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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天骄 第438节

  铁慈嘣地一下,扯断了所有的纽扣,将裙子一扔,抓起自己的衣裳就穿。
  隔壁吱呀一声门开了,似乎是慕容翊提前一步换回了衣裳,出门去了。
  他一出去,铁慈就听见头顶嗖嗖声响,脚下微微震动,生怕等会对峙起来,他和他那些无法无天的人将事情激化,急声道:“稳定事态,莫要冲突!”
  南粤水军本就归属感不强,萧雪崖出事,一个处理不好,兵变不是闹着玩的。
  铁慈想过初见南粤水军会闹事,想过收服燕南后南粤水军会尾大不掉,却从没想到,在这步步为营终于收服萧雪崖的庆功时刻,忽然出了这岔子。
  但再仔细一想,若要出幺蛾子,真是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辰了。
  萧雪崖刚刚归顺,麾下将领却还没转过弯,更不要说只听萧雪崖对萧雪崖无比爱戴的南粤水军。
  信任还没建立,事情却已发生,他们会觉得她过河拆桥,会觉得她谋夺兵权不择手段。
  扣上最后一个扣子,霍霍一声腰带盘上腰间,玉笔在腰后荡出雪白的弧线,铁慈砰地一声推门而出。
  底下人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正吵得沸反盈天。
  赤雪从萧雪崖身边站起来,神情凝重,四面的人灼灼看着她,她心中叹了口气。
  有些话不能说,却又不能不说。
  她道:“我不能确定大总管这是急病还是中毒……”
  话音未落,众人哗然,几乎立即就有人喝骂起来。
  一名副将大声道:“大帅是喝了那酒才中毒的!”
  众人目光落在那壶酒上,有人拿过来,又找了银针试毒,却没有反应,倒是南粤水军的随军大夫还有几分见识,摇头道:“不是所有毒物都能用银针试出来的。”说着将那酒兑了水往刚捕捞上来的鱼里一倒,不多时鱼都翻了肚。
  顿时便有人大声道:“这是殿下赐的酒!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丹霜忍不住怒道:“殿下自己喝的也是这酒!殿下自己无事,一定是送来的路上被做了手脚!”
  “送酒的也是你们的人,是万纪!”
  万纪正往这边赶,一边赶一边大叫:“怎么了怎么了?”
  铁慈快步过来,她的护卫们立即涌上来,要跟在她身后,铁慈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开。
  这样一窝蜂跟过去,很容易形成对峙局面,激化矛盾。
  她孤身自人群中过,四面安静下来,南粤水军的将领们咬牙怒视着她。
  铁慈毫不理会,蹲下身看看萧雪崖毫无血色的脸,问赤雪:“怎么样?”
  赤雪摇摇头,苦涩地道:“西南之地的毒太多太复杂了……”
  铁慈道:“去请谈卿博。”
  便有人去请,一个将领忍不住,不客气地道:“请殿下解释一二!”
  铁慈起身,道:“这酒是孤自己喝的,因为醇美,才赐了大总管一壶。孤喝了这酒并无任何问题。”
  水军将领齐齐一声嗤笑,有人低声道:“你关在门里不知道做什么,谁知道喝的是酒还是什么。”
  丹霜眼底露出怒色,铁慈转向万纪:“万纪,你送酒给大总管的时候,遇见过谁?有什么不对劲的事吗?”
  万纪愕然道:“并没有,臣没有遇见任何人任何事,送到甲板,见大总管不在,本想送到他舱房,结果临时有事离开,就把托盘搁在舷台上。”
  另一人便道:“我在甲板上,看见万统领放下酒菜,随后大总管就下来喝酒了,其间没有任何人接近。”
  立即有人道:“酒菜是从殿下那里端出来的,其间没有任何人接近过,殿下还不肯说个明白吗!”
  有人悲愤地道:“大帅刚刚吩咐我们要忠于殿下,殿下就过河拆桥,殿下是觉得南粤水军已经到手了,所以要将大帅踢开吗?”
  铁慈怔了怔,她确定萧雪崖心意已改,但也没想到他这么光风霁月,竟然和麾下将领做了交代。
  但这也就特别不巧,萧雪崖前脚交出军权,后脚出了事,这些头脑简单的汉子,必定要怀疑她鸟尽弓藏了。
  她道:“既然大帅和诸位交代了水军要忠于孤,孤正该好好对待大帅和诸位,孤却在此时公然毒害大帅,岂不是前功尽弃,自找麻烦?”
  众人默了一默,却有人幽幽道:“话不是这么说。按照殿下原本的意思,酒菜原本是该悄悄送到大帅舱房去的,那大帅本该在舱房内喝酒中毒,而这毒,用银针根本验不出来,且谁都知道大帅的规矩,他在房内不许人打扰,所以大帅只会一个人在房内喝酒,这样即使出事了,也没人能想到是殿下赐的毒酒。大抵只会说一声急病,这样殿下出面给大帅治病,只会获得我等的忠心和感激,如果大帅最后还是‘病’死了,南粤水军就是殿下的了!”
  这话一出,众人立即恍然,有人道:“我就说大帅怎么忽然说了那么一番话,之前殿下没少对大帅用功夫吧?要不然大帅从来不吃别人送来的食物的,怎么就喝了殿下送来的酒!”
  有人悲愤地道:“大帅太过忠直,却不知道对薄凉者的信任,有时候就是催命符!”
  有人道:“可惜天道自有公义,万纪没有找到大帅,将酒菜放在了甲板舷台上,让这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再也遮掩不得!”
  有人大怒道:“先前殿下在屋里磨磨蹭蹭不出来,是眼看事情败露,在找补救之策吗!”
  第353章 心有灵犀
  这么一说众人更是满面怀疑,盯着铁慈,铁慈自然不好说什么,也无法解释,但她的沉默看在众人眼里,那就是心虚。
  南粤水军的将领们对视一眼,神色阴沉,船头上有人开始打旗语,在远处的战船也开始靠近此处。
  有人抓住万纪,要他说个明白,万纪还没开口,忽然哎呀一声,向前栽倒,倒把揪住他的人吓了一跳。
  众人围上去看他面色,和萧雪崖一般,短短时间内一片灰白,额上却火烫,看上去仿佛急病一般。
  竟然像是中了一样的毒。
  谈卿博此时赶来,正好看了两人,他把脉半晌,犹豫一下道:“这两位这情形,似乎是黔州这边一种叫万相草的毒物,最适合溶于酒中,无色无味无迹可寻,饮用后阳虚感寒,如伤寒之症,但若以治伤寒方子来治,则会毒入肺腑,久病不治。”
  话音未落,一片哗然,有人大骂:“好狠毒的心!”
  这骂的是谁,人人都知,铁慈这边的人也勃然大怒,纷纷喝骂。
  还有人喝道:“还狡辩什么!万统领喝了一口酒,所以他也中毒了,这便是如山铁证!”
  众人七嘴八舌,神情激动,不断逼前,还有更多的士兵顺着搭板冲向这艘船。
  有人不断地向前挤,有的人挥舞的手简直就要打到铁慈鼻尖。
  忽然咻一声疾响,众人眼前隐约闪过火花,下一瞬那个挥手的哎哟一声缩手,一支羽箭擦着他的靴尖钉入铁力木的坚硬甲板。
  那人收回的手指一道血沟,抬头霍然变色。
  众人才看见桅杆之上,不青冷冷执弓,肌肉贲起的手臂上刺青狰狞。
  与此同时几声脆响,周边船只通往这艘船的船桥和搭板纷纷断裂,在桥上的士兵落水,更多士兵被阻在别的船上。
  但人们一脸茫然,显然都没搞清楚搭板是怎么断裂的。
  但显然这一幕刺激了船上的南粤水军,更多人奔了过来,人数远远超过铁慈这边,毕竟这本就是水军的战船。
  铁慈护卫齐齐拔刀,弧光刺目,锵然齐响,将铁慈护在正中。
  又是一声锐响刺耳,南粤水军也纷纷拔刀。
  不青从上头翻下,挡在铁慈前面,赤雪急声对铁慈道:“殿下,此时不宜冲突,咱们还是先下船吧!”
  铁慈摇摇头。
  下船,对方就得逞了。
  对方原本就不是为了要毒死萧雪崖,不过是为了及时撬动南粤水军,避免这支军队归顺于自己而已。
  今日只要闹上一场,都不需要大动干戈,只要自己被逼下船,这支水军就不会再成为她的人。
  手段简直可以说简单粗暴,唯一精妙的大概就是下毒手法和选择时机了。
  毕竟早动手了,水军将领不会那么快怀疑她,迟动手,水军对她有了归属感,也不会这么怀疑她。
  但有时候,最简单的方法最有效。
  隐在暗处的敌人,善于把握时机,也善于把握人心。
  赤雪有些发急。
  她当然知道下船意味着前功尽弃,但是不下船,在这江心南粤水军的战船上,一旦夜半无人,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
  此地已经离燕南不远,如果这些水军悲愤于萧雪崖的“被害”,一怒之下干脆反了,杀了太女,投奔燕南,燕南一定乐于接受。
  不,保不准这就是燕南的人干的。
  但是是怎么干的呢?
  一壶没有毒的酒,从头到尾没有人接触过,怎么忽然就有毒了呢?
  赤雪想不明白,觉得这个问题一定已经解释不清了,但太女的安全必须要保证。
  迎上赤雪焦灼的目光,铁慈不急不忙地道:“船是一定要下的。”
  赤雪刚松口气,就听她道:“但是不能这样灰溜溜的自己下去,得让人好生送下去才行。”
  赤雪愕然。
  舱房后转过一批脑袋,一个个凑在板壁上,看着面前的景象,哗然惊叹。
  还是香肠嘴的冯桓口齿不清地道:“活了半辈子,可算看见兵变了……”
  李蕴成懒洋洋地道:“对,而且就在我们身边,你说大家杀红了眼,会不会先拿我们祭旗?”
  公子哥儿们齐齐打了个寒战。
  常千磨伸手从身后抓出一个小包袱,悄声道:“所以我想好了,我们就趁现在走,大家现在注意力都在船头太女那边,我们下了底舱,解出底舱的网梭船自己走,去投奔黔州布政使去。到时候就说这边乱起来,大兵逼着咱们,咱们不得不跳水逃生,怎么样?”
  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兴奋起来,“对,正是千载难逢好时机,咱们现在走了又安全又没后患,太女也怪不得咱们,咱还没怪她惹事牵连咱呢!”
  “走走走,娘的,在这船上,没吃没穿大通铺,天天闻臭脚丫子味儿。咱们就算不去黔州,随便找哪家官府,都保准好吃好喝伺候咱,犯得着在这受罪。黔州布政使衙门左参议,还是我姨夫呢……”
  “黄州知州还是我远房堂叔呢……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公子哥儿们互相推搡着,有的赶紧回舱房收拾细软,有的悄悄下底舱,平日里这些人身边不是铁慈的人就是萧雪崖的人,今日所有的人都去了甲板,公子哥儿们畅通无阻,冯桓走在最后,不住回头看甲板,李蕴成在他身边,两人对望一眼,都停了脚步。
  “你不想走?”问得异口同声。
  冯桓摸了摸头道:“我是觉得现在走似乎怪没义气的……你呢?”
  “我是觉得,这局面看似一触即发,皇太女却未必没法子解决,等她解决了,回头发现我们跑了,将来我们可能会比现在更倒霉。”李蕴成皱着眉,“而且既然出现了这样的事,说明有人盯着这里,这时候我们这些人往外跑,焉知不是给人送人质去的!”
  冯桓吓了一跳,“你说的有道理,既然这样,方才你为什么不劝他们留下来?”
  “那群蠢货,不吃点苦头不晓得轻重,反正就算被捉了做人质,以他们的身份,也没什么性命之忧,就当给他们买个教训。而且皇太女也太嚣张了,硬生生把我们坑上船,还逼我们奉旨嫖妓,给她添点麻烦也不是坏事,只要这麻烦不是我自己就行。”
  冯桓默然半晌,给李蕴成竖个大拇指,“死道友不死贫道,佩服。”
  李蕴成推他,“别磨蹭,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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