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枭桀

  徐荣等进了自家的营盘,挥手让亲兵把王铁子带下去,安排让人去找疡医给他们疗伤。然后才看了看急躁的徐琨一样,轻声说道:
  “你跟我来!”
  徐琨看到自家舅父这种如临大事的神色,他内心愈发不安起来,他实在不明白自家的舅父为什么今日的举止如此反常,不就是招降一个看起来有点能耐的俘虏吗?
  徐荣也不顾徐琨的不安表情,他直接走进了自己的军帐中,徐琨跺了跺脚,也随即赶了上去。
  看到自家舅父已经走进了军帐,徐琨连忙跟上,他刚刚掀开帷幕,正想着如何措辞跟言行有些奇怪的舅父沟通,负手而立,站在帐中的徐荣已经出声:
  “我看你还是死了招揽那个俘虏的心吧!那个阎艳绝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多谋伪诚,此人确非善类,不如一刀杀了了事!”
  听到徐荣的话,徐琨心中一急,直接把帷幕撇下,他局促不安地说道:
  “阎艳此人虽依附叛军,作孽三辅,或有前恶,但才堪大用,甥儿惜其之才,才想为舅父将他招揽至麾下。如郭阿多之徒,尚可以武勇闻于军中,可见军中用人,当重才干,不拘于前事者,方有后效!”
  徐荣听到徐琨这些发自内心的话,他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自家这个外甥虽然颇有才干,但终究还是少年心性,少了几分老成的阅历,他想要用恩义厚结其心,却不知道恩竭则慢的道理,这样又岂能够去驾驭那些桀骜不驯的叛军俘虏。
  而且对于徐琨直呼军中郭阿多之名,徐荣眉头一皱,这种不知轻重的言语岂是他这种军中小辈能够说的。他立马加重语气,冷声喝道:
  “竖子放肆,那郭汜又岂是你可以直呼名讳的!”
  徐琨话刚出口,也知道自己刚刚一急,又说错话了,连忙拜倒谢罪。他刚刚所说的郭阿多就是董卓军中的郭汜,他在从军之前是盗马贼一个,在被董卓的兵马擒获之后,董卓惜其勇力,将他收入麾下,归顺后的他每每陷阵作战都十分凶悍,在勇士如云的董卓军中也是个排得上号的勇士,此次与凉州叛军作战,斩获也不少,已积功升为假司马。
  人得志之后就特别在意自己的以往那些不堪的往事,郭汜也一样,最容不得别人提起他作盗马贼的往事,而且他又是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性格,平日里和李傕两人就跟徐荣有些构隙,确实不是当下的军中小辈徐琨可以随便置喙的。
  徐荣看到徐琨已经认错,也不再责怪于他。他重新回归话题,耐心提点这个被自己着重培养的外甥。
  “我并非拘于鄙见,恶其前罪。那个王方飞扬跋扈,桀骜难驯,我一样愿意用他,这是为何?”
  不等徐琨出声,徐荣就已经接着自己的话头说下去。
  “那时因为此人虽然如同野马一样难驯,但只要遇上好骑手,稍加鞭笞,磨去野性,就能成为一匹听命服从的良驹。今日我先用施恩于他,救其一命,接下来再以雷霆威势剥其傲气。恩威之下,尽收其心,如此方可以观后效!”
  “而阎艳此人,面善心伪,又武勇过人,端是叛军中的枭桀之辈,今日不过是力屈而降,又岂是你能够轻易收为助力的!”
  徐琨听完徐荣的定下关于王方、阎行两人的论调后,不甘心地努努嘴,少年人身上就是有一股叛逆的执拗劲,只不过训斥自己的是自家的舅父,他才不敢出声反驳。
  但徐荣目光炯炯,此时哪里看不出自己外甥心中的不服气,他继续说道:
  “阎艳此人今日在场中的行为,你跟着我在角楼上都看得清楚,你说说他是如何做的?”
  “···”
  徐琨顿时语塞,他当时看场中的乱斗看得眼花缭乱,关注阎艳的行动也是着重在看他后面跟王铁子的交手。显然现在自家舅父当然不是要考校自己观察武艺招式的眼力,那他一时间就说不出话来了。
  徐荣扫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说道:
  “先前他和剩下的几伙俘虏一样都在观望事态,可实际上他的人和其他伙俘虏却立判高下,你可知为何?”
  “阎艳此人勇武过人——”
  “勇武固然是一方面,但此人心中的谋划才是其厉害之处。他人旁观,眼光却不离筐中之食,而他旁观,却是将整个俘虏营都算计在心里。欲杀王方,是诛魁首而立威势,分兵夺食,是肥自身而弱众人,后发藏私,是骄众心而少树敌,低首敛眉,是伪屈顺而图后起。”
  徐荣打断了徐琨的话,一口气将自己对这个阎艳的评价解释明白,他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说道:
  “再加上此人以俘虏之身,一夜之间收聚旧部,可见其平日之能啊!你自忖处在他的位置,可能够做得比他还好?”
  这一番话把徐琨说得寂寂然,心中产生了一种无力感。
  莫非这个阎艳真如舅父所言,当真是大伪似真之人?先前和自己推心置腹的交谈,只是他的潜伏爪牙的一种手段?
  看到徐琨讷讷说不出话,徐荣呼出了一口气,才幽幽说道:
  “琨儿,选人不识其法,驭下不得其道,徒任恩义而无威信,强弱不得其位,长此以往,必生大患啊!”
  若是眼前拜伏在地的不是自家的外甥,徐荣才不会给徐琨讲这些道理,看到徐琨沉思不语,徐荣也没有再多说。
  过了半响,徐琨才慢慢明悟过来,他有些羞愧和不安地问道:
  “那舅父的意思是?”
  “先让李蒙去认一下人吧!”
  李蒙是徐荣的麾下,统率着斥候骑兵,专门负责“军斥候、踵败军”的任务。跟随徐荣守过陈仓,追击过撤退的叛军,也已经积功升为军候了。听说要让李蒙去认人,徐琨愣了一愣,问道:
  “这是为何?”
  徐荣面色深沉,没有答话。他在脑里回忆起了自己在汧水河畔围歼那小股狡猾的叛军溃卒的那一幕,有一个血染征袍、骁悍魁桀的叛军将领硬是从他的重重包围中冲杀出来,而率领游弋在重围外的游骑的李蒙亲率骑兵去追杀他,反而被那个叛将杀退,这种拔山贯铁之勇恐怕也只有古人孟贲、乌获才能够比拟的吧。
  而这个阎艳极有可能就是那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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