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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大利刑侦笔记6:天眼追凶 第9节

  “姐,我不想读大学,我怕一个人在外面。”汪欣桐坐在书桌前,窗帘密闭,没有留下缝隙,等到张小舒进来,忧心忡忡地道。
  屋里空气不太好,张小舒有意不把门关严实,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人已经死了,一切都结束了。你小时候喜欢读罗宾汉,爷爷就是罗宾汉式的人物。”
  “道理我懂,但还是怕。”汪欣桐双手握在一起,似乎在与无形的对手较劲,又道,“姐,今天晚上跑步任务还没有完成。我一人不敢去,又很想去。”
  张小舒工作一天,着实有些累了,却没有推辞,道:“走吧,我们换衣服。”
  汪欣桐到衣柜里挑出运动衣,换上衣服。她原本想要戴上耳机,想起在夜晚戴耳机会影响观察周边情况,便放下耳机。
  跑步和音乐,是对药物和心理治疗的辅助。枪击案结束时,汪欣桐得知是爷爷为自己报了仇,精神上受到极大震撼。以前她消极面对病情,如今每当情绪滑到谷底之时,便想起爷爷为自己做的事,努力为自己加油。
  汪欣桐和张小舒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在客厅遇到刚刚回来的汪建国。
  “小舒,上班的感觉怎么样?”汪建国接受了医生建议,在家里尽量避免刻意关照汪欣桐的病情,该吃就吃,该说就说,创造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
  张小舒停下脚步,道:“遇到第一个案子,一名派出所副所长开枪导致一名被拆迁人死亡,省里成立了专家组过来复核。”
  汪建国道:“我今天到公安局去了。欣桐爷爷患有严重疾病,不宜羁押,年龄又超过八十二,没有什么社会危害性,取保候审流程走得差不多了,最近几天就可以回家。”
  汪欣桐罕见地露出笑容,道:“真的吗?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汪建国道:“等通知,应该很快。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接爷爷?”
  汪欣桐没有迟疑,道:“等爷爷出来时,我们一起去接爷爷。”
  望着女儿和张小舒的背影,汪建国收敛了笑容。尽管父亲能够取保候审,但是父亲病情已经非常严重,留在世上的时间屈指可数。他明白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可是明白归明白,当自己要面对时,那种伤痛还是深入骨髓,难以排遣。他长叹一声:“这就是人生吧。”
  家属院的小操场上,张小舒陪着汪欣桐跑步。跑步过程中,张小舒有几分走神,不时想起侯大利,暗自琢磨侯大利为什么五分钟后才开车离开。
  跑步结束,汪欣桐冲洗后上床睡觉,张小舒先打开电脑,加了侯大利的qq。随即,发过去人体模型的图片。
  “模型怎么样?”
  “不错,可以用。”
  “那我就放心了。你还没有休息?”
  “没有,在写汇报提纲。晚安。”
  “晚安。”
  侯大利的qq上的用语和男人在商场买东西一样,简单明了,直指目标。对话结束,其头像变灰。张小舒望着qq上的头像,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下线,让自己的头像也变成灰色。
  她回到客厅,再看人体模型,觉得没有把管状通道做出来是明显缺陷。如果一枪两孔推论成立,两个弹入点由一粒子弹形成,只要模型身体位置符合现场状况,那么用一根直管就能从桡骨直接通到心脏部位的弹入点。如果不能到达,则一枪两孔的分析判断就有问题。
  她在厨房里找了一会儿,找到一根磨刀棒,然后打开天然气,烧红磨刀棒后,沿着弹入点小心翼翼地制造管状通道。
  汪建国一直没有睡得太沉,闻到客厅传来焦煳味道,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客厅,见张小舒烧红磨刀棒在捅那个模型,惊讶地问道:“小舒,做什么?”
  张小舒道:“完善模型,明天要用。”
  “小心别燃起来。”汪建国坐在张小舒身边,看着外侄女专心做事。
  “我放了杯水,如果燃起来,就用水泼一下。”张小舒拿起磨刀棒继续烙模型。磨刀棒穿过布料制作的模型,又发出一股焦臭味。
  汪建国道:“小舒,我一直想问你。你当警察,不仅仅是为了一份工作吧?在一般人眼中,在江州一院当医生比当法医要强。”
  张小舒用磨刀棒穿透模型后,道:“姑父记得侯大利吧?对,他是重案一组组长,又是侯国龙的儿子。之所以不回国龙集团,就是为了给女朋友报仇。他为了女朋友能做到这一步,我为了母亲也能。”
  汪建国道:“我研究过侯大利,他很优秀,性格中有一些偏执劲。在现实中,做成大事的人往往都有些偏执。我其实不希望你去当法医,毕竟上一代人的责任不应该由你们来背。”
  张小舒放下磨刀棒,经常浮现在脸上的笑容消失,露出淡淡的忧伤,道:“她是我妈,我还记得那天,记得很清楚,她在家门口亲了我的脸,说晚上给我做红烧肉。我妈做的红烧肉最好吃,我盼了一天,结果到睡觉时间,我妈还没有回来,而且是二十年都没有回来。我原本不知道应该为我妈做些什么,前不久搭乘侯大利的汽车到江州,再后来无意中听小天姐说起侯大利的事。听到侯大利故事的刹那间,整整二十年的迷茫被打破了,我知道应该为我妈做些什么。以我的成绩和导师的关系原本可以留在阳州实习,还可以到珠三角或长三角的大城市去实习,我主动选择到江州。我要回到我妈走失的地方,我要像侯大利一样,为遭遇不幸的亲人做些什么。”
  汪建国久久不语,感慨道:“这就是人生,这就是命。”
  当晚,张小舒不停做梦,梦中反复在和专家组争论是“一枪两孔”还是“两枪两孔”,市检察院那位年龄偏大的法医周亮用力猛拍桌子道:“肯定是两枪两孔,你不要狡辩。”张小舒急得不行,也想拍桌子,考虑到对方年龄大,手掌停在半空,大声道:“我不是狡辩,这是事实。”
  汪欣桐被惊醒,坐起来,看到姐姐不断挥手,很着急的样子,赶紧招呼道:“姐姐,姐姐,你做噩梦了。”张小舒醒来,见到汪欣桐焦急的模样,从梦境走出,急忙安慰道:“没事,我在做梦,参加大学生辩论赛。”
  上班时,张小舒抱着人体模型前往法医室。乘坐电梯之时,身边三名二大队男侦查员瞧着一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站在身边,还抱着大玩具,一脸不解。
  人体模型不是塑料制品,外表材质接近沙皮狗,一名侦查员开玩笑道:“美女,怎么送个大玩具到我们这里,这个玩具做得有点简陋。身体上还画着圈,这是斑点人吗?”
  张小舒一本正经地道:“这不是斑点人,这是弹入点,这是弹出点。”
  听到“弹入点”和“弹出点”几个字,三名侦查员愣住了。开玩笑的侦查员道:“你不是送货的?”
  “我是新来的法医。”电梯停下,张小舒抱着模型走出电梯。
  电梯里,开玩笑的侦查员道:“听说法医室又来了一个女的,原来是她,长得还真挺漂亮。法医室怎么总来年轻漂亮的女同志,这不公平,应该调到二大队来。”另一个侦查员道:“别提这茬,田甜从法医室调过来,莫名其妙就牺牲了。”提起田甜,三人皆沉默起来,不再开玩笑。
  上班不久,侯大利来到法医室。昨夜送张小舒回家后,他再三推敲汇报材料,凌晨3点才睡觉。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没有看到人体模型实物,上班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查看模型。
  看罢人体模型,侯大利夸道:“这么短时间就做出像模像样的模型,辛苦你了。”
  张小舒道:“是委托美术学院学生做的,他们做得很好,数据完全对得上。”
  侯大利道:“他们还弄了弹入点?”
  张小舒道:“昨晚我制作的,用烧红的磨刀棒慢慢烙出来的。”
  “我们先做实验。这不是正式的侦查实验,正式的侦查实验有相应程序,要录像,还得有证人,这样才能成为证据。你不是学法律相关专业的,一定要明白如今的诉讼制度是以审判为中心,有效的侦查行为必须能够成为证据,变成卷宗里的一页。证据不足时,你明知某人是真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侯大利讲了讲侦查实验的要求,打了个哈欠。
  张小舒关心地问道:“睡得很晚吗?”
  侯大利点点头,道:“一大早要把汇报材料提前给关局和宫局,我得反复推敲,确保逻辑严密。”
  谈论几句后,侯大利用两个瓶盖代表弹壳的位置,又用粉笔画了尸体倒地的位置和当时钱所长所站的位置,再用一根扫帚代替铁锹。做好准备后,侯大利站在粉笔圈定的钱刚位置,取出一把玩具枪。张小舒拿着人体模型站在了圈定的死者位置。她看到玩具枪有些想笑,可是侯大利非常严肃认真,她便将笑意收了回去。
  侯大利举起玩具枪,左手指向张小舒,道:“我警告你,不要过来。”
  张小舒憋着笑,拿起模型,模仿挥动铁锹的动作。
  侯大利道:“严肃一点,不要笑。你要代入当时的情景,用力挥铁锹。当时死者是用力拍打,身体前倾。”
  张小舒模仿死者当时的动作,假装挥动铁锹。侯大利扣动玩具枪,一道红线射向张小舒。
  实验效果非常好,可以验证“一枪两孔”的设想。
  为了更直观地让专家组接受“一枪两孔”模型,需要更流畅更有效的实验方式,侯大利和张小舒正在商量之时,接到了在上午11点开会的通知。侯大利放下电话,道:“汇报前,专案组还要再碰个头。”
  前往重案一组时,侯大利在前,张小舒在后。她望着侯大利挺直的后背,暗道:“以前听说他是纨绔子弟,现在完全成了一个老古董。也可以理解,女朋友遇害,未婚妻牺牲,一般人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侯大利英俊,气质独特,还是痴情男人,如一块磁石一般吸引了张小舒。她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喜欢凝视这个年轻男子鬓间的白发,每次凝视白发之时,心中总有万般柔情升起。
  江克扬探组和勘查室小林到达后,侯大利简明扼要谈起了汇报材料,又和张小舒一起模拟了现场。
  江克扬叹了口气,道:“明明是一次正常执法,如今弄得执法民警有理说不清。如果专家组不采纳我们的意见,钱所不仅工作要丢,还得有牢狱之灾,这是什么事啊。现在民警本身就不愿意带枪,更不想开枪。如果钱所真被弄成故意杀人,对一线民警会造成巨大冲击,大家以后执法会被捆住手脚。我们被捆住手脚,犯罪分子就会猖狂,最终受害的还是老百姓。”
  张小舒在医学院期间听到过各种言论,限制警察的权力是一种很流行的说法。她对此言论很认同,觉得理所当然,警察权力太大,确实需要限制。真正到了一线,她对这些流行甚广的言论立刻有了新的理解,警察并非外界想象中那么风光,内部和外部建有各种平衡和制约措施。若是真按某些说法来强力限制警察打击罪犯的能力,那么社会迟早会付出代价。
  专案组的同志各自提了些建议。
  侯大利记下合理建议后,挺起胸膛,充满自信地道:“我们的调查事实清楚,逻辑严密,肯定能说服专家组,我有这个信心。”
  6月29日早上8点半,专家组用过早餐后,来到修配厂家属院,实地查看了案发现场,随后回到刑警新楼查看了本案物证。
  上午11点,专家组听取江州市公安局专案组汇报。
  专家组正面相对的是市公安局专案组,侯大利居中而坐,法医、现场勘查技术人员、江克扬探组成员分坐两排。
  公安局局长关鹏、政委杨英、副局长宫建民以及东城派出所所长戴克明等人来到会场。这次会议的主角是专家组和市公安局专案组,领导们是旁听者,没有坐在主席台,而是坐在会场左侧。市检察院一名副检察长和法医周亮坐在右侧。
  侯大利坐在汇报席上,等待会议开始。这种有着深远影响的案件的侦办者往往都是资深侦查员,少有年轻警官。侯大利鬓间有白发,剑眉紧锁,气质沉稳,给人沧桑之感,让人忘记了他的年龄。
  汇报开始后,侯大利快速在脑中梳理了汇报材料的所有细节,拿起投影仪遥控器,调出第一次勘查的现场照片。
  “我首先汇报市刑警支队技术大队现场勘查室第一次勘查现场的情况。现场两枚弹壳相距1.67米,落点均在菜地。张正虎倒地位置与两枚弹壳的距离一枚为1.32米,一枚为1.08米。这说明钱刚在开枪时,身体有小距离移动;现场没有找到弹头,后来解剖尸体时找到一粒弹头;第二次复查现场,专案组挖开菜地,平均深度在60厘米,经过筛查,没有在菜地找到弹头。”
  投影仪显示两次勘查现场的图片和视频。
  汇报完第一段后,侯大利略为停顿,目光平视专家组成员,道:“专家组领导们对现场勘查情况有什么疑问或者指示?”
  现场勘查非常规范,专家组五名成员没有提出疑问。
  “其次,我汇报两次调查走访的情况。两次调查走访的详细材料在卷宗里,我不多说。专案组在第二次调查走访时发现一个细节,除了二十七名证人证实有朝天鸣枪的动作外,四十四名证人在听到第一声枪响之后,又听到钱刚发出口头警告,然后再响起一枪,也就是说有四十四名证人证实了这样一个过程,口头警告—第一声枪响—再口头警告—第二声枪响。钱刚使用的是五四手枪,口径为7.62毫米,初速为420~450米每秒,枪口动能为49公斤每米,有效射程为50米。这是江州警方所使用的威力最大的手枪,杀伤力很强。中枪者在近距离中枪后,不管是被击中左手腕还是心脏,身体都会受到严重伤害,必然会丧失进攻能力,至少会丧失挥动铁锹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钱刚用不着继续口头警告,更用不着开第二枪。出现再警告和第二枪,说明第一声枪响后,死者没有丧失行动能力,仍然在进攻。”
  在侯大利停顿之时,市检察院法医周亮忍不住道:“这个说法过于主观了。死者当时喝了酒,情绪激动,在这种情况下肾上腺素激增,中枪后不会感觉太疼,有可能还能行动。五四手枪威力虽大,仍然是手枪。”
  侯大利等到周亮反驳后,耐心解释道:“死者是左撇子,在左前臂桡骨粉碎性骨折的情况下,如果要继续进攻,只能换成右手,单手持铁锹。在对八十一名证人进行调查走访时,有五十二人证实死者是双手握铁锹,没有一个人记得死者有右手持铁锹的动作。”
  周亮道:“从第一枪到第二枪也就是五六秒的时间,再加上另外三个民警还在控制另一个拿菜刀的老工人,现场非常混乱,围观者除了靠近菜地的少数几个人,多数人都看不清楚菜地在这几秒发生的事。不管是调查走访,还是现场勘查,都无法否定死者身体上有两个弹入孔的事实。我提醒一点,两个弹入孔,这是无可辩驳的。”
  侯大利道:“我只汇报专案组的调查结果,至于最后是什么结论,由专家组决定。”
  省检察院费主任道:“周亮,专案组汇报结束后,你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
  周亮不再说话,重重地坐了下来。
  侯大利道:“尸检报告在各位专家手里,我不再复述。专案组复查过物证,发现弹头发生了变形,弹头的弧部出现了撞击痕。死者躯干的枪创都在软组织中,没有碰到骨头。既然在躯干中没有遇到骨头,弹头的撞击痕如何形成?而且,弹头留在了体内,形成了盲管创伤,说明该弹头进入躯干后动能明显衰减。五四手枪近距离射击,没有碰到骨头的情况下,仅凭肌肉组织能否使弹头的动能明显衰减,最后形成盲管创伤?”
  周亮在尸检过程中发现了两个弹入点,从常识来说,两个弹入点就意味着死者身中两枪。这是最合逻辑的推论,根本不容辩驳。侯大利最初发言之时,他毫不在意,认为对方无法解释为什么有两个弹入点。当侯大利谈到弹头的撞击痕以及没有碰到肋骨时,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如小石块砸在玻璃上,声音清脆。
  周亮亲自尸检,清楚地知道弹头在躯干内并没有碰到骨头,为什么弹头会轻微变形且有撞击痕?这个问题如种子,出现在脑中后就如豆芽一样疯长。他的额头慢慢开始冒出汗珠,一个声音在脑中回响:“为什么弹头会轻微变形且有撞击痕?”
  经过前面铺陈,侯大利开始最关键环节,提出“一枪两孔”观点。
  在提出这个观点时,他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目光平视专家组,用平稳有力的声音道:“综上所述,钱刚同志面对张正虎用铁锹进攻时,首先进行了口头警告,在口头警告无效的情况下,枪口对准天空鸣枪示警,这是第一枪。张正虎在钱刚口头警告和鸣枪的情况下,继续挥动铁锹扑过来。钱刚对准张正虎开了第二枪。弹头穿过张正虎桡关节后,擦过手臂,射进心脏。第二枪的弹头形成了两个弹入点,最后停留在肌肉组织里,也就是说,第二枪造成了一枪两孔。开枪后,钱刚同志积极及时组织抢救,向上级报告,封存武器。专案组认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条例》的相关规定,钱刚同志使用武器依法合规。”
  等到侯大利说完,现场格外安静,能清晰听到参会人员的呼吸声。
  专案组的判断与杨浩的判断基本一致,杨浩不动声色,暗自赞了一声:“这小伙子果然名不虚传,难怪老朴强烈推荐他。”
  为了增强“一枪两孔”的说服力,侯大利道:“现在请法医张小舒和侦查员马小兵现场演示当时的案发场景。”
  张小舒拿出了人体模型,与钱刚身高和体型接近的马小兵则站在了人体模型的前面,手握一把塑料枪,两台高清摄像机从不同角度对准了张小舒和马小兵。
  侯大利用粉笔在地上画了两个弹壳,又画出一个躺倒在地上的人形。马小兵站在两个弹壳中间位置,用玩具手枪面对着抱着模型的张小舒。
  张小舒解释道:“人体模型完全按照死者身体数据进行了复制,包括弹入点和弹出点都完全与死者身上的弹入点和弹出点一致。”
  她随即报了一串数字,皆是当日在殡仪馆测得的数据。
  人体模型从左手前臂到心脏部位穿过了一根金属杆,这根金属杆将人体模型固定成为一个“手臂挥动铁锹、身体向前倾斜”的姿势。
  专家组把目光集中到人体模型上。
  张小舒抽出人体模型身上的金属杆,人体模型失去支撑,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市检察院周亮来到人体模型前,转了一圈,又返回桌位前,拿起工作笔记,核对了死者的相关数据。核对之后,他没有说话,回到座位上。看到模型后,他意识到自己或许真错了,尽管不愿意承认自己犯了错,却也不想违背基本事实。他的内心如有一堆火在燃烧,汗水从后背悄悄钻了出来,沿着后背向下流,很快就将腰带打湿。
  张小舒和马小兵在各自位置站定后,侯大利走到两人身边,道:“假如死者身中两枪,分别射中左臂和躯干。如果死者保持站立姿势,按照左胸处枪创射入口角度来还原,钱刚应该位于死者左上方。现场是平整的菜地,死者和钱刚身高接近,不具备从死者上方射击的条件。”
  马小兵举起能发射红外线的玩具枪,张小舒拿着模型站立。经过几次实验,两人保持站立的身体姿势,很难形成从上向下倾斜的弹道。
  侯大利道:“如果死者有一个向前方的弯腰动作,钱刚开枪后,弹头所形成的管状通道才有可能符合实际的管状通道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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