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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行 第6节

  可她还是被救了,从下面出来的那一瞬间,陈错甚至没办法睁开眼。她的视力模糊,只能感受到真正的真实,不是幻觉。是因为有人抱紧了她。她感觉四周都是轰隆隆的响,听不太清楚那个人在和她说什么。她感觉背上被人摸了一下,然后抱着她的那个人,搂住她的手更用力了些。而陈错,也抓紧了那人的衣服。
  突如其来的,一切杂音都消失了,她能够清晰地听见哪个人的声音。他让她别死,撑下去。陈错被放到担架上时,她非常费力地睁开眼,她的眼睛因为自己的勉强,而不断落泪。朦胧中,她只能看到一团红。逆着光,隐约能分出,那是个男人的背影。陈错的手指动了动,她哭了,却不是生理反应,而是心理。
  陈错没有在就近治疗点呆上多久,肖春紧急将她转移到正规医院。等她真正醒来时,她特别特别想见到那个人,抱着她的人。肖春让陈错别魔怔,那人只是公事公办,救死扶伤。可当时的陈错,却听不进去这些。她双眼恍惚地揪着那杯子:“我想找他。”谁也无法知道,那人对她的意义。
  而后来,她找的每一个人,背影都像他。
  第19章
  导演知道她同意了,也知道如今特殊情况,不可能整个剧组跟过去。就让制片带着摄影组和录音组的一起,取景一个礼拜。这次拍摄也因为这场地震被迫喊停,拍摄对象通通被调往灾区,留守在当地的也拨不出人给他们当演员。
  左右政府拨款,拖一天就要给多一天的钱。导演倒是不急,制片的脸色却没有很好看了。陈错轻装上阵,带着必须器材就上了开往灾区的车子。她这次本打算自己去,没想到许家竟然执拗起来,非得跟着。陈错点了烟,指头朝许家点了点,让人跟自己出来。
  避开旁人,她认真地看向这位大男孩。许家的心思,她大概猜得到一些,但她从不想给人误会和错觉。于公于私,她都不可能对许家有什么想法。陆峥是她的意外,而她喜欢这个意外。陈错给许家递烟,这孩子竟然不会抽。
  她将烟放下来,熄在墙上。许家看着她的动作,正出神,陈错抬眼,切入较为实际的一点:“许家,你知道我一天的工钱是你的几倍吗?”许家愣了半天,才点点头。陈错继续道:“你现在还是个学生吧,你的未来很长,也光明。你没必要现在就去强求一些东西,那地方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很危险。那你为什么非得要这些经验不可呢?”
  许家被她说得垂下头,却很快抬了起来。他深深地望着陈错:“错姐,我、我想要去。我不怕!”陈错看着许家那执着的眼神,也知道是劝不动了。她也不多废话,只让许家到时候别拖她后腿,自己注意安全。她是有保险的人,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还能够陪不少钱。
  去往c城玉县的路程不过几个小时,离灾区还有一段路的时候,普通的车子已经没办法进去了,只能下车步行。离第一次爆发的强震时间隔了不久,还有一波波的余震。陈错的靴子踩在那面千疮百孔的大地上,她甚至能够听见,那隐蔽又浩大,地的回响。
  许家显然第一次抵达灾区现场,但这种情况,他感觉他还是能够接受的。没有了车,所有器材就全靠手搬。陈错将自己的短袖袖子卷起,把长发一扎,把单反往脖子上一挂。她背着大包,两手都提着器材箱,就朝灾区的方向走。
  许家回神,立刻把剩下的器材都带上,步子有些蹒跚,他想和陈错说,可以将重物给他一些。然而他看着陈错比他还要利落的身姿,到底是把话咽了回去。
  不管是什么灾难,不管是怎么样的地方,都是非常触目惊心的。那些震前熙熙攘攘的街道,如今全成废墟。那些干涸的血渍和残肢,沾满沙砾,死气沉沉。许家在无意间踩到一截断掉的手指时,他脸色就彻底变了。
  陈错对那些好似视若无睹,但她的表情和唇色,都比刚才更苍白。仔细一看,还能发现她额上的汗珠。她小声又快速地和许家说,不要拍小孩的脸,不要拍那些肢体残缺的人,不要拍军人。三个不要,许家虽然已经觉得很反胃了,但还是听了进去。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颜色不同的救援服。白黄橙绿,每个人都在配合着彼此忙碌。可这些忙碌,却盖不住那点零星的哭嚎声。有个妈妈趴在废墟里,手指头扒拉着那些石头,磨得鲜血淋漓。她哭不出来了,喉咙里只勉强吐出丁点声音。仔细听,她在喊囡囡,她的小女儿。
  她前方的废墟已经测不出有任何活体反应了,可作为母亲的,没有看到尸体,又怎么能够死心。陆峥咬着牙,离开那堆废墟,也不再去看那还在哀求,甚至朝他们磕头求助的母亲。白田红着眼,也不敢去看。如果按照那位母亲的说法,她的小孩还活着,生命探测仪不可能探测不到。
  搜救犬在不远处发生了人的气息,红外也显示那里还有人活着。他们不能够浪费时间,只能对那位母亲的呼喊视而不见。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却不代表不被触动。那位母亲看着他们离开,几乎是撕心裂肺,从喉间泣出血来一般,哭嚎着:“我求求你们啊,我的囡囡还有救,我真的听到她叫妈妈了,我求求你们。”
  白田握紧拳头,他压抑极了,不由停下脚步:“陆哥。”陆峥头也不回:“走,还有要救的人,不许停下。”白田狠狠地用衣袖擦过眼窝,最后坚定地跟着陆峥的后方,继续救援。
  陈错举起摄像头,她的手却在抖,甚至连简单的聚焦都没办法弄好。地下还有接连不断地余震波动,已经破碎的建筑物仍有碎石砸落的声音传来。哭声、尖叫声,还有痛苦的呻吟,不断地充斥在耳边。许家彻底受不住了,他放下了器材,跑到不远处,一位混身脏污的中年男子身边,徒手跟他一起,搬挪石头。
  那中年男子在镇上工作,夷为平地的,再也看不出原样的平房里埋得是他一双父母和他妻儿。他一直在喊他们的名字,用家乡话。一个大男人,哭得话都说不清楚了,求他家人应应他,说以后自己怎么活,一个人怎么都活不下去啊。
  许家被男人的伤心感染着,一起落下泪。陈错只觉得胸闷,呼吸也急促。她受不住这些声音,但她知道她必须该做什么。她将镜头对准了那些橙色身影的消防员,看他们互相吆喝打气,用器材,用肉躯将石头一一挪开。
  她也看到了陆峥,陆峥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神色认真,只是他紧绷的下颔骨,和锁死的眉头,没有一刻是放松的。她的镜头晃得厉害,根本拍不清楚。陈错放下摄像头,狠狠给自己一耳光。她被恐惧占领了心神,这和之前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有什么区别。
  陈错不允许自己懦弱成这样,至少她活下来了,她得做些什么。来这里的目的除了拍摄纪录片和资料,也得如实传递真相。那些残忍的真实,和巨大悲哀中,盛开出人性的花。她没有去阻止许家帮那个中年男子,许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且不会被任何人或者事阻止,而她也一样。
  突然又是一阵强烈的震动,陈错几乎要站不稳了。她抱紧摄影机,就近找了个东西扶住了身体。然后她就听见了一声嘶吼,是白田,他在吼着陆峥的名字。
  第20章
  那一瞬间,陈错脑海里什么都闪过了了,唯独没有的,就是从踏上灾区的那一刻时,对地震的极大恐惧。她根本感受不到地的余震,等回过神,她已经跑到了距离陆峥落下地点非常近的位置,然后她就被人一把捞住,推出危险距离。他们根本不会让她过去,他们面无表情,身穿橙色衣服,像高大的神。
  而这神不过是肉体凡胎,人们总向他们求救,而他们又能向谁求救。陈错抱紧自己的摄影机,像个孩子一样无措,她眼眶泛红,看着那处裂缝。陆峥掉了下去,在再一次余波来临时,他只来得及推开了身边的白田,自己摔了进去。
  陈错朝着那道裂缝中喊着陆峥的名字,她声音颤抖,满含情绪。任谁也知道,她喊的那个人,她有多么在意。而围在那处的消防员们,早已聚在了刚刚陆峥掉下去的位置,进行营救。陈错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扛起摄影机,她怕拍到了陆峥最后的画面,却必须拍下来。
  她的视线不断模糊,她只能用力眨眼,将眼眶中的泪挤去。陈错将镜头对准着那处沦陷点,那是一个深且昏黑的洞口,尘埃在浮光中飘摇,工具和人力齐下,她听到了男人们用力挖开石头的呼喝,也听到了碎石不断下落的声音。她的心整个揪成一团,突然便发现自己没办法拍下去了。
  要是真拍到陆峥断气的画面,她怕自己一辈子都没办法再举起摄像头。可她却无法停下来,她需要记录这一切,记录这些人,这些职业,他们究竟为之献出了多少。陈错扶着摄像头,她的呼吸很重,一下一下,心里却在恳求,求陆峥活下去。
  没多久,陆峥就被从下方救了上来,他混身都是灰色尘土,浓烈的橙色都被盖得黯然无光。他紧闭双眼,生死不知。白田哭着跪了下去,给陆峥做心脏复苏,一边做一边哭,陈错死死盯着陆峥的脸,看那毫无血色,昏迷不醒的模样,她把唇肉都咬破了,自己却不知道。
  这时陆峥突然咳嗽一声,睁开眼。而他的第一件事,却是有气无力地拍了白田一耳光:“被困者还在下面呢,哭什么丧,赶紧去救。”白田喜极而泣,用力点头,他脏兮兮的袖子擦过脸上的泪,留下一道道黑色的沟痕,却不再似刚刚悲痛。他配合着其他消防员,继续进行营救。
  而陈错将摄影机的内容存了下来以后,她没办法过去,只能在外面看着陆峥。看陆峥故作轻松,哄好白田后,又痛得皱起来的眉眼。他似乎想要咳嗽,手捂着腹部,身体抽动着,却不敢用力。双唇中有一些鲜红渗出,这是伤到内脏了。
  医务人员到达的很快,陆峥被抬上了担架,经过陈错时,他的帽子掉在了地上,滚了几遭,落到一边,无人理会。陈错不想给消防员添麻烦,她捡起那帽子,抱在怀中,就跟着医务人员身后走。这种时候,她便是一个完全多余的人了,临时搭起来的手术棚她不能进,除了等待,她什么也没办法去做。陈错站在门口时,突然有护士走过,同她撞到,护士铁盘里的器具一阵哐啷作响。护士脸色本来就差,不由开口喝道:“闲杂人等,别挡在这里碍事!”
  陈错抱着那头盔,歉疚点头。她选了个能看见帐篷门口的位置,远远地坐了下来。她手无意识摸着那个冰冷的头盔,心里却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她想,她大概没办法像同肖春保证的那样,把外套还给陆峥,就不再纠缠了。她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他。
  头盔脏了,也不知道沾得是谁的血。她用衣服下摆,将那些灰和血认认真真地擦去。然后她将之戴到了自己的头上,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手术棚,背着摄影机,一脚深一脚浅的离开。她当过战地摄影师,却从来没做过灾区摄影。她怕天灾多过人祸,这次来,也是要直面这些东西,去征服恐惧。
  断断续续的拍摄,一次又一次的余震,生离死别的悲嚎,死而复生的喜悦,一桩桩一幕幕,都成了影像,被记录下来。休息的时候,陈错从包里拿了瓶水,喝下半瓶。她捏着瓶子,遇上了另外一位摄影师。陈错愣了一瞬,继而尴尬涌上心头。
  这位摄影师是她以往恋情的其中一段,在一起没多久,陈错就一条短信说了分手,一个理由都没给。其实也是给了理由的,仅仅只是因为这位摄影师,去了趟非洲,得了肠胃炎,瘦了二十斤,陈错就不喜欢了。
  摄影师叫林庄舟,生得高大,模样也不差。也不知道是从哪听到陈错给别人说的分手理由,在电话里追问陈错,甚至要为陈错增胖,以求复合。可惜陈错分了就是分了,没有重新再来的道理,电话也不接,面也不见,态度十分坚决。
  爱恨只是一瞬间,最后林庄舟放话,以后有活,只要有陈错,他就不去。他在,就不能喊陈错。肖春得知这个消息,急得要命。暗恨林庄舟怎么不大气一些,又嫌陈错撩人不看人身份。林庄舟师父是业界大拿,连带着林庄舟,都很有名气,活动怎么会少了。
  而且当时陈错知名度远远不及林庄舟,在外人眼中,最有噱头的,不过只是美女摄影师的头号。会因为谁而避讳谁,一眼可知。可惜陈错听到这个消息,也没被林庄舟的行为逼去复合,而是让肖春有什么活就接,不用看档次,能挣钱就行。
  肖春气得咬牙,这档次一旦降下去了,提起来就难了。你一开始能够从低到高,但绝不能中途掉下去了,不然得什么时候才能再将成就混回来。陈错还对肖春说,幸好还没来得及交往多久,就分手了。看林庄舟做出来这些事,要是真交往时间长了,再分手,就不是那么简单的变向封杀她了。
  陈错不急,肖春急啊,陈错看着肖春急出来的嘴泡,安静了一阵,最后说:“或者我去给他道个歉吧。”她不是为了自己,却是为了肖春,而肖春又是为了她。
  简直是个循环,弄得肖春都没脾气了。然后,在陈错为了给林庄舟的道歉而组的饭局上,林庄舟狠狠地羞辱了陈错。他对陈错说,你不是很有脾气的吗,怎么现在怂了?知道认错了?不好意思,你这样我反而觉得没劲,我还以为你能撑多久呢?
  你想我收回那些话,你别做梦了!如果你继续有骨气下去,说不定我还会饶了你。肖春被气得差点没晕过去,她又气又悔,只恨不得自己没劝过陈错向林庄舟服软。她愤怒地瞪着林庄舟,却见陈错优雅地站起身,然后抚弄头发。
  林庄舟盯着陈错,眼里仍有迷恋。他还以为,陈错要对他用美人计了,哪知下一秒,陈错揪着他的领子,将他从椅子上拖了起来,狠狠将他砸在墙上。她那蹬了八厘米的尖头高跟鞋,毫不客气地踩在离林庄舟胯下三寸的位置,危险地碾了碾。
  陈错阴沉沉道:“我确实是因为你瘦了,才不要你。但你和你师妹那点事,真当我傻了,不知道?忍你不代表纵容你,与其一天天想着为难你的前女友,不如硬气起来,好好磨练你的摄影技术?或者,练练你的肌肉吧,本来就没脑子了,还没肌肉。”
  然后她松开了林庄舟,转身就走,还拖上了眼里带泪的肖春。她看不得女人哭,还要哄一哄,说自己刚刚出气了,现在也不觉得那么难受了。肖春嘴硬,说我哪里是为你哭的,我是哭你这样,资源还不更少了。陈错煞有其事地摸了摸下巴,然后点点头:“所以说,咱们现在也不能看活好不好了,有就接吧。”她可以省一省,但她经纪人,总不能跟着她吃糠咽菜吧。
  如今在灾区又见到这倒霉催的前男友,陈错除了尴尬,也不太想搭理。虽然后来,林庄舟确实把话收回去了,肖春还意外得要命。但林庄舟这个人,早就被陈错踢出名单里,甚至为了自己曾经因为林庄舟的背影和那个人有点像,而交往感到可耻。
  她不恨林庄舟,毕竟自己不是什么善人,也要为了自己的选择而付出代价。林庄舟也没有资格怨恨她,交往的时候劈腿,劈得畅快,当她傻子。她没有追究,两人就应该相忘江湖,各自安好。陈错脚步不停,擦身林庄舟而过。但她当看不见,林庄舟却不能当自己瞎。
  他喊陈错,见陈错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由跟在陈错身后:“那么久不见,你连声招呼也不打?!”突然他就见面前的女人,突然跑了起来。林庄舟心口一窒,以为这女人真有那么不想见到他。没想到,陈错只是跑到一个混身脏透的消防员面前停了下来,还激动地拉着对方的手。
  林庄舟先是震惊,而后面色铁青,最后便透露些许不屑出来。没想到陈错眼光低成这样,还看上一个消防员,他不以为意极了。消防员能有几个钱,指不定还要陈错倒贴。不成想,陈错没有在那消防员面前停留,而是问到了结果后,又跑了起来。
  从背影都能看出来,陈错此时有多高兴,简直跟赴往一场约会一样。跑到了一顶医疗棚外,还停了下来,将自己脑袋上的消防帽取了下来,还理了理头发,抹了抹脸,然后小心翼翼地进去了。林庄舟恨得牙痒痒,他跟了上去,那是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的医疗帐篷。没办法,伤者太多了,医生太少,一个护士都要负责好几位。
  他看见陈错以一种他从没见过的柔情,挨到了那躺了好几个军人的,临时搭成的大床上。她轻轻地伸手,在里面唯一一个消防员身边,指头碰在对方插了针的手背上,眼泪就落下来了。她在林庄舟面前,从来都强硬的不像一个女人。如今,那躺在床上,连脸都看不清的男人,却将陈错,整个人都化成了水。
  第21章
  陆峥醒来的时候,陈错缩在一旁睡着了。她头发太长,就算扎起来,也有几缕黝黑的卷发盘在床边。他看了一阵那发丝,抬手去碰,动作很轻。头发不算软,有些硬,像主人。明明不是多软和的个性,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撒娇。他的指头无意识地将陈错的头发缠了一圈,拇指慢慢抚摸着。
  这时有人走到他的病床前,抱着双手,脸色发黑,来者不善。林庄舟出去拍了一圈,最后又回到那医疗帐篷外,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思。大概是觉得自尊心被狠狠践踏了,如果陈错迷恋的是比他好上许多倍的男人,他倒不会这么挫败。可凭什么,区区一个消防员,就把陈错给折下了。
  天知道他当时也是追求了陈错有一段时间了,实际上,他也知道关于陈错的一些传闻。比如她对背部的肌肉轮廓要求,近乎苛刻,也不知道是在按什么标准来。除此之外,其他条件,陈错根本不在乎。毕竟每一段恋情都结束的非常快,关于陈错的流言,也有许多。
  当时林庄舟特地找来陈错每一任前任照片,拿着让健身教练,给他练。本以为能够在交往期间,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哪知道陈错这人根本没有心,对他态度冷淡就算了,他的份量甚至没有陈错经纪人重要。经纪人一个电话,就能将陈错从他们俩的约会中叫走。
  理由是,经纪人遇到了点麻烦,她需要过去。老天爷,经纪人这种职业,就是负责解决麻烦的,哪有让自己手下的摄影师,倒过来帮忙的道理。陈错当时是在餐桌上收到的消息,当下提起包包,和林庄舟说了声抱歉,就要走人。
  林庄舟气得肝疼,又想起平时陈错和经纪人之间过于亲密的行为举止。虽然他明白女生和女生之间,总是有股暧昧的亲密,并不代表着什么。可经纪人要比男友重要,怎么想都奇怪吧。他拉住陈错,让她不许去。陈错安静地看了他一会,然后推开了他的手,说了林庄舟至今为止,都还记得的话:“谁给你干涉我的权利?”
  他进了帐篷,完全是想看清楚,陆峥的模样。怎知会撞上那男人在摸陈错头发一幕,男人脸上还有血痂,涂了药,青青紫紫。像是感受到他的接近,陆峥抬眼时,双眼皮褶皱很深,眼神里有疲惫亦有警惕。同时,他还留意到,这男人将自己的手从陈错头发上撤离。林庄舟心里突然一松,这完全是要撇清关系的态度。
  男人看男人看皮,摄影师看人看骨,即使陆峥现在的形象不佳,但林庄舟也不得不承认,这消防员皮相太好,不做消防,去娱乐圈,也能混得很不错。是时下最兴的性感阳刚型。林庄舟撇了撇嘴,但很快被对方身上的消防服,找回了一点平衡心。陆峥看林庄舟站着不动,就开口问林庄舟有什么事,林庄舟听着,心想,这声音真是该死的好听。
  陈错被两人的对话惊醒,她猛地坐了起来,椅子撑不住她的巨大动作,一下往后倒,林庄舟倒抽一口凉气,伸手去接。谁知道他根本没接到,只见床上的男人,手脚极快,先是按住陈错的膝盖,稳住她的动作,再扣住她的肩膀,往自己方向一带。
  林庄舟的手就这么尴尬地悬在半空中,连陈错的半根头发丝都没碰到。陈错也被吓醒了,一双眼睁得有些大。她反手就捉着陆峥留在自己身上的手,急道:“你干嘛啊,我摔了也就摔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不能有那么大的动作啊。”
  陆峥有些内出血和肌肉损伤,幸好骨头还没什么事。但陆峥也是昏迷过去了,也许有些脑震荡,得观察和拍片,仅凭现场的器械根本做不到。陈错的手凉凉的,里面是汗。脑震荡多可怕啊,好好的人,醒过来一切正常,但一倒下去,人就没了,救都来不及救。
  她心里担心,根本没留意到身后有谁。陆峥将手从她手里挣出:“我没事。”他声音略沙,也很困倦。救援时过于消耗体力,如果没休息还好,一旦休息了,整个人的力气都恢复不过来,劲都散了。这时候三两个消防员掀开帘子进来,他们是被临时替换下来的。
  救援了足足十四个小时,总不能把人活生生累死。白田脸已经花得看不清楚模样了,其他几个小伙子也差不多。陈错盯着陆峥从她手里抽出的手,有些怔忪。几个人围到了陆峥身边,关切地问起了话。但也许是因为陈错还在这里,他们又不好彻底上前。
  陆峥看了眼仍坐在床边的陈错:“我没事。”他这话说了两遍,可陈错又怎么会听不明白意思。这是对她下送客令了,陈错安静了一阵,然后弯腰从自己放在病床下的包里,取出陆峥的安全帽,递了过去:“你的帽子掉了,我给你擦干净了。”她没有看陆峥的脸,但她面上的失魂落魄,却谁也看得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声了。陈错突然笑了笑,将自己的包捡起,拍了拍,站起身:“我还得拍东西,先走了。”这天都黑成这样了,还拍什么东西。林庄舟看不下去了,他突然伸手拉过陈错,将人拖着往外走。陈错也不知怎么地,没挣脱他。
  白田站在陆峥床边,眼睁睁望着自己嫂子,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男人拉走了,急道:“陆哥,你刚刚干嘛……”他的话咽回了嘴里,因为他看到了陆峥望着那两人背影的眼神。又黑又沉的,有点可怕。但那点情绪转瞬即逝,很快陆峥又闭上眼,躺回床上:“别吵我。”
  白田乖乖闭嘴,然后他看了看其他的伙伴,眼神交流着,要退出去,让陆哥好好休息。他还没走两步,就被陆峥喊住了,回头,陆峥在床上睁开眼,也不知道看着哪,眼神又倦又淡,还带了点烦郁。陆峥说:“有烟吗,给我来一支。”白田识趣地将一句,你不是已经戒了吗,给咽回了肚子里。
  帐篷外,陈错甩开林庄舟的手。她刚刚真是鬼迷心窍了,因为气陆峥对她的态度,竟然还真的配合着林庄舟出来。她可是真够没品的,何必用这样来试探陆峥呢。分明陆峥和她说过,如果想要,就要拿一颗真心去换。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把真心送出去。
  如果把陆峥越推越远了,那可怎么办。林庄舟被她甩开,又见她心烦表情,整个人都被气笑了:“你能不能别那么掉价,以前不是挺傲的吗?”陈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回道:“关你屁事。”她转身想走,却被林庄舟的下一句话定在原地,林庄舟说:“让我猜猜,他是不是也有同样的背影,那可怜的消防员知道你拿他当替代品吗?”
  第22章
  陈错回到制片安排的休息间,她坐到椅子上,把包往地上一甩,就开始看单反里的照片。她看了一阵,只觉身心俱疲,将相机好好收起,拿了烟,往外走。灾区的救援并未因为夜色降临而停下来,到处都是发电机供电打得炙亮的光,还有许多说话声。
  灾民们被成堆地聚在一起,抱孩子的父母,靠在一起的夫妻俩,互相扶持的老伴。一人手里发了桶泡面和水,有振作精神的,跑去帮着军人一起救援的,也有失魂落魄,没了家人,心灰意懒的。陈错狠狠吸了口手里的烟,眯眼吐了出来。她叹了口气,想到刚刚林庄舟那声质问。
  她第一次感觉到怕了,甚至回头看了看他们和帐篷的距离,担心陆峥会听到。她陈错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别说陆峥还和她没什么关系。甚至陆峥的态度,比之前更淡了。刚刚陆峥同事在的时候,同陈错暗示,让她出去的行为,实在让陈错很受伤。
  香烟上的火星明灭着,吸入时,能听到烟草的燃烧声。她揉着疲倦的眼皮,看着自己的掌心。上面有些脏,多处破损。比起其他女性,算不上柔软细腻。她将手掌拢起松开,仿佛要抓着什么一样。
  在巨大的灾难面前,情情爱爱的,仿佛都不值一提。毕竟她知道陆峥掉进洞里,生死不知时,心都停了。在这样的前提下,她总会对陆峥心软一些。如果是她从前的脾气,大概不会管陆峥同事在不在场,面子被落成这样,早就面色发青,生上好一阵子的气。可现在想想,她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她多么卑鄙啊,留意到陆峥的理由,除了那对似火般炙热野性的眸子,还有陆峥的身形、职业。陆峥穿上消防服,实在太像那位出现在她梦中许多次的救命恩人。陈错不是没想过去找那个人,但现场那么乱,那么多救援队,光是消防部队的,就有十多组,根本没办法从里面,将那位她连脸都不知道的人,找出来。
  更何况,陈错也怕真把那人找出来。她无法想象自己深爱别人的模样,她最爱的是自己。她也怕将那人找出来以后,她心里的感觉就散了。越在意越珍惜,也就没那么强求了。可她心里有了印记,便不由自主地追寻那些东西。
  陈错拍了拍自己的脸,低声两句工作工作,正事重要,男人后靠。她束紧鞋带,朝灾民安置区走去。许家不知从哪忙完回来,给她拨了电话。地震后信号非常差,声音断断续续,陈错说了几下,发现许家实在听不清,就不大耐烦地挂了电话,发短信,安置区。
  她需要对一些人拍摄,怎知拍摄的时候,遇到了麻烦。陈错当时正向一位在给襁褓中孩子哺乳的妈妈询问,希望征得同意,拍组照片。哪里知道,她一旁的丈夫突然暴起,问陈错什么意思,是不是嫌他们不够惨,他老婆喂奶的裸露照片,凭什么免费给她拍下来,当素材,拿去为名为利。
  陈错护着自己的相机,连声抱歉。她想这丈夫大概是受到什么刺激,又或者单纯要钱。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场地震损失太大,而心情不好。他凶狠地推搡着陈错,他的声音刺激到身后的孩子,孩子哭了起来,连奶都不喝了。那丈夫听到孩子的哭声,更加愤怒,将一切都怪罪到不识趣的陈错身上。
  他的手高高举起,就要给陈错一耳光。陈错脸色也变了,别说她没有直接拍,而是拍摄前去征询同意的。加上她确实不觉得母亲的哺乳,是裸露照片。也是她想少了,错估了旁人的保守态度。但她的所作所为,也实在没有过份到要挨这一耳光。这男人动手打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错正要还手,也在想许家什么时候来。她一女人,力气再大,也抵不过发疯的男人,总会有些损伤。那男人的手没能落下来,就被一人抓住了。陈错愣了愣,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陆峥。陆峥仍然穿着消防服,装备齐全,挡在她身前。
  那男人一看是消防员,也没法闹了。毕竟他老婆孩子,都是消防员挖出来的。男人一走,陆峥也打算走。刚迈出步子,他就被陈错拉住了。陈错面色焦急:“你怎么就出来了,你身体都这样了啊。”她尾音都颤抖起来了,抓着陆峥的力道也很大。
  陆峥回头,在夜灯下,静静看这女人。女人纤细的眉毛皱得很紧,因为环境,脸上脏兮兮的,巴掌大的脸,就算有那艳丽眉眼撑着,也实在说不上好看。但她眼里的情绪是真的,热的,让她看起来,起码在陆峥眼中,比之前那些为了挑逗他,而摆出来的妩媚神情,都要好看。
  陈错见陆峥一个劲盯着她看,不由抓着陆峥的手臂摇了摇:“你不是私自跑出来的吧,医生说你可以下床了没,说话啊!你不要命了啊!”陆峥突然抬手,拇指在她脸颊边重重擦过,低声道:“脏死了。”陈错反手摸上了自己的脸颊,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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