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徐薇给她拿了拖鞋,抬脚去给周六添了些猫粮。
  邓川换完鞋子站起身,便看见徐薇蹲在地上,一边摸着周六的头,一边抬头对她说:把外套脱下来。里面的衣服有没有弄脏?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格外温柔。
  邓川悄悄咽了口口水,外套上的油渍已经凝固,她拉开拉链,把外套褪下来,里头的衣袖干爽:没有。
  徐薇把目光从周六头顶收回来。站直身子,伸手想去接邓川的外套,视线望过去,竟一时忘了收回来。
  阳光从四面八方洒进来,邓川站在小小的客厅中央,校服里穿了一件棉质的白T恤,下摆扎紧裤子里,身形挑高,肩颈挺拔,领口大大方方地袒露着一字锁骨,再往上,是白皙的脖颈。
  对方好像对她的怔然一无所知,眼神清澈,把外套往她手里放。
  真是要命。
  徐薇定了定神,嗓音勉强镇定:穿这么少,不冷吗?
  春天虽然已经到来,但天气也并没有到穿T恤的温度。
  不冷。邓川摇了下头,眼睛弯弯的:我超级怕热的。
  徐薇接过外套,找了个袋子装着,听见邓川的话,轻轻应了一声。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周六咀嚼猫粮的咔擦咔嚓声,像小孩子吃饼干。
  邓川来了兴致,蹲在它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它的头,手感一流顺滑。
  撸猫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情。和徐薇待在一起也是。邓川一边惬意地眯起眼睛,一边想。
  她油然生出一种可以在此处待到地老天荒的感想。见徐薇拆开一次性杯子倒水,索性抬头问她:我可以在这里午休吗?
  徐薇的手顿了一下,什么?
  我是说,我可以在这里复习吗?
  徐老师不可置否地点了下头:随你。
  把水杯放到桌面上:你自便吧。
  她转身进了房间。
  她放权放得轻松,邓川也很自得。站起身,拿过错题集,盘腿在地上坐下。
  周六吃光盆里的猫粮,懒洋洋地在她腿弯上卧下来。
  阳光正好。照进屋内,金溶溶地落在邓川的发顶。静谧的午后,徐薇也许已经休息了,她守在屋外,看着书,没有人会来打扰她们。
  一切都很好,只是,周六已经是个成熟的大猫了。等到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邓川的腿都被它压麻了。
  徐薇说让她自便,就真的甩手进了房间,再也没出来过,邓川不清楚她下午要不要监考。她得出发去考场,就没等她,把在桌面放凉的水喝光。转身出了门。
  下午的考场不变,她进到教室里,人还不多。余晓跟她离得不远,见她进来,走过来站她桌子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数学的复习没办法争分夺秒。饶是邓川,把错题看过一遍,最多再梳理一遍知识框架,就只能等着试题来检验了。
  教室里还有人在看书。余晓压低声音,跟她开玩笑:听说你在食堂被一个学妹淋了一身剩菜。
  邓川挑了一下眉,她进来没穿校服外套,只穿着T恤,更加证实了传言,T恤下摆被扯出来了,看着少了几分板正,很是闲适放松。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学妹在社会性死亡小组里发帖,被我们学校的人认出来了。
  邓川淡淡地噢了一声。
  余晓还没完,她搭着邓川的肩,笑着说:那个帖子真的很精彩,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见邓川不解,她也不补充,神神秘秘地话说一半,就说起其他的来。
  邓川没被她的半遮半掩引起兴趣。她从来很少看网络上关于自己的信息,包括学生们之中很火的表白墙也好,校内论坛也好。这些信息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还不如考好了试,徐薇的一句赞美。
  下午考的是数学。做题的时候,有相当多的知识点都是徐薇强调过的,邓川能回忆起她站在讲台上,有条不紊地剖析答案的样子,嘴唇稍稍抿着,目光冷静,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
  她一边在草稿纸上计算,一边悄悄地在回忆里着迷。
  笔尖的符号和数字,仿佛也成了她俩的独有的秘密。
  一切都很顺利,邓川一气呵成地把整张试卷做下来,找到了当初考满分的感受。
  她细细检查了两遍,讲台上的老师早就注意到了她的作答情况,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数学考试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地快。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来,等到监考老师收完试卷,比上午考试结束更大的讨论声爆发出来。
  邓川对此充耳不闻,出于一贯以来的自信和维护心态的打算。她没有对答案的习惯。但是吴傅武他们来问她,她也一一说了,没在意自己说出口的答案会造成几家欢喜几家愁。
  她把书放回教室,数学考完,她的情绪也得以稍稍放松。
  如果徐薇在就好了。她只要看一看她,就会知道她有在好好地把握着机会。
  邓川如是想着。
  接下来的考试按部就班地过着,一模的成绩很快出来,这次看的是全市排名,学校与学校之间也在竞争。
  邓川成绩在她意料之中,但还是给了她些许惊喜,她开了个好头她考了全市第一,数学是仅有的五个满分之一。
  一中这届高三生实力很强,全市前十占了八个,公告栏里贴出了前百排名的喜报。就连校记者团都要收集排名前十的学生信息,放到校道旁的优秀学生展列里。
  公告栏在教学楼前的校道旁。竖着长长的一列。上面展列的都是往届的优秀毕业生。他们都有着年轻的面容,与之相配的却是不容忽视的成绩和得奖记录。
  照片是重新拍的,邓川的面容比高一入学的时候褪去了几分青涩,她的眉眼日渐成熟,意气却始终飞扬在眉宇之间。
  她微微笑着,开始懂得如何在目光里收起锋芒,展露自己的内敛和沉稳。初出茅庐的小兽行走世间,开始懂得如何收敛自己的爪牙,无需过度强调地坦然自己的强大。
  在灿烂的春光里,是向那个最终目标发起冲刺的,最好的模样。
  第32章
  一模过后, 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高考在即,原来那些混日子的,破罐子破摔的, 不紧不慢的, 也在大环境下被动地莫名焦虑了起来,毕竟,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之一。
  它也许并不能决定你人生的全部, 但它能决定你接下来几年的起点和生活。
  老师们也都全力以赴。晚自习的办公室一直是人来人往的状态。有压力过大而被老师找去谈话的,有一直做不好某个科目在办公室专项练习的,更有甚者, 找了老师私底下补习,听说人数还不少。
  邓川听了一耳朵有的没的的八卦。高压状态下大家的倾诉欲反倒都格外的强。连苏眠都大晚上打电话给她, 她在北京压力挺大, 学业, 交际, 第一次离开家的寂寞, 每一样都让她焦头烂额。
  宿舍里有人开了夜灯学习,床帘透出朦朦胧胧的白光,周遭一片黑,一眼望去,好似旷野上渺茫的灯塔, 邓川站在外头洗手台旁, 压低了声音同苏眠讲话。
  她觉得苏眠的情况其实不算糟糕。只是周围的人带动了她的焦虑,没成想把这话一说, 苏眠的声音当即委屈起来。
  苏眠说:邓川。我不敢跟你说太多。我怕我要哭了。
  她说着说着,尾音都带了哭腔。
  邓川哭笑不得。她们之间太熟,大家什么样子没见过, 这种真情流露的时候也不显尴尬:没事。你哭吧。我在呢。
  电话那头的人顿时呜咽起来。
  苏眠一边哽咽,一边抽抽搭搭地笑:完了我是不是好丢脸可是我真的太难了
  邓川柔着声音,哄她:不丢脸,谁都有这种时候。
  我都不敢给青玉打电话她压力也很大呜呜呜人生为什么这么难啊
  她吸了一下鼻涕,很大声,把自己逗笑了。邓川也笑了。两个人对着电话笑了一阵。便听见苏眠说:你是不是要睡觉了,你也好辛苦的
  带着浓浓的鼻音。
  邓川看了下时间,悄声说:没。还能再聊一会。
  苏眠流过眼泪,好像把压力也发泄出来了,渐渐不哭了,心情也好起来,跟邓川聊她们机构同学的趣事:
  我们班里有一个内蒙古的同学。大家玩得还行我们那天在他宿舍打牌,大家就都围坐在床上嘛。结果过了一会,有个人忽然说:我的屁|股底下怎么有个硬|硬的东西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结果那个人摸出来一看,是颗鸡蛋,还是熟的。
  这是什么习俗吗?邓川问。
  嗯。他说他们家乡就这样,床上放颗熟鸡蛋,会有好运气。
  我们都说,半夜饿了可以吃,吃饱了心态就不那么容易崩了。哈哈哈。
  邓川一本正经地说:保持心态也是维持气运的一种途径。一个人要是天天愁眉苦脸,好事情怎么会找上门来呢?
  苏眠试探:难道我也要在床上放熟鸡蛋?
  不。你可以放点零食。
  那大概只会招来蚂蚁吧阿Sir
  她们都笑。里头学习的同学下了床,走出来洗漱,见邓川握着手机打电话,夜色里眼角眉梢笑意清浅,有些惊讶地多看了几眼。
  不久,里头熄了灯。所有人都睡下了。
  校园里静谧一片,植被开始渐渐茂盛起来,只是现在,还不见虫鸣。
  正好,苏眠在那头说:真的不早了,宝,你得睡觉了。
  邓川说:好。你也睡。
  嗯嗯。晚安。
  晚安。
  一声轻轻的挂断声。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邓川站在洗手台前,静静地待了一会。半晌,洗了把脸回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邓川迷迷糊糊睁开眼,便听见外头有人说:又下雨了
  她仔细听了听,果然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春天真的到了。她思绪有些涣散地想着,还没彻底清醒。
  起床洗漱,站在外头往下看。已经有起得早的学生零零散散撑着伞往食堂走,天色尚未大亮,映得伞面上的亮色也暗淡。
  洗漱完往食堂走,路上人不多,静静的。只有雨打在伞上单调的声音。大多数人都在睡梦中,食堂也刚开始营业,蒸笼一掀,热气蒸腾,豆浆特别烫,握在手里很暖。
  邓川一边等着豆浆包子晾凉,一边默背着单词。
  早晨的雨带来一点潮湿。邓川鞋上沾了水,迈进教室还是觉得脑袋有些昏沉。
  好在第一节 课就是徐薇的课。
  徐薇今天穿得格外温柔,白衬衫质地柔软,外罩着一件棕色的毛衣开衫,袖子挽到手肘,连折角都好看,舒适的长裤,黑色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马丁靴踏过雨雾走来,被洗刷得清清爽爽。
  邓川只觉得教室里的白炽灯都在她的出现下变得柔和起来。她定了定神,勉强恢复了平时学习的状态,一节课下来,额前却出了一层薄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额角开始一阵一阵地发疼。邓川缓过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是生病了。
  这口气一缓下来,她只觉得身上发软。课间休息十分钟,眼看着有些同学趴在桌面上补眠。邓川心里想着,就只躺一会,缓缓就好了。
  难得的,她在桌上趴下来,竟不知不觉浅浅睡了一觉。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头也疼,提不起力气,眼皮也重。
  一只微凉的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又贴了贴她的额角。她昏昏沉沉,任她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的声音一下子离得很远,又一下子离得很近。觉也睡得朦朦胧胧,半点不踏实。
  邓川是在徐薇的讲题声中醒过来的。她睡得很不安稳,梦里有个声音不疾不速,一直在她耳边晃,说的话明明她每一个字都懂,组合起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偏偏还持续了很久。
  她睁开眼睛,只觉得精气神一下子被抽走了,手臂更是被自己枕得发麻。她皱着眉,低着头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徐薇在她身后跟男生们讲题。一行人都在专注地听她讲话,没注意到睡了一节课的邓川抬起了头。偏偏徐薇背对着她,正好把一小问讲完,仿佛背后生了眼睛一样转过来,轻声问她:好点了吗?要不要请假回去休息?
  邓川还有点懵,抬起手在眼前遮了一下,教室里太亮,白炽灯高悬,照得她的头更痛了。
  徐薇的话她还来不及反应,脑子很钝,说不出话来。
  见她没反应,徐薇又说:我给你批假,你回去休息吧。
  邓川垂着头,没动。
  徐薇转过身去,跟后头的一行人吩咐:有不懂的地方,晚自习再来办公室找我。
  她收起手边的东西,托了一把邓川:能自己站着吗?我带你去校医室。
  邓川站住了。愣愣地点一下头,把自己点得头晕。
  徐薇似乎是怕她脚软。轻轻搂着她的手臂,邓川深一脚浅一脚,仿佛踩在云里,外面还下着雨,徐薇一手撑着伞,一手使了点力,揽着她,邓川身上没力气,几乎是靠在她怀里,这时候还能分出点心神,一门心思地想,她身上好香。
  好不容易走到了校医室。量过体温,又开了药。校医建议输液,退烧快一些,邓川就着热水吃了药,在休息间躺下来,她鼻息滚烫,身上却一会冷一会热,蹙着眉头,徐薇给她盖被子,又盖了一件什么东西在她身上。
  她睡了长长的一觉。梦里,她的六月已经结束了。走出考场,仲夏的阳光灿烂,滚动着满树绿荫。徐薇就站在绿荫底下守着他们出来。
  她似乎是班上第一个走到她面前的。徐薇一见到她就笑起来,唇角弯弯,笑得温柔而得体,仿佛世间再没有什么事能阻挡她一样。
  她也笑,傻乎乎的。凑过去,傻乎乎地看她。直把她看得耳根发红,偏过头去,嘴角却仍旧是扬着的。
  她看着她发红的耳根,凑过去,想说些什么。人潮却一下子涌了出来,她们被裹挟着,淹没在怀抱鲜花的家长们和考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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