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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刀照雪 第50节

  暗号既然对上,卓小星将门打开,一位身形瘦长的大汉走了进来。
  卓小星关上门,向那名大汉看去。他看起来大约三十多岁,脸孔消瘦,穿着一身最寻常的麻衣,丝毫不引人注意。双目则闪闪放光,自有一股精明与狡黠,单论气质,倒是与五叔盛天飏有几分相似——那是长期从事潜伏,从事情报工作所锻炼出来的机敏与警惕。
  那大汉同样打量了卓小星数眼,抱拳道:“在下名为关河白,乃是我寨在稷都分舵的舵主。是隶属于五寨主盛天飏麾下,这是证明代表我的身份的铭牌。”他将一枚木制的铭牌递了过来,然后道:“不知这位姑娘在寨中身居何职,来稷都城有何任务,又有何事需要稷都分舵帮助——”
  卓小星将铭牌接过来看了一番,按照铭牌上标记的身份,此人确实是鸣沙寨在稷都城首领。
  她将铭牌递了回去,然后敛容道:“我就是如今的鸣沙寨主卓小星——”
  她从袖中掏出一枚玄铁制成的令牌,正面镌刻着“惩恶扬善、守望相助”八个小字,而背面则镌刻着“侠义”两个大字。
  这是独属于鸣沙寨主的令牌,在九年之前的江湖上,凭借这枚令牌便可一呼百诺,从者云集。
  这枚令牌昔日曾属于她的父亲卓天来,九年之来一直在她的手上。
  关河白乍见这枚令牌,脸上登时变了颜色。他半跪下去,向卓小星行礼:“关河白见过寨主。寨主亲至,可是为了四寨主而来?”
  卓小星将他扶起道:“我正是为四叔而来。如今稷都的情报你们应该是最清楚不过,事情是如何发生?如今四叔又在何处?”
  关河白脸色微白,将他所知道的尽数道出。
  大约是在两个月之前,唐啸月便进入稷都。同卓小星一样,进入稷都不久之后他便联络了鸣沙寨在稷都城的分舵。
  当时前来见他的也是关河白,他向关河白打探各大门派被禁锢在稷都城的那些人质的消息。
  这消息对于久在稷都的关河白本不是秘密,他当下便告知唐啸月这些人质都被禁锢在国子监附近的雅正堂中。
  这雅正堂名义上是北梁的一座官学。白日可闻书声琅琅,晚上则毫无声息。
  这些来自北梁武林大小世家门派的弟子被以进学的名义囚禁在此,表面上是让这些门派世家的弟子们好好学习孔孟之道,修身养性。实则是将这些学堂的弟子扣做人质,用以钳制北梁武林,让这些门派世家不得不屈从于北梁皇室的命令。
  知道唐啸月想要进入雅正堂救人,关河白曾劝他从长计议。熟料唐啸月不置可否,在与他分别之后竟然还是偷偷潜入雅正堂救人,当晚就深陷重围、失手被捕。北梁朝廷有意以他为饵,刻意封锁了消息。
  关河白几日联系不到唐啸月,发现事情不妙,多番打听才得知唐啸月已经落入北梁之手。可是究竟唐啸月被关押何处,如今命运如何,他也尚未探听详细。无奈之下他便将消息传回西北,向五寨主盛天飏求援。
  他估摸着这几天西北鸣沙寨最少会派一位高层人物来亲自处理此事,不是三寨主陆万象便是五寨主盛天飏,因此早早留意。万万没有想到,他见到的人会是鸣沙寨主卓小星。
  他下意识向卓小星又看了几眼,这位鸣沙寨寨主的武功倒是不错,或许已经与陆寨主、盛寨主不分上下,只是面容尚显稚嫩年轻,她真的能够救出四寨主唐啸月吗?
  这时,他发现屋内还有另外一道目光打量着他,这道目光锃亮沉静,带着几分审视。他侧头一看,只见灯光暗处正立着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他只是静静站着,却自有一股清贵隽雅、拔俗超尘的气度。
  他不禁问道:“寨主,这位公子是?”
  “哦,这位是……”卓小星正想报出竟陵王的名号,但是想了一想还是改变了主意,竟陵王李放出现在稷都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便道:“这是我的同伴,也是我们鸣沙寨值得信任的朋友,你唤他李公子便是,他是来帮我一起救四叔的。”
  关河白颔首抱拳:“李公子——”
  李放回礼,然后道:“关兄弟,我听说稷都有一座风波狱,常用来关押江湖人士。如果唐大侠被捕之后,没有立刻被北梁处死,说不定会被关在此处,你们是否曾往这方面调查?”
  关河白叹了一声道:“我们自然也曾往这方面想,可是自龙渊剑入稷都以来,前来盗剑而失手被投入风波狱的江湖人不计其数,我们实难探知具体消息……而且北梁刑罚严苛,稷都城内除了风波狱,还有大理寺监狱、稷都府衙、天牢等多处监狱,北梁四圣使辖下还有多处私牢,探查不易……”
  李放思考片刻,然后道:“我倒有一个主意——”
  卓小星与关河白同时开口道:“什么主意?”
  李放道:“我们对外放出消息,宣称为了唐大侠被捕一事,鸣沙七义中另外三人陆万象、盛天飏、水泊晚三人一起秘密潜入稷都,务必救出唐大侠——”
  卓小星神色一动:“你的意思是——”
  李放接着道:“北梁得到消息之后,必定会对关押唐大侠的地方加强防卫又或者将唐大侠换至他处关押,不论是哪一种选择,其中必会有人员调动。关兄弟可以多派人手,密切关注稷都几处监狱的人员动向,特别是四位北梁圣使的动向尤其值得关注,或许能从中找出端倪……”
  关河白眼睛一亮,看着李放的眼神亦多了几分崇敬,道:“此法大妙,我这便回去安排……”
  关河白离开之后,卓小星便看到李放一人独倚灯火,拧眉望着窗外无边夜色。
  他方才出了一个极为绝妙的主意,可是此刻脸上却并没有丝毫得意之色,反而忧心忡忡。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你在想什么?”
  李放轻声道:“没什么,想要在稷都救人,绝不容易,我们需要好好养精蓄锐,以备接下来可能的大战。今日天色已晚,卓姑娘先去睡吧——”
  他有预感,就算知道了唐大侠的确切消息。想要将他救出来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卓小星初出江湖,历练不足,或许并不能完全知道这稷都城暗潮汹涌之下的危险,可是作为南周竟陵王,他知道的情报要多得多。北梁慕容氏手底下九品以上的高手最少有十数人,入神境以上的高手亦有三人,可能还有一名隐藏的洞微境高手。凭他和卓小星想要在稷都城救人,无异于以卵击石。就算鸣沙寨剩下的三位寨主真的齐聚稷都城,也未必能有办法。
  不过,这些话他却不能对卓小星说出来。因为以卓小星的脾性,绝不会放弃救四叔的性命,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增困扰而已。
  他还需要想其他的办法。
  第79章 公子赐教
  也许是李放那番话的缘故, 这一晚上卓小星也是神思不属,睡到半夜就醒了。
  她点燃灯火,怀中摸出从师尊杨桀处偷来的那本《生杀刀法》, 开始研习第七层的心法。
  如今的稷都城群狼环伺,想要救出四叔,需要周密的计划,更需要强大的实力。
  她虽然在司心烛的帮助之下, 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一部分厄鬼韩禹玄修炼已久的寒阴真气, 将之融入自己的玄阴真气中,打通任督二脉, 才在短时间之内达到九品巅峰,也算是半只脚踏进了强者的名单,当初在艮离谷能杀死北梁四使中最强的问锋途便是明证。
  然而那种自爆式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打法只可在危急关头生死相搏,若非有谢王臣留下的那粒“万金丹”,她现在说不定已经是个死人了。想要更有把握地将唐四叔救出, 最好的办法还是继续提高自己的实力。
  如果自己的刀法能突破第七层, 达到上三境之中的入神境, 自然会更有把握。
  她翻开《生杀刀法》第七层的心法,最右边写着“流水”两个大字,乃是心法名称。接着便是十六心诀:“水无常形, 相为桎梏。大道无涯, 我若微尘。”
  这生杀刀法的心法, 越到后面, 越发的让人混沌不解。卓小星想了半天, 始终想不明白这心法究竟是什么意思。这十六个字, 每一个她都认识, 可是放在一起,她就完全不明白了。
  回顾《生杀刀法》的前五层心法,虽有晦涩之处,但大多落在实处。虽然师父不太负责任,但她自己参详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可是到第六重心法之后,便开始晦涩难明了。第六层心法“断浪”,最后是落在一个“舍”字,意指“舍去凡躯,物我俱忘”,这卓小星勉强还能理解。可是到了第七层“流水”,她就是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了。
  既然心法想不明白,她就索性不去想,继续往下看,却是一幅图,两个小人,相向而坐,手足相抵,小人的身上画着横横折折的线条,似是真气运行的脉络。卓小星想起司心烛所说,生杀刀法本来是一套刀剑双修的刀法,难道这图上所画的便是双修的法门?
  难道自己想要突破第七层,非得找个修“生杀剑法”的人来双修才能成功不成?可是根据司前辈所言,前一代“剑主”寒月夫人被杨桀所害,她的传人是其女丁灵儿,但丁灵儿也被杨桀失手打下山崖,不知有无生机,“生杀剑法”多半已经失传,自己又能上哪儿去变出个生杀剑法的传人来双修。
  她叹了一口气,只好去看第七层的刀诀。刀诀便是配合心法用刀的招式了,通常也是用图画画出,可第七层这一页却是空白。她心中怅然,又翻到下一页,第八重的心诀是“蜉蝣”,十六字心诀乃是“身如蜉蝣,天涯朝暮。昙华一瞬,向死方生”,依然是她无法看懂的部分。
  往下看,这一次的刀诀上却又有一幅画。
  只见图上画着一个小人,双手持刀平举,正要向眼前的虚空中斩去。这一招极其的简单,是最基础的斩劈的姿势,也是卓小星开始练刀之时的基本功,她最少练过几万次,可是此时在她眼中,她却分明感觉到这一刀极其的凌厉与危险,几乎就要破开纸面,向她斩过来。
  奇怪,这一刀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威力?难道是自己以前练的方法不对?
  她拿出折月刀,重新按照书中的招式,重重一刀斩出。可是这一招仍然是平平无奇,只堪堪将房内的地板劈出一条不深的刀痕。
  她叹了口气,也不以失败为馁,照旧行气练功。
  两天之后,关河白再次拜访小院。
  “李公子的计策果然奏效,昨日北梁四圣使中的陆瑶姬、辛可与韩禹玄先后进入风波狱,之后再也没出来。另外北梁从稷都府衙调拨了一批人手往风波狱镇守。”关河白的声音微微有些激动:“可见四寨主确实是被关押在风波狱中无误。”
  卓小星闻言大喜:“那我们赶紧想办法将四叔救出来——”一想到唐啸月落入北梁之手,可能在狱中遭受折磨,卓小星心焦不已,恨不得立刻将人救出。
  李放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想要救出唐大侠,我们还需要周密的计划——”他转头望向关河白:“不知道鸣沙寨如今在稷都城有多少人手?”
  关河白答道:“不多,加上我在内不过十几人。”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些年北梁势大,稷都更是遍地鹰犬,所以,如今鸣沙寨留在稷都城的人并不多。而且这些人武功大多只有五六品左右,若是强行劫狱,恐怕不易。”
  李放摇头道:“江湖相争不比战场交锋,未必需要人多成事。不知道关舵主如今的武功在几品?”
  关河白答道:“七品左右。”这样的武功虽然不算绝顶高手,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对于鸣沙寨的一个分舵舵主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李放颔首道:“不知关舵主出身何门何派,所学何种武功?”
  关河白道:“我出身神刀门,所学的武功乃是神刀门的六合刀。”说着他从背后抽出一柄朴刀来。
  李放看了看那朴刀,沉思片刻,上前两步,道:“关舵主,你现在试着攻击我——”
  关河白一愣:“李公子既然是寨主的朋友,关某焉敢得罪?”
  李放道:“无事,我只是想试一下关舵主的刀法,毕竟这对我们接下来的计划也至关重要——”
  关河白见李放似乎胸有成竹,便不再推辞,持刀向李放攻来。这时他才发现李放手中已多了一柄软剑。
  关河白从六合刀的第一招开始演起,一直用到最后一招。他已尽最大的努力,可是对面持剑的男子却始终游刃有余,甚至有的时候,他并不着急拆招,而是等到自己将招式用尽之后才会还击。还击的时候招式也会故意放慢,等他有足够的反应时间用出下一招。
  等一套刀法演完,关河白心里已是万般惊骇。眼前这位李公子的武功到何种程度他完全无法测度,比鸣沙寨的几位寨主都要高出好大一截,很有可能是上三境的高手。可是此人是谁,又和卓寨主是什么关系,又为何会牵扯到四当家的事情中来。
  他心中犹疑不定,李放已收剑回鞘道:“关舵主的武功招式已经极为纯熟,但是武学之道,不仅在招式,也在于变化。关舵主临阵之时,威力有余,而机巧不足。所以你常常觉得一招下去,明明应该命中对方,却时常落空。不过仓促之间,关舵主想要悟透也并不容易。因此,我对关舵主所习的六合刀法每一招分为三解,每一解有三变,关舵主依此练习,想必会有所突破。届时我们再讨论下一步的计划……”
  他说着便拿起关河白手中的朴刀,演了起来。
  关河白初时对李放所言尚有所怀疑,毕竟他自己苦练了六合刀法多年,又怎会轻易相信这个年轻人仅凭看过一遍便能指点于他。
  可是很快,他望向李放的眼神就充满迷醉狂热的光芒。分明还是同一把刀,同一种刀法,在李放手中变得飘逸灵动,变化万千,与他所用大不相同。
  李放演完了一遍,又重新将刀还给他:“关舵主,你依照我刚才所演示,重新练过试试。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再来问我——”
  关河白连连点头,他江湖摸爬滚打多年,自然知道,武学之道,除了自身资质,更赖名师教导。这位李公子看起来不过二十二三岁,便有如此精到的见解,甚至能指点他的刀法,这原是他一辈子也求不来的福分。
  当下下拜道:“多谢李公子赐教。”
  李放将他扶了起来,温言道:“关舵主不必客气,关舵主刀法再进一步,我们救出唐大侠自然更有把握。”
  关河白自去练刀,而一旁的卓小星眼睛一亮。
  她早听过李放所言的“世间万法,本为一法。一体同观,无二无别”的道理,眼下见李放轻松指导关河白的武功,说不定自家刀法也可以向他请教。
  于是,她抽出折月刀,使出生杀刀法的第一式“千钧”,向李放劈了过去。
  李放殊无防备,吓了一跳,好在他轻身功夫高明,堪堪避开刀锋,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卓姑娘,这是——”
  卓小星道:“你这么厉害,也请你指导一下我的刀法。”
  她说着便已经使出生杀刀法的第二式“惊鸿”——
  李放再次避开这一招,摇头道:“生杀刀法自成一格,本已是世间最精妙无伦的刀法,就算是我,也看不出这门刀法有何缺陷。卓姑娘现在已是九品巅峰,到这种程度已不是招式精进,而是需体悟刀中至境,又或者需要一些机缘才能更进一步,所以我也帮不了你。”
  卓小星顿时有些失望,事情果然没这么简单。
  关河白照着李放的指导,重新练了两天,果然很快就有所突破,眼看就要突破八品巅峰,摸到九品的门槛。
  这天晚上,李放终于满意道:“不错,今天晚上我们便去风波狱劫狱——”
  “劫狱?就凭我们三个人?”就算卓小星再想救出四叔,她也明白,想要从三位北梁圣使亲自看守,又有重兵把守的风波狱中劫狱救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80章 实则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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