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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天骄 第149节

  顾小小看她一眼,皱眉道:“胡言乱语什么!这话也是你说得的?”
  飞羽也不理他,轻轻松松将铁慈打横抱起,大步进屋了,顾小小不愿跟着她,坐在原地,眉头都快飞了起来。
  瞧瞧,这心机婊,一手就把皇太女抄了起来!
  亏她在皇太女面前,一路上一直娇滴滴柔弱无骨模样。
  装!
  ……
  盛都。
  中军都督府。
  回家省亲的戚元思一早在园子里练剑。
  有婢仆经过园子,都小心地放慢脚步。
  少爷自从回了府中,和往日大不相同。以前就很刻苦,现在更刻苦,三更睡五更起,早起练剑的时候,连婢仆们都还没起身。
  读起书来更是夙夜匪懈,而且还加了许多杂学的科目,让老爷给他寻西洋来的算术老师专门补课,弄得老爷夫人又是高兴又是担心,时常还要劝说他不必如此努力,戚家原本就可以走恩荫,不用恩荫自己考功名已经很了不起,倒也不必非考个状元回来。
  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戚元思练完剑正要去读书,就有老夫人院子里的大丫鬟来催促,道今日赏花会,公子莫念书了,早些换了衣裳去参会的好。
  戚元思恭敬地听了,神色却不大好看。
  他知道这赏花会,其实就是盛都贵介们变相的相亲会。今日在那赏花会上,自家祖母约好了要相看刑部尚书家的嫡孙女。
  天经地义,门当户对,可他没兴趣。
  正磨磨蹭蹭要去换衣服,他的小厮快步过来,拿来了一封信。
  看见信封上熟悉的落款,戚元思扬眉,竟然是书院的同学。
  他回家不过短短数日,呆上一阵子又要回去,书院同学何须巴巴地给他写信老远送来?
  他漫不经心拆开信纸,一目三行。
  忽然眼光凝住。
  戚元思的小厮担心地看着自家公子,怎么忽然就僵硬得像个雕像似的。
  又过了半晌,戚元思手一松,信纸落地。
  小厮下意识去捡,戚元思喝道:“不许捡!”
  惊得小厮一颤,不敢动也不敢看信上内容,心想这是说了什么惊天大事,让自家公子这般失魂落魄。
  戚元思呆了半晌,才慢慢将信纸捡起,慢慢折叠了,梳理自己混乱的心绪。
  原来……叶十八是女的。
  原来……她是皇太女。
  原来……她是被自己退婚的皇太女。
  原来在自己走后,还发生了那么惊心动魄的事,全书院的学生得皇太女庇佑,在刺客的杀手之下人人保全。
  戚元思漫无目的地在园子里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茅房一侧,一转头看见自家洁净的茅厕,忽然想起那日在书院茅房里的经历。
  他的小厮跟在后面,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少爷忽然在茅房面前蹲了下来。
  这是……忽然闹肚子了?
  那赶紧进去出恭啊!
  但他不敢靠近也不敢说话,总觉得此刻的少爷还是不要接近的好。
  又过了阵子,大丫鬟过来再次催促少爷,“少爷,少爷,您蹲在这里做甚,老夫人请您快些换衣裳,刑部尚书家的小姐听说已经到燕郊园了……哎我的少爷您这是……”
  丫鬟住了嘴。
  惊愕地看见戚元思抬起头,眼圈发红,气若游丝地道:“我现在后悔……去游园还来得及吗?”
  ……
  第138章 想一辈子天天气哭你(二更)
  戚元思的震惊和心神激荡下的短暂后悔,铁慈可不知道,知道也不关心,顶多说句好马不吃回头草。
  她这边路途不算顺利,一路走一路下雨,到得几日后进入东明县境内时候,那路面都被水泡烂了,当地泥土以黄土居多,胶黏性很高,便是铁慈他们用的车子,也那泥泞地面上也寸步难行,官道上大家都走得蜗牛一般,忽然车身一倾,陷坑了。
  此刻大车头尾相接,谁陷坑大家都走不了,众人只得下来推车。铁慈当先卷了裤脚跳下去,又嘱咐脚伤未愈的飞羽和不能混在人群中的顾小小不必动弹。
  二师兄也端坐不动,飞羽便笑吟吟对他看,道:“我以为的昂藏男子,必定是事事在先,引领众人的。”
  二师兄端坐着,瞟着这个忽冷忽热的妖精,想着那些宫廷礼服穿在她身上一定很好看,为她定做的扇子也到了……闻言顿了顿拐杖,脱了大礼服,也下去了。
  顾小小和飞羽各在一边,离得远远,谁也不看谁。顾小小头也不抬地道:“装娇卖痴。”
  飞羽托着下巴,看他一万个不顺眼,笑道:“一个大男人,手脚俱全,也有脸高踞马车上,让别人推。”
  顾小小立即结巴了,“我这不是……不是没法和人……”
  “你又要赖在他身边,又改不得自己的毛病。他总是要和人打交道的,你跟着,让他总为你辟开人群吗?会赚点钱又怎么了?还不是个拖累。”
  顾小小猛地窒住,涨红了脸,想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把自己往车角又挤了挤,仿佛恨不得把自己挤进木头里去。
  飞羽轻轻地嗤了一声,探身出窗,给下头在边上扶车的铁慈打伞。
  铁慈抬头对她一笑,随手一抹,一脸的泥。
  飞羽便笑道:“今日这陶俑妆甚美。”
  铁慈顺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那不如同美。”
  两人看着泥猴似的对方,都禁不住一笑。
  一个车上,一个车下,细雨中含笑凝视的彼此,相距极近的美好的脸。
  顾小小探头看着,总觉得这个诡异的角度,仿佛下一刻就要亲上了似的。
  忽然二师兄直挺挺地从两人中间走了过去,用雄伟的肩,隔开了脉脉的对视。
  铁慈的鼻尖险些被他撞到,只好后退一步,正要说什么,忽然看见前方隐隐骚动。
  抬头去看,却见前头东明县方向来了许多人,前头马车慢慢前行,让开道路,一队人来到面前,老远就行礼,斯斯文文地道:“各位过路的兄弟姐妹,在下是萧府管事,因为连日暴雨,东明县三白堤上游堤眼看就要有溃堤之危,县内组织父老乡亲紧急加固,但是水位上涨太快,堤又太长,处处危殆,人手不足,因此我等于官道之上等候求助,望过路的兄弟们帮忙则个,事后萧家和县衙一定会奉上丰厚劳资。”
  说着作了一圈揖,又有人送上红布盖着的银子来,他眉目含笑,说话彬彬有礼,这条路是官道,来往通商之人极多,有人在人群里窃窃私议,说着“萧家”“当今太后娘家”“权势了得”“若能攀附一二……”等等,随即便有人痛快地道:“河堤将溃,关乎上下游千家万户,我等既然遇上了,自然义不容辞。”
  那管家便又团团一谢,却也不是谁都要,要了对方的路引来看,然后再选了一批人。
  铁慈在一旁看着,注意到他选的并不都是那些身强体壮的汉子,倒是都挑选了一批投亲的,路远的,无甚身家的。
  这种挑选法让她起了疑虑,示意赤雪去换了一套路引,也递了上去。
  那套路引上面的户籍人氏,是十分偏远的凉州卫,事由是去投亲,铁慈为了方便行路,让赤雪准备了好几种籍贯的路引,特意选了个最远的。
  就现今的交通,这么远的路途,去了就不可能再回来了。
  果然对方一看,便爽快地接纳了这一行人,铁慈的马车里头玄机很多,外头看也是十分普通,对方似是十分心急,也没多看,着人前头带路,让铁慈一行人和着挑选出来的一批人跟随前去。
  前行了十数里,在天黑之后才赶到,不知道为什么脚下的路十分地不平稳,众人被带着高高低低地走,渐渐都有点晕,最后到了一处空旷处。
  四面无灯有雨,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前方一个大棚子,苫着防雨的油布,里头亮着点朦胧的光。
  棚子后方也是用油布蒙了长长的一条,管事解释说是正在修建的分水坝。
  铁慈四面张望,原以为会看见四面人群,处处抢修,人声鼎沸的情形,却没想到这般寥落空寂,那传说中满城动员在抢修堤坝的百姓呢?
  带她们前来的管事撩开棚子,里头空荡荡就是土地,已经挖了一个浅浅的坑,四周都堆放着麻袋,管事微带歉意地道:“诸位,这里不是三白堤坝,堤上已经人挤人了,现在主要的难处是沙石包不够,所以还得劳烦大家在此处多多挖些沙石装包,我们派人送到堤上,好堵住缺口。”
  当下就有人发下工具,又再三嘱咐不要出棚子,更不要去油布那边,分水坝建了一半还没好,坡度很陡,小心滑下去。
  众人都木木地点头,不知为何,进入这棚子后,大家的表情都变得迟缓而模糊。
  铁慈也有种懒懒不想思考的感觉,忽然袖子被拉了拉,她转头,看见飞羽正在看棚子角落。
  铁慈也看见了,棚子四角燃着香,散发着淡淡的好闻气味,因为位置偏僻,很难发现。
  她立即探查了一下自己身体,确认并无异样,顶多就是思维好像有点慢,但是夜深人静休息时间,大脑运转缓慢也是正常的。
  管事十分敏锐,发现她的目光,忙解释道:“这棚子里日常人来来去去,大家封在里头干活,味道不好闻,点几根香给大家驱驱味儿。”
  铁慈颔首,接过锹铲,众人已经开始机械地干活儿,一锹一铲,无人搭话,四面烟气袅袅而起,人人在烟气和昏暗光线里面目模糊,像一群麻木的傀儡。
  铁慈盯着那些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再看四周,萧家的管事家丁站了一大堆,却也不来帮忙,就在那看着,倒像是监视一般。
  总之,哪里都看不出大堤抢修的紧迫,哪里都透着诡异。
  铁慈之前为了照顾几位书生,让顾小小和童如石李植都留了下来,丹霜赤雪也留下保护他们。她本想让飞羽也留下来的,但飞羽不肯,二师兄最近是飞羽在哪他在哪,也跟着。
  因为他要跟着,为免引起别人注意,铁慈还逼着他回车里换了一身普通人衣裳,穿上正常衣裳的乐无逊,倒像穿上奇装异服,浑身不自在地站在那里。
  三人躲在管事们不易察觉的角落,飞羽轻声道:“香有古怪。”
  二师兄立即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飞羽,飞羽又递给铁慈,铁慈认得这是师父的小玩意之一,叫什么清凉油的,是膏状物,打开盒子抹了一点,给飞羽点在额头,飞羽被刺激得猛一激灵,长睫上眼看便盈了泪水,着实楚楚风致,二师兄用余光瞧着,心中懊悔方才应该直接自己上手,为此心神不属,铲子险些铲在自己脚上。
  铁慈皮了一把,忍不住微笑,却见飞羽忽然把住她脖子,额头贴上她额头,又蹭了蹭,将那清凉油蹭在了她眉间,铁慈猝不及防,给刺得猛一闭眼,听见飞羽低低的笑,淡淡的魅而艳的紫檀广霍气息伴随她唇间的热气,散在她颊上。
  没来由,她脸上一热。
  再睁眼时,热度虽然下去了,却因为清凉油离眼睛太近,流泪不止,铁慈抹一把眼泪,唏嘘道:“看,我都被你气哭了。”
  飞羽笑盈盈地看着她,道:“我想一辈子天天气哭你。”
  铁慈心一颤,隔着模糊的泪眼看她,昏黄灯光下她朦胧绰约,不似真人。
  最近她真真假假总有这些撩人的话,远远近近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动作,铁慈心里明白,却又不敢多想,总觉得自己这情场遭遇实在离奇。
  身边二师兄却不甘寂寞,看了眼热,也在自己额头点了一大块,微微凑前脖子,等着。
  飞羽在他脸上呼噜一把,将那清凉油从上呼噜到下,二师兄被辣得泪如雨下。
  三人调笑了一阵,脑子里那种混沌感淡去,飞羽轻声道:“不是毒烟。”
  铁慈颔首。
  不过是让人反应变慢神智混沌的药物,不知道后遗症会不会令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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