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
离开警局前,蓝山犹豫下,问:那些人,会怎么判?
以勒索财务为目的绑架他人,根据刑法,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1)。
蓝山说:这样。
蓝山以为自己会同情那些人,因为他一向是个情感有些泛滥的非理性分子,但他现在睁眼就是柏舟一往外渗血的伤口,血红占据了他全部视野,他无心越过它去看别的东西。
绑架当然是穷途末路之举,绑架者家中确实有老小待抚养,但这远不是触犯法律的理由。
拿不到薪水的工人固然可怜,但柏舟一和蓝山又何其无辜,被各方势力推到风口浪尖的蓝军生又何其无奈。矛尖对不准矛盾,最终不过可怜人为难可怜人,可怜人必有可恨处。
蓝山赶到医院时,柏舟一已经缝好针,麻药效果没过去,他困乏地躺在病床上,见蓝山来轻轻抬下手,算打招呼。
干爹干妈很快到了。蓝山握住他的手,小声说,你饿吗,要不要点个粥什么的
柏舟一摇头,开口含糊说:疼。
蓝山没绷住,低头眼泪就掉了下来。
麻药效果要散不散,麻感还在,痛感却已经起来。这时最难熬,柏舟一昏昏沉沉,说了许多平时不会说的话。
他从数学说到攀岩,睡着前小声嘀咕:受伤这么疼
他闭上眼,梦话似地喃喃:咖啡崽不要受伤。
柏舟一睡到半夜,潘诗风风火火赶到了,同时到来的还有高烧。柏舟一半夜被烧醒,一量体温高达四十度。潘诗和蓝山急坏了,这是要冲着烧坏脑袋去的,然而发烧也没有什么见效快的治疗方法,医生过来开了药,护士给吊上水,剩下就是一趟趟跑洗手间,用凉毛巾擦拭脖子和身体。
清晨,柏舟一的体温降下四十,蓝山和潘诗都松了口气,柏父也从警察厅处理完事情,赶到医院。
蓝山。他正好撞间蓝山端着盆去洗手间换水,顺手接过,我来吧,你去休息。
蓝山确实是脱力了,愣愣任柏父拿过东西。
去休息。柏父拍下他肩膀,你妈妈马上到,她很担心你。
好。蓝山木木地答,他没吃东西,又一晚上没睡,整个人都发麻。
郑媛从楼梯口转出,自远处小跑来。
柏父推一下蓝山,说:去吧。
蓝山看着柏父在门口揉下眉心,快步进去,柏舟一的性格的沉稳完全继承自这个男人,两个沉默不语的男人似乎注定不大亲近,两辈子蓝山都看不透这对父子微妙的关系,他们最后闹到那么个撕破脸的程度,不仅仅因为性向。
蓝山被飞奔而来的郑媛抱住,再有意识已经在家里的床上了。
柏舟一高烧不退,到第四天体温才转低,再一天就是国数院选拔,又吊了一天的水,柏舟一带着烧进入考场。
潘诗在考场外红着眼,双手交握放在胸前,蓝山沉默站在她身边。
他早早看了命运的剧本,疲于对拟定的结局做出反应或反抗。
算了,蓝山疲惫又自弃地想,至少柏舟一会健康无忧地活着。
优不优秀,天不天才,喜欢什么人,随他去吧。
怎样都是柏舟一。
柏舟一出了考场,谁都心照不宣不去提考得怎样,他又去医院吊了几天水,病和伤口彻底好时,蓝军生也从海岛被调了回来。
这个好好先生在总公司发了很大的火,拍着桌子对着那群把他坑去海岛还轻飘飘指责他不够用心的人狠狠骂了一顿。
老子差点把儿子搭进去,你们还想怎样?
蓝军生坚持调回本部,降职也要回来,这事是公司理亏,随他去了。
蓝军生到家那天,撞上出门倒垃圾的柏舟一,两人许久不见,停下寒暄。
舟一。不过大半年,蓝军生鬓间已经有了白发,他看着柏舟一,感慨,嚯,这么高了。
叔叔。柏舟一点头打招呼。
麻烦你照顾我们家蓝山了。蓝军生向他道谢,又不自觉去看他的脖子,愧疚地说,你的脖子。
好了。柏舟一说。
对不起啊舟一。
没事。柏舟一说,不是您的问题。
他冲蓝军生点下头:我下楼了。
留蓝军生站在门口,对着树苗一般窜高的少年和变化万千的城市感慨。
假期很快结束,一中开学,柏舟一和蓝山升上初三。
初三的氛围和初一初二很不一样,第一堂课老师走入课堂,在黑板侧面挂上了中考倒计时。
过了两天,国数院选拔名单公布,一中奥班进了一个,柏舟一爆冷,没在名单内。
校内一片哗然,天才的发挥失常总比无名之辈的一鸣惊人要更有舌头可嚼。
蓝山看着结果难受,虽然早有预料,但事实下来,还是压得他喘不过气。
柏舟一反而表现得云淡风轻,在其他人窥探的目光里,他一切照旧,奥班停了,他就和寻常学生样上课,做题。
初三第一次统考,他以全科第一的成绩坐稳年级第一的位置。
流言蜚语收声,天才会一时失利,但不会一蹶不起。
初三上学期结束,几乎全市的重点高中都向柏舟一伸来橄榄枝,希望能提前签下这个好苗子。
蓝山看着招生办打破脑袋的盛况,咋舌地问柏舟一:哪几所学校给你发邀请了。
你知道的都。柏舟一一封封信件轻摔上桌面,雅誉、培财、外国语、二中
炫耀什么呢?蓝山弹他脑壳。
炫耀可以无论怎样都能和你一所学校。柏舟一侧眸问,服气?
......你有时真的很欠揍。蓝山真情实感地说。
两人面无表情地对峙,最后都憋不住笑起来。
压抑久违地一扫而空,蓝山笑够了,懒洋洋去扯柏舟一耳朵:天才,逃自习课吗?
初三的自习课不似前两年散漫,学生都莽足劲学,比别人少学一分钟都吃亏。
中考将近,再翘课不学那就是傻子。
柏舟一说:好。
一中装修了围栏,在原来的砖墙上又加盖了一层栏杆,高度超过三米,很不好翻。
但拦不住蓝山。
世青赛亚军两三下就翻到顶,卡在两个栏杆上面晃脚,一点都不扎似地对着落后的柏舟一指指点点。
你手要先动,让出位置来,脚才能跟上啊。
不要手脚分开动呀,一起换,不然怎么上去呢!
脚,脚踩到上面一格!
那是手的位置。柏舟一忍不住反驳。
手换位!把支点换出来!蓝山看得急死了,优等生,你也太不会爬墙了
他正吐槽的,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爆喝:那边两个学生,干什么呢?!
蓝山虎躯一震,扭头看去,急道:草!教导主任被你惹来了,快跑!
说罢他也不管柏舟一死活,回身翻身跃下,消失在墙沿。
被抛下的柏舟一:
教导主任怒气冲冲往这边蛮牛冲撞,回头是不可能了,柏舟一只能加快动作,三两下攀上顶,松手跃下。
蓝山在底下等不及,等柏舟一落地,就攥住他的手说:走!
两人握着手跑起来,教导主任的咆哮隔墙追来,把少年们的步伐赶得更快。
前方有大坡,蓝山拽着柏舟一毫不减速地冲下,风吹过他们的脸颊,将笑声也带出老远。
云悠悠在天上飘着,和少年们一同缓缓前行。
是个好天气。
(1)来自网络的绑架罪量刑标准
小柏和咖啡崽的前半段少年生活结束啦,接下来就是高中的小柏和小蓝。
嗯,高中生就是要早恋
第四十章 学习和早恋,都可以帮你
二高是一座矗立在城区外的高级中学,以广阔的校园和丰富的生态系统闻名。二高占地近四十万平方米,面积超许多大学。教学区的宽广也导致人员分布的相对稀少,每个年级分楼不说,就是从走廊尽头走到中心楼梯间,都要个三四分钟。
过于广大的活动空间反倒造就了二高学生懒惰的生活习性,课间打球或是组团到哪个班看帅哥美女是不存在的事,十分钟那么短,还没走到楼梯间呢,上课铃又响了。
所以比起四处乱蹦,二高的学生更偏向于下课时待在教室里,趴着休息一番。
但今天的课间格外热闹。
下课铃一响,一班的学生就鱼贯而出,往中心广场冲去。
其他班教室门口,也是如此情景,一班的黄煜走在路上,与许多人打招呼。
奥班都出来了。五班数学课代表调侃道,还以为没什么能把你们从卷子上扯走呢。
卷子什么时候都能做。黄煜笑着回,世界冠军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的。
什什么,有世界冠军来来我们学校吗?打水房转出个戴眼镜学生,闻言大吃一惊。
许青与你消息也太滞后了,如果我说这冠军还和我们是校友,还和我们同级呢?黄煜嘲笑道,满意看见许青与眼镜后的眼睛都瞪圆了。
去不去看啊。
我我还有、有两道题没、没写。
柏哥都冲了。
柏柏舟一都去了?!那我、我也去。许青与又是一惊,终于被柏舟一的名字打动,和黄煜一起往中心广场走去。
中心广场已经围了一圈人,三个年级的学生都跑了出来,挂在走廊上,探寻地看着中心广场入口。
那里正对学校大门,上端挂起巨大横幅热烈欢迎世界冠军蓝山重归我校。
对于蓝山这个名字,二高的学生相知甚少,却又都隐约有所耳闻。他一为国家运动员、世界亚军,以攀岩这个不寻常的特长闻名二高;二有不靠谱的信息说,这位蓝山是常年霸榜年级第一和极草宝座的柏舟一的邻居,两人是发小,自幼对门长大。
高中校园再大也就是个小圈,名人就那么几个,名人与名人之间的八卦交集十分吸引人,再加上蓝山高一有半年都在北京备战世青赛,露面甚少,神秘感便更让人好奇。
如今蓝山成功在上周的世青赛上取得冠军,荣誉归来,二高没多少人看了比赛直播,但几乎所有学生都对冠军实体感兴趣。
黄煜和许青与赶到中心广场边,看那里里外外三层人咂舌:好家伙
柏柏舟一在那里。许青与一眼在人堆里锁定一抹挺拔身影。
让你看世界冠军,没让你看柏哥。黄煜好笑地怼下他,抬头望去,那个就是冠军了吧。
横幅下面,穿着校服的高挑少年被领导们簇拥着,校长亲自出动,笑容慈爱地迎接他,其余领导也是和蔼,笑容满面地赞叹少年天才。
冠军少年似乎不大习惯这种盛大的欢迎场面,他和年迈的老校长对着笑,肉眼看见把一张清秀脸笑僵了。但这也不影响他的英俊,拘谨的动作和谦逊的态度都藏不住他骨子里的随性不羁,他像是进了栏的野马,虽然暂时礼貌站立,但飘舞的鬓毛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学生。
果然,趁校长背过身去时和其他同学说话时,冠军显而易见松了一口气,他挺得笔直的背稍微放松,随手揉一把脑袋,又不小心将碎发揉入眼睛里,歪头皱眉闭了下眸。
黄煜清晰地听见面前几个女生压抑着倒抽了一口冷气。
得,这下轮到黄煜转头去看柏舟一了。
年级第一可能要保不住极草位置了。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柏舟一,年级第一如常冷淡,平静地望向广场,听课似地专注,仿佛站在那的不是归来的冠军,而是某道待攻克的难题。
真的是发小吗?
许多听闻过传闻的人也都像黄煜一样偷偷看柏舟一。
完全看不出两人认识。
不过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年级第一愿意出来凑这个热闹,已经是破天荒的事了。
十分钟课间很短,预备铃打响,出办公室的老师开始把学生往课室赶。
学生们喧闹着往回走,黄煜没动。
走走走吧。许青与还惦记着那两道题,叫他。
哦。黄煜诧异地最后看一眼,转身。
他转身时,柏舟一还站在那,侧身望着广场。归来的冠军用眼神扫视走廊,终于在学生撤得差不多的时候锁定了目标,他眼睛一亮,在领导身后冲着柏舟一挥两下手。
柏舟一点下头,很符合性格地冷淡回应,但黄煜转身那刻,似乎看见他嘴角细微上扬了一下。
这个惊人的发现险些让黄煜扭头撞墙。
你干干、干嘛呢?许青与扶住他问。
我可能疯了。黄煜捂着额头说,我看见柏哥笑了。
许青与大吃一惊,立刻严肃地教训说:不、不、不要造谣!
蓝山到校时间在上午第四节 课课间,第五节课上完,同学们的新鲜劲过去,也暂时把来了个冠军一事放到一旁,转而着眼更重要的事抢饭。
冲食堂大队轰轰烈烈涌下,没几个人注意到,不久前引人围观的世界冠军顺着人潮下来,悠哉停在一层的一班牌子下。
一二三班都是竞赛班,每月按月考排名换位,蓝山来得不巧,正好撞上奥班月考,他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歪头看向窗内某位清瘦身影。他靠着栏杆的动作随性,看起来像个误入学校的闲人,四五班抢饭的学生路过,都要多看几眼。
五六分钟后,考试结束,蓝山看着柏舟一一马当先起身,交了卷子,出教室向自己走来。
蓝山绷着脸等柏舟一靠近,眼神很酷,嘴角却逐渐上扬。
HI!蓝山说,好久不见呐天才。
是很久了,虽然经常会打视频通话,但面对面说话是几个月来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