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金融与战争

  阿斯摩蒂尔斯需要顾虑到和各个地狱领主之间的情谊吗？
  呸！
  信这鬼话的魔鬼根儿就当不了一位地狱之主。
  不，甚至连身为一名魔鬼在巴托地狱存活下来都够呛！
  若是地狱之主们之间真有情谊可言，他们会因为扎瑞尔这个导火索就纷纷起兵反叛？
  莱维思图斯王子会被冰封在斯泰吉亚的冻海之上无数万年？
  来自天堂山极端自尊的巴尔泽布会被永久固化成这副丑陋的蛞蝓模样？
  莫菲斯托费利斯会因为担心来自九狱之主的报复而曾使用‘莫里克罗斯男爵’这个马甲唱那么多年的双簧？
  会任由拜尔这个二五仔在背叛并将扎瑞尔囚禁了这么多年后不管不顾？
  又怎么解释其他层域那些前任领主死的死、逃的逃？
  所有人都知道这头银龙大公在睁着眼睛说瞎话，难道身为九狱之主，身为巴托最智慧最狡猾魔鬼阿斯摩蒂尔斯会不知道吗？
  可就在远处的那些魔鬼侍卫以为这头一路惹出如此大乱的银龙大公就要遭到严惩时，他们的‘陛下’却偏偏仿佛真信了这番话，发出满心愉悦的大笑。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这位阿弗纳斯大公，满心宽慰的叹息嘉勉道：
  “是啊，这么多年来，还是提比利乌斯卿，读懂了我的所思所虑、所忧所想。
  “也唯有提比利乌斯卿，能解我心中的忧患。
  “既然你是秉公而来，一心为了巴托地狱的秩序而来...
  “那么此次你们强闯其他领主界域而来的莽撞，我...就不予追究了。
  “但记住...没有下一次。”
  李维抿唇和扎瑞尔齐身一礼。
  可周遭的那些魔鬼们却是彻底傻眼了，以他们贫瘠的智慧，根本就想不通事态为什么会发展成这副模样。
  如此惊动这个九层地狱的武装冲突，哪怕扣上一个政变的帽子都不算冤枉，居然被九狱之主直接以‘莽撞’一语带过，而不是...罪责。
  唯有巴尔泽布和莫菲斯托费利斯用两看相厌的目光对视了一眼又分开，却对于这个结果，好像并没有太多意外。
  这么多年来，身为领主的他们，至少看明白了一些事情。
  当年的阿斯摩蒂尔斯想要发起对无底深渊的反击吗？
  多半是想的，以当初的地狱之力，至少打下无底深渊的第一层万源平原还是有很大可能的。
  否则他也不会直接火速提拔扎瑞尔这个‘天降之物’，将只知道尸位素餐坐地捞钱的邪恶之鳞提亚玛特给罢黜下去。
  只不过九层地狱的割据格局所有魔鬼也都看在眼里。
  所以很难知晓当年由扎瑞尔掀起的那场清算行动，到底是那位毁灭之女的一时脑热，还是这一切都在那位九狱之主的意料之中。
  因为事态的结果无不显示，在这场大叛乱中，阿斯摩蒂尔斯，完胜。
  至于为什么扎瑞尔遭到拜尔背叛囚禁后，这位野心勃勃的九狱之主不闻不问直接默认了拜尔对阿弗纳斯的代理执政呢？
  也许在此之前可能还有些魔鬼没闹明白，可这位银龙大公的一番话，却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在经历那场大叛乱清算后，九层地狱的力量跌落谷底，在短时间内，从根本上就已经失去了再去进攻深渊的能力。
  即没有契机，人心也不稳。
  既然如此，即便扎瑞尔拥有极强的进攻性，也失去了用武之地。
  反倒是颇为擅长防守战的拜尔，在这时候就体现出了他在这方面的价值与作用。
  所以这么多年来，拜尔虽然一直未能从临时工‘转正’，却也坐的还算稳当。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拜尔就已经注定了，他永远都不可能被阿斯摩蒂尔斯真正认可，成为真正的阿弗纳斯大公，成为统御整个九狱军团的军团长。
  说到底，在这位九狱之主眼中，拜尔，不过是个有些军事才能深狱炼魔...
  一个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就随时可以丢弃的...替代品罢了。
  只可惜，关于这一点，拜尔直到于冥河河畔看到李维被其钦点替代自己时，才终于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
  实际上，在冥河上游的亡魂堤坝被毁后，拜尔倾尽一切的权臣之路，就已经迈入了倒计时。
  届时即便没有李维出现，扎瑞尔也会被阿斯摩蒂尔斯重新释放出来，代替他重新率军攻打深渊。
  因为正如李维所说的那样，一场可以借助秩序与混乱的差异性短时间内迅速形成战力差的契机...
  就要到来...
  也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在李维睁着眼睛说瞎话时，巴尔泽布他们，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这就是魔鬼权利职场、也是地狱政治的趣味所在：
  哪怕在场每一个人都知道对方说的话有大半在扯淡，在公然拍上司马屁，但只要对方所带来的目的，正戳中了老板的心头痒处，并能够为其带来丰厚的潜在利益，对方自然也乐意放下些许身段揣着明白装糊涂，两个人飙双簧飙的不亦乐乎。
  而在这时候，若是有哪个看不懂氛围的职场小白敢于戳穿这层遮羞布...唔，那接下来的前景，一定不怎么美妙。
  就在不少没看明白的魔鬼思绪依旧混乱时，就听到阿斯摩蒂尔斯又道：
  “那么，现在说出你们此行的目的吧，提比利乌斯。”
  李维面带职业的微笑道：
  “两件事项。”
  接着他自死鱼般的拜尔身上掏出那份诸位地狱之主已经签了大半的魔鬼契约呈给了阿斯摩蒂尔斯道：
  “首先，这是我亲自起草的【关于巴托地狱百年计划资源联合开发合作意向书】，请您过目。”
  关于这份用冥河契约起草的合作意向书，身为九狱之主的阿斯摩蒂尔斯自然是有所耳闻。
  不过即便如此，在亲眼翻阅它时，却依旧能从那环环相扣层层递进的计划发展中，领略那其中的秩序之美！
  窥见到那计划中一步步将整个九层地狱的资源逐步整合后规范化、模块化、程序化的...
  工业之美！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外域来客所处的世界，在某些方面，的确有其独到之处。
  也不愧是接受了耐瑟瑞尔帝国末代执政官卡尔萨斯的传承者。
  待阿斯摩蒂尔斯看到契约最下方的诸位地狱之主的签名，尤其是在看到第五领主莱维思图斯的名字时双眼微眯，然后抬首看向李维笑着问道：
  “我也要签？”
  李维颔首：
  “那是我们所有地狱层主由衷的希望，只有得到九狱之主您的首肯，这份合作意向书，才真正具有它的权威性、合法性和...唯一性！
  “才能让我们整个巴托地狱的魔鬼们，切身感受到，在阿斯摩蒂尔斯冕下您的旗帜下，为了实现巴托地狱伟大复兴而共同奋斗的进程与荣光！
  躺在地板上的拜尔心中不由哀叹，在取悦上司这件事情上，自家上司这花样繁出还不着痕迹的手段，的确是让他望尘莫及。
  也不知道碰上这么一位老大，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的开端呢。
  果然，阿斯摩蒂尔斯心情愉悦的大笑起来，只是笑到一半，正准备提笔的阿斯摩蒂尔斯，脸上笑容就突然冷了下来，似是有些不悦的看向李维：
  “可为什么，这份意向书上，少了一位地狱领主的名字呢？”
  无论在任何世界的职场上，在没有将前面的部门走完就越级签署文件，都是大忌。
  听到这句话，扎瑞尔依旧似无所觉的面无表情，巴尔泽布则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唯有第八领主莫菲斯托费利斯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额头更是不由溢出淋漓的汗水！
  当场就有种日了地狱犬的感觉！
  这头满肚子的坏水的银龙居然还在算计他！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算计他！
  一份包括阿斯摩蒂尔斯在内所有地狱之主都满意的契约，为什么只有他莫菲斯托费利斯公然不签？
  这里面可以被运作的名堂那可就多了去了...
  更重要的是...他虽然明知道这头阴险的银龙大公手上握着这么一份契约！
  可问题是，似乎目前所有地狱之主，此刻就只有他连这份契约里写的什么都不知道！
  万一这份契约是以牺牲他一个魔鬼领主的利益而让其他领主欣然同意呢？
  而以他莫菲斯托费利斯与其他所有领主都只能用恶劣来形容的关系，这也的确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该怎么办！
  如果待会儿他们都借此威逼自己签下这份‘不平等的条约’该怎么办！？
  也就在莫菲斯托费利斯脑袋急速思索挣扎且忐忑时，果然就看到那头银龙大公似是‘恍然’的看向了他道：
  “哎呀，实在抱歉，我们也正是因为这个问题而来觐见冕下。
  “莫菲斯托费利斯大公他说，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必须征求过冕下您的意见，他才能做出最终的决定。”
  “噢？这样吗？那么莫菲斯托费利斯卿，你现在...决定好了吗？”阿斯摩蒂尔斯也极为配合的问道。
  莫菲斯托费利斯望着李维顺手从对方手中接过的那份契约面带笑容的递到他面前时，脸色既难看又精彩。
  不过待扫了一眼那份契约的内容，确定没有什么单独针对他的不利条款后，才终于重重的松了口气，然后不得不闷头签上自己的真名，将‘意向书’重新呈给九狱之主。
  “冕下！我已签署完毕。只要征得您的首肯，我莫菲斯托费利斯，又怎会有异议。”
  说道这里，他死死的朝着李维和巴尔泽布看了一眼。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被人端上来一盆狗屎让他当场咽下去，他还得大赞一声真香！
  如果不是形势比人强，他真的好想当场和他们几个再抵死搏杀一次！
  阿斯摩蒂尔斯乐呵呵的接过卷轴，却没有立刻签署，而是转头看向李维问道：
  “提比利乌斯，我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一下初来地狱的你，我们巴托地狱的内部，很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要复杂那么一些。
  “如果只靠这么一份协议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的话，我们巴托地狱恐怕早在无数万年前就已经打下了无底深渊啊。
  “对此，你做好准备了吗？”
  李维脸上笑容却是不变：
  “当然，契约自然无法解决一切问题，但至少能够解决一些共识上的问题，这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最终的一切，还是要归于利益的分配上。”
  “噢？”阿斯摩蒂尔斯似乎因为其先前的表现，加上对其过往履历的了解，此刻也稍微有了一些期待。
  接着果然就看到李维的嘴角咧到了耳根，道：
  “有了这份契约，我就能开始着手整合整个九层地狱的所有资源，然后将所有资源、行业分文别类的起草项目名录，通通打包上市。
  “届时，整个巴托地狱所有魔鬼们，都能够通过投资这些项目，分得属于自己那份的股份权益，又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工作，让这些股份创造并实现财产增殖。
  “在我的老家有位名为卡尔·海因里希·马克思的学者说过一段这样的话：
  “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世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
  “这台届时将以整个巴托地狱所有资源为基底驱动的金融涡轮，所将滚动掀起的利润，又何止百倍！
  “它所带来的庞大利益，将成为注入所有魔鬼血脉内的活力药剂！
  “它将支撑起我们打响这场动员百年的深渊远征！
  “而这场战争，又将反哺我们予更多的利润与权益！
  “谁敢侵犯这份权益，就是在与所有魔鬼，在与整个九狱为敌！
  “这必将让每一位魔鬼、每一位战士、每一位军官都为此陷入最狂热的热情与...最理智的疯狂之中！
  “届时，我们巴托地狱，将彻底沦为一台以金融为驱动，席卷一切，将深渊都为之吞噬的...
  “战争机器！
  “不知这样的答案...
  “您还满意吗？冕下。”
  随着李维的话语落地，整个地狱堡垒再次陷入沉寂。
  唯有每一个魔鬼的眼中，都渐渐燃起了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