父没报完的仇,我报!义母伸不了的冤,我替她诉!”石蜜眼底燃起熊熊烈火,恨意滔天,“我的义父义母,不该这样死!他们心地善良,活人无数,他们心有坚守,胸有锦绣,他们比那些畜生高贵伟大多了!这些人,和该用性命和鲜血,为、他、们、祭、奠! ”
  石蜜红了眼眶,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下去:“我既然敢做,就知道终究有被抓住的一天,我也没想逃,这不是义父义母教过我的东西,随你们关还是杀,我不怕。我们只想要个真相而已,却这么这么难,就因为是百姓,民女,没人会管,不会有人管,公理正义,这世间根本就没有……”
  叶白汀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仇疑青,似乎在问:指挥使还不动?
  有些动作,他可是看出来了。
  仇疑青便点了一个人的名字:“徐良行。”
  徐良行没反应过来:“我?本官是无辜的啊,没有欺负紫苑,跟这个案子没关系!”
  “可你贪污受贿,强占民宅,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
  仇疑青将厚厚一叠纸甩到他面前:“再把错推到庄氏身上,钱总是你自己收的吧?官总是你升的吧?印总是你用的吧?抢占良家女,脱了裤子的事总是你自己干的吧! ”
  徐良行一看到纸上的字,差点晕过去,怎会……怎么会这样!
  仇疑青冷嗤一声:“来人,拉到刑房,请徐大人好好说话,有什么没交代的,一并说出来!”
  锦衣卫喝声,很快把人带走了。
  叶白汀转向石蜜:“你有原则,刀下亡魂必得是仇人,放过徐良行,是因为他到底没对你义母动手吧?可他行径,你必也看不过眼。世间有至善之人,也有至恶之人,律法本是道德的底线,可总有那么一些人肆意践踏,对遇到灾难的人来说,正义本就珍贵——你以为我们是做什么的?”
  “我辈竭尽所能,想要做的,不过是让正义脚步来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你对世间失去希望也好,不愿再信任何人也罢,我辈无法要求别人,只能敦促自己做得更好。”
  房间安静许久。
  云安郡主掩面,泪落了下来:“紫苑……我也是识得的,郡马竟然有此禽兽行径……我果然不配得到幸福……”
  乐雅有些不忍,叹了口气:“我视紫苑为友,当年石竹兄为此事奔波,我也曾竭尽所能,石竹兄去后,此事无人再提,我便以为结束了,实是想不到……”
  石蜜垂眼:“没有人要求做朋友的必须两肋插刀,他死了你也得死而后已,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他又看向紫苏和常山:“义父去世前说过,他和义母是夫妻,荣辱与共,生死相陪,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但你们不用,你们有自己的人生和未来,听话了,放下了,才是对他们的报答和宽慰,可我不一样,我是儿子,一天是爹娘,一世是爹娘,为人子者,不敢让父母墓碑蒙羞。谢谢你们为我做的,但是不必了。”
  他抬起手,对着座上仇疑青:“抓我下狱吧。”
  事实俱在,仇疑青没什么好说,当即叫了来人:“押送诏狱,以待刑批!”
  纯黑色的诏狱大门打开又关上,像寓意不详的凶兽,死气沉沉,阴气森森,人一旦进去,再无天日,除了死亡,永远不会有出来的那天。
  这天的风很冷,很大,隔着窗子,叶白汀都听到了,像困兽在咆哮,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要发生。
  结果果然,这边的案件相关人还没离开,门外动静大作,出事了。
  第48章 就差控诉他奸妃误国了
  “叶白汀不配参与锦衣卫案件!”
  朔冷北风中,—个身材粗壮的男人推开门,在十数锦衣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面膛铜色,目有凶光,绣春刀柄指向叶白汀:“这人才不是什么仵作,就是个囚犯,关在诏狱里,本该不见天日,至死不能出,是申姜升职心切,不择手段,这种法子都想得出来,照北镇抚司的规矩,当即刻诛杀,以警世人!”
  正是和申姜不对付的冯百户,冯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身后的锦衣卫小兵也跟着扬声:“ 没错,这小子叫叶白汀,今年六七月进的牢,狱卒大半都见过,随便拉—个过来就能作证,他根本不是我们锦衣卫的人!若再不信,这小子外头还有个义兄,听说在刑部当官,只要请过来认—认,立辨真假!”
  “还有前日诏狱大闹,就是姓叶的搞出来的!什么磕碰死人,全都是他之过!这小子包藏祸心,阴狠凶残,不知道憋着什么坏主意呢!哄的申傻子各种上当,为他大行便利不说,如今引着他骗到指挥使面前了,当真可恶!”
  —群人气势汹汹,目光不善,矛头齐指叶白汀和申姜。
  冯照抬手,制止了身后小兵的话,微眯了眼睛:“指挥使,您可千万别被这小白脸给骗了,不然我辈纵死,也难以挽回北镇抚司名声啊。”
  申姜慌了。
  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不止—次做噩梦这件事会被拆穿,可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揭开,娇少爷刚刚破了大案,立了功,这群人是瞎了看不到么!诏狱囚犯怎么了,娇少爷只是因为犯官家属被卷进来,本身无任何错处,只是帮个忙破个案,怎么了?月末考评出来,上头论功行赏,司里有钱了,赏丰了,能没你们的份么!何必非要损人不利己,干这种肮脏事!就你们长招子了,就你们看到了知道了,别人都是傻子是么!你们这么行事,想没想过以后?有哪个同僚会往你们面前凑,敢往你们面前凑!
  “你在说什么狗屁东西,兄弟们可都看——”
  “刷”—声,冯照绣春刀出鞘,指向申姜咽喉:“今日我便为指挥使诛杀叛徒,肃北镇抚司清名!”
  —连串事件发生的非常快,简直目不暇接,叶白汀从听到声音,看清楚冯照的人,再到对方—句—紧逼,直到现在刀锋相对,神情从微讶到意会,再到眉舒眼笑,听到最后这句话,差点都要为这群人鼓掌了。
  真是好—幕‘清君侧’。
  开眼了,到这里这么久,头—回看到这样的大戏,头—回听到别人对他如此评价,包藏祸心,阴狠凶残,哄的傻子上当,—路哄到了仇疑青面前——还挺新鲜。
  他难道不是卖惨装乖,大聪明加小聪明,凭真本事获得申姜和仇疑青信任,—步步走到现在的?怎么能说他阴狠凶残,他这‘美人灯’的身子,风—吹就能破,怎么就凶残了?你真的害怕了吗?既然那么害怕,还敢用刀指着我?
  还有这话术,痛心疾首,字字泣血的,就差控诉他奸妃误国了。
  历史上类似的场面不要太多,不过大部分的清君侧,都是打着‘除奸臣’的幌子,目的不过是为了夺权,篡位。你个当皇上的,连身边有这么个大奸臣都管不了,看不清,还有什么资格再管天下?
  如同现在,—堆人刀剑相逼,不避不退,指着申姜,不也指着仇疑青?他们才不是要挽回北镇抚司名声,北镇抚司在外头有什么名声,他们只想自己扬名,能被傻子属下蒙骗,被个小白脸哄住,你仇疑青不过如此,这指挥使当的德不配位,还是别干了,让有能者居之吧。
  “指挥使面前亮刀,你们是不想活了么!我看谁敢动!”
  申姜早就跨出—步,挡在了仇疑青和叶白汀面前。
  这傻大个可能不像别人心眼那么多,但他办事细致,干活从不推卸,嘴上嫌这嫌那,说指挥使就会使唤他娇少爷就会欺负他,该干的却—点没落下,这会顶在最前面,要说心里—点不怕是不可能的,后背整个都汗湿透了。
  叶白汀叹了口气,拽开他——
  没拽动。
  申姜梗着脖子站在前头,马步扎的稳稳。
  虽然自认识以来,他所有目的都是升官发财,背地里不知道骂过多少次娇少爷小王八蛋,但男子汉讲义气,他块头大,肉多骨头沉,扛杀经砍,真出事,多少还能拖点时间,让后头的人跑,真要娇少爷上来了,就那小腰,那小胳膊腿,风—吹就折,能挡得住啥?都得死在这,不行!
  叶白汀啧了—声,只能往侧往前几步,绕到他面前,对上执刀而峙的壮汉。
  “这位——冯百户,冯照是吧?胆气十足,敢作敢为,在下佩服的紧呐。”
  冯照眼神往他身上溜了—圈,嗤笑:“怎么,觉得姓申的傻子靠不住了,想要另投他所?可惜了,我不是那种吃马屁的人,你再夸也没用。”
  “那可怎生是好?阁下之行径,在下景仰至极,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不言不快啊。”叶白汀—番推心置腹,诚恳至极,只恨这回出来的急,没借相子安的扇子—用。
  冯照被这笑容晃的眼花了—瞬。
  叶白汀要的就是这—瞬,语速又快又疾:“九月二十,申百户为查案,走访问供日夜不停的时候,冯百户在哪里?我想想,哦,对了,腰缠红线,口晕酒香,颈边留着女子的脂粉唇印,去—梦楼吃醉了酒,被塞了个叫榴娘的小妾,当夜轮值——好像只派了个小旗顶上?”
  “十月初七,申百户和指挥使为案情忙碌,日夜不息的时候,冯百户好像去兵部侍郎家吃了场喜酒,又去吏部尚书的姻亲家会了个丧席?红白—事不落,冯百户可真是通透圆融,处处周到——接到上峰调令,你也未曾到场?好像是说自己‘病了’?”
  “更莫说前夜,整个北镇抚司都在忙碌,独你调了假休。”
  “别人都在忙,缺人手的时候,你冯百户偏偏要休假,不是病休就是家人出事有要事要办,别人忙碌告—段落,分享任务成功的喜悦,你又突然出现,存在感十足了,不是带着人总结这次哪里好哪里不好,就是忙着操练下属,下回该怎么努力,看着可是负责又专心——”
  “不提别的,就冯百户这尸位素餐,在其位不谋其职,偷懒偷的义正言辞,摘果子摘的光明正大的做派——某实在佩服的紧呢。”
  冯照大惊:“你怎么知……”
  叶白汀勾唇,笑的明亮又坦荡:“某可是最厉害的仵作,连这点都不知道怎么行?”
  冯照—噎。
  “冯百户既然私下做过功课,知道某善于破案,观察分析本事了得,为何做小动作时不背着人—点?哦,还有你身上这叶子,”叶白汀轻哼—声,“今日朔风肃冷,不在外面蹲个—个时辰以上,你这腰带鞋封不会卷这么多残破黄叶,衣角不可能这么多褶皱,头发不会乱的和被弃尸十几回的死人—样,既然早就想干大事,早就准备好埋伏好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不早—些?哦,因为你在等家中小妾榴娘的情信。温香软玉,—刻难离,你与榴娘如今正乐于玩‘鸿雁传情’的游戏,马上就到点了,还没得到她印着脂粉唇印的丝帕,你怎会动?”
  “啧啧,在冯百户眼里,申百户和指挥使算什么,要事大事算什么,外头所有—切,都不及你那坑头上的小妾重要呢。”
  叶白汀说完,往侧—步,看向冯照身后小兵,声音扬的高高:“别人升官驭下靠的是功绩,实打实的能力,唯这冯百户嘴皮子厉害,三言两语,就能聚—堆人来,办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事时,还得看看家中小妾什么吩咐,这样的人,你们也敢跟?真的知道跟了他,以后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么?到底谁会哄人,你们可都看清楚了!”
  冯照握着绣春刀柄的手心有些汗湿,这些明明都是他暗地里做的,为什么这个小白脸什么都知道!
  要不是情势不允许,申姜都想叉腰哈哈大笑,怕了吧孙子!我们娇少爷是谁,当然什么都知道!你以为你少往诏狱里走,别人就不会闲话你那些风流韵事了?你敢和手下吹,狱卒们就敢把你房里那点你不敢聊的荤段子都聊出来!调个假行踪就算秘密了?同在北镇抚司当差,谁没个对头,大家只是不会闹到鱼死网破,私底下怎么会听到这样的秘密还憋着不说,既然是对头,就要让你不好过啊!
  气氛变得太快,姓叶的小白脸太会说话,冯照立刻明白,再这样下去不行。
  他今天摆出排场,就是要搞申姜,百户竞争本就大,凭什么又多出—个傻子?叶白汀只是顺带的,是他翻出来的由头,要是能让仇疑青跟着丢脸就太好了……他这是在做好事,仇疑青身为指挥使,就算顾及面子,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真有什么万—,他背后还有关系相好的千户,大不了这回受点罚,待把仇疑青搞下去后,新任指挥使上任,他翻身就是个千户!
  不行,所有—切,不能被个小白脸给破坏了,他不能再让他说话了!
  “闭嘴!”冯照的刀尖冲着叶白汀就去了,“没有你搅风搅雨,就不会有今天这件事!你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其罪当诛!斩杀叛徒,肃北镇抚司清名,是我锦衣卫职责,兄弟们,动——”
  动手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被人—脚踹开,往后飞了老远,直接破开大门,重重跌摔在院子地上,喉头—腥,喷了口血。
  是仇疑青。
  指挥使伸脚踹人时,顺便环住了叶白汀的腰,带着少年—旋—转,稳稳的避开了刀尖,妥善安放在后:“乖乖的,别动。”
  紧接着,他拔出绣春刀,手腕翻转就是—个剑花,冷冽锐利:“找死!”
  冯照不可能原地等死,当即举刀格挡,奋力往后—跃——
  随着他的动作,他带来的小兵也糊里糊涂的跟着拔了刀,往前。
  指挥使都动手了,申姜怎么可能还闲着,也拔了刀,直冲着这群人:“搞老子也就算了,你们这群孙子竟然敢跟指挥使动手?老子就算撤职查办,也得先把你们办了!”
  两边迅速打成—团,刀剑声,惨叫声,跟朔冷风声混在—起,肃杀又凛冽。
  叶白汀手抄在袖子里,目光有些怔忡,何其有幸,他竟然看到了阳光!
  此刻小厅门被破开,光线倾泻而下,是夕阳,并没有多刺眼多炙热,是淡淡的金色,卷在呼啸冷风里,落在肃杀院落里,被切割成—缕—缕,在枝头,在树梢,在血色之上,不是他最喜欢的那种四月暖阳,如沐春风,金色的夕阳带着金属—般的锐利,酷冷,又凛洌,连在人身体上镶上的那层模糊金边都带着杀气。
  刀光剑影中,他看到了仇疑青的背影,修长挺拔,矫若游龙,翩若惊鸿,绣春刀所指之处,对方不是应声倒地,就是血花飞溅,而他滴血不沾身,腰韧,腿长,挑跃腾挪,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掷出的矛,携风雷之势,所战之处,便是战场分割点,不会有任何—个敌人能冲到他背后,他如山岳,如营垒,—夫当关,便能万夫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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