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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师徒虐文里当绿茶 第58节

  林三娘此时不知琛儿已经死了,她更不知道在琛儿掉下枯井的那日,孩子的身躯就被井下的怨鬼拖走了,她只当面前这人是琛儿,只当那留在家中的人附在了琛儿的身上。
  为了救琛儿,她找上了当初给林老太爷算命的那人,问他如何逼出琛儿身体里的鬼魂。
  那人帮她给“琛儿”算了一卦,之后连连摇头:“你算的这是一个人,他的身体里没有双魂。”
  林三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人又说:“是个可怜的,生前行得正坐得直,只是没少被人泼脏水,可惜了,本来还是个可以封侯拜相的人,如果当时要做的事做成了,想来之后的很多事都与如今不一样,而小老儿虽是看不出太多,可小老儿看得到他是朝着一条宽敞明亮的路在走……真是可惜了。”
  林三娘听到这里,回忆着那人死前按着那箱金子,说这是救人用的话,心被人紧紧捏住,险些喘不过气来。
  她不晓得瞎子要去做什么,她只知道,林老太爷的举动可能害死了很多人。而给林老太爷算卦这人是个算生死之事比较准的人。
  他资质不错,算得到大多数修士算不到的生死卦,却不愿意去成为那修士,不愿终日修行。
  而后,那人摸了摸签文,“若再不找个托生的地,就算完喽!”
  林三娘皱着眉,“怎么个完法?”
  那人说:“像是这种死后不愿意去轮回路的鬼会成为游魂,游魂游荡的时日长了,就不好转世了。而你这个与其他厉鬼不同,他的魂要散了,散了魂,就不可能再去轮回转世了。”
  “不能轮回?”
  “就是这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林三娘听到这里,久久没有言语。
  片刻后,她问:“那孩子……”
  那人说:“没有什么孩子,我看到的只有一个人。”
  林三娘一惊,“他把孩子害死了?”
  那人却脸色大变,直接拿起签文打了林三娘的嘴巴,怒道:“应该是你们家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你还敢说这种侮辱人的话!”
  被他打了一下,林三娘捂住嘴,眼泪不停地流下,她倒不是觉得委屈和痛,只是觉得很羞耻。
  哭了没多久,她擦了擦眼泪,恭恭敬敬地问对方:“那我应该如何救他?我该怎么把他引到轮回路上。”
  那人想了想,又算了一卦,看完之后沉默许久,教了林三娘一个法子。
  他要林三娘把身体借给对方。
  他抬起笔,为林三娘画了一张符,告诉林三娘这个叫胎符,如果林三娘敢,就在今夜子时烧了这张符,割破肚子,把灰放在沾了她血的碗里一饮而下。
  这是一种阴损的法子,前朝那些高门大户妻妾宅斗时,就会使用这种法子。运行的道理也很简单,毕竟这世上哪里都死过人,而死人的地方总有一两个鬼魂游荡不愿离开。
  林三娘若喝了胎符,在那些阴鬼眼里就是极阴的好去处,那些无处可去的游魂会靠近林三娘,进入她的肚子里,借着她的身体转世。不过这种法子是以一换一,如此做了之后,林三娘的命会转成给肚子里的孩子,以此平衡胎符这种无中生有的邪法。
  林三娘接下胎符,想了想,“我要如何才能保证进入我肚子里的鬼是瞎子,不是其他游魂?”
  那人说:“你回去,把胎符一分为二,一半给他,一半给你。不过……”
  那人叹了口气,“他应该不是瞎子。”
  而后,林三娘带着胎符回家,这时的她再看她面前的琛儿,忽然发现面前这人根本就不是琛儿。
  胎符把林三娘和瞎子连在一起,林三娘看得到他,知道自己的琛儿已经不在了……
  不过奇怪得很,那胎符林三娘喝了,可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大起来,瞎子也没有像那人说的那样把她当作母体,他只是在自己喝下胎符后,迟钝地看了她一眼,挪动着并不灵活的身体靠近了她。
  当年的林三娘有些怕他,见他靠近,身体一抖,想躲又不敢躲。
  他的心思不如她这样复杂,他只向她伸出了手,在林三娘害怕的眼神中,轻轻地摸上了她的肚子。
  本以为会受罪的林三娘意外地看向他,这才发现他是个很俊俏的男人。
  他有着张扬有英气的飞羽眉,鼻梁很高,嘴唇薄长,身上带着一些痞气,瞧着不是高门大户走出来的人,身上有些杀伐果断的江湖气。
  害怕的情绪因此少了许多。
  林三娘犹豫片刻,也伸出手,慢慢地把自己的手盖在他的手上,与他说:“来我这吧,我会把你生下来的。”
  瞎子没说话。
  林三娘想到自己是他仇家的身份,觉得他会嫌弃自己的出身,情绪不免低落起来。
  然后林三娘等了许久,只想等到自己的肚子大起来,想等着瞎子不觉得自己血脉脏,愿意来她这里。
  而她从春时等到冬季,瞎子一直陪着她,可她的肚子就是不见大。
  两人相处的时间长了,她开始会给瞎子缝制衣服,跟他说起外面的风景,看着瞎子眼睛上的黑布,会把花给瞎子摘下来,告诉他这是什么颜色,是什么味道。
  她说:“你摸摸看,这是杜鹃,是红色的,花开得喜庆,看着也很讨人喜欢。等你托生到我这里,你也可以重新去看看这花是什么样子。”
  “我给你寻了一户好人家,没打算让你在林家长大。那家人很好,家里住在城东最热闹的地方,周围还有几个怀着身子的妇人,我想,你小的时候可以和周围的孩子玩闹,大了可以在东街找个俊俏的娘子成家,等成了家,有了落脚的地方,长夜再漫长,也不会觉得清冷难耐,日子怎么过都要比现在好。”
  她的声音十分温柔,一点点劝瞎子来她这里。
  瞎子低下头,握着花的手指动了一下。他想了很久,不太灵光的脑子才想起来一件事。
  “我。”
  “有。”
  “家。”
  “的。”
  “只。”
  “是。”
  “我。”
  “回。”
  “不。”
  “去。”
  “了。”
  他用很长时间,才把这几个字写给林三娘。
  林三娘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忽地流出了眼泪。
  她一边含着泪,一边把一旁的杜鹃花放在了瞎子手里,不死心地继续劝他:“可你还记得杜鹃花的样子吗?你只有来到我这里你才能看到路旁的事物,还能看得很长久,你不来我这里,你什么都不会看到。”
  瞎子听到这里,摸了摸手中的花,不再说话了。
  接下来的三年,林三娘照顾他,他陪着林三娘。
  林三娘会每日都去看看他,他也会在林三娘打理菜地的时候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直到瞎子踢到罐子,直到若清他们来了。
  互相陪伴的日子到头了。
  林三娘抱着瞎子的头,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地落了下来,她想了想。
  瞎子到底要什么?
  她合上了眼睛,想到她写下林老太爷造下的杀孽时,那晃动的火烛和落下的水滴,想到了瞎子反复地说过还金宁水的事情,无比清楚这才是瞎子真正在意的事情。
  瞎子为什么执着这两件事她也很清楚。
  瞎子不想要林老太爷死得不明不白,不想要这人到死都领着善人的名头。他觉得林老太爷不配受人尊敬,他要林老太爷活着面对这些罪名。
  他要她去宁水还金,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人去说这件事情,等着他带金的人会认为是他偷走了金。他不想背着偷金的名头,他看重那个等着他送金回去的人,放不下那人对他的信任,为了把这份信任还回去,他一直都不敢离去。
  久而久之,他什么也想不起来,散了魂的人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件事。
  而还金的事林三娘做不到了。
  宁水已经是无人之地。
  而把林老太爷的事告诉所有人,就是在逼死自己家里的其他人。她做不出来,最后就躲在壳子里,只想林老太爷可以死在瞎子的手里,她也可以陪着林老太爷去死,但她不可以成为亲手杀死父亲的人,不可以成为毁了家宅平安的人。
  抱着这个狡猾又卑微的念头,她战战兢兢地活了三年,嘴里说着要瞎子转世到她这里,何尝不是把这件事当作补偿的方式。
  而这个方法,瞎子不需要。
  瞎子要什么,她很清楚。
  但她不清楚的是她父亲毁了瞎子的荣华路,害了瞎子一辈子,最后,她这个罪人之女却是瞎子保下来的……
  以往的时候有瞎子在,她不曾面对这些恐怖可怜的怨主,此刻瞧见这些怨主,看到听到他们的悲惨过往,她再也不能躲起来粉饰太平。
  她抱着瞎子越来越轻的身体,嘴角勾起一个凄惨地笑,弯起了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一闪闪的泪光要掉不掉。
  她说:“我昨日给你拿来的是兰花,长长的绿叶托着那么一朵花,香味清淡,好看极了,等你转生了,你也可以看到我看到的花。”
  她又说了与以前一样的话,不过与过去不一样的是,她这次又接了一句:“不过你需要等我一下,等我从县衙回来,你再来找我。”
  接着,她像担心瞎子听不见一样,贴近瞎子的耳朵,一次一次地说着等我。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句话瞎子只需要听一遍就能记住,只是这时魂魄散去的人已经不会笑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快很急。官府的人来了,院子里的怨鬼在林老太爷作恶的事情传出去后,把林老太爷带走了。
  林老太爷死的那日,若清留在房间里没有除去的老鼠纸人突然自己裂开了。
  林老太爷死了,老鼠的执念散了,等着纸人里的老鼠离去之后,若清看到纸人躺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块木牌。
  那是老鼠从瞎子身上拿走的。
  那块木牌上有着一行字。
  ——季庭生,陈景颜回人——
  若清看到这里慢慢明白过来,季庭生可能就是瞎子的名字。怕是送金路上的瞎子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就把这个名字给了自己的鼠友。
  若清想到这里,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留下了这块木牌。
  林家乱了两日。家里的怨主随着林老太爷的离世消失了,只剩下一个五感不全的瞎子。
  林家的天罚还在,不知剩下的人会有什么结局。
  林三娘的肚子终于大了。
  在林老太爷走后的第二天夜里,她肚子像是吹了气一样,很快鼓了起来。
  次日一早,澶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来到林三娘的房前,听着里面传来的尖叫,又看了看对面坐着的人。
  散了魂的瞎子在今日忽地变得容光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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